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梁武帝蕭衍的一生,是漫長的一生(歷史上第二長壽的皇帝享年86歲),是文武雙全的一生(文能書畫琴棋詩酒花、武能彎弓上馬定乾坤),是波瀾起伏、榮辱與共的一生(從大臣到皇帝到佛徒再到囚徒)。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在政治上,梁武帝在建立南梁後,吸取齊亡教訓,勤勞政事,艱苦樸素,史載他“一冠三年,一被二年”,不沉湎酒色,絕對可以說蕭衍是“一個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因此南梁政績顯著,經濟文化相當繁榮。他本人是武將出身,他派出的棋童陳慶之,成就了中國軍事史的神話;他統治下的建康,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超越百萬人口的大都市;他統治下的梁朝,達到了南朝國力的最鼎盛期,在南北朝中是一騎絕塵的存在。

後來北朝齊高歡評價他說“江東復有一吳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李延壽《南史》記載“自江左以來,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獨美於茲”,唐魏徵評價他“大修文學,闡揚儒業,介冑仁義,聲振寰區,凡數十年,濟濟焉,洋洋焉,魏晉以來未有若斯之盛也”。

到此為止,梁武帝都可謂是有道明君。如果歷史停在此處,如果沒有後來的“侯景之亂”(相當於唐朝的安史之亂),他絕對是以“千古名君”的頭銜寫入史冊。可惜歷史沒有假設,沒有如果,如果我們採訪一下臨終前的蕭衍,他一定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搶過麥克風,虛弱而又堅定地說:“

我一生的榮耀不是讓南朝政治、經濟、文化達到鼎盛,侯景那二五仔抹去了關於這一切的記憶,但有一樣東西不會被人遺忘,那就是我的文學,我的文學帝國……

別人都是“三曹”“三蘇”,有父子三個湊一起就算不錯了。之前的“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父子都是大才子、大詩人,是“建安文學”的領軍人物,加之地位顯赫,是當時首屈一指的“天下第一家族”。直到三百年後,出現了

能與“三曹”家族一爭高下的“天團”——蘭陵蕭氏帝王文學集團。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蕭衍出身於蘭

陵蕭氏,這可是古往今來皇帝中的第一文人世家

。蘭陵蕭氏,是“漢初三傑”丞相蕭何的後人,一個傳奇的文學世家,

出了一堆詩人和文學家!

從南齊開國皇帝蕭道成開始往後,三百年內,這個家族建立了兩個朝代——南齊和南梁(算上後南梁就是三個),出了十幾個皇帝,到了隋唐,又出數個皇后,還有無數宰相。這個家族對中國歷史貢獻最大的,不是當皇帝而是出了無數的文學家。

梁武帝蕭衍,南齊“竟陵八友”之一,少時聰敏好學,博學多才,與其他七人在南齊竟陵王蕭子良麾下,引領當時的文壇。蕭衍是中國皇帝史上,名副其實的“文綜”第一人——他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精通;參禪養生儒釋道,個個在行。說他是歷代皇帝中最有文化的,絕不誇張。

在學術理論上,蕭衍以經學、史學的研究為卓著——他是個儒學大拿,是個超級經學大師,曾經撰寫了《周易講疏》、《春秋答問》、《孔子正言》等二百餘卷;史學上他原創了一部史學鉅著《通史》六百卷,被譽為“通史成,眾史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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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與達摩祖師

在宗教上,蕭衍對佛教的發展貢獻尤其大,著有《涅萃》、《大品》、《淨名》、《三慧》等數百卷佛學著作,在梁朝境內廣建寺院三百餘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就是那時的寫照。

據說他曾經接見過天竺來的達摩祖師,與其講佛論武。

不僅如此,他對道教也頗有研究,後來把儒家的“禮”、道家的“無”和佛教的“因果報應”揉合在一起,創立了“三教同源說”,試圖把儒釋道三教有機結合起來,這在中國古代宗教思想史上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書法上,他留下《觀鍾繇書法十二意》、《草書狀》、《答陶隱居論書》、《古今書人優劣評》四部書法理論著作,都是歷代書法理論中的精品,他的草書被譽為南朝第一草書;音樂上,《隋書·音樂志》記載梁武帝“既善鐘律,詳悉舊事,遂自制定禮樂”,他曾創制準音器四具,名曰“通”,每通三絃,以推月氣;又制十二笛和十二律相應;每律各配編鐘、編磬。

最後再說一說詩歌,蕭衍的詩歌現存80餘首樂府詩,多為言情詩、詠物詩、談禪悟道詩、宴遊贈答詩,比較有名的有《有所思》《子夜四時歌》《東飛伯勞歌》《河中之水歌》等。

他的樂府詩歌對七言詩的發展具有重大貢獻,在曹丕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七言詩。

《東飛伯勞歌》(節選)

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三春已暮花從風,空留可憐與誰同。

《河中之水歌》(節選)

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採桑南陌頭。

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嫁與東家王。

尤其是這首《河中之水歌》,它沿襲了古樂府手法,開頭起興,通篇塑造了一個追求愛情、嚮往自由,寧可選擇愛情也不屈服富貴的“莫愁”的女子形象,以皇帝之筆寫來,無疑具有進步意義。它也

為後世留下了一個“莫愁女”的典故形象

,比如李商隱的《馬嵬》“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順便說一下樑武帝的悲慘結局,“宇宙大將軍”侯景發動叛亂包圍皇宮,帶兵進入金鑾殿來抓皇帝,蕭衍端坐在大殿上,對候景說:“你來了,跑了這麼遠一定很累吧”。凶神惡煞的候景竟兩腿發抖,撲通跪下了。候景出殿後愧於見他,於是叫人把大殿的門砌上,將皇帝餓死了。如此文武雙全的奇人,居然被活活餓死。他死時享年86歲,僅比最高壽的乾隆少不到3歲,

假如他正常去世,憑藉他“中國養生鼻祖”的技能,成為中國歷史上長壽第一帝,毫無壓力。

雖然梁武帝死了,但是他的光芒被他的兒子、宗族和後代們繼續發揚光大。無論是昭明太子蕭統,還是簡文帝蕭綱,還是元帝蕭繹,都是中國文學史上知名的詩人、文學家、文學理論家。

昭明太子蕭統

生為太子,死被追封為高宗昭明皇帝,“昭明”是他的諡號。他一歲當太子,當了30年,31歲駕薨,活活被他“超長待機”的老爹耗死了,成為“天下豈有三十年之天子乎”的悲催典範。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研究中國文學史,

你可以不知道“三曹”,但是你絕對不能不知道昭明太子。

他編撰的

《昭明文選》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文學作品選集,選編了先秦至南朝梁一千年的各種文體的代表作品,對後世有極大影響。

該書“事出於沉思,義歸乎翰藻”的選文準則,為後世推崇,被譽為“文選爛,秀才半;文選熟,秀才足”。乃至今日,漢語言文學專業有專門一個研究“選學”(全稱“研究昭明文選的學問”)的專業方向。蕭統的詩歌成就,往往被他的文選遮蔽了,其詩清新雅緻,寄寓悠遠。試看以下詩歌:

《飲馬長城窟行》(節選)

亭亭山上柏,悠悠遠行客。

行客行路遙,故鄉日迢迢。

《長相思》

相思無終極,長夜起嘆息。

徒見貌嬋娟,寧知心有憶。

梁簡文帝蕭綱

蕭統死後被立為太子,成為梁武帝的接班人。據說

蕭綱也是年少多才,被梁武帝譽為“蕭家的曹植”。

蕭綱是著名的玄學家,醫學家,文學理論家,成就最高的身份還是文學家。他是南朝“宮體詩”的流派創始人,宮體詩的影響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影響之後整個南朝,成為南朝詩歌的主流,影響甚至直到隋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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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綱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蕭綱本人的詩歌語言華麗,對仗工穩,抑揚頓挫,但輕薄無行,格調不高,類似庸俗的言情小說,他的宗旨是“

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

”魏徵評價他“啟其淫放,詞尚輕險,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聽,蓋亦亡國之音”,果然,“侯景之亂”時他也遭池魚之殃,先做俘虜後為傀儡,最終成了冤魂。可惜了一代文學天才!看看他的詩,其實沒那麼“放蕩”:

《折楊柳》

楊柳亂成絲,攀折上春時。

葉密鳥飛礙,風輕花落遲。

城高短簫發,林空畫角悲。

曲中無別意,並是為相思。

《絕命詩/被幽述志》(節選)

終無千月命,安用九丹金。

闕里長蕪沒,蒼天空照心。

梁元帝蕭繹

梁武帝第七子,簡文帝弟,在平定“侯景之亂”時在江陵繼位,後被雍州刺史蕭詧引西魏兵所滅。他是金庸《連城訣》的隱藏人物,所謂“連城訣”就是他埋藏的一個價值連城的大寶藏。其實以他的性格,在他國破時哪裡會藏什麼金銀珠寶,他如果真要藏,也只會藏各種古籍。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他是中國古代傑出的文學家,更是傑出的文學破壞家——西魏圍攻江陵時,他將所藏圖書十四萬卷全部焚於一旦,成為

中國古代文化三大厄(焚書坑儒、梁元帝焚書、修四庫全書)

之一。與圖書一起被焚的還有的太王、渾天儀,古畫、法帖、古今宮藏,史載“文武之道,今夜盡矣!”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金庸《連城訣》引詩曰:“

乘船過江陵,兩岸聞泣聲。不見梁元帝,只有佛誦經。

”看看這個倒黴蛋的優秀詩歌吧:

《折楊柳》

巫山巫峽長,垂柳復垂楊。

同心且同折,故人懷故鄉。

山似蓮花豔,流如明月光。

寒夜猿聲徹,遊子淚霑裳。

《絕命詩/幽逼詩》(其三)

松風侵曉哀,霜雰當夜來。

寂寥千載後,誰謂軒轅臺。

風華絕代的“四蕭”父子,文學上風光無限,地位上無比尊崇,但結果上慘不可言,一個比一個死得慘。在“四蕭”先後倒下時,蕭氏的文脈並沒有斷絕。

薪火相傳的還有後南梁宣帝蕭詧(昭明太子之子),他著有文集十五卷,佛經《華嚴》《般若》《法華》《金光明》等義疏共四十六卷都流行於世,他的代表作《詠蘭詩》“折莖聊可佩,入室自成芳。開花不競節,含秀委微霜”,為中國曆代詠蘭詩經典之作;還有後南梁孝明帝蕭巋(昭明太子之孫、隋煬帝蕭皇后之父),著有文集10卷,另有《孝經》《周易義記》及《大小乘幽微》14卷;還有後南梁靖帝蕭琮、唐代名臣蕭瑀(蕭琮弟)……

“洛陽女兒名莫愁”,長壽皇帝梁武帝的“中國第一帝王文學天團”

其實蘭陵蕭氏的文學家,遠不止這些。皇帝就有這麼多詩人,何況那些沒有當皇帝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侯景之亂”後,四大士族門閥

“王謝袁蕭”中王、謝、袁相繼衰落,只有蘭陵蕭氏仍然繁榮昌盛

,故歐陽修讚歎說:“名德相望,與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就連大文豪蘇東坡也讚道“搖毫欲作衣冠表,成事終當繼八蕭”。

蘭陵蕭氏雖歷經風吹雨打,但他們的文學帝國屹立不倒,至今仍閃耀著不朽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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