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香嫋嫋2

豆香嫋嫋2

◎沈慶保

關於黃豆的故事一直讓我難忘。

記得我剛上小學的時候，半大小子二狗特喜歡惡作劇，事先預備好香噴噴的炒黃豆，裝在上衣口袋裡，自己捨不得吃，專門去找合適的小孩子“下手”。選個僻靜之處，趁其家人不在，便一手捧炒黃豆，另一隻手捏起一粒焦香酥脆的炒黃豆，放在小孩子的面前，教對方不停地說“咯……咯，吃個豆”。小孩子每鸚鵡學舌地說一次，二狗就及時獎勵一粒炒黃豆。說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小孩子就口吃了。據說，二狗後來雖然有些幸災落禍，但更多的是內疚。這個口吃的孩子便是我，從此心理自卑，人前人後不願說話，學習成績也一直不理想。

上三年級時，黃豆給我帶來的榮光更是讓人難忘。秋收時節，我和同學們各自揹著騰空的書包，參加以班級為單位的義務勞動——到剛剛搶收過的豆田裡拾豆子。躲開豆茬的尖銳，抗住螞蚱和燈籠泡的誘惑，我走在前面，只顧著彎腰撿拾著田間遺落的豆秸或炸落在地的豆粒。趁休息的間隙，將拾到的豆莢剝開，結束勞動後第一個將勞動成果交到班主任老師的手中。老師親自稱重記賬，完了，很滿意地摸了摸我的頭，或輕輕地拍一下我的肩膀。一個多星期後，學校召開表彰會，我和幾位高年級的學兄一起受到了校長的表揚和獎勵，獎品是一本精緻的小相簿，扉頁上寫著大大的“獎”字，並加蓋“北馮場小學”的鮮紅印章。後來，因為這次獎勵，我的性格突然變得開朗起來，學習成績直線上升，受到老師表揚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不知不覺中我口吃的毛病竟然徹底沒了。

爺爺是全大隊出了名的耕田好手，秋後總要加班加點地驅趕黃牛給生產隊耕田。爺爺心疼牛，每天收工後，自己顧不上吃飯，都要留在牛屋院裡幫著飼養員鍘草拌料。他老人家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理由——監督飼養員是否向草料中新增足量的豆餅。他知道，吃過富含營養的黃豆，牛才能攢足力氣，犁起田來如履平地。回到家已是掌燈時分，疲憊的爺爺看到我，卻馬上滿臉堆笑，額頭和兩腮的皺紋變得更密，讓我看到了一朵燦然盛開的菊花。緊接著，爺爺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幾把黃豆苗，交給奶奶炒菜。自生的豆苗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炒熟上桌堪稱一道絕妙的佳餚。很多時候，爺爺還會接著掏出一些蠕動著的豆蟲，嚇得我一大跳連著一小跳。定下心來，發現奶奶已經在院子裡燃起了一堆火，將豆蟲燒熟給我吃。噗嗤一聲，膨脹的豆蟲不堪重負地炸了，灰堆裡騰起一股熱汽，空氣中立刻瀰漫著濃郁的豆香。

奶奶心疼爺爺，總是用黃豆變著法子給他做菜。她不愧是做豆製品的能手，會做百葉、香乾、素雞和豆醬等，但最擅長的還是做豆腐。奶奶做的豆醬鮮香醇糯，利用豆腐可以做韭菜煎豆腐、豆腐海帶湯等數不清的菜餚。那時家裡沒有冰箱，奶奶會把吃剩的豆腐用竹籃子盛好，蓋上乾淨的白布，再用繩子沉到清涼的井裡，第二天做飯時提上來，仍然和頭天一樣鮮美。在她眼裡，黃豆是特別金貴的東西。每次做豆腐時，她從袋子裡捧出粒粒飽滿的黃豆，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和春節祈福時一樣虔誠。奶奶認為，黃豆全身是寶，尤其是做豆腐，可謂一點也不浪費。豆腐的營養美味不用多說，豆渣上磨再推一遍，可以燒“粥”（也就是豆汁），尤其是冬天，大瓷碗盛滿稠稠的潔白如奶的粥，上面撒幾粒鹹豆，再將一盤香噴噴的豆腐卷擺在面前，那種幸福的感覺，給個神仙都不換！哪怕是豆渣，放上黃豆芽或蘿蔔條炒熟，既能當菜又可當飯。還有，壓豆腐滲下的水，叫豆腐漿，可以用來洗衣服，去汙又護衣，洗滌效果好著呢。

一年冬天，二狗家最大的一個豆秸垛子倒了。一大早，種植大戶二狗竟親自揹著半袋子黃豆來請我幫忙垛垛子，同時捎來三十斤黃豆做報酬。別看我文弱書生一個，垛垛子卻是全村首屈一指的好手，垛出的垛子既敦實好看，又抗風防雨。傍晚，臨收工，奶奶扛著一把掃帚前來給我助陣。打掃場地時，奇蹟出現了——地上鋪滿了一層金燦燦的黃豆，粒粒飽滿，顆顆圓潤，足足裝滿了兩個大水桶。因為這個意外的收穫，奶奶又想到那些被糟蹋掉的黃豆，不由地流下了淚水。淚水裡有欣喜，也有心痛。也難怪奶奶為之動容，那神奇的黃豆，營養又多變，無論怎麼加工，樣樣都是人間美味。所以，世上擁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吃貨，將“寧可三天不吃肉，不能三天不吃豆”作為人生的信條。

黃豆就是這樣，永遠魅力無窮，融入我們的生命，並帶來太多溫馨難忘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