杏花明豔、海棠傲放、牡丹思鄉,詩詞中,品讀陳與義的心路歷程

最早見到陳與義的作品,是在很久以前一個朋友那裡,牆上掛著一幅書法。讀到“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瞬間入了心。想想那是怎樣美好的一個夜晚,初春的夜晚,碧空中一輪月亮發出溫柔的光輝,風吹過,是一陣陣芬芳的杏花雨。晚上的花是最美的,何況還有悠揚婉轉的笛聲,月色朦朧,這個夜晚美得如夢如幻。

那個吹笛的人想必還是個翩翩少年郎,那些一起暢談的人,正是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好年華。只是這樣的好時光,轉眼已過去二十年。這二十年發生了什麼,作者只寫了“堪驚”,往事不堪回首,不能說,無法說,說了只會更加痛苦。只能“閒登小閣”看看“新晴”,聽聽“漁唱”吧。

杏花明豔、海棠傲放、牡丹思鄉,詩詞中,品讀陳與義的心路歷程

這就是陳與義的《臨江仙·閒登小閣看新晴》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閒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是北宋末、南宋初的傑出詩人,平生所作有六百多首。陳與義不僅長於作詩,並且也工於填詞,但所做甚少,只存《無住詞》十八首,不及其詩作的二十分之一。

這首《臨江仙》應該是陳與義紹興五年或六年退居青墩鎮僧舍時的作品,當時他年齡四十六或四十七歲。陳與義在詞中追憶二十年前的洛中舊遊,那時是徽宗政和年間,天下承平無事,可以遊賞之樂。其後金兵南下,北宋滅亡,陳與義流離奔走,艱苦備嚐,而南宋朝廷在搬遷之餘,僅能自立,回憶二十餘年的往事,百感交集,沉鬱悲涼。

陳與義少年得志,23歲考中進士,29歲時的詩作《和張矩臣水墨梅五絕》被宋徽宗看上,大加讚賞。那時的他可謂是人生贏家。不幸的是國家苟安殘喘,哪還有個人的周全,然而這不幸也造就了一個偉大的詩人,可謂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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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與義早期的作品清新明快,富有生活情趣。《襄邑道中》就寫於此時:

飛花兩岸照船紅,百里榆堤半日風。

臥看滿天雲不動,不知雲與我俱東。

襄邑是宋代的縣名,大致在開封附近,這首詩描寫的是路上的情景。

這應該是春天的季節,桃花杏花競相開放,風吹起,落英繽紛,一陣陣花瓣雨,竟然把船都映紅了。這是多驚人的氣勢。兩岸榆樹,正是一派新綠。“好風憑藉力”,只有半天的工夫,轉眼已是百里外。

詩人躺在船上欣賞天空的雲彩,驚奇的發現,這麼大的風,天上的雲彩竟然不動,原來天上的雲和自己一樣朝東方前進。

這真是年輕人的詩,充滿了激情與朝氣。一起筆就滿滿的氣勢,而船中人的喜悅心情,也洋溢於字裡行間。寫作此詩時,陳與義剛剛二十七歲。三年學官任滿,青年才俊,躊躇滿志,大好的前程在等著自己,就像這一帆凌風,破浪直前,好男兒可以有番作為,心中之快意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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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總是充滿了變數,命運的小舟很多時候並不會如人所願。《春寒》寫於陳與義的中年時期,此時詩人的心境已經發生了變化。

二月巴陵日日風,春寒未了怯園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

這首詩是作者南渡避難於巴陵時所作。

這年二月,天氣反常,按說早該桃紅柳綠,鶯啼燕舞,春光醉人如斯了,今年卻著實怪異,日日北風,料峭刺骨,再加上連綿細雨,陰冷逼人。

作者此時流離失所、漂泊無依、寄人籬下,這樣的天氣徒增淒涼與孤寂。

所以,當他看到園中海棠時,欣喜之情油然而生。濛濛細雨中,春寒料峭裡,一株海棠,毫不吝惜它的胭脂紅色,傲然開放,靜然獨立。

杏花明豔、海棠傲放、牡丹思鄉,詩詞中,品讀陳與義的心路歷程

陳與義自靖康之難以後,一直處在倍極艱難的輾轉流離中,一路從河南流落到了湖南巴陵。然而苦難的生活並沒有磨滅他的鬥志,就如此時春寒料峭中的海棠一樣,傲然獨放在寒雨中。

就像他在《觀雨》中所寫:“海壓竹枝低復舉,風吹山角晦還明。”詩人堅信,烏雲終將消散,黑暗終將過去,光明終會重現,黑暗過後自有萬丈光芒在等你 。

命運是殘忍的,風雨飄搖中,陳與義並沒有等來山河無恙。已進入生命倒計時的詩人寫下《牡丹》一詩,寄託對家鄉的愁思:

杏花明豔、海棠傲放、牡丹思鄉,詩詞中,品讀陳與義的心路歷程

一自胡塵入漢關,十年伊洛路漫漫。

青墩溪畔龍鍾客,獨立東風看牡丹。

人老的時候,就特別想要落葉歸根,重回故鄉的懷抱。故鄉給予的溫暖和安全感,是任何地方都不具備的。陳與義亦是如此。

時間在無情地流逝,自己已變得老態龍鍾,然而家國破碎故土依然難回,只能在異鄉獨自望著牡丹,一寄他的思鄉之念,一慰他的思鄉之懷,一解他的思鄉之愁。

他也只能如此了,國家如此,時代如此,一個人的命運被歷史裹挾著向前走,二十餘年如一夢,除了堪驚,還能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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