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記年體之東漢一、漢世祖光武帝(公元50-55年)

漢光武帝紀年(公元25年-57年)

(公元50年)建武二十六年

春正月,詔有司增百官奉。其千石已上,減於西京舊制;六百石已下,增於舊秩。

初作壽陵。將作大匠竇融上言:“園陵廣袤,無慮所用。”帝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車茅馬,使後世之人不知其處。太宗識終始之義,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霸陵獨完受其福,豈不美哉!令所制地不過二三頃,無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遣中郎將段郴授南單于比璽綬,令入居雲中,始置匈奴中郎將,將兵衛護之。南單于遣子入侍,奉奏詣厥。於是雲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門、上谷、代八郡民歸於本土。遣謁者分將施刑補理城郭。發遣邊民在中國者,布還諸縣,皆賜以裝錢,轉輸給食。

遣中郎將段郴、副校尉王鬱使南單于比,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單于乃延迎使者。使者曰:“單于當伏拜受詔。”單于顧望有頃,乃伏稱臣。拜訖,令譯曉使者曰:“單于新立,誠慚於左右,願使者眾中無相屈折也。”骨都侯等見,皆泣下。郴等反命,詔乃聽南單于入居雲中。遣使上書,獻駱駝二頭,文馬十匹。

夏,南單于所獲北虜薁鞬左賢王將其眾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萬餘人畔歸,去北庭三百餘里,共立薁鞬左賢王為單于。月餘日,更相攻擊,五骨都侯皆死,左賢王遂自殺,諸骨都侯子各擁兵自守。

秋,南單于比遣子入侍,奉奏詣闕。詔賜單于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緺綬,安車羽蓋,華藻駕駟,寶劍弓箭,黑節三,駙馬二,黃金、錦繡、繒布萬匹,絮萬斤,樂器鼓車,棨戟甲兵,飲食什器。又轉河東米糒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以贍給之。令中郎將置安集掾史將弛刑五十人,持兵弩隨單于所處,參辭訟,察動靜。

單于歲盡輒遣使奉奏,送侍子入朝,中郎將從事一人將領詣闕。漢遣謁者送前侍子還單于庭,交會道路。元正朝賀,拜祠陵廟畢,漢乃遣單于使,令謁者將送,賜綵繒千匹,錦四端,金十斤,太宮御食醬及橙、橘、龍眼、荔支;賜單于母及諸閼氏、單于子及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骨都侯有功善有,繒彩合萬匹。歲以為常。

匈奴俗,歲有三歲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南單于既內附,兼祠漢帝,因會諸部議國事,走馬及駱駝為樂。其大臣貴者左賢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賢王,次右谷蠡王,謂之四角;次左右日逐王,次左右溫禺鞮王,次左右漸將王,是為六角;皆單于子弟,次第當為單于者也。異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屍逐骨都侯,其餘日逐、且渠、當戶諸官號,各以權力優劣、部眾多少為高下次第焉。單于姓虛連題。異姓有呼衍氏、須卜氏、丘林氏、蘭氏四姓,為國中名族,常與單于婚姻。呼衍氏為左,蘭氏、須卜氏為右,主斷獄聽訟,當決輕重,口白單于,無文書簿領焉。

冬,前畔五骨都侯子復將其眾三千人歸南部,北單于使騎追擊,悉獲其眾。南單于遣兵拒之,逆戰不利。於是復詔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中郎將段郴及副校尉王鬱留西河擁護之,為設官府、從事、掾史。令西河長史歲將騎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將衛護單于,冬屯夏罷。自後以為常,及悉復緣邊八郡。

南單于比既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為扞戍。使韓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賢王屯朔方,當於骨都侯屯五原,呼衍骨都侯屯雲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將軍屯雁門,慄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領部眾為郡縣偵羅耳目。北單于惶恐,頗還所略漢人,以示善意。抄兵每到南部下,還過亭候,輒謝曰:“自擊亡虜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漢人也。”

沛太后母郭主薨,帝親臨喪送葬,百官大會,遣使者迎郭昌喪柩,與主合葬,追贈昌陽安侯印綬,諡曰思侯,

帝延集內戚宴會,歡甚,諸夫人各各前言“趙熹篤義多恩,往遭赤眉出長安,皆為熹所濟活”。帝甚嘉之。徵趙熹入為太僕,引見謂曰:“卿非但為英雄所保也,婦人亦懷卿之恩。”厚加賞賜。

詔大司空張純曰:“禘、祫之祭,不行已久矣。‘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宜據經典,詳為其制。”純奏曰:“《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春秋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毀廟及未毀廟之主皆登,合食乎太祖,五年而再殷。漢舊制三年一祫,毀廟主合良高廟,存廟主未嘗合祭。元始五年,諸王公列侯廟會,始為禘祭。又前十八年親倖長安,亦行此禮。禮說三年一閏,天氣小備;五年再閏,天氣大備。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為言諦,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陽氣在上,陰氣在下,故正尊卑之義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穀成孰,物備禮成,故合聚飲食也。斯典之廢,於茲八年,謂可如禮施行,以時定議。”定從之,自是禘、祫遂定。

洛陽令虞延在縣三年,遷南陽太守。

左曹合肥候堅鐔卒。子鴻嗣。鴻卒,子浮嗣。浮卒,子雅嗣。

時,南單于及烏桓來降,邊境無事,百姓新去兵革,歲仍有年,家給人足。純以聖王之建辟雍,所以崇尊禮義,既富而教者也。乃案七經讖、明堂圖、河間《古辟雍記》、孝武泰山明堂制度,及平帝時議,欲具奏之。未及上,會博士桓榮上言宜立辟雍、明堂,章下三公、太常,而純議同榮,帝乃許之。

(公元51年)建武二十七年

夏四月戊午,大司徒玉況薨。

初,朱祐奏宜令三公並去“大”名,以法經典。五月丁丑,詔曰:“昔契作司徒,禹作司空,皆無‘大’名,其令二府去‘大’。”又改大司馬為太尉。驃騎大將軍行大司馬劉隆即日罷,上將軍印綬,罷,賜養牛,上樽酒十斛,以列侯奉朝請。

以太僕趙熹為太尉,賜爵關內侯。時,南單于稱臣,烏桓、鮮插並來入朝,帝令熹典邊事,思為久長規。熹上覆緣邊諸郡,幽、並二州由是而定。

魏郡太守馮魴以高等入代趙熹為太僕。

馮勤為大司農三歲,遷司徒。先是,三公多見罪退,帝賢勤,欲令以善自終,乃因宴見從容戒之曰:“朱浮上不忠於君,下陵轢同列,竟以中傷至今,死生吉凶未可知,豈不惜哉!人臣放逐受誅,雖復追加賞賜賻祭,不足以償不訾之身。忠臣孝子,覽照前世,以為鏡誡。能盡忠於國,事君無二,則爵賞光乎當世,功名列於不朽,可不勉哉!”勤愈恭約盡忠,號稱任職。

五官中郎將耿國代馮勤為大司農。

拜光祿勳劉昆騎都尉。

益州郡徼外哀牢夷者,其先有婦人名沙壹,居於牢山。嘗捕魚水中,觸沉木若有感,因懷妊,十月,產子男十人。反沉木化為龍,出水上。沙壹忽聞龍語曰:“若為我生子,今悉何在?”九子見龍驚走,獨小子不能去,背龍而坐,龍因舐之。其母鳥語,謂背為九,謂坐為隆,因名子曰九隆。及後長大,諸兄以力隆能為父所舐而黠,遂共推以為王。後牢山下有一夫一婦,復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聚以為妻,後漸相滋長。種人皆刻畫其身,象龍文,衣皆著尾。九隆死,世世相繼。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絕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來,未嘗交通中國。

建武二十三年,其王賢慄遣兵乘箄船,南下江、漢,擊附塞夷鹿茤,鹿茤人弱,為所擒獲。於是震雷疾雨,南風飄起,水為逆流,翻湧二百餘里,箄船沉沒,哀牢之眾,溺死數千人。賢慄復遣其六王將萬人以攻鹿茤,鹿茤王與戰,殺其六王。哀牢耆老共埋六王,夜虎復出其屍而食之,餘眾驚怖引去。賢慄惶恐,謂其耆老曰:“我曹入邊塞,自古有之,今攻鹿茤,輒被天誅,中國其有聖帝乎?天祐助之,何其明也!”二十七年秋,賢慄等遂率種人戶二千七百七十,口萬七千六百五十九,詣越巂太守鄭鴻降,求內屬,帝封賢慄等為君長。自是歲來朝貢。

北單于遣使詣武威求和親,帝召公卿廷議,不決。皇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虜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冬,魯王劉興、齊王劉石始就國。

左中郎將臧宮與楊虛侯馬武上書曰:“匈奴貪利,無有禮信,窮則稽首,安則侵盜,緣邊被其毒痛,中國憂其抵突。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疫困之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豈宜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購賞,喻告高句驪、烏恆、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北虜之滅,不過數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謀臣狐疑,令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

帝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強者怨之歸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久而亡。捨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人。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定封馬成全椒侯。就國。

光祿大夫壽張侯樊宏卒。遺敕薄葬,一無所用,以為棺柩一臧,不宜復見,如有腐敗,傷孝子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臧。帝善其令,以書示百官,因曰:“今不順壽張侯意,無以彰其德。且吾萬歲之後,欲以為式。”賻錢千萬,布萬匹,諡為恭侯,贈以印綬,車駕親送葬。子儵嗣。儵字長魚,謹約有父風。事後母至孝,及母卒,哀思過禮,毀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黃門朝暮送饘粥。服闋,就侍中丁恭受《公羊嚴氏春秋》。建武中,禁網尚闊,諸王既長,各招引賓客,以儵外戚,爭遣致之,而儵清靜自保,無所交結。及沛王輔事發,貴戚子弟多見收捕,儵以不豫得免。帝悼宏不已,復封少子茂為平望侯。樊氏侯者凡五國。明年,賜儵弟鮪及從昆弟七人合錢五千萬。

宏為人謙柔畏慎,不求苟進。常戒其子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吾非不喜榮勢也,天道惡滿而好謙,前世貴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豈不樂哉!”每當朝會,輒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時至乃起。帝聞之,常敕騶騎臨朝乃告,勿令豫到。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輒手自書寫,毀削草本。公朝訪逮,不敢眾對。宗族染其化,未嘗犯法。帝甚重之。及病困,車駕臨視,留宿,問其所欲言。宏頓首自陳:“無功享食大國,誠恐子孫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慚負黃泉,願還壽張,食小鄉亭。”帝悲傷其言,而竟不許。

扶風郿人井丹,少受業太學,通《五經》,善談論,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紛綸井大春。”性清高,未嘗修刺修人。建武末,沛王輔等五王居北宮,皆好賓客,更遣請丹,不能致。信陽侯陰就,陰皇后弟也,以外戚貴盛,乃詭說五王,求錢千萬,約能致丹,而別使人要劫之。丹不得已,既至,就故為設麥飯蔥葉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旨,故來相過,何其薄乎?”更置盛饌,乃食。及就起,左右進輦。丹笑曰:“吾聞桀駕人車,豈此邪?”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已而令去輦。自是隱閉,不關人事,以壽終。

(公元52年)建武二十八年

春正月己巳,徙魯王興為北海王,以魯國益東海。帝以東海王彊廢不以過,去就有禮,故優以大封,兼食魯郡,合二十九縣。賜虎賁、旄頭,宮殿設鍾虡之縣,擬於乘輿。初,魯王好宮室,起靈光殿,甚壯麗,是時猶存,故詔彊都魯。

夏六月丁卯,沛太后郭氏薨,葬於北芒。

帝憐郭氏,詔況子璜尚淯陽公主,除璜為郎。

初,馬援兄子婿王磐子石,王莽從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敗,磐擁富資居故國,為人尚氣節而愛土好施,有名江淮間,後遊京師,與衛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援謂姊子曹訓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屏居自守,而反遊京師長者,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後歲餘,磐果與司隸校尉蘇鄴、丁鴻事相連,坐死洛陽獄。而磐子肅復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援謂司馬呂種曰;“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日當安耳。但憂國家諸子並壯,而舊防未立,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後薨,有上書者,以為肅等受誅之家,客因事生亂,慮致貫高、任章之變。帝怒,乃下郡縣收捕諸王賓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呂種亦豫其禍,臨命嘆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時皇子諸王各招徠文章談說之士,有人上奏:“諸王所招待者,或真偽雜,受刑罰者子孫,宜可分別。”於是帝怒,詔郡縣捕王侯賓客,皆被以苛法,坐死者數千人。

初,衛尉陰興、信陽侯陰就以外戚貴顯,深敬重馮衍,衍遂與之交結,是由為諸王所聘請,尋為司隸從事。帝懲西京外戚賓客,故皆以法繩之,大者抵死徙,其餘至貶黜。衍由此得罪,嘗自詣獄,有詔赦不問。西歸故郡,閉門自保,不復與親故通。

帝大會百官,詔問誰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守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而以博士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榮以太子經學成畢,上疏謝曰:“臣幸得侍帷幄,執經連年,而智學淺短,無以補益萬分。今皇太子以聰睿之姿,通明經義,觀覽古今,儲君副主莫能專精博學若此者也。斯誠國家福祐,天下幸甚。臣師道已盡,皆在太子,謹使掾臣汜再拜歸道。”太子報書曰:“莊以童蒙,學道九載,而典訓不明,無所曉識。夫《五經》廣大,聖言幽遠,非天下之至精,豈能與於此!況以不才,敢承誨命。昔之先師謝弟子者有矣,上則通達經旨,分明章句,下則去家慕鄉,求謝師門。今蒙下列,不敢有辭,願君慎疾加餐,重愛玉體。”

秋八月戊寅,東海王彊、沛王輔、楚王英、濟南王康、淮陽王延始就國。彊臨之國,數上書讓還東海,又因皇太子固辭。帝不許,深嘉嘆之,以彊章宣示公卿。

楚王英母許氏無寵,故英國最貧小。

王莽末,盜賊起,京兆長陵人第五倫介然有義行,宗族閭里爭往附之。倫乃依險固築營壁,有賊,輒奮厲其眾,引強持滿以拒之,銅馬、赤眉之屬前後數十輩,皆不能下。倫始以營長詣郡尹鮮于褒,褒見而異之,署為吏。後褒坐事左轉高唐令,臨去,握倫臂訣曰:“恨相知晚。”倫後為鄉嗇夫,平徭賦,理怨結,得人歡心。自以為久宦不達,遂將家屬客河東,變名姓,自稱王伯齊,載鹽往來太原、上黨,所過輒為糞除而去,陌上號為道士,親友故人莫知其處。數年,鮮于褒薦之於京兆尹閻興,興即召倫為主簿。時長安鑄錢多奸巧,乃署倫為督鑄錢掾,領長安市。倫平銓衡,正鬥斛,市無阿枉,百姓悅服。每讀詔書,常嘆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下,安能動萬乘乎?”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建武二十七年,舉第五倫孝廉,補淮陽國醫工長,及隨淮陽王之國。帝召見,甚異之。

冬十月癸酉,詔死罪繫囚皆一切募下蠶室,其女子宮。

廣平哀侯吳成為奴所殺,乃分廣平為三國:成子吳旦為灌陽侯,以奉漢嗣;旦弟吳盱為筑陽侯;成弟吳國為新蔡侯。旦卒,無子,國除。廣平侯國,吳漢封地也。

安成孝侯劉賜卒,子劉閔嗣。

北匈奴復遣使詣闕,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與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奏曰:

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入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強,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既未獲助南,則亦不宜絕北,靶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明加曉告以前世呼韓邪、郅支行事。

報答之辭,令必有適,今立稿草並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郅支自相仇隙,並蒙孝宣皇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籓保塞。其後郅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眾南向,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掃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齎雜繒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發,遣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栽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齎。朕不愛小物,於單于使宜所欲,遣驛以聞。”

帝悉納從之。

(公元53年)建武二十九年

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在東壁五度。帝以為去年中捕諸王客,治之過差,死者甚多,故天示象。於是改悔,遣使悉理侵枉,出繫囚。

庚申,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篤癃、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夏四月乙丑,詔令天下繫囚自殊死已下及徒各減本罪一等,其餘贖罪輸作各有差。

賜南單于比羊數萬頭。

(公元54年)建武三十年

春正月,鮮卑大人於仇賁、滿頭等率種人詣闕朝賀,慕義內屬。帝封於仇賁為王,滿頭為侯。

二月,太尉趙熹、司空張純及群臣上言,宜封禪泰山。純奏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禪,以告成功焉。《樂動聲儀》曰:‘以《雅》治人,《風》成於《頌》。’有周之盛,成、康之間,郊配封禪,皆可見也。書曰:‘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祡’,則封禪之義也。臣伏見陛下受中興之命,平海內之亂,修復祖宗,撫存萬姓,天下曠然,鹹蒙更生,恩德雲行,惠澤雨施,黎元安寧,夷狄慕義。《詩》雲:‘受天之祜,四方來賀。’今攝提之歲,倉龍甲寅,德在東宮。宜及嘉時,遵唐帝之典,繼孝武之業,以二月東巡狩,封於岱宗,明中興,勒功勳,復祖統,報天神,禪梁父,祀地祇,傳祚子孫,萬世之基也。”

詔書報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何事汙七十二代之編錄!桓公欲封,管仲非之”若郡縣遠遣吏上壽,盛稱虛美,必髡,兼令屯田。”從此群臣不敢復言。

帝東巡狩。三月甲子,帝幸魯,過泰山,告太守以上過,故承詔祭山及梁父。時,虎賁中郎將梁松等議:“《記》曰‘齊將有事泰山,先有事配林’,蓋諸侯之禮也。河嶽視公侯,王者祭焉。宜無即事之漸,不祭配林。”進幸濟南。

閏三月癸丑,車駕還宮。

甲午,水在東井二十度,生白氣,東南指,炎長五尺,為彗,東北行,至紫宮西籓止,五月甲子不見,凡見三十一日。

夏四月戊子,徙左翊王焉為中山王。

五月,郡國大水,壞城郭,傷禾稼,殺人民。

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篤癃、貧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以平原之祝阿、安德、朝陽、平昌、隰陰、重丘六縣益濟南國。以汝南之長平、西華、新陽、扶樂四縣益淮陽國。以臨淮之取慮、須昌二縣益楚國。楚王英常獨歸附太子,太子特親愛之。

封齊王石弟劉張為下博侯,向侯王霸定封淮陵侯,長平侯劉隆定封慎侯。封趙王栩二子為鄉侯,山桑侯王廣徙封石城侯,封安成侯劉閔弟嵩為白牛侯。

秋七月丁酉,帝幸魯國。復濟陽縣是年徭役。

冬十一月丁酉,帝至自魯。

拜少傅桓榮為太常。榮初遭倉卒,與族人桓元卿同飢厄,而榮講誦不息。元卿嗤榮曰:“但自苦氣力,何時復施用乎?”榮笑不應。及為太常,元卿嘆曰:“我農家子,豈意學之為利乃若是哉!”

班彪察司徒廉為望都長,吏民愛之。是年卒官,年五十二。所著賦、論、書、記、奏事合九篇。二子:固、超。

班固字孟堅。年九歲,能屬文誦詩賦,及長,遂博貫載籍,九流百家之言,無不窮究。所學無常師,不為章句,舉大義而已。性寬和容眾,不以才能高人,諸儒以此慕之。父班彪卒,歸鄉里。固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

騎都尉劉昆以老乞骸骨,詔賜洛陽第舍,以千石祿終其身。

發乾侯郭匡卒,子勳嗣;勳卒,子駿嗣。

(公元55年)建武三十一年

夏五月,大水。

戊辰,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孤、獨、篤癃、貧不能自存者粟,人六斛。

癸酉晦,日有食之,在柳五度。

是夏,蝗。

七月戊午,火在輿鬼一度,入鬼中,出屍星南半度。

十月己亥,火犯軒轅大星。又七星間有客星,炎二尺所,西南行。

秋九月甲辰,詔令死罪繫囚皆一切募下蠶室,其女子宮。

封北海王興子復為臨邑侯。

北海安丘人周澤也。少習《公羊嚴氏春秋》,隱居教授,門徒常數百人。建武末,闢司馬府,署議曹祭酒。數月,徵試博士。

復徵故諫議大夫索盧放,放不起,帝使人輿之,見於南宮雲臺,賜谷二千斛,遣歸,除子為太子中庶子。卒於家。

膠東侯賈復卒,諡曰剛侯。賈複數從征伐,未嘗喪敗,數與諸將潰圍解急,身被十二創。帝以復敢深入,希令遠征,而壯其勇節,常自從之,故復少方面之勳。諸將每論功自伐,復是歲,陳留雨谷,形如稗實。

北匈奴復遣使如前,乃璽書報答,賜以綵繒,不遣使者。

未嘗有言。帝輒曰:“賈君之功,我自知之。”子忠嗣。忠卒,子敏嗣。

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人也。父讓,王莽時為城門校尉,封修遠伯,使奉少昊後,寓於北地而卒。鴻時尚幼,以遭亂世,因卷席而葬。後受業太學,家貧而尚節介,博覽無不通,而不為章句。學畢,乃牧豕於上林宛中。曾誤遺火,延及它舍。鴻乃尋訪燒者,問所去失,悉以豕償之。其主猶以為少。鴻曰:“無它財,願以身居作。”主人許之。因為執勤,不懈朝夕。鄰家耆老見鴻非恆人,乃共責讓主人,而稱鴻長者。於是始敬異焉,悉還其豕。鴻不受而去,歸鄉里。

勢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鴻並絕不娶。同縣孟氏有女,狀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娉之。女求作布衣、麻屨,織作筐緝績之具。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乃跪床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矣。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隱居之服。”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名孟光。

居有頃,妻曰:“常聞夫子欲隱居避患,今何為默默?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仰慕前世高士,而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過京師,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肅宗聞而非之,求鴻不得。乃易姓運期,名耀,字侯光,與妻子居齊魯之間。

有頃,又去適吳。將行,作詩曰:逝舊幫兮遐徵,將遙集兮東南。心惙怛兮傷悴,志菲菲兮升降。欲乘策兮縱邁,疾吾俗兮作讒。競舉枉兮措直,鹹先佞分唌唌。固靡慚兮獨建,冀異州兮尚賢。聊逍遙兮遨嬉,纘仲尼兮周流。倘雲睹兮我悅,遂舍車兮即浮。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惟季春兮華阜,麥含含兮方秀。哀茂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日臭。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兮焉究!口囂囂兮餘訕,嗟恇恇兮誰留?

遂至吳,依大家皋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於嬴博之間,不歸鄉里,慎勿令我子持喪歸去。”及卒,伯通等為求葬地於吳要離冢傍。鹹曰:“要離烈士,而伯鸞清高,可令相近。”葬畢,妻子歸扶風。初,鴻友人京兆高恢,少好《老子》,隱於華陰山中。及鴻東遊思恢,作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高子兮僕懷思,相念恢兮爰集茲。”二人遂不復相見。恢亦高抗,終身不仕。

臺佟字孝威,魏郡鄴人也。隱於武安山,鑿穴為居,採藥自業。建初中,州闢,不就。刺史行部,乃使從事致謁。佟載病往謝。刺史乃執贄見佟曰:“孝威居身如是,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終性命,存神養和。如明使君奉宣詔書,夕惕庶事,反不苦邪?”遂去,隱逸,終不見。

韓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採藥名山,賣於長安市,口不二價,三十餘年。時有女子從康買藥,康守價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韓伯休那?乃不二價乎?”康嘆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藥為?”乃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徵,不至。桓帝乃備玄纁之禮,以安車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許諾。辭安車,自乘柴車,冒晨先使者發。至亭,亭長以韓徵君當過,方發人牛修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知奪牛翁乃徵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中道逃遁,以壽終。

建武中,範升傳《孟氏易》,以授楊政,而陳元、鄭眾皆傳《費氏易》,其後馬融亦為其傳。融授鄭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傳》,自是《費氏》興,而《京氏》遂衰。《前書》雲:濟南伏生傳《尚書》,授濟南張生及千乘歐陽生,歐陽生授同郡兒寬,寬授歐陽生之子,世世相傳,至曾孫歐陽高,為《尚書》歐陽氏學;張生授夏侯都尉,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傳族子勝,為大夏侯氏學;勝傳從兄子建,建別為小夏侯氏學:三家皆立博士。又魯人孔安國傳《古文尚書》授都尉朝,朝授膠東庸譚,為《尚書》古文學,未得立。

京兆人楊政少好學,從範升受《梁丘易》,善說經書。京師為之語曰:“說經鏗鏗楊子行。”教授數百人。範升嘗為出婦所告,坐繫獄,政乃肉袒,以箭貫耳,抱升子潛伏道傍,候車駕,而持章叩頭大言曰:“範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適三歲,孤之可哀。”武騎虎賁懼驚乘輿,舉弓射之,猶不肯去;旄頭又以戟叉政,傷胸,政猶不退。哀泣辭請,有感帝心,詔曰:“乞楊生師。”即尺一出升,政由是顯名。為人嗜酒,不拘小節,果敢自矜,然篤於義。時,帝婿梁松、皇后弟陰就,皆慕其聲名,而請與交友。政每共言論,常切磋懇至,不為屈撓。嘗詣楊虛侯馬武,武難見政,稱疾不為起。政入戶,徑升床排武,把臂責之曰:“卿蒙國恩,備位籓輔,不思求賢以報殊寵,而驕天下英俊,此非養身之道也。今日動者刀入脅。”武諸子及左右皆大驚,以為見劫,操兵滿側,政顏色自若。會陰就至,責數武,令為交友。其剛果任情,皆如此也。

伏波將軍馬援小女諱某。少喪父母。兄客卿惠敏早夭,母藺夫人悲傷發疾慌惚。後時年十歲,幹理家事,敕制僮御,內外諮稟,事同成人。初,諸家莫知者,後聞之,鹹嘆異焉。後嘗久疾,太夫人令筮之,筮者曰:“此女雖有患狀而當大貴,兆不可言也。”後又呼相者使佔諸女,見後,大驚曰:“我必為此女稱臣。然貴而少子,若養它子者得力,乃當逾於所生。”初,援徵五溪蠻,卒於師,虎賁中郎將梁松、黃門侍郎竇固等因譖之,由是家益失勢,又數為權貴所侵侮。後從兄嚴不勝憂憤,白太夫人絕竇氏婚,求進女掖庭。乃上書曰:“臣叔父援孤恩不報,而妻子特獲恩全,戴仰陛下,為天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竊聞太子、諸王妃匹未備,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儀狀髮膚,上中以上。皆孝順小心,婉靜有禮。願下相工,簡其可否。如有萬一,援不朽於黃泉矣。又援姑姊妹併為成帝婕妤,葬於延陵。臣嚴幸得蒙恩更生,冀因緣先姑,當充後宮。”由是選馬援小女入太子宮。時年十三。奉承陰後,傍接同列,禮則修備,上下安之。遂見寵異,常居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