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丈夫》不再迷戀強情節，但如實地記錄了時代症候

百科TA說特邀作者：烹小鮮聯盟

新麗傳媒出品，於淼、李瀟編劇，姚曉峰導演，黃瀾任製片人的《小丈夫》即將在湖南衛視收官。《小丈夫》是《大丈夫》的姊妹篇，但不是簡單重複。《大丈夫》是家庭倫理+都市情感，而《小丈夫》是時代症候+都市情感。

這話怎麼講？《大丈夫》里歐陽劍（王志文）和顧曉珺（李小冉）不能成其好事，阻力主要來自於家長的阻撓。尤其是韓童生扮演的廚子老爹顧大海，那是拳腳刀劍、抵死反對的節奏。《小丈夫》裡的姚瀾（俞飛鴻）和陸小貝（楊玏）之間好事多磨，主要還是當事人對代際差異以及由此生髮的種種問題的恐懼。劉莉莉扮演的陸媽媽雖然也犯顏阻攔過，但她的反抗烈度和顧大海是沒法相提並論的。

三代人心跡的真實寫照

《小丈夫》裡有三條感情線，老中青三路進兵探討三個話題。這三個話題各有各的現實映照和價值嚼勁，從中也能看出不同年齡的人處理問題時方式方法上的巨大差別。

主線自然是姚瀾和陸小貝這一對，沿用自《大丈夫》的“洋芋組合”。導演姚曉峰，製片人黃瀾，兩人名字各取一字就是姚瀾。劇中融入了導演和製片人的生活閱歷，同時也能看到策劃和設計的力量。對於這對姐弟戀來說，外部的反對基本上是毛毛雨，主要還是他們如何安放內心。35歲的女人和25歲的男人在一起，不安全感在女的這頭。每一次外部刺激和內部思量，都引發了這方面的騷動，所以分分合合，坎坎坷坷。

纏纏綿綿40集，主要原因是陸小貝成長太慢。他身上有父母老姐過分關照的“寵溺”型人格，也有90後沒有精神揹負、只管享受長輩成果的代際特徵。劇中的姚瀾因其不靠譜而屢生猶豫徘徊，劇外的很多觀眾因其不長進而焦慮憤懣。如果說《歡樂頌》的每個人物都能引爆三觀之爭，《小丈夫》裡唯獨陸小貝讓部分急公好義的觀眾，恨不得化身熒屏中一個人物，對他耳提面命，迫其快快成長。

終究還是成長了。不是說了嗎，在真愛面前，出身不是問題，國籍不是問題，甚至性別也不是問題，年齡就更不是問題了。棋到終局的時候，劇中人都能想明白，編導也不會為難他們不給大團圓。這一對，姚瀾的隱忍大女人路線一開始就確立了，而小貝晃晃悠悠的成長是一條有說服力的曲線。

陸長山（韓童生）和姚美娟（許娣）代表50後出馬。這一代人趕上了思想解放的好日子，也受著傳統觀念如影隨形的約束。年輕時候有追求婚姻幸福的自由，但並不寬裕的物質條件又總是限制這種自由。年輕時候為著共同利益（家庭穩定和子女幸福）可以忍耐，歲數大了以後，忍耐的理由消失，內心的主張澎湃，呈“老房子著火”之勢。

韓童生年滿六旬，前一段在國家話劇院退休。演技日益精湛，魚龍百變無痕跡。《大丈夫》裡的顧大海後顧無憂，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反對女兒的忘年戀上，那叫狠，那叫絕。《小丈夫》裡的陸長山離婚不離家，總有很多無奈和愧怍，但往前走一步的心又按捺不住，擅長“撩騷”人的本性時有暴露。對了，用爛了的“撩妹”和“撩漢”這個“撩”字由來有自，想發明點兒新詞沒那麼容易。

許娣在《大丈夫》裡還是賢妻良母，這次成了人老心不老的廣場舞后。姚美娟單親母親半輩子，總想進入幸福的港灣，總是撞進不幸福的漩渦，被原配追，被大婆罵，被老不正經辜負。遇到陸長山是她的福緣，她充分釋放了雌性動物的婀娜臭美習性，也充分張揚了中國家長克己和舐犢的大愛。可以說，陸長山和姚美娟這兩個人物，尤其是後者，無論是外在光彩，還是內在邏輯，都是電視劇畫廊裡的新人物和好人物。

中間夾了袁帥（田雨）和陸小山（張萌）這對“七年之癢”的夫婦。如果說“小丈夫”在陸小貝那兒是年齡小之意，到袁帥這兒指的是格局小。婚前他也是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婚後圍著女強人老婆轉就丟失了自己：朋友疏遠了，名氣混沒了，視野狹隘了，就連在老婆心目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了。原先，這種事經常發生在女性身上，她們往往因為圍著鍋臺轉而被丈夫輕忽，所謂受氣的小媳婦。如今女權大張，這個角色輪到男的來扮演，反映的仍然是真問題。

《大丈夫》的編劇署名是：李瀟、於淼，到了《小丈夫》變成：於淼、李瀟，倒了個個兒。不知他們兩口子具體怎麼分的工，按常理來說，應該是李瀟和於淼分別主導了這兩次創作。老夫少妻或者老妻少夫屬於同樣的議題，由男女不同的視角看過去，風景是不一樣的。上一次，我能感覺到編劇對強情節的迷戀和投入；這一次，我更多地感受到了編劇對時代症候的捕捉和記錄：陸小貝的拒絕長大，袁帥的夾縫求生，陸長山和姚美娟的“夕陽無限好，行樂須及春”，都是一代人心跡的真實寫照。

無數個細節映照魔幻現實

關於時代症候的反映，也體現為無處不在的細節中。

網紅。開篇是姚瀾和田坤的婚禮，因為男方前女友的刻意“栽贓”，而演變成了兩家的一場混戰。影樓攝影助理陸小貝拍下全程，把影片放到網上，結果大火。成了醜聞女主角，也成了“網紅”的姚瀾開始頗感困擾，後來靈機一動，藉此發動了一場事件營銷，便利店生意大好。這一段見出了時代風貌：網路上每天上演著千奇百怪的事，多少人慾走上網紅之路而不得。本該以淚洗面的事換個思路，就成了促銷法寶，也只有今天的人能想出來並實現。

副卡。袁帥用的是老婆的副卡，足證家裡經濟地位的主從。這實在是個妙招，給對方自由，但活動區域始終在探照燈掃射之內。男人花多少錢，女人秒知。陸小貝跟姐夫借錢，只得到這張副卡。他倒想得開：姐姐的錢便是爸媽的錢，爸媽的錢就是我的錢。消費一代往往有著過硬的心理素質。

老女人。陸小貝前女友去陸小山那兒鬧，張口就說姚瀾是“三十多歲的大媽”。同樣30多歲的陸小山登時臉上就掛不住了，拐彎抹角跟對方辨析了“老女人”的概念。沒錯，在網路輿論場裡，老就是原罪，必須掃進垃圾堆。三十歲的認為四十歲很老，二十歲的認為三十歲很老。這隻能說明，中國人現在走得過快，心和魂怎麼也跟不上。沒文化、沒教養、沒起子的人，才鄙視老、漠視老、忽視老。嫩和老不過就是不同的生命狀態，居然成了一個群體傲視另一個群體的理由，對此不說醉了也無由。

雨夜。小山和袁帥吵完架，自行開車回家。路遇大雨，水淹車門，在裡頭怎麼也打不開。這時候袁帥趕到，奮力救出媳婦。兩人棄車而去，在附近酒店避雨，夫妻感情更勝往日。北京人，乃至全國人民都記得三年前的“7。21”雨夜。廣渠門橋下，一個被沒頂之水困在車中的人失去了生命。城市公共設施之脆弱，救險人員裝置和技能之業餘，生命轉念之間萎逝的殘酷，令人感慨、悲憤、無奈。

蹭網、朋友圈、拉黑。姚美娟出遊，因蹭網結識陸長山，成就一段姻緣。陸長山離婚不離家，前妻透過朋友圈展開盯梢工作，以發表惡評的方式顯示存在感。陸長山憤而拉黑了前妻。把新媒體的福利頒發給了老年人，就顯出不同的趣味來。年輕人玩得更加新潮，也更加匪夷所思。

虛擬男友。沒錯，陸小貝找的第二份工作就是給無聊空虛寂寞冷的女網友做虛擬男友。陪你解悶，陪你嘮嗑，陪你欺騙自我，這份“三陪”的工作其實並不新鮮，跟幾年前流行的電子寵物沒差多少。在一個總是迴歸原始慾望，任何東西都能打包發售的時代，陸小貝出售“罐裝情感”似也理所當然。物化至死，YY當道，正是大寫的魔幻現實主義。

風流種喬治。小山說他是“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不負責”的四不男人，小看他了。喬治是主動的，在酒吧裡就主動去碰小山握酒杯的手，眼睛裡更是桃花朵朵。男人見了美女拔不動步，女人見了帥哥流哈喇子，這是人之常情。傳統上，男人有風月場所可供消遣。女人對男色的羨慕，從古至今一直受到壓制，不能公然表露。現在好了，網上到處都是“女色狼”，天天春心蕩漾。而喬治這樣的人，應該就是她們的解藥。只是，對成年人來說，任何情感關係的開始都有經濟和社會關係的代價，不知道有幾個人是敢說又敢幹的？反正電視劇被正能量管著，總是懸崖勒馬，迴歸原配的懷抱。

這些信手拈來的細節，不經意間反饋著我們光怪陸離的時代。這個時代說不上好，說不上壞，急吼吼，單向度，顧不上形而上的思索，把日子過成了衝關比賽。所謂質感，就來自生活化的細節。所謂接地氣，就是給你如在身邊的相逢感。

從《大丈夫》到《小丈夫》，變化遠比字面差別大。不變的是兩者都是話題劇，都有臺詞金句密集出現。隨便舉幾個：“女人最糟心的事莫過於兩件——一個是離婚，一個是又長一歲”，“男的耐老，女的耐活”，“留住女的靠心細，留住男的靠心寬”。。。有些人不重視臺詞的魅力，認為是耍貧嘴，其實不是，能稱得上金句，一定符合兩個條件：1，逆反思維；2，意味深長。寫正劇的中國編劇裡頭，組合有李瀟、於淼，高璇、任寶茹，個人有蘭曉龍和宋方金，擅長出其不意的臺詞金句。

《小丈夫》的收視率不錯，跟《大丈夫》比少了一重“三觀之爭”。對於創作者來說，在正能量和三觀爭議之間往往需要把握個度，正能量不當家不好過關，三觀太正了影響關注度。從《大丈夫》到《歡樂頌》再到《小丈夫》的播出狀況來看，該加料時還是不能手軟，得有點兒跟現實刺刀見紅的追求，才能激盪最大多數觀眾的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