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夏朝唯一的長公主:小狀元 若是重來一次 你會不會 娶我?

簡介:

我叫繆夏,是夏朝唯一的長公主。

喜歡紅衣,喜歡練武,喜歡那個,名叫褚越的

狀元郎。

可狀元郎他不愛我。

天下好男兒千千萬,我何必拘泥於這一棵樹。

可是看著那春闈殿試驚鴻一瞥的白衣狀元郎,

從雲端跌落泥潭,我終究不忍。

大雪好像下了許久,冷的刺骨,我伸出手,握

不住雪,也握不住我想要的。

小狀元,若是重來一次,你會不會,娶我?

1

褚越帶兵攻進城內時,我正坐在皇宮的高牆上曬太陽。

彼時宮內的丫鬟侍衛,公公嬤嬤都跑的差不多了,連我那個不爭氣的皇兄都收拾好了細軟,鑽進了密道里。

臨走前,他那常年被酒色填滿的大腦好像才想起來我這個唯一的親妹妹,衝我連聲道:“夏夏,趕緊跑吧,褚越那個反賊要打過來了。”

我躺在牆頭上,雙手墊在腦後,一條腿晃晃悠悠,“天下之大,我們能逃哪去呢,還不如留在這裡,安靜等死。”

“你……唉……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對褚越那廝……”

皇兄看著我,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彷彿我是個被褚越迷昏頭的敗家子。

“先前你對褚越百般討好,萬般殷勤,我也不說你了,現下這種情況,你怎麼還拎不清呢?”

“褚越已經不是那個隨意拿捏的狀元郎了,他現在手握兵權,隨時都會殺了我們的!”

這話聽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從褚越起兵開始,皇兄就日日在我耳邊唸叨,妄圖使我清醒一點。

“皇兄,你再不走,就要和褚越撞上了。”

眼看我鐵了心,皇兄想來個強制打昏帶走。

可他估計是忘了,就他這樣的,我一隻手能打三個。

被我拎著領子扔進密道口時,這人才終於放棄了,將一個令牌扔給了我。

“若那反賊想對你做什麼,這令牌,可暫且…………”

話還未完,西南方正宮門處傳來震天喊殺聲。

我抬頭看去,滾滾濃煙升起,幾乎遮天蔽日。

皇兄慣是個囉嗦的,看著他還欲張嘴,我用令牌堵住他的嘴,順手按下密道機關。

皇兄撲過來,想要拉著我一起。

我後退幾步,袖角揚起,避開了他伸來的手,言語之間沒半點溫情。

“別廢話了,趕緊走吧。”

此處密道,只傳皇室之人,褚越就算再神通廣大,一時也尋不到皇兄所在之地。

我拍拍手上的灰,轉身去了早就尋摸好的一處地方。

今日是個難得的豔陽天,素來陰沉厚重的高牆內院,竟也透出幾分暖意。

御花園幾株珍稀的紅牡丹,開的極為熱烈。

倒是很襯我身上的紅衣。

我折了一支戴在頭上,心情有幾分輕快。

皇兄不知道的是,從褚越起兵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打算活下去。

我哼著小曲,扯了扯白綾,確認已經掛好,便踩在一處廢棄的石桌上。

還未站穩,突然聽到一聲驚喝。

“繆夏!”

這聲音宛如晴空驚雷,劈的我腳下一滑,整個人被掛在了白綾上。

窒息感隨之湧來。

縱然下了再大的決心,臨死也總是膽怯的。

掙扎半響,最終還是無濟於事。

這約莫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在徹底昏過去之前,我看到了那個朝我飛奔而來的人。

鐵甲長劍,滿身肅殺,一雙黑眸沉沉望著我,裡頭是我永遠都看不透的深潭。

褚越,你來的太晚了。

我竭力想要勾起一個輕蔑的笑,可渾身已經不受控制,沉沉往下墜去。

常聽說書的講,人臨死前,會如走馬觀花一般,將自己生平盡數回憶一遍。

可我這一生,沒什麼好回憶的。

自出生起,我便沒爹,孃親纏綿病榻,沒幾年便去了。

後來,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停在我家門口,我才知道,我爹是當朝皇帝,而我是他流落在外的女兒。

我進了宮,擁有說不清榮華富貴,可我不喜歡這裡。

在山野裡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怎麼會喜歡京城的規矩與束縛呢。

皇上約莫是心裡虧欠我,我要什麼,他便給我什麼。

我想習武,他就給我請師父,我想出宮,他就任我瘋跑,我不想嫁人,他就狠狠罵了那幾個讓我和親的老臣。

日子就這麼平淡無奇過著,偏偏多出了些濃墨重彩。

春闈殿試,少年一身白衣,立於朝堂,侃侃而談間,彷彿整個人都在發光。

我偷偷躲在柱子後,腦子裡翻來覆去的是,他可真好看啊!

同時,我也看到了父皇眼中的讚賞,天下萬千才子,唯有褚越是驚才絕豔的那個,毫無疑問,他成為南夏國史上,最年輕的一位狀元郎。

當晚宮中便設起了宴,各家小姐宮妃聚在一處,玩起了飛花令,輪到我時,我卻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

整日招貓逗狗的我哪裡知道什麼詩詞歌賦,今夜若不是褚越在這,我壓根就不會來。

急到額頭冒汗時,白衣狀元郎起身,薄唇輕言,詩句便手到拈來。

覺後不知明月上,滿身花影倩人近。

步月當歸如有意,道是情來不自禁。

一首詩對仗工整,意境深遠,引來諸多叫好,褚越卻未見驕傲,一杯酒飲下,盡顯瀟灑風流。

這個小插曲過去了,眾人依舊飲酒作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一顆心也悄悄跟著褚越過去了。

整個筵席,我都在偷偷看著他,心中泛起了一絲甜意。

道是情來不自禁。

我歡喜他,便是這般情不自禁。

跟在褚越屁股後面轉悠了幾次後,父皇便把我叫去,問我,“夏夏覺得褚家小子怎麼樣?”

我咬唇,一時沒有回。

一是小女兒心思作祟。

二是……縱然這麼多年過去,我心中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仍舊是有隔閡的。

“你年齡也不小了……”

父皇輕輕嘆口氣,“待我去了,還有誰能慣著你,早日尋一戶好人家,也是為了你好。”

我這時才發現,父皇頭上竟全白了,眼角也多了許多皺紋。

我小聲道:“女兒還沒有想好。”

“罷了罷了。你若是有意,便與我說,我繆家的女兒,就算配天上的仙人,都綽綽有餘。”

綽綽有餘嗎?

可我不這麼覺得。

除去長公主這個身份,我只是一個鄉下長大的野丫頭,褚越這般如天上明月一般的人,大抵是看不上我的。

2

這樣的心思,還是在我某日偷溜出宮,參加賞花會時,生出來的。

那是個難得的盛會,聚集了滿京頗具盛名的才子與佳人。

才子若是對某一位佳人有意,便會作一首詩,佳人若有情,便會回贈一束花,自此結成美好姻緣。

褚越身為狀元郎,一時風頭無兩,參加這樣的盛會,就算他未曾作詩,收到的花果也比別人多了許多。

直至白衣女子帶著面紗出現,那腰肢不盈一握,美眸似顰微蹙,恍若河中青蓮,清而不濁,濯而不妖。

我一時看花了眼。

待回過神來,發現褚越也在看著黎黛。

自古才子配佳人,兩人皆是一身白衣,看起來倒是極為相配。

我拉了拉身上新做的衣裳,是別國進貢的緞子錦,還是難得的赤紅,僅有幾十匹,父皇給我送來了一半。

若按以往,我最喜歡紅色這樣張揚而又熱烈的顏色,現在看來,卻是有些俗豔了。

筵席上眾人皆歡聲笑語,只有我一個人坐在角落,喝悶酒。

因著我地位最高,時不時有人跑來與我敬酒,我也一一應了。

清酒本不醉人,可我酒量不好,幾杯酒下肚,基本已是分不清旁人是誰。

“殿下?殿下?”

醉意朦朧中,我依稀聽到有人叫我,煩躁隨著酒意上湧。

哪個不長眼睛的亂叫,沒看見本公主在借酒消愁嗎?

“殿下,你醉了。”

“我送你回去吧。”

這人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我迷迷糊糊的想。

是淡淡的草藥味。

和我娘一樣。

我抱著那人不撒手了。

被抱著褚越微微一僵,他自小便不習慣與人親近,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剛想將這人扯下去,卻聽到她軟軟的喊了一聲娘。

小姑娘面上帶著紅暈,瞧著人時,圓如滿月的眸子中泛著水光,分明不是多出彩的一張臉,卻教人一時挪不開眼。

褚越的胳膊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半響,他微微嘆了口氣。

自己不過是受陛下所託,照顧這位長公主,沒想到竟陷入眼下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看著賴著自己身上喊孃的小姑娘,褚越有些頭疼。

此時宴席的人散了大半,黎黛帶著侍女走來,瞧見這幅情形,愣了一愣。

“褚公子,這是?”

“長公主殿下喝醉了。”褚越無奈道:“你可有辦法幫我一把?”

難得見那往日運籌帷幄的少年露出這幅窘態,黎黛抿唇一笑,走上前去幫忙。

明明是個瘦弱的小姑娘,偏生手勁極大,幾人合力都沒有給她掰開。

“算了。”

折騰了一身汗,褚越也放棄了,乾脆將人放在背上,“我送她回去吧。”

黎黛雖覺有些不妥,但也別無他法,點點頭:“也好。”

賞花會在園林中舉辦,風景錯落有致,路也是彎彎繞繞,褚越揹著長公主朝園外走去。

小姑娘喝醉了也不老實,嘴上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褚越……”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褚越有些納罕。

“你這個大混蛋!”小姑娘語氣憤憤:“負心漢!”

褚越哭笑不得,尋思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長公主。

“褚越!”

繆夏又叫了一聲。

褚越應和著回了一句。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喜歡我……”

這句話口齒清晰,聽的褚越一愣,半天不知該說什麼。

“你憑什麼不喜歡我!”

小姑娘說著說著,似乎來了氣:“我雖然不好看,不會作詩,不會寫字,不會繡花,但是……但是……”

但是了半天,也沒有見她但是出什麼。

氣質內斂,甚少露出笑顏的少年眉眼一彎,竟是忍不住笑了。

見多了那些規矩的世家女子,如長公主這般,性格天真率真的女孩,真是太有意思了。

彼時夜色有些深,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背後的小姑娘似乎是睡熟了,呼吸打在脖頸處,帶來暖暖的癢意,褚越一步一步的走,心中冒出個突兀的想法。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倒也不錯。

3

睜開眼,我一時分不清眼前是現實還是夢境,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喉嚨火辣辣的疼,連吞嚥都成了困難。

過了半響,我回過神,大概想起來,我上吊了。

可現在這情況……

環顧周圍,我看到了熟悉的佈置,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

都這麼慘了,竟然還沒有死成?

坐在床上,我沉默了好一會。

直到旁邊一個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長公主,別來無恙啊。”

我分出一個眼神,果然看到了一旁黑著臉的褚越。

帶著冷冽血腥氣的人影逼近,褚越狠狠攥住我的脖子,聲音一字一頓,“告訴我,繆永時呢?”

我被他掐的喘不上氣,掰著他的手,白眼幾乎翻上了天。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公主能說話嗎?

熟悉的窒息感上湧,我拼命掙扎,褚越卻突然鬆開了手,大股的空氣湧入,我被嗆的咳嗽起來。

看著我狼狽的模樣,昔日白衣狀元郎眼中盡是厭惡。

寢殿內沉悶的空氣壓的人喘不過氣。

“你以為不說,那個狗皇帝就能逃過一劫了?”

“昔日他殺我褚家上下百餘口人,今日,我也要讓他嚐嚐,什麼叫報應。”

“你們繆家,從上到下……”

“都該下地獄!”

呵……

我挑釁一笑。

褚越眼中翻滾著殺意,血跡順著鐵甲一點點往下滴。

我想讓他殺了我。

可褚越沒有動手。

時隔一年,與褚越再次相見,竟然是這番不死不休的場面。

我莫名有些想笑,可勾了勾嘴角,最後還是笑不出來。

依稀記得,在許多年前,我們的關係還是很好的。

按皇兄的話說,我是個不撞南牆不死心的性子,宴會酒醒之後,我不顧皇兄阻攔,繼續屁顛屁顛跟在褚越後面打轉。

彼時褚越剛進國子監,我原本是個不愛讀書的,為了褚越,我藉口去看皇兄讀書,時不時就往那邊跑。

褚越長的好,寫的字也好看,我便厚著臉皮,學他字跡。

皇兄便在一旁酸酸的說,他的字也不錯,為什麼不學他的。

我大言不慚的說,天下好看的字千千萬,只有褚越的能入我的眼。

皇兄氣的哼哼,大筆一揮,寫下數首詩篇,力爭自己的才華。

沒過幾日,他就被父皇捉去看奏摺了。

我得了清靜,便專心練字。

可我大字不識幾個,照貓畫虎也畫不好,自己看了都不忍直視,寫一幾個字就團吧團吧扔了出去。

書房地上,大大小小扔了一堆紙團,我正埋頭苦練,面前突然投下一道陰影,隨後是那晴朗好聽的聲音。

“公主若是想練,不妨來問下官。”

我抬頭,正撞進那雙溫如秋水的眸子。

天色正好,青色官服穿在褚越身上,襯得那抹風華如水上月色,皎皎不可觸。

那幾日,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了。

藉著練字,我可以日日賴在國子監。

彼時天光正好,褚越總會為我磨墨,偶一轉頭,狀元郎眸中笑意溫柔。

撒下的種子慢慢如野草般瘋長。

宮中風言風語漸起,父皇再問我願不願嫁與褚越時,我猶豫許久。

褚越,約莫是不願的。

他雖教我練字,偶爾也會露出幾分溫柔,教我暗暗心喜。

可他是三元及第狀元郎,正值風光肆意,前途無限光明,又怎會娶我這個公主,當一個後院裡的駙馬郎。

我憂愁了許多天,最後還是跑去找了父皇。

剛到御書房門口,我就撞見了褚越,他低著頭,臉色似乎很不好。

我從他身邊經過時,想問一句。

衣角揚起又擦過,我躊躇未決,到底是沒問出口。

父皇臉色很不好,看我進來,便淡淡說了句讓我以後不要再出宮。

我雖愚笨,卻也品出了些風雨欲來的味道。

自此,我被拘在深宮中,日日不得出去。

褚家與黎家結親了。

訊息傳來時,正被嬤嬤按頭學繡花的我,手腕一抖,紮了好幾個血口子。

我學著先前練武受傷時褚越幫我包紮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裹了布條。

血跡一點點滲透出來,我呆呆的看著,有些愣神。

我再沒見過褚越。

4

入了冬,戰事也愈發吃緊,父皇每日皺著眉頭,我送了自己熬的湯過去,也只是讓他眼角皺紋稍微舒展一些。

再後來,便是前線染了血的戰報。

徐州淪陷了。

天子震怒,徹查之下,竟牽扯出褚家投敵一事。

一夜之間,褚家人盡數入獄,褚越出逃,下落不明。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大雪天,我在御書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素來疼愛我的父皇沒有露面。

大雪一點點將我覆蓋,幾乎透進了骨子裡,最後,我昏了過去。

醒來時,父皇陰沉著臉問我,為了褚越,竟這般不要命嗎?

褚家當真投敵?

對著這個愛我數年的男人,我第一次露出了尖銳的一面。

書房暗格內,那封密函如何解釋?

不過一句質問,便讓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失了態。

他不知道我為何會發現,就像我也不知道,那日午後,為何我會如鬼迷心竅般,翻出那個暗格。

密函上面,功高震主四個字,分明是用墨寫就,我卻看到了滿目鮮血。

褚家風頭太盛了。

自古文武不對立,這是朝堂暗定的規矩,褚家卻連出了幾位文武奇才。

待皇兄繼位,就算褚家沒有這份心思,單家族勢力,都會是他的心腹大患。

也是那時我才明白,父皇讓褚越娶我,是給了他最後一個選擇。

就此隱退,或許可保家族一脈不斷。

可褚越不願。

我強撐著醒來,不過是為了求的一個真相,可沒人願意讓我知道。

一碗藥灌下去,我再度昏迷。

待我醒來,便是父皇逝世,新皇登基。

登基大典與我的冊封大典一起。

鎮國長公主,比先前的名號更重,足以見得皇兄對於我的重視。

眾人高呼千歲,當我一步一步走到祭臺的最高位,看著那身著明黃龍袍,威嚴不可侵犯的新皇時,我終於問出了那句話。

“你也知道,是嗎?”

“是。”

在記憶裡總愛吟詩作對,放浪不羈的皇兄,眉目沉沉,依稀間,竟有了幾分父皇的影子。

“生在宮中,你和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我從前最愛裝糊塗,可若是真的一無所知,倒還快樂些。

新皇登基不過兩月,便要選秀納妃,黎家大小姐也入了宮。

她換了紅衣,美的不可方物。

與皇兄站在一起,倒是極為般配。

看見皇兄眼中久違的笑意,我明瞭,為何他會默許父皇所作所為。

我居於府邸,再不外出。

戰事未消,新皇卻沉溺後宮,京中流言四起。

皇兄經常給我寄信,莫過於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奏摺太多看不完,西北又旱災,他好久沒有寫詩了。

最近一封,是他飄逸的幾個大字。

朕有皇子了!

字跡龍飛鳳舞,皇兄應該很是開心。

我將所有的信紙收好,提筆寫下了第一封回信。

春暖花開時,黎黛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滿月酒我去了,抱著小姑娘逗了半天。

皇兄洋洋得意,說這小姑娘是不是很像他,黎黛抿唇笑的溫婉,眉眼間有幾分初為人母的慈愛。

理所當然的,黎黛被封為皇后。

我也時常進宮,陪她消遣聊天。

褚越這兩個字,彷彿已經在記憶裡淡化。

黎黛不會提起,我也不會提起。

安穩日子只過了一年,便傳來褚越起兵的訊息。

我不覺得驚訝,只有一種果然來了的宿命感。

皇兄提前把黎黛和小公主送走,藏在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我不想走。

看著慌亂四逃的宮人,我想了想,也許先前不該為褚家求情。

可褚越又做錯了什麼呢。

他不過是,沒有娶我而已。

自褚越上次來,到現在已過去了半月有餘,,我一直被困在這方寢宮之中,除了兩個啞巴嬤嬤,瞧不見任何人,還落的個清靜。

脖子上深到發紫的勒痕淡去一些,倒是能開口說話了。

這日喝完嬤嬤送來的藥,我照舊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日頭暖洋洋的,曬的我幾乎要就此睡過去。

不知何時,身旁多了一個人,我眯了眯眼,沒看清。

那人身形高大,不像嬤嬤。

逆光下,面容竟有幾分熟悉。

5

“你是,邱翰?”

身披戰甲的青年往後退了幾步,一抿唇,露出個靦腆的笑,“夏姐姐……”

邱翰是褚越遠方親戚家的侄子,自小住在褚家,後來被皇上看中,入宮做了太子伴讀。小時候,我經常欺負這個跟在皇兄後面的跟屁蟲,他也總是這樣靦腆一笑,從不反抗。

昔日的瘦弱少年現今已變成茁壯的青年,我看著,竟有幾分恍惚。

“你……”我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邱翰輕輕一笑,“一年前的徐州事變後,我便被趕出了宮,等我回到家,已經無處可去,最後,只能跟著表哥一起。”

他聲音很是平淡,我卻聽的不是滋味。

“對不起。”

我自嘲一笑,“雖沒資格讓你原諒我,但,總要說一聲。”

邱翰一愣,隨即笑了。

“夏姐姐不必向我道歉,我沒有怪過你。”

“畢竟當初之事,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邱翰語氣平和,我卻莫名聽出了別的意味。

可看著眼前的青年,依舊是那般溫和無害,到最後,也只是歸咎於自己想多了。

或許是不願再提起先前的事,邱翰主動道:“夏姐姐先歇息吧,我尚有些事,過幾日再來看夏姐姐。”

邱翰走後,我又過了幾天清靜日子。

先前給我送藥的老嬤嬤不知道去哪了,換成了一個陌生的小丫頭。

在宮裡待久的人,個個都是謹言慎行,三巴掌打不出一個屁,可這小姑娘卻整天嘰嘰喳喳,也不嫌煩。

我喝完藥,苦的皺起眉頭,捻起一塊蜜餞,聽著小姑娘說褚越登基那天的大場面。

“陛下登基那天,天照祥雲,足足過了三刻才散,大家都說陛下是天命所歸,註定要登基為帝的人。”

天命所歸嗎?

我扯出一個笑。

的確。

我父皇殘害忠良,皇兄荒淫無度,在那些人看來,褚越,可不就是天命所歸,上天派給他們的救星。

嘴裡的甜味已經散去,喉嚨苦的發澀。

“小珠,我困了。”

津津有味說個不停的小丫頭咂咂嘴,頗為不捨的鋪床去了。

我慢悠悠站起來,打了個哈欠。

最近不知怎麼回事,越發的嗜睡。

“姑娘睡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

小珠應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一口一個姑娘,我也省得麻煩,沒讓她改口。

天氣漸涼,白日裡就陰沉沉的,入了夜,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來。

我住的還是之前的寢殿,但是如今殿裡卻沒有了上好的銀碳供我取暖。

膝蓋一陣陣,鑽心的疼,我學著先前御醫的模樣,一下一下給自己揉著膝蓋。

可總也不得章法,越揉越疼。

狂風帶著冷雨撲在窗戶上,本就未關嚴實的窗戶被徹底吹開,雨斜斜的打進來,幾乎溼了一整個褥子。

我疼的站不起來,自然也關不了窗戶,最後只能小心的往裡躲了躲。

昔日風光無限的長公主竟流落到這番境地,我想了想,這也怨不得旁人。

世人總說因果輪迴,有人種了惡因,自然也要有人去承這苦果。

我揉著膝蓋,不知不覺間,便也睡熟了。

次日醒來,果然受寒發熱了。

藥又多送了一碗,我不知道是誰送的,但也盡數喝完了。

昨夜不知所蹤的小珠大呼小叫著怎麼不喊她,我懶得聽,被子一卷,睡著了。

再醒來,天又黑了。

小珠撐著頭守在一旁,我渴的喉嚨冒煙,可身上使不出力氣,便搖了搖小珠的胳膊。

“姑娘你醒啦!”

小珠驚喜的不行,連忙倒了水過來。

幾杯水下肚,我緩過來不少。

“現在是什麼時辰?”

“姑娘,已經酉時了。”

這麼晚了嗎?

我恍然,這幾日昏昏沉沉,竟不知過的這樣快。

趁著小珠去拿藥的功夫,我披上外衣,起身去了院子。

前殿應是舉行了宴會吧。

煙花一朵接著一朵,只管盛開,沒有煩惱。

我看著,一時捨不得眨眼。

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看過這樣好的景色了。

小珠又端了藥過來,黑乎乎的藥湯在我眼前晃動。

“姑娘,喝藥了。”

“嗯。”

喝完,我撿了個最大的蜜餞,衝散嘴裡的苦味。

“小珠,前頭怎如此熱鬧?”

“許是陛下御駕親征,現已得勝歸來,正在大殿慶祝。”

我回過神來。

大夏現今風雨飄搖,褚越身為帝王,自然要負起責任,他也有這個能力。

夜風有些涼,我低咳幾聲,藉著夜色掩蓋,不動聲色的擦去了嘴角溢位的鮮血。

“姑娘,夜深了,回去吧。”

“好。”

6

本以為自上次一別,我再也見不到褚越了,沒想到上天偏偏與我做對。

眼前太監的態度不容拒絕,我正欲跟著他走,也不知小太監和小珠說了什麼,小珠又把我按在銅鏡前,挑了最亮眼的一件紅衣,又上了好些脂粉。

銅鏡裡,那張蒼白的臉上總算多了些血色。

小珠挽起我的頭髮,又插了幾個簪子。

紅衣黑髮,襯得女子膚色雪白,唇上一抹紅,愈發嬌豔欲滴。

小珠讚歎道:“姑娘長的真好看。”

我往銅鏡看了一眼,隨後收回目光,對那太監道,“走罷。”

一路七拐八拐,最後竟到了前殿。

引路的太監一聲高喝,“長公主繆夏到!”

宴席上,觥籌交錯的眾人皆譁然不止,舉目望去,紅衣張揚,眉眼英氣,的確是前朝的那個囂張跋扈的長公主。

金色冕冠,高高在上的帝王聲音低沉磁性:“過來。”

我垂眸,一步一步往褚越身邊走。

離的尚有幾步距離時,褚越伸手一扯,我沒站穩,倒在了他身上。

底下眾人又是一聲譁然。

大部分前朝官員都聽說過長公主和狀元郎的軼事,忍不住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褚越沉聲道:“繼續。”

因為方才我進來時停下的歌舞再次奏了起來,我坐在褚越懷裡,摸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繆永時死了。”

褚越突然開口。

“他死的太早,該有的報應嘗不到,朕心裡的恨也散不了。”

“不過有句古話說的話,父債子償。”

褚越迫使我看向下面數十位窈窕美麗的女子。

他湊到我耳邊,低語,“這些人,可都是繆信良,特地派過來刺殺我的。”

我變了臉色。

褚越像是覺得頗為有趣,一手禁錮著我的腰,眸帶笑意的飲酒。

臺下鼓點愈發密集,數十名白衣女子身形飄渺,仿若鬼魅般,神蹤不定。

大殿內不知何時,多了些煙霧,我心下寒意驟然升起,低頭看去,方才那幾名女子不見蹤影,煙霧掩蓋身形,白光驟起,褚越拉著我閃身避開,我全身心放在褚越方才說的話上,反應慢了一拍,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身旁侍衛高呼保護陛下,臺下官員亂成一團,我心中卻沒有劫後餘生的欣喜。

褚越,他是故意的。

寒意徹底將我籠罩,我後退幾步。

褚越反而向我走近,“繆夏,過來。”

看他這樣,我只覺得噁心。

“到了這種境地,你還用惺惺作態嗎?”

官員早已四散而逃,如今留在這裡的,只有侍衛和暗衛。

暗衛武功高強,侍衛不敵,連連敗退。

一名暗衛落在我身旁,急聲道:“公主殿下快走,太子殿下在密道外等您。”

我沒有動。

先前我沒有走,現在我自然也不會走。

“公主殿下!”

“褚越。”我站立不動,直直的看著那個數米之外的男人,“放了我哥。”

事到如今,我怎麼能看不明白。

褚越早就知道我哥的謀劃,而他卻故意放任,甚至將我帶過來,就是為了折磨我們兄妹二人。

父債子償,父債子償。

他曾經經歷過的,要一一報復在我們身上。

褚越微微勾唇,笑容漸漸擴大,“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跟我談判?”

他拍拍手,殿外鐵甲侍衛盡數湧入,情勢驟然逆轉,暗衛武功如何高深,也敵不過多出她們數十倍的人數。

隨後,人群分開,我的皇兄,昔日高高在上,最是風流儒雅的一國之主,滿身血汙,被人壓了進來。

我咬著牙,指甲幾乎要扣出血來。

不得已,我拿出最後的底牌。

“褚越!放了我哥,我有你妹妹的下落。”

褚越方才淡然自若的面具終於破碎,他冷著臉,黑沉沉的眸子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她在哪?”

“你先放了我哥。”

沉沉看了我半響,褚越終於鬆口,“好。”

壓著繆信良的侍衛鬆開了手,隨後有御醫上前,餵了他一顆藥。

看見我警惕的眼神,褚越面帶嘲諷,“不是毒藥,止血的。”

“好。”

“我要你把我哥安頓好,並且發誓再也不會動他一根手指頭。”

我頂著褚越的目光,毫不退讓,“用你褚家人的命,換我哥一命,這筆買賣,陛下應該不會拒絕吧。”

褚越沉默半響,眼中神色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他道:“好,我發誓。”

“夏夏!”

我哥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他高聲道:“我知道褚秋雨的下落,你放了夏夏,我可以告訴你!”

“哥。”

我打斷他道:“你走吧,我走不了了。”

“夏夏,你莫要犯傻!”

不是犯傻,我搖搖頭。

到底是不忍心說出真相。

褚越走前幾步,冷聲道:“朕不會殺繆夏,但你就不一定了,若現在不走,莫要怪朕不守承諾。”

我站著沒有動,也許是這幾日的藥加了量,我總感覺有些撐不住了。

我不想讓皇兄看見,可世事總不如我意。

皇兄還想和褚越談判,換取我二人性命。

可我撐不住了。

被內力強壓的鮮血溢位嘴角,猛的吐出一大口血,我跪在了地上。

7

“夏夏!”

“夏夏!”

這次,不止我哥,連褚越也衝了過來。

我頭一次看見,素來沉穩冷靜,處變不驚的褚越,變了臉色。

心中有些諷刺,也有些好笑。

落入褚越懷裡,我卻不願看他,扭過頭,對上皇兄通紅的雙眼,心頭一酸。

“哥……”

我微微一嘆,“原本不想讓你知道的。”

繆信良慌亂的跪在地上,“為何不能讓我知道,夏夏,你到底怎麼了?”

褚越抱我抱的很緊,他叫了方才那個御醫過來,為我把脈。

我知道自己無藥可救。

“中了醉生夢死,此藥已深入骨髓,時日無多了。”

醉生夢死。

我閉了閉眼,此藥日日服下,最後會如睡著般一夢不醒。

倒是個體面的死法。

“褚越!”

繆信良一把抓住褚越的領子,眼中滿是恨意,“你對夏夏做了什麼,夏夏為什麼會中毒?”

“這不可能。”

褚越卻比繆信良還要無措,他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語,“我吩咐過的,我吩咐過他們的。”

“哥,不是褚越。”

喝了那麼久的藥,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選。

那日的對不起,說了又有什麼用呢,終究抵不過褚家上下幾百條人命。

我感覺有些累。

褚越已經將我抱起來,叫了別的御醫。

“沒用的,褚越。”

我扯住他的衣袖,低聲道:“別動了,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夏夏,你說。”

褚越的聲音似乎在顫抖,我追了他那麼久,那麼久,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

那個冷漠的小狀元,會因為我的死落淚嗎?

我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褚越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我死後,放過我哥好不好。”

我意識已經有些昏沉了,說話也斷斷續續的,“西北京郊五竹林,住著你妹妹和幾個孩子,當時事發突然,我只來得及藏起她們幾人,剩下的我救不了。”

“如果,如果你覺得這些人的分量不夠,可以再加上我,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不,你能活下去。夏夏,相信我,我能讓你活下去。”

“我知道那個藥有毒,可我還是喝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血色暈染了懷中人的紅衣,近乎刺目。

一年前那次鋪天蓋地的血色讓褚越幾乎發了瘋。

可現在,他再一次嚐到了這種滋味。

“夏夏,我求你……”

“因為我想贖罪,代替我父皇贖罪。”

“褚越,對不起。”

雖然這三個字的分量很輕,可我還是想再說一次。

我竭力想要露出一抹笑。

小狀元,我和你說對不起了,你,能不能試著喜歡我。

“夏夏!”

“夏夏!”

耳邊的聲音很吵,我只感覺到了困。

眼皮越來越重,我沉沉往下墜去。

我又一次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草藥味,我抱著那個人,一如多年前醉酒那次。

帶我走吧。

娘,父皇,皇兄,我想離開這裡。

大夏國開朝以來,最受寵的長公主死了。

死在了她最討厭的冬天。

京城下了一場雪,褚越立於雪中,雪蓋墨髮,仿若一瞬白頭。

夏夏說想離開這裡,可他是帝王,身負重任,他走不了,也不能走。

身後有人走近,褚越一動不動,“她死了,你滿意了?”

來人一聲不吭。

褚越慘然笑了,帶著幾分嘲諷:“邱翰,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能活下來嗎?”

“臣不知。”

褚越聲音分明很淡,卻教人聽的無比清晰,字字句句都要扎進人的骨子裡。

“那日,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她冒著大雪,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求的我褚家上下十餘位活口,求的繆永時沒有對我們趕盡殺絕。”

“正因為這樣,她才落下病根,受不得冷,受不得涼,日日夜夜都要受折磨。”

邱翰眸光顫動,半響,他單膝跪地,拔出佩劍,自刎謝罪。

寒光散去,劍刃斷成兩截。

“你不配為她償命。”

“臣……”

邱翰聲音艱澀,“臣……”

褚越已聽不見旁人的話,他眼前是一片血色。

繆夏死前,流也流不盡的血色。

“你說我把她囚禁那些日子,她該有多疼。”

傲骨崢然,被打壓,被滅門,也從來不會低頭的褚越,跪於雪地,喃喃自語。

“她該有多疼。”

“她該有多疼……”

人世間萬分糾葛,不過愛恨嗔痴,大雪落下,便覆蓋了所有的痕跡。

繆夏睡的安靜恬然。

她在做一個夢。

一個永不醒來的美夢。

後記

夏曆二十五年,國君荒淫無度,內外皆憂,昔年褚家三子揭竿而起,後登基為帝,仍稱國號為夏。

任時,國泰君安,而立時薨,終未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