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的四個女人，背後卻是無法平衡的愛
我和她們仨
柳玥小時候看過一部電視劇叫《婆婆媳婦小姑子》，長大後她發現，比受夾板氣更痛苦的是夾板愛。奶奶對柳玥很好，小姑很疼柳玥，媽媽對於自己的寵愛更不必說，但她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卻很尷尬，處於三個人中心的柳玥，常常因為一份愛而譴責了另一份愛。
第一章 這個地方的人很奇怪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這個地方的人時刻準備著“死”，甚至有一些是已經準備好了，等待閻王的召喚。
“等我死了”是他們大部分人的口頭禪，他們會把這句話天天掛在嘴上，儘管兒女們多次勸阻他們別這麼說，但他們還是每天要說好幾遍。
——這是醫院，一個屋子住著三個人，大部分時候滿屋老人。
柳玥的奶奶陳淑媛就住在其中的一個屋裡，但陳老太卻是他們那個屋說“等我死了”這句話最少的人。
陳老太以前也是將這句話當口頭禪一樣講的，但自從柳玥因為這句話在奶奶面前崩潰大哭過一次後，她好像就再也沒有說過了。
柳玥知道，奶奶心裡是怕的，她並不想死。但對於老人們來說，把“等我死了”這句話掛在嘴上，可能是克服對於死亡恐懼的一種方式吧。準備好了“死”，才能不怕“死”，而且他們這麼做了，還可以讓兒女們能提早接受這個最終會到來的殘酷現實。多多提醒他們“我快死了”，當這個殘酷現實發生的時候，對於兒女們來說，可能就不會像是一個晴天霹靂，而是一個早就預料到，接受了，註定會來臨的結局。
柳玥懂所有這一切的道理。
但是這次，她就是想任性一次，她真的太討厭“等我死了”這四個字了，特別是當奶奶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她更不能接受。
陳老太的床，就在這間病房靠門的地方。
說來還有一個奇怪和讓人費解的事兒，老人們老了，特別是生了病之後，除了愛說“等我死了”四個字以外，還會莫名地越來越瘦，越來越黑。但他們分明只是躺在床上，曬不著太陽，也無需勞動，吃吃喝喝過一天而已。
柳玥就發現，奶奶住進醫院後，瘦了很多，也沒有以前白了。雖然，最近奶奶的病情已經在好轉了。
柳玥的大姑柳明珠是食道癌過世的，那個時候柳明珠由於癌細胞阻塞了腸道，後期擴散到喉嚨，確實是吃不下飯，所以會越來越瘦，可陳老太卻是能吃飯的。柳玥每天都盡力給奶奶補充各種營養，但奶奶還是越來越瘦，越來越黑。
正在碼字的柳玥看到被子動了下，迅速將視線從電腦前移到了床上，奶奶微微睜了眼。柳玥把病床搖起來一點，然後又扶奶奶坐起來了一點，拿起了已經切好的水果丁。
“我不吃，你吃吧，我不餓”
“我媽今天回家晚了，估計要晚點給咱倆送飯，咱們先吃點水果，膳食纖維。”說著拿勺子準備餵奶奶。
“你媽又去串門了吧，你媽也是，我這個老婆子晚點吃沒關係，你要定點吃飯，不然會落下胃病”。奶奶看著柳玥，口氣中全是心疼“我這兩天覺得自己精神好多了，你趕緊回去上班吧，你再不上班，領導該批評你了吧”。
“沒事兒，我和公司說過了，我們領導挺好的，況且，我這工作也不是非要到公司才能做，我按時把稿子交了就可以”。
“你在醫院睡不好”奶奶顯然看到了柳玥眼睛裡的血絲。
確實，在醫院，柳玥是睡不好的。一來，是因為在這裡，柳玥就只能睡在病床旁邊窄窄的躺椅沙發上，二來，病房附近，都是像陳老太這種隨時會有生命危險的人，幾乎每晚樓道里，都會騷動，單單是他們這個病房，另外兩個病床的老人就好幾次半夜叫大夫了。
“沒事兒，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在，我回家的時候自己會補覺的，而且在病房裡白天也能睡啊。你睡覺的時候，我也在睡覺”。
“是不是你爸媽不讓你走的，他們不想管我，就想把你……”。
“哎呀，沒有，是我自己不願意走”。
就在柳玥和奶奶說話間，柳玥的媽媽拎著保溫桶進來了。
張秀娟進來將保溫桶遞給柳玥之後，就一屁股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今天上午可是累死我了，家裡水管漏水了，你爸也走了，我一個人才趕緊先堵上，一隻手堵著水管，一隻手給修理工打電話！還想著中午要給你們做飯，得趕緊弄好呀，結果那個修理工，半天也搞不定，把我急得”。
柳玥從保溫桶裡，拿出了菜，米飯和湯。
“你姑沒來嗎？”張秀娟問道。
“她中午就午休那麼一會兒時間，跑一趟醫院就沒時間睡午覺了，再說，又沒什麼事兒，我一個人也可以”。柳玥背對著媽媽回道，語氣裡透著一點點不耐煩。
陳老太有三個孩子，分別是柳玥的大姑柳明珠，小姑柳明慧，還有柳玥的爸爸柳明章。柳明章是第二個孩子。
去年，柳明珠查出了食道癌，知道病情時已經是晚期。現在陳老太身邊，只剩下兒子柳明章和女兒柳明慧了。
不過，準確地來說，陳老太的親生子女也就只有柳明慧和柳明章。
陳老太其實是柳明珠的繼母，柳明珠是柳玥爺爺和前妻的孩子，她的生母死於難產。幾年後，柳玥爺爺重新娶妻，就是陳淑媛。可能因為陳老太從襁褓裡就接管了柳明珠，柳玥在知道真相之前，從來沒覺得大姑和奶奶之間的關係和別的媽媽和女兒之間的關係有什麼不一樣。
但柳玥也發現，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之後，確實是父母和小姑照顧比較多，大姑只是偶爾會來。但畢竟大姑年紀也大了，而且自己也有四個孩子，也已經當了奶奶和姥姥，柳玥覺得大姑顧不上爺爺奶奶完全可以理解。
這次陳老太舊病復發，在春節前一直都是柳明章和柳明慧輪番照顧。柳玥放假回家後，才接替了父母和小姑的大部分工作。
對比媽媽，柳玥更心疼小姑。媽媽本來就是個家庭主婦，但小姑卻要邊工作邊照顧家，況且小姑的公公也半身不遂，行動不能自理。柳玥能從小姑臉上看到疲憊和辛苦。
現在，柳明慧只是偶爾中午會利用午休時間過來，晚上下班後有時間也會過來看看，週五、週六晚上會在醫院陪夜。
柳明章偶爾也會來陪夜，柳玥不忍心讓在外勞累一天的老爸，晚上再睡醫院，所以也很少讓爸爸陪夜，只會在偶爾需要趕稿或者確實沒睡好的時候，才會讓爸爸頂替自己。
第二章 雞湯引發的爭執
張秀娟送來的午飯，柳玥都已經從保溫桶裡拿了出來，一個炒油菜，雞湯，還有米飯。
“奶奶，我們吃飯吧”。
“我自己吃，你的飯呢”陳老太問的是柳玥，但是眼神卻看著張秀娟。
張秀娟也明白，這話其實是問自己的，立馬接到：“她的飯在外面呢，柳玥，這樣，我餵奶奶，你去吃飯吧，你先和我一起去拿飯”。
“我先餵奶奶吃吧，我不餓”。
“那不行，你不吃，我不吃啊”奶奶當即否定了柳玥的提議。老了的人，耍起小孩子脾氣了，真的比小孩子還牛。
張秀娟和柳玥走到了醫院的值班臺，張秀娟一臉笑著和值班臺的護士說道：“小秦，我拿下我的飯盒”。
護士看到張秀娟，也迎著笑臉，從後面的桌子上拿了一個保溫桶過來。
張秀娟將保溫桶遞給柳玥，順帶拉住了已經扭身要回病房的女兒，低聲說道：“你去醫院的食堂吃吧，別回病房吃了”。
柳玥看了媽媽一眼，立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表情突然轉怒：“媽，你是不是又把肉都擱我這兒了！”
“我沒有……”。
這個時候柳玥已經拿著保溫桶，又回到了值班臺，在值班臺的桌子上，打開了保溫桶，一層一層的將裡面的菜端出來看。
果然，這個保溫桶裡的飯和陳老太的那一份大不同，雖然第一層同樣都是米飯，但第二層有兩個菜，炒青菜和炒茄子，第三層是涼拌牛肉，最後一層裡面是雞湯，肉多到冒尖。而奶奶那份，柳玥幾乎沒看到肉。
柳玥又火速地把菜一層一層放回來了保溫桶裡，看都沒看媽媽一眼，一臉怒氣，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呆在一旁的張秀娟，趕緊追上來，拉住了柳玥：“你幹嘛，哎呀，醫生說了，讓你奶奶吃的清淡點兒，我想著你愛吃茄子，就給你單做了一份，而且茄子吸油，你奶奶也不合適吃呀”。
柳玥停下了急促的腳步，正準備說些什麼，但她看到一臉委屈的媽媽，眼睛無奈的瞥向一邊。柳玥嚥了下口水，似乎是把自己的怒氣嚥了下去，把自己即將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媽，我可以理解你不給奶奶放茄子，但奶奶的雞湯裡連肉都沒有，你是怎麼想的，我說你幼稚不幼稚，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想讓我多吃，你可以買一隻大的，哪怕買兩隻，多燉點兒不就得了嗎？我們家現在缺這點兒吃飯的錢嗎”。
“我是買了大的呀，但是給你盛完，給你爸留點兒，也沒啥肉了呀，買兩隻，我還得燉兩次呢”張秀娟解釋道。
“好，那我吃不了，拿進去一起吃”。柳玥又一次走向了病房的方向。
“你別進去吃，你進去吃，多尷尬，你是特意要在奶奶面前揭穿我嗎？”
“你也知道尷尬啊，尷尬你別這麼做啊”柳玥打斷了媽媽的話。
“最後一次，我下次真的不這樣了”張秀娟笑著向女兒撒嬌道。
柳玥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下自己手中的保溫桶，眼神望向了病房的相反方向，醫院的食堂。
張秀娟看到女兒動搖了，又一臉滿意地笑了下，“其實，你奶奶想吃的話，可以讓你小姑做嘛”。
柳玥剛努力平復的情緒，再次被張秀娟激起：“媽，你從心底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和幼稚”。
柳玥張秀娟眼看女兒又要反悔，趕緊連連說道“我認識到了，認識到了”。
“你去把奶奶的飯先拿出來，我盛點兒肉給奶奶，然後我去醫院的食堂吃。”
張秀娟對於柳玥的提議，顯然不想接受，一臉猶豫，人也呆在原地不同，似乎沒聽到柳玥的話一樣。
“去呀！”柳玥催促道。
張秀娟這才小跑著進了病房。柳玥看著媽媽的背影，又是一頓無奈的嘆氣。
第三章 夾在奶奶小姑和媽媽中間的那個女人
都說婆婆媳婦小姑子是天生宿敵，兒子們受的都是夾板氣。在柳玥家，爸爸並不受夾板氣，因為爸爸早就倒戈到了媽媽的陣營，起碼錶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而柳玥受的也不是夾板氣，而是夾板愛，、。奶奶對柳玥很好，小姑很疼柳玥，媽媽對於自己的寵愛更不必說，但她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卻很尷尬。這讓處於三個人中心的柳玥，常常處於為難之中。
在媽媽的口中，奶奶是一個十足的壞人，完全是一個潑婦。
“我剛嫁過來時，住在你太爺爺留下的農村大院裡。但那個時候，你奶奶和你爺爺弟弟的媳婦不和，就是妯娌不和，雙方經常打得不可開交。我和你爸實在是不堪忍受她們之間的爭執和吵鬧，想要過得清淨一點，於是特別努力特別努力地賺錢，後來，才帶著你爺爺奶奶搬了出來。”
“我們為了買新房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最窮時，我和你爸爸只剩下幾十塊錢。你奶奶明明很有錢，卻只給我們添了幾千塊錢，完全不疼你爸，摳門得很”。
張秀娟每次和柳玥說起這個事情，都是恨的咬牙切齒。
“要不是因為你奶奶老和妯娌打架，我們也不用那麼辛苦賺錢搬出來。以前那老宅子可大了，完全夠住，而且你看搬出來之後，那麼大宅子就留給了別人，現在想要也要不回來了。你不知道，現在村裡的房子老值錢了”。
媽媽說，奶奶是一個特別厲害的人，天生愛吵架，愛打架。他們搬到新家後，奶奶又和新的鄰居吵架。奶奶和附近好幾個鄰居都相處不來。
“你奶奶太厲害了，和誰都相處不來”。這是柳玥常常聽到的，媽媽對於奶奶的評價。“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幹啥都要看你奶奶臉色。你奶奶規矩特別多，吃飯一定是要你爺爺和你爸先吃，然後是她吃，最後，我才可以吃飯。”
在媽媽口中，奶奶就是個女兒奴，偏心眼。
“你小姑是你奶奶的老來子。你看不出來嗎？你奶奶對你小姑和你爸完全是兩個態度。我剛生你的時候，你奶奶不幫我帶孩子，而是跑去給你姑姑帶孩子。我當時又要照顧你，又要照顧家，忙到爆炸。你奶奶還把好多家裡值錢的古董都給了你小姑”。
然而，這些柳玥不是太小沒印象，就是沒親眼看到過。柳玥知曉這些事情的唯一途徑就是，媽媽的抱怨。
哦，對，柳玥第一次知道大姑的身世，也是從媽媽張秀娟那裡。
“你大姑小時候，你奶奶對她很不好，你大姑還夠不著灶臺的時候，就要踩著小板凳給你奶奶和爺爺做飯了。”
“你都還沒嫁過來，你就知道我奶奶對大姑不好了嗎？”
“村裡的人和我說的呀。你說，你奶奶多厲害，村裡的人沒一個說她好的，而且你看你爺爺窩囊一輩子，都是被你奶奶管的，也就是我脾氣好，能忍，才能和你奶奶和平相處這麼久”。面對柳玥的質問，張秀娟總是反駁的很有底氣。
其實，張秀娟說的有一些事情，是發生在柳玥出生之後的，但柳玥對那些事兒，也沒什麼印象。每當柳玥反駁的時候，張秀娟就會說“哎呀，你都不在家，好多事兒你不知道”。
媽媽將奶奶曾經的種種不好講很多很多遍，講給很多人不同人聽。但柳玥卻從來沒有聽到奶奶同外人講過媽媽的不好，每每奶奶與同病房的其他兩位奶奶、家屬聊起媽媽的時候，常常說的都是“我這個媳婦兒很好，如今我身體不好，也是拖累了他們”。奶奶雖然偶爾也會與自己提到媽媽過去的任性和倔脾氣，但也會客觀地承認，媽媽嫁過來受了很多苦，照顧這個家不容易。
如果柳玥有機會選擇，顯然，她並不願意成為媽媽那樣的人，而是更願意成為奶奶那樣的人。
“我可沒怎麼聽奶奶說過你不好，但你卻一直說她不好”。柳玥也曾經這樣反駁過媽媽。
“那是因為現在她老了，需要我們照顧了，而且她在你面前和在我們面前本來就是兩張臉。你奶奶太會做人了，手段高著呢，老是老了，可一點都不糊塗”
在媽媽的心中，有兩張臉的除了奶奶，還有小姑柳明慧。
“有一年，你爺爺騎腳踏車摔倒，腿折了，我和你爸在醫院照顧你爺爺，你姑姑說要上班，就負責送午飯到醫院。你知道你小姑多狠嗎？每天只給她爹從單位食堂帶飯，讓我和你爸去飯店吃。我和你爸還不是因為她要上班，才得天天都在醫院的，她良心讓狗吃了嗎？”。
“你過五歲生日的時候，你小姑給花幾十塊錢買了一套衣服當禮物。衣服質量超級差，根本不能穿。”
“還有一次，你和她兒子玩兒的時候摔倒，胳膊肘磨在馬路邊的石子上，磨破了皮，直接滲血了。當時你小姑就在旁邊，但是她卻讓你回家找我處理。往前走幾百米就是醫院，你都已經滲血了，她竟然還讓你回家找我，她就不能帶你去醫院包紮下嗎？這就是你覺得她對你好！要是她兒子昊昊傷了，她肯定不會這樣”。媽媽每次說起這件事情來，也是氣憤不已。
對這些事情，柳玥大概有一點印象，但媽媽講的這些細節，柳玥卻不記得了。柳玥記得的是，高中時，愛面子的小姑為了能讓她進重點班，去找了老同學託關係，還會常常帶著一大包零食去學校看她。
雖然柳玥看到的，感受到的，和媽媽張秀娟完全不一樣，但柳玥覺得媽媽也並不是壞人。雖然她總是抱怨爺爺奶奶不好，但作為媳婦來說，她對爺爺奶奶已經算是盡心照顧了。媽媽不喜歡小姑，但每次表弟來家裡玩兒，媽媽對錶弟都很好，自己有的，表弟也都會有。
柳玥覺得媽媽只是一個嘴很碎很碎，愛嘮叨的人。她耳根子很軟，沒有主見，很容易被別人的觀點所影響。很多奶奶和小姑的不好，不過是別人說給她的。她腦子反應還很慢，每次總是被騙了很久之後才能反應過來。久而久之，她有點被迫害妄想症，總覺得別人要害她一樣，起碼她覺得奶奶和小姑都是想要害她的人。
但媽媽嘴碎也有一個很壞的影響，爸爸正在被同化。在柳玥的印象中爸爸是一個默默做事兒，很能忍，不會抱怨的老好人，但這兩年不知怎麼回事兒，柳玥覺得爸爸變了，有時竟然跟著媽媽一起吐槽爺爺奶奶和小姑。
這讓柳玥也不禁懷疑，難道，奶奶和小姑真的是兩張臉嗎？真的在爸爸媽媽面前和在自己面前不一樣嗎？難道人真的會選擇性記憶嗎？自己的記憶是跟著自己的內心選擇性過濾了嗎？小姑的不好，奶奶的不好，都被自己過濾掉了嗎？為什麼媽媽說的事情，自己通通都沒印象呢？
第四章 走不走呢
奶奶又在睡覺，柳玥窩在沙發上，手指在電腦鍵盤上飛速的敲打著，她得蹭奶奶睡覺的時間，抓緊工作。
算下來，柳玥在春假7天假期過後，已經在家又呆了二十多天了。
奶奶的病是春節前復發的，心臟衰竭。
柳玥回家前，爸媽和小姑都沒有和柳玥講過奶奶住院的事情，柳玥是假期回來後，才知道這次，奶奶的病情有點嚴重。
“工作呢？”一個溫柔的聲音突然在耳邊了。柳玥太投入了，沒看到小姑進來了。
柳明慧衝柳玥笑了下，站起來掃視了病房一圈，看到其他兩位奶奶在休息，就彎腰扯了扯柳玥的衣服，示意她出來說話。
“怎麼了？”柳玥問
“這兩天你奶奶還好吧”。
“挺好的”。
“看起來恢復地不錯呢”，
“是啊，這兩天終於好點了”。柳玥說著不自覺的伸了一個懶腰，好像輕鬆了許多似的。
柳明慧一臉心疼的看著柳玥：“但累壞你了吧”。
“沒事兒，這兒又不需要幹啥苦力活兒，無非就是陪著而已”。
柳明慧欣慰的點了點頭，用手輕輕地拍了下柳玥的胳膊，接著說道：“我剛剛去找過大夫了，他們也說你奶奶最近恢復地不錯，我覺得你要不回北京吧，一直請假，領導總歸要不開心的吧”。
“嗯……”。
這個問題，柳玥也在考慮中，雖然在醫院也能辦公，效率卻有點低，很多事情沒法處理，溝通成本也高。但爺爺和大姑的突然過世，讓柳玥深感生命的脆弱。這種“突如其來”的速度之快，遠遠是高鐵提速趕不上的。
柳明慧似乎看懂了柳玥的猶豫，看懂了她的心思。
“你奶奶這個病，是心臟、肝功能的衰竭。老人到了這個年紀，總歸要面臨這些問題。你應該也聽醫生說了，她的這個病是沒有好的可能的，只能是慢慢維護，減緩衰竭。”
儘管柳玥不願，也不想承認，但奶奶已經85歲了，這是現實。
柳明慧看柳玥好像聽進去了一些話，接著說道：“醫生剛剛和我說，如果我們再修養，觀察一段時間，沒什麼大的問題可以出院了。人家醫生都挺想讓我們出院的。現在醫療資源這麼緊張，好多病人等著床位呢。醫生這麼說證明啥，證明你奶奶這個病，目前的狀況已經是好轉了”
“但……哎……”柳玥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又沒說，此刻她的淚水已經在眼裡打轉。
生老病死，這是怎樣都無法扭轉的自然規律。儘管柳玥不讓奶奶提“等我死了”四個字，但是她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再想起爺爺過世後，自己回來看到的情形，眼淚更是不自覺的往上湧。
“我知道，爺爺走的時候，你沒在，你很遺憾，你怕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但你呆在家裡，意義不大。你也不能一直不去上班吧。這樣，要不你去和耿醫生聊一聊，可能你聽他親自說了，會比較放心”。柳明慧說著用手給柳玥擦了擦眼淚，本是安慰柳玥的柳明慧，聲音竟然也不自覺的哽咽了。
“嗯——”柳玥嘟著嘴，流著淚，應了一聲。
柳玥向耿醫生辦公室的方向去了。柳明慧回到了病房，在剛剛柳玥窩著的那個沙發上坐下了，陳老太微微睜開了眼。
陳老太剛剛張嘴準備要問什麼，柳明慧先開口了。
“放心吧，我剛已經和她說了，看她那樣子，估計會考慮回去的，我讓她去找耿醫生聊一聊，聽醫生說完，她也會放心點兒，我也讓朋友和耿醫生打過招呼了，耿醫生會寬慰她的。”
“讓孩子回去吧，我拖累著你們就夠了，還要拖累她不成，況且醫院這環境，天天不是死人，就是各種出事流血的場面，老讓孩子在這兒也不好，而且她在這兒，為了讓她安心工作，我還得老裝睡。”母女倆相視一笑。
正如柳明慧所料，柳玥從耿醫生辦公室回來之後，決定隔天晚上回京。
“一會兒你弟過來送飯，我出發前燉了排骨蘿蔔湯，我讓他再熬點兒粥。我不在，他也就只能乾點這。”柳明慧對柳玥說道。“你們倆要不晚上出去吃，想吃點兒啥吃點兒啥。他也想和你一起吃個飯，你也出去活動活動。這次回來，天天都悶在這醫院了。”
“嗯，行”柳玥應道。
“吃完飯，你就直接回家吧，收拾行李，和你爸媽在家睡一晚，這過年回來一趟，在家也沒睡幾天吧，天天都在醫院待著了”
柳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以後有的是時間可以陪爸媽，但奶奶恐怕……
“我今晚還是在醫院吧，我可以明天上午收拾行李”。
“你回去吧，今晚讓你小姑在”，陳老太插話了。
“算了，由她吧”。柳明慧反倒是又站在了柳玥一邊。
“但你算好時間，千萬別急急忙忙又落下啥”。柳玥從小就愛丟三落四，小姑柳明慧不知道給她擦過多少屁股了。
“知道了，我訂個明天下午的票，來得及。”
“你又訂那麼晚的票，回去就天黑了。”柳明慧明顯不想柳玥那麼晚去趕車。不過，也沒再勸了，可能也知道無用。
正在說話間，一個大男孩甩著個保溫桶，走進了病房。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柳明慧驚訝地問道
第四章 小姑不容易
拎著保溫桶進來的是柳玥的表弟，柳明慧的兒子，昊昊。
面對柳明慧的問話，昊昊只是笑嘻嘻的“嗯”了一下。
“我不是和你說，讓你五點半再送嗎？高壓鍋停了之後，你就把湯倒出來用鍋先溫在火上嗎？”
“嗯，我看它熟了嘛”，昊昊略微尷尬的解釋道，在病床前拿著保溫桶，踱了兩步。
“哎呀，讓你幹個啥，你能給我幹好。你現在送過來是吃呢，還是不吃呢，不吃涼了，吃吧，你姥姥中午才吃過飯，這麼早吃了，晚上恐怕要餓”。
“哪有那麼多事兒，這保溫桶一下子也涼不了，你就放一會兒，五點吃不就得了”，陳老太說話了。
柳明慧站起來從昊昊手裡拿過了保溫桶，又從櫃子的抽屜裡拿出了撕了一個保鮮袋，然後把保溫桶放在了保鮮袋裡，裹在在被子下。一系列動作後，衝大家略帶得意的嘿嘿笑了下：“說不定這樣能多保溫一會兒”。
柳玥，小姑，表弟和奶奶，幾個人說了一會兒閒話。奶奶和小姑準備在醫院吃飯，柳玥和表弟也從住院樓出發了。
天開始黑了，太陽正在下山，從醫院門口往西望去，還能略微看到泛著紅光的夕陽。每天悶在病房裡，柳玥覺得自己好久都沒看到過快要落山的太陽了。
沒有了酒精消毒水的味道，沒有了醫院裡特有的老人味，沒有了各種藥混合著的味道，柳玥感覺晚上的空氣都如此新鮮。
柳玥眯著眼看了會兒夕陽，然後大口呼吸了下新鮮的空氣，扭頭問表弟：“你想吃啥？”
“吃你想吃的唄”。
柳玥在思考，似乎也沒想到要吃啥。
“要不咱去吃我家附近那個烤串店，旁邊還有你愛吃的麵皮、碗託、粉託，這些你回北京可就吃不上了”。
“好啊”，看起來，柳玥對錶弟的提議很滿意。
兩人上了車，從醫院往燒烤店的方向去了。
“哎，那兒是不是不好停車啊，你就把車停回你們小區吧”。眼看快到附近的時候，柳玥和昊昊說：
“我還是別了，就停到附近吧”。
“這小吃街附近停車位不好找，停到你家，我覺得是最近的地方，還不用花停車費”。
表弟邊開車，邊用眼睛掃視著周圍，尋摸著停車位：“快算了吧，我寧願花點兒錢，要讓我奶奶看見我車回小區了，人沒回家吃飯，又該叨叨我了”。
柳玥多多少少對姑姑的婆婆，表弟的奶奶有了解，完全能懂表弟的不情願，也就一起幫著找車位。
“那兒，那兒，有一個空的”。
姐弟倆停好車，一起往小吃街的方向走去，裡面都是各種小吃攤點，炸串串，糖葫蘆，農家乾貨，烤地瓜，地瓜幹……
“你要是把車停回家，不和你奶奶說，她怎麼會知道呢”。柳玥看著周邊的美食，還在執著剛才的那個問題。
“你可不知道，我奶奶每天沒事兒就在窗戶邊趴著看，聽到樓下有啥動靜，她也趴著看，你信不信，剛才，我要是把車停回小區車庫，她肯定瞬間就知道了，我已經有前車之鑑了”。
“你不回家吃飯，她會說啊”。
“也不是會說吧，但肯定就會問啊，為啥不回家啊，幹啥去了，在外面吃啥了……反正就會管很多，我這不是怕麻煩嗎？”表弟嘿嘿一笑。
“哦”。
“姐，你知道，我剛剛為啥那麼早去的醫院嗎？”
“為啥呀？”
“我媽不是用高壓鍋燉了排骨嗎，我奶奶每隔一會兒就過來和我說，讓我盯好了，別炸鍋了。怎麼就會炸鍋呢？那都是定時的呀。”
“她可能就只是擔心吧”。
“反正，挺煩的。後來，我看排骨也燉好了，就趕緊想去醫院待著了。”
柳玥聽著表弟隨口的抱怨，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想必小姑照看奶奶的這段時間，在家裡沒少挨婆婆的嘮叨。
柳玥在小吃街吃到了很多小時候的味道。
前兩天奶奶病情不穩定，柳玥的心思全在奶奶身上了，一般都是在醫院隨便湊合著對付吃點。今天這頓燒烤+老家小吃，是柳玥覺得過年回來，吃的最爽的一次。
回到病房，剛拐進樓道，柳玥就看到十幾米外，病房門口，走廊的椅子上坐著的是小姑，她就那樣頭靠著牆，呆坐著。
“姑，你怎麼坐這兒了”？
正字閉目養神的小姑睜開了眼，“哦，我給你奶奶洗漱完，扔了個垃圾，突然累了，就坐門口了”。
柳玥看著小姑，挨著坐了，昊昊也跟著坐了。
三個人似乎都挺累的，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呆坐著。
昊昊在自己的大衛衣口袋裡摸索，摸出了一個袋子，遞給了柳玥小姑：“吃不吃，烤串，特意給你打包的”。
柳玥想起打包時，表弟和她對好的臺詞，很快接道：“是呢，你在醫院沒吃好吧，你是不是好久也沒吃串串了”。
小姑瞅了她兒子一眼，又瞅了柳玥一眼，說道：“給我打包的？”
“嗯呢”。倆人齊聲回道
柳玥小姑打開了打包盒，裡面有烤魚串，牛蛙串，鴨腸，羊肉串，還有雞胗……大部分都是肉。
“這是特意給我打包的，這一看就是你倆愛吃的，特別是你，”小姑對著她兒子說道，“你倆吃剩下，給我帶的吧”。
“媽，你別這麼說嘛，我倆要是努力吃，也是吃的完的”。
“不怪他，是我點多了，趕緊吃吧，已經快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柳玥替表弟圓了一句。
“你點多了，也是點了他愛吃的唄，你又不愛吃肉。”柳玥想要維護下表弟，小姑卻又維護了柳玥。
小姑雖然埋怨了柳玥和表弟幾句，但也還是從打包盒裡拿出了串串開吃。
“這是咱們家小區後面的那家店吧”。
“嗯呢”表弟接道“老媽，厲害呀”。
白天人聲鼎沸的醫院逐漸安靜了下來，柳玥，小姑和表弟三個人在醫院長椅上一起擼著串……
第五章 奶奶別走
張秀娟坐在椅子上，身上全是飯菜和油漬，湯漬，已經哭的哽咽了：“我就和你說，你奶奶很厲害，你看看，她吃都沒吃，就說我做的飯不好吃，是餵豬的，把飯盒直接摔在了我身上，還說我虐待她，我捫心自問，自從她生病之後，我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我一個作媳婦兒的能做到這份兒上也可以了吧，她不滿意我，讓她女兒來啊。她女兒都不想管她，還不是得我”
柳玥一臉怒氣地看著已經哭到哽咽的媽媽，有點兒著急的問道：“不是，真的就是因為你沒把飯做好嗎？”
“這就是一個藉口唄，她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張秀娟擤了下鼻涕，接著說：“關鍵是她在醫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我虐待她，而且她私下肯定和別人說我不好了，隔壁床的人都跟著她一起罵我。我哪兒虐待她了，我真是受氣受累不落好，還丟人”。
“我奶奶怎麼能這樣！你等著，我當面問清楚！如果真是她不講理，我給你出氣！”柳玥已經邁出了步子。
“你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我再不願意照顧她，我還是忍著，我為了啥，我不就是怕別人笑話嗎，現在我剛被她教訓一頓，你再過去鬧事兒，別人肯定笑話我，照顧不好老的，教育不好小的，我忍了”。
“忍什麼忍！”柳玥一把甩開了媽媽，怒氣衝衝地來到了病房。
結果，柳玥一進病房，奶奶竟然和同屋的兩位奶奶和家屬正在聊天，笑的好不開心。果然，媽媽說的是真的，奶奶什麼時候和她們幾個好成這樣了，這身體好點了，是不需要媽媽了，就這麼對待媽媽嗎？
“你剛剛把飯摔我媽身上了？”
“啥？又是你媽說的，我可沒有啊”陳老太撇了柳玥一眼，一臉不耐煩。
“沒有，沒有，我媽在外面哭成那樣！”柳玥看看旁邊像極了看戲的另外兩個老婆子，氣不打一處來“還有你倆，病成這樣了，還有空管別人家的事兒”。
陳老太看著柳玥和別人發飆，趕緊要攔下：“你說啥呢，你別胡說了。”
柳玥對陳老太大吼道：“我沒胡說！”
陳老太似乎也沒想到柳玥因為這點事兒發這麼大的脾氣，以為不搭理她一會兒她自己就好了，這怎麼還衝外人發上火了呢，還衝自己這麼大聲的吼，一下子也愣在了那裡。
柳玥轉頭又接著罵兩個老婆子“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我媽虐待老人了，天天呆在醫院閒出病了，是吧，且不說我媽沒這麼做，就算是虐待，你輪不著你們來指手畫腳，你們算老幾呀。”
這個時候，兩個老婆子的家屬也圍上來了，“哎，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呢，我們那是規勸你媽”柳玥一聽，這是承認了，更是越罵越起勁，話也越罵越難聽。
但兩個老婆子和幾個家屬也不幹示弱，搶著和柳玥說，幾個人已經吵起來了
“我就是這麼說話的”。
“你這小姑娘，有人生，沒人教的”。
“關你們什麼事兒，你們憑什麼管我家的事兒”。
瞬間病房裡人聲鼎沸，各種聲音混淆在一起，幾乎要吵翻了天。
“你們病房怎麼回事兒，幹嘛呢？”護士進來吼道，護士話音剛落，就看到陳老太，人正在往地下傾斜，她暈了。
“哎，奶奶，奶奶，你怎麼了”護士趕緊衝了上去。
柳玥看到奶奶突然暈了，也趕緊撲到奶奶身邊“奶奶，奶奶”。
一群吵架的人也都嚇呆了。
“醫生！醫生！”病房的走道里是柳玥哭喊的聲音。
陳老太被護士們抬上了移動病床，耿醫生也站在門口，柳玥突然抓住了耿醫生的胳膊，哭著問道：“你不是說我奶奶病情穩定了嗎？你不是說她都可以出院了嗎？她怎麼這樣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耿醫生兇了柳玥。然後迅速地和護士們推著柳玥奶奶，向重症ICU的方向跑去。
柳玥跟著跑到了ICU門前，卻被攔在門外。
“你在外面等著，我們要搶救病人”。護士冷漠地說道。
柳玥就這樣一個人呆在ICU門口，她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覺得時間好慢好慢啊，她好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她好想知道奶奶現在怎麼樣了，她也好恨自己啊，自己剛剛怎麼了，自己在幹嘛！
終於，ICU的門，開了。
柳玥立馬衝了上去。
“不好意思，我們盡力了。”說話的是一個護士。
柳玥瞬間倒在了這個護士的身上，哭成了淚人，“我錯了，奶奶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柳玥一直說著這幾句話，反反覆覆……
第六章人，真的是選擇性記憶的
此刻的醫院好安靜啊。
樓道里的燈光，從病房的玻璃門穿透了進來，照在了陳老太的臉上，也照在了柳玥的臉上。
陳老太流著淚，用手輕輕地拍著蜷縮在沙發床上，臉上掛著淚痕，還在夢裡不停和自己道歉的孫女，她就這樣一直輕輕地拍著。
柳玥在夢裡啜泣著，她又緊緊地拽了拽被子，蜷縮地更小了。突然，她抽動了下，陳老太趕緊把手撤了回來。
柳玥翻動了下身體，她醒了，瞬間翻身坐了起來。
黑暗中，柳玥看著睡在自己旁邊的奶奶，她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她發現自己在夢裡哭了，擦了眼淚之後，柳玥又躺下了。只是，躺下後的柳玥，一直沒睡著，她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小時候的各種畫面此刻正在她腦海裡浮現。
其實，小時候的事情，柳玥記得，可能不那麼準確，但她記得他們發生過。
柳玥記得那時媽媽就經常說奶奶不好，那時爸爸對於媽媽的抱怨經常是沉默的，而那時的自己是完全站在媽媽一邊的。
那好像是爸媽剛搬到新家的第一個春節，她在爸媽的屋裡玩耍，緊關的房門裡，爸媽正在用最低的聲貝吵架。
媽媽在和爸爸哭訴家裡窮：在哭訴為什麼他們買了新房之後，家裡經濟這麼緊張，但是過年的時候，大部分的開銷卻還是他們在負擔；為什麼爺爺奶奶都不資助他們一下。
柳玥聽到了媽媽的哭訴，正在低頭玩兒的她，突然高聲和爸爸媽媽說：“我去和爺爺奶奶說，他們會聽我的，他們會幫你們的。”
當時爺爺奶奶就睡在隔壁，柳玥的話很可能會被爺爺奶奶聽到，爸爸嚇得趕緊堵住了她的嘴。
柳玥不說了，繼續玩兒自己的，爸媽繼續爭吵，但過了幾分鐘，她自己默默地開房門，走出去了，又默默地給爸媽關上了房門。
她走到了爺爺奶奶的屋裡，看到爺爺奶奶兩個人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像兩座門神一樣就坐在他們屋裡的沙發上。
“我爸媽那麼辛苦，為什麼你們都不幫他們一下。”
“為什麼你們把過年收的禮物都留在自己屋裡”。
……
“哎，你也是長大了，已經知道替你媽說話了。”奶奶淡淡地說道。
“哎呀，你這孩子，我們這還沒來得及給你爸媽說呢，他們去別人家拜年，就不要再去買禮品了，家裡這麼多。”爺爺趕緊說道。
“你和她說那麼多幹嘛，趕緊去給你兒子兒媳送過去吧。”奶奶冷冷地說道。
聞聲趕來的爸媽已經站在了門口。
媽媽流著淚，趕緊向奶奶解釋道：“媽，你別聽玥玥瞎說，我們……，你們留著自己吃吧，我們不要，我們再買。”
奶奶已經走到了床上，躺了下來：“你會教女兒啊，教育的好啊。”
柳玥對於一些細節，記不太清了，但後來她每每想起來的時候，記憶最深刻的，都是奶奶冷漠的臉上，流露出的失望，那是對自己的失望。
後來，大家好像都忘了這件事，爺爺奶奶還是一樣對她很好，她也一度不記得這件事情了。但不知為什麼，好像是從爺爺過世的時候起，她就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情，而且對於其中的一些細節也都記了起來，才發現，原來小時候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很不一樣，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曾經這樣蠢的傷害過最愛自己的爺爺奶奶，就如剛剛在夢裡那般。
別人都以為柳玥是因為爺爺曾經的突然過世，讓她對於奶奶的病情充滿了恐懼，所以想要一直呆在家裡照顧奶奶，就連一向最懂她的小姑，都這麼想。但只有柳玥自己知道，這其中，有她的一份愧疚在裡面，她想要在奶奶可能為數不多的時日裡，告訴她，自己錯了，想要讓奶奶知道，現在的自己，真的很愛很愛她。
其實，可能奶奶不記得這件事情了吧。
長大後，柳玥逐漸懂了，很多時候，傷害人的那個人才是在回憶中走不出來的人，而被傷害的那個人，可能已經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