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脫口秀達人顏怡顏悅:殺死那“一個雙胞胎”

對話脫口秀達人顏怡顏悅:殺死那“一個雙胞胎”

脫口秀編劇、演員顏怡和顏悅 拍攝/鈦媒體App 陶淘

脫口秀當紅炸子雞雙胞胎之一的顏怡,最喜歡的作家——喬納森·弗蘭岑曾經說過一句話:“

創作就是一個需要不斷地殺死自己,來進行下一個階段表達的過程。

這次來到烏鎮戲劇節,並且創作、表演話劇《女女胞胎》,就是顏怡和顏悅“殺死從前的那個自己”的過程。

容貌相似的顏怡和顏悅,在《脫口秀大會》上以“複製人”、女性主義為核心話題,共同在節目上走過了三季。

然而,做了太多年的“複製人”,顏怡和顏悅想要打碎那個被認為與對方几乎無差別的人設,重新去思考自己作為獨立個體的意義,並將這種思考用於創作表達;與此同時,表演了無數場脫口秀,這對雙胞胎試圖短暫地走出這種狹隘的表演形式,去探索更多的舞臺表達可能。

反思彼此的“複製人”人設

戲劇節鈦媒體App採訪顏怡顏悅的時候,她倆難得在公開場合穿了不同的衣服:顏怡穿的是一件亞麻色的修身單衣,顏悅則在黑色的打底衫外套了件米白色的夾克。

這也是她倆少有的給人感覺不是“複製人”的時候。

參加脫口秀大會三屆以來,“我們是‘一個’雙胞胎”這句話,早已變成顏怡顏悅的標籤。然而,只有身為當事人的這對雙胞胎本身,才深切地體會到,無論在生活之中、還是創作之時,彼此之間究竟有多少不同。

他們在戲劇節上自導自演的話劇——《女女胞胎》講述的是這樣一個由他們自身經歷生髮而出的故事:

在任何場合,一對雙胞胎都必須同時出現,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保持著一樣的妝容,甚至連工資,老闆都理所應當地只發一份……

終於有一天,這樣的困境因為他們交上了同一個男朋友而短暫結束。他們開始決定分居,放棄了同臺表演脫口秀的機會,任由生活將他們二人推向截然不同的軌跡。然而生活發生的一系列顛覆性的變化,讓他們重新開始思考自身的獨特性,也讓他們回想起對方給予過自己的信念與力量。他們最終選擇擁抱彼此,共同回到了舞臺上。

對話脫口秀達人顏怡顏悅:殺死那“一個雙胞胎”

《女女胞胎》劇照

對於顏怡顏悅來說,二人會把“複製人”的困境搬到舞臺上,是因為這正是二人目前面臨的一些人生困惑:從小住在一起二十多年,如今突然面臨分家,這種類似於“臍帶斷連”的陣痛感,讓他們思考起了自己作為獨立個體存在的意義:“我不是她,我不是AI。”

在這之前,這對孿生姐妹從“複製人”IP中獲得了太多天然的流量與話題,這些話題成為了撐起二人在脫口秀大會上一多半的梗,這些梗也確實很好笑——但總有一天,這些梗會在觀眾的新鮮感被消磨殆盡後逐漸喪失它們的魅力。

所以,他們就想到了突破性地將自己的一些不同做進戲劇的劇本里。

《女女胞胎》中的一句臺詞這樣寫道:“我以為我們有不一樣的身體,不一樣的臉,不一樣的房子,不一樣的男人,我們就是不一樣女人了。”

簡簡單單的“以為”一詞,毫無疑問揭示的是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在談到現實生活中的經歷時,顏怡顏悅對鈦媒體App表示,世人對雙胞胎的好奇,常常在於二人有什麼不同。“但我們就是不同的,只是因為長得相似,所以就被人這樣提問,這其實是一種對雙胞胎的歧視。”

二人曾經在《脫口秀大會》以及許多其他場合都有提及,在工作與生活中,顏怡是那個“端茶倒水、批評劇本”的角色,而顏悅則更多將時間花在創作上;顏怡或許是那位性格中有著更多悲觀底色的人,而顏悅會達觀一些;顏怡“喜歡搶話”,而顏悅總是那個面對眾人顯得寡言少語的那一個……

但這些細節,很多觀眾都發現不了。這就是為什麼在這部戲劇的海報上,“女女胞胎”的兩個“女”字,弱化了每一個“女”,把他們合起來做成了一個“雙”的字型,就如他者對雙胞胎的刻板印象一般。

對話脫口秀達人顏怡顏悅:殺死那“一個雙胞胎”

《女女胞胎》海報

從延伸的角度來看,二人希望這部話劇帶來的意義,不僅是大眾對“雙胞胎”、“多胞胎”的關注,還包括更廣泛的、被當做“複製人”的群體——比如女性。

很多時候,女人也常常被認為是可以輕易被替代的,在大的時代背景之下,雙胞胎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女性在情感、職場與許多社會其他位置中遭際的放大。

所以,在這部話劇裡,可以認為“雙胞胎”與“女性”這兩個構成二人脫口秀的核心元素,在舞臺上第一次有機地融合起來,形成了為一種“弱者發聲”的合力。

從這個角度來說,顏怡顏悅確實“殺死了”之前的那個創作者——“一個雙胞胎”。

尋找脫口秀之外的可能

如果說取材自身人生際遇,是為了對自我認知和侷限於複製人創作的突破,那選擇挑戰話劇,對於顏怡顏悅而言,則是探索跨界表達的可能。

脫口秀的“一人一麥”,無形中給顏怡和顏悅戴上了一把表達形式與內容的枷鎖。但脫口秀市場的“內卷”,卻鞭策著這兩位已不再是脫口秀新秀的表演者,提升自己的綜合創作與表演能力。

因此,在脫口秀之外,顏怡顏悅試圖做其它的內容嘗試。“我們這次來做戲劇,是因為話劇與脫口秀同樣作為一種情緒訴說、內容表達的途徑,可以給當代人帶來一種精神上的舒適感,把內心的壓抑釋放出來,戲劇的內容和形式,脫口秀都可以借鑑。”顏怡表示。

二人尤其看中的是戲劇舞臺更豐富的表達張力:

戲劇沒有特定的表達和文體,有太多的“花”可以加,舞臺上可以有很多表演排程為表達呈現增色:燈光佈景、舞美、音樂,這些都比脫口秀形式豐富;脫口秀最大的侷限,在於只能寫自己的段子,他者的故事在脫口秀表演中沒有可信度,而戲劇就可以撰寫別人的故事。

因而,當二人從脫口秀的一方天地中走出,去感受舞臺創作與表演的大千世界,他們未來的表達才會有更多可能。

幾個月前,顏怡和顏悅早早退賽了《脫口秀大會第三季》,就是為了潛心投入到烏鎮戲劇節的創作之中。

不過,在戲劇節話劇劇本的創作上,顏怡顏悅還是充分體會到了超出想象的、戲劇創作之艱。

“我原本以為戲劇節的所有前期準備只需要三個月,一個月寫劇本,兩個月排演。等到寫的時候才發現崩潰了,導演會說我寫的是影視劇本,或者小說劇本,然後開始狂刪狂改。”顏悅回想起劇本的創作歷程,現在還心有餘悸。

如何轉換不同文字的內容創作,一直是不同體裁的創作者在自我突破時必須面臨的挑戰。顏怡和顏悅在創作時邊學邊寫,嘗試著在劇本中不淹沒兩人擅長的語言魅力的同時,還把一些特別的idea融進場景、動作之中。

在相對單調的脫口秀表演中,加入任何一點別的元素,梗的效果都會增加很多倍。

在雙胞胎之前與王勉合作音樂脫口秀的時候,音樂就成為了那個增效的其它元素。

本次戲劇節《女女胞胎》的舞臺上,二人同時與楊蒙恩扮演的男一號談戀愛,透過舞臺兩端燈光的明與暗,展現出男一號與二人之間一明一暗的、平行的兩條情感關係;包括平日裡二人相同的服飾,和最後婚禮上姐姐穿著婚紗,二人終於在舞臺上突顯出獨立個體的形象,都是戲劇視覺表達對內容的增色。

對話脫口秀達人顏怡顏悅:殺死那“一個雙胞胎”

《女女胞胎》中的婚禮場景

因而,跳出單一的脫口秀創作與表演形式,接觸更多的其它表演元素,於顏怡和顏悅而言,能為二人的脫口秀帶來更多元化的表達。

戲劇創作的另一個難點,在於生活永遠比戲劇“drama”。

顏怡以一個“drama”的“生活案例”舉例:“比如一家7位兄弟都娶了雙胞胎,這是現實有可能發生的事;但要是寫到戲裡,觀眾可能根本就不信。因此,

你就要去總結,重新創作出生活中那些最隱秘的、最難表達和最難以承認的那些細節,然後讓他去觸及一些人的心理,產生共鳴,而不能直接把生活的狗血撒在地上。

在《女女胞胎》中,不同於脫口秀丟擲的“全部真實”,這部戲劇就試圖做了更多的角色濃縮、情節融合。如此一來,戲劇表演者才能先讓觀眾沉浸式地進入劇情,在此之後,角色身上發生的情節,於觀眾而言才會有更多的真實感。

儘管這部戲劇處女作嘗試從絕對的真實生活與密集的現實人物關係中提煉出寥寥幾個角色,但《女女胞胎》其中“衝突”與“虛構”的部分,比起真正高質量的話劇,還有著長足的距離。

這一方面在於戲劇的劇本還需打磨,另一方面,在於舞臺的排程還欠幾分嫻熟。

不過如今,對於處在事業上升期的這兩位95後表達者而言,能夠在青年成名之時居安思危、尋求自我突破,不斷地試圖“殺死過去的那個自己”,那便意味著二人可能會迎來創作能力的蛻變。

於雙胞胎而言,“

如果我們放棄了脫口秀,或者放棄了表演,我們可能會缺少一種力量,缺少了一種幫我倆找回人格的武器。

”這是二人關於堅持脫口秀創作與表演的、一種關乎信仰的解釋。所以,他們會一直將這種“武器”磨礪下去。(本文首發鈦媒體App,作者 | 陶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