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原來那天的陽光

午後，告別友人，我說想獨自走走。從靜安寺上車，7號線轉過9號線，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地鐵站名已變為徐家彙。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線，只是那天陽光正好，而今日的雨讓我狼狽不堪。還記得當日想要走上衡山路，卻迷茫間從20號口出站，對著馬路對面的徐匯中學愣了會神，才找到方向感。

如今不會了，這條路線已在心裡走過千遍，隨意間便踏上衡山路。我更喜歡她的舊名，貝當路。曾經你傻笑著告訴我，貝當令人印象深刻，衡山二字卻始終無法記全。而今我再次抵達貝當路，右手握著的只是我的雨傘。

下雨的工作日，街上人潮稀落，一如那日初訪此地的平靜。

當日走過咖啡館的櫥窗時，我尚有張買一贈一券即將過期，笑著問你渴嗎，你說剛過午飯，吃貨胃中沒有富餘空間，於是作罷。現在，那張券也已過期，未曾使用。我依舊只是走過這裡，連櫥窗都懶得看上一眼。

也許現在的你，日日一杯，甚至兩杯咖啡，是為了彌補當天不曾喝到的那杯？

衡山坊裡，西班牙餐廳和精品店一如往常，不曾吸引我的目光。倒是這堵長滿綠葉的牆壁讓人流連，滿目綠色。

那日陽光落在葉面，三四個外國人在牆前嬉鬧，抓著一個孩子合影不停。我指揮著你上前，拿住一枝低垂的黃葉，拍下一張相片。我仔細尋找那枝黃葉，已不見蹤影。再細看，不是它消失了，而是發出了新芽，雨水潤過，是鮮綠色的新生。

曾駐足這家書店，書架上擺列的題材廣博，愛書之人到這都很歡喜。之前來時正值假日，店內熱鬧而安靜，人與人擦肩而過，少有可停留的空間。匆匆一瞥，你說沒有找到喜歡的那本書。

你說要開一家書店，不賣花。抱著書本在沙發上窩一下午，來店裡看書的人不準吃東西，不準在書上折角畫線。我笑說你這書店規矩太多，恐怕支撐不了幾日。你說這店不為賺錢，只為真正愛書之人有個可去之處。

“要是買書的人是送給別人，我會替他寫一張明信片夾在書裡，明信片上的畫面是我去旅行時拍的照片。”你說這些話時一臉認真，可愛至極。

店內依舊寂靜，只是無人。我戴著耳機聽歌，隨手拾起書架上的書，是紅色封皮的《Treasure Island》，書脊上印著我喜歡的骷髏圖案。

書內的彩色插畫我很喜歡，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我們都很喜歡的大海，左下角是一面殘破卻迎風而立的海盜旗幟。像一個海盜活著，踏著驚濤，迎著駭浪。這是你最喜歡的一句話。

“我又想起了你，我找到你喜歡的那本書了。”我暫停下歌曲，對著麥克風送出這段語音。

你像太陽，散發著生來就有的光芒。你在的那天，天那麼青藍，有云。一陣陣微風，將魔都的霧霾吹散。

空氣是冷的，但沒那麼溼，呼吸起來是清爽的，乾淨的。我們並肩在這個路口等待綠色的訊號燈，對街就是熱鬧的徐家彙公園。

那日的徐家彙公園是這麼熱鬧，遊人如織。晴朗，不寒冷。老人，小孩兒，情侶，還有你逗過的貓咪，都在公園裡安然的享受著自己的快樂。

挑一張長椅坐下，談談過去，聊聊現在，卻不再提及未來。看著氣喘吁吁卻又很認真的跑者，我們笑著說道，早上是晨跑，晚上是夜跑，這會難道是午間跑嗎？

溼漉漉的長椅，今日無人問津。我還是撐著傘坐了坐。我不確定是不是當日坐過的那處，只是想用坐下來的視角再看一看這裡。

麵包房的磚牆，顏色參差的很好看。那日經過時正值休業，店內貨架上空空，沒有燈光，沒有店員。當時我便在想象營業時的景象，燈光一定是溫暖的色調，麵包擺放妥當，店員喜歡微笑，進到店內讓人適宜。

這才意識到午餐時並沒吃下多少食物。我進到店內，買了大片的厚切吐司。走過窗前，奶奶正帶著孫兒享用甜點，面對面在窗邊的小桌坐著。若是當日能夠進去，我們也會像那樣相對而坐，我想。

從衡山路轉到永嘉路，初來時還屢屢看路牌，生怕錯過。永嘉路今天是另一番面貌。今日同樣的冷冷清清，是因為下雨，不同的是絕大多數櫥窗都被塞得滿當。穿揹帶褲笑的像個白痴的不會是隻兔子吧？和你的頭像驚人的相似，我回答。

那扇嵌在粉紅牆壁上的櫥窗，心裡也曾猜測究竟販賣什麼。今日解惑，原來是手工鞋店。懷念那日只有招財貓和花瓶的樣子，潔淨的玻璃像清澈的湖水，映出兩個影子。

永嘉路不過兩公里的長度，法租界時期又名Route Herve de Sieyes，西愛鹹斯。兩旁遍佈洋房，老式公寓，一路行去，夢迴舊上海。在冬日光禿的法國梧桐下走過，我們時而大笑不止，時而沉默無語，不說話時，倒也不覺陌生奇怪。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吵鬧或安靜，都會是一種自然舒服的體感。

撐傘獨自走過，道路溼滑，只想快步走完，竟覺距離短促，驚訝於那日如散步式的走了那麼多時。對時間消逝所感知到的長短快慢，是件很個人的事情，與歡喜的人待在一起，我並不覺得時光如此易逝。銘記得每一段對話，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片刻，記得是給彼此最好的禮物。而當時的我，想要的也只是把那些片刻，延展到無限，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