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枕邊的步槍

這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事。

那年,唐山大地震過後,專家說我們這裡也在大斷裂帶上,近期有發生大地震的可能。於是,全民便進入了防震緊急狀態,家家戶戶搭起了防震棚,我家當然也不例外。

父親枕邊的步槍

剛入住防震棚的時候,還感到很新鮮,很是興奮了幾晚,但沒過多久,就感到住防震棚的種種不適了:裡面空間狹窄、潮溼、蚊蟲多,住在裡面睡不好不說,簡直就是受罪。但大家明清,相比於生命,這點罪還必須受,必須硬捱過去。

轉眼到了秋天。一個陰雨連綿的晚上,我早早躺進了防震棚裡,聽著雨點敲打棚頂雨布的聲,很快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我突然被一陣驚恐的聲音驚醒,我睜眼一看,立刻被昏暗的燈光下的一幅畫面嚇呆了:我的一個本門裡的哥哥,頭髮篷亂、滿臉血汙地正跪在父親面前,哽咽地訴說著他的遇險經過。

原來,就在今晚,他差點被人砸死了。害他的人,平時與他是很好的朋友,當晚,倆人就住在一起。後半夜時,他的頭突然被一個沉重的東西擊打,巨大的疼痛使他本能地忽地坐了起來,還沒等他弄明白怎麼回事,朋友又拿著什麼東西向他頭部襲來,他躲過朋友的一擊,順手奪過了朋友手中的東西,並制服了朋友。因為那朋友實在身單力薄,力氣不和他在一個等級上。

這時,他才看到朋友襲擊他的東西是一塊堅硬的大石頭,看到那塊石頭,他才真正明白,朋友今晚是要他的命的。果然,朋友交待:他就是圖財害命的。

弄明白了怎麼回事,也許是一時考慮到他和朋友都是本村的,而且兩家關係一向很好,就沒太當回事地把朋友放走了。

但過了一會,他仔細一想,才真正後怕起來,再聯絡到朋友平時的好吃懶做德行,後悔不該放走朋友,應該把他交公安機關處理。於是,他便馬上來到我家,向父親訴說了被害經過。

父親聽完了他哆哆嗦嗦地一陣訴說,一刻不再耽擱,馬上起身去了民兵連部,叫上幾個民兵去捉拿那個殺人嫌犯。果然,那人畏罪連夜冒雨潛逃了。

殺人犯跑了,這還了得。那時,村莊社會治安非常好,幾十年沒有發生過刑事案件,村裡一下子出了個殺人犯,而且還跑了,保不準還隨時都可能回來再殺人。一時,全村人心慌慌,頓失安全感,我尤其感到害怕,晚上根本就不敢出大門了,二門也不輕易邁出了。

村裡民兵加強了治安巡邏密度,一天24小時有人值班。

父親從民兵連部拿回家一支半自動步槍,子彈還上了膛,每晚上就放在他的枕頭邊,隨時防備著殺人嫌犯回來。但家裡儘管有父親枕邊的步槍,我還是缺乏安全感,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有生命危險。現在想來也難怪,當時我才十幾歲,哪承受的了那樣的驚嚇?

冬天到了,殺人嫌犯還沒逮到。因為太冷,儘管還沒解除地震警報,我們全家還是回到屋裡睡覺了。住宿回到正常狀態後,我自己住到了小東屋。一個人住一間屋子,雖然知道隔壁就住著父母,雖然知道父親枕邊有支半自動步槍保護著全家,但我還是害怕,便找了一個小夥伴與我晚上同住,這才感到稍微安全起來。

已經快要過年了吧,一天深夜,殺人嫌犯的父母突然來找父親,說是兒子回來了,問父親怎麼辦?父親能怎麼辦?對他們說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勸嫌犯自首。他帶著殺人嫌犯的父母,去了村部,撥通了公安局的電話。不久,公安局來了輛三輪摩托車,把嫌犯帶走了。

之後,父親枕頭邊的那支上了膛的半自動步槍也就交回到了民兵連部。我那顆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