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戲》:平橋村,就是安樂生活的理想境界

你真以為,“我”小時候看的社戲比近幾年看的兩回戲好看?那你就錯了。不是戲好看,是看戲的過程有趣。哪裡有趣?

一是夥伴有趣。

《社戲》:平橋村,就是安樂生活的理想境界

“我”外婆所住的小村莊,合村都是同姓本家,一家來客,就是全村的客。因此有許多小夥伴陪他遊戲。他們一同掘蚯蚓釣蝦,一同去放牛。

而“我”第一盼望的是到趙莊去看社戲。為了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十幾個會鳧水的少年,劃了八叔的白篷船帶他去看社戲。“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輕鬆了,身體也似乎舒展到說不出的大。”

小夥伴們不僅熱情好客,而且仗義勇敢,讓“我”歡欣雀躍,喜不自禁。

二是划船有趣。

《社戲》:平橋村,就是安樂生活的理想境界

去看戲的時候,小夥伴們“架起兩支櫓,一支兩人,一里一換,有說笑的,有嚷的,夾著潺潺的船頭激水的聲音,在左右都是碧綠的豆麥田地的河流中,飛一般徑向趙莊前進了。”“淡黑的起伏的連山,彷彿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

看完戲回去的時候,“這一次船頭的激水聲更其響亮了,那航船,就像一條大白魚揹著一群孩子在浪花裡躥,連夜漁的幾個老漁父,也停了艇子看著喝彩起來。”

朦朧的月色下,聞著水草的清香,聽著宛轉悠揚的橫笛,一群少年,划著白篷船,說著笑著,飛一般,在碧綠田地中間的河流中躥行。多麼生動暢意的場面!

三是環境有趣。

《社戲》:平橋村,就是安樂生活的理想境界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糊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就在這裡出現了。”

社戲並不在劇園裡,而是在河邊的戲臺。開闊清新,既不會嫌擁擠,也不會嫌吵鬧,更不會擔心沒有座位。既可以站到戲臺下看,也可以待在船上看,自由自在,不受約束。

四是偷豆有趣。

《社戲》:平橋村,就是安樂生活的理想境界

返回時,小夥伴們都說餓了,羅漢豆正旺,柴火又現成,可以偷來煮了吃。於是近岸停船跳上岸。阿發先到地裡往來地摸了一回說道:“偷我們的罷,我們的大得多呢。”“一聲答應,大家便散開在阿發家的豆田裡,各摘了一大捧,拋入船艙中。雙喜以為再多偷,倘給阿發的娘知道是要哭罵的,於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裡又各偷了一大捧。”

“幾個年長的仍然慢慢地搖著船,幾個到後艙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剝豆。不久豆熟了,便任憑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圍起來用手撮著吃。吃完豆,又開船,一面洗器具,豆莢豆殼全拋在河水裡,什麼痕跡也沒有了。”

小夥伴們累了餓了,就偷羅漢豆吃,這對魯迅來說本身就很新奇很有意思。可更有意思的是,阿發讓大家偷他們家的,因為他們家的大得多。吃完後大家還消除了偷吃的痕跡。童真童趣真讓人忍俊不禁,難怪“我”念念不完。

五是人情有趣。

小夥伴們偷吃了六一公公的羅漢豆,六一公公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因為聽“我”說豆好吃,竟非常激動起來,誇“我”識貨。並且送給“我”母親一些。對母親極口誇獎“我”:“小小年紀便有見識,將來一定要中狀元。姑奶奶,你的福氣是可以寫包票的了”。多麼美好的人性,多麼樸實的感情,多麼和諧的人情。

六是社戲恰恰無趣。

魯迅看到的社戲精彩嗎?

先是鐵頭老生打仗,然後小旦咿咿呀呀地唱,後又很老的小生唱。魯迅就有些疲倦了,支撐著仍然看,也說不出見了些什麼,只覺得戲子的臉都漸漸地有些稀奇了,那五官漸不明顯,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沒有什麼高低。年紀小的幾個多打呵欠了,大的也各管自己談話。

忽而一個紅衫的小丑被綁在臺柱子上,給一個花白鬍子的用馬鞭打起來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著看。在這一夜裡,這實在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最後,老旦出臺了,唱個沒完,大家都很掃興,全船裡幾個人不住地吁氣,其餘的也打起哈欠來。於是大家決定返回。

由此可見,在魯迅的眼裡,社戲並不精彩,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充滿童真童趣的看戲過程。

2

為什麼魯迅感覺小時候看的社戲那麼有趣,而近年來看的兩回戲卻那麼無趣呢?

因為近年看的那兩回戲,都弄壞了魯迅的心情。怎麼弄壞的?

第一次看戲:興致勃勃地去,毛骨悚然地回。

進到戲園,“看見戲臺下滿是許多頭”。眼前紅的綠的閃,耳朵鼕鼕喤喤地響。本來中間有幾個空座位,擠過去,人家卻說已經有人,又退到後面。一個辮子很光的人把他們領到側面,指出一條長凳。就是這條長凳弄壞了魯迅看戲的心情。

“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狹到四分之三,他的腳比我的下腿要長過三分之二。我先是沒有爬上去的勇氣,接著便聯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地走出了。”

第二次看戲:放了心去看,煩了心出來。

第二次看戲是魯迅以買戲票的方式支援湖北水災募捐。兩元一張票,很貴。不過聽說扮演的多是名角,還有譚叫天(譚鑫培),而且用不著爭座位,便放了心進去看。

可是,“照例,人都滿了,連立足也難,我只得擠在遠處的人叢中看一個老旦在臺上唱。”

因為詢問一位胖紳士,正在唱戲名角的姓名,卻被斜瞥了一眼,魯迅深愧淺陋而且粗疏,臉都熱了。從晚上九點一直看到十二點譚叫天仍舊沒有出來。再加上身邊胖紳士吁吁的喘氣,臺上鼕鼕喤喤的敲打,紅紅綠綠的晃盪,“忽而使我醒悟到在這裡不適於生存了”,於是擠而又擠,終於出了大門。

近年看的兩場戲都沒有看完,都是因為擁擠喧鬧的環境和冷漠詭異的人情影響了心境,毀了看戲的心情。這與小時候看社戲時,寬敞清新的環境和溫暖質樸的人情正好形成鮮明對比。

3

我總感覺魯迅筆下的“平橋村”就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

桃花源“與世隔絕”,平橋村“極偏僻”。

“那地方叫平橋村,是一個離海邊不遠,極偏僻的,臨河的小村莊;住戶不滿三十家,都種田,打魚,只有一家很小的雜貨店。”

桃花源“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平橋村“一家的客,幾乎也就是公共的。”

“和我一同玩的是許多小朋友,因為有了遠客,他們也都從父母那裡得了減少工作的許可,伴我來遊戲。在小村裡,一家的客,幾乎也就是公共的。”

桃花源“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平橋村沒有“犯上”一說。

我們年紀都相仿,但論起行輩12來,卻至少是叔子,有幾個還是太公,因為他們合村都同姓,是本家。然而我們是朋友,即使偶爾吵鬧起來,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少少,也決沒有一個會想出“犯上”這兩個字來,而他們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識字。”

桃花源是仙境,平橋村是樂土。

人們稱桃花源為世外桃源,都“欣然規往”。平橋村是“我”的樂土,是安樂生活的理想境界。

而現實呢?魯迅在兩次看戲後都說了同樣一句話“不適於生存”,因為不適於生存,魯迅兩次半路退出戲園。

那麼哪裡適於生存?像平橋村這樣的地方。

這就是魯迅先生寫這篇《社戲》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