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歌川豐國：團扇繪《今樣十二個月》

上圖為這套團扇繪

原版

中的“六月”拍賣成交價格。不但價格昂貴，而且集齊一套更是難上加難。今天介紹的是伊勢仙版、悠悠洞

復刻

的一套。

序

伊勢仙株氏會社社長吉田源太郎當年在介紹這套時，直接推薦：“

…

不僅是對繪畫有興趣的人，建議一般家庭也可以收藏一套…”

，可見對這套作品內容的極度自信。

初代豐國

是歌川派的名匠，可是大家印象中多為他的早期役者繪（無背景），且風頭似乎不如其弟子國貞（三代豐國）之盛。而這套《今樣十二個月》，向我們證明了初代豐國在美人繪上依然傑出，不愧為歌川派的開派宗師！

伊場仙版豐國畫團扇繪《今樣十二個月》，顧名思義，描繪了一年十二個月的美人狀態景物，每個月

正反兩面

各兩張，非常風雅。

伊場仙在江戶時代（文政年間）發行的初代豐國的

地紙

樣本冊

（當時的業者把團扇畫叫作團扇地紙，俗稱

地紙

）

，是貼在竹骨上作為成品出售，由於長期使用，基本上都己損壞遺失（詳見本公眾號

團扇繪

一文），所以能遺留下來的未被使用的團扇繪彌足珍貴。下面我們從三個方面來向大家介紹一下這套團扇繪作品，分別是

美人繪、團扇繪歷史和畫家生涯

。

美人繪

團扇繪

初代歌川豐國

這三大IP加身，讓這套作品有了十足的魅力。

一．文政時期的美人畫

晚期浮世繪的美人畫，由於其個性的突出表現，讓人在欣賞時好惡交加。但是，當我們脫離被束縛的規範性審美意識，去接觸這些物件的原作時，還是難以否認表現時代和生活感情的特有的感染力塑造了美，訴說了其存在的意義。而且，這種理解關係到對這一時期作品的合理評價。

一提到末期美人畫，就會條件反射地聯想到文化、文政時期的作品。只是籠統地概括為文化、文政、美人，這兩者還是有差異的。大體上來說，文化中的美人畫是透過線條的抑揚頓挫來表現動態的，與畫面相比，人物描繪得稍小一些。與此相比，文政美人的線條增加了直線的硬朗感，儀態上突出了彎曲，但充滿了生活的語句和豐富的情感。這幅文政時期的美人畫所蘊含的美意識，反映了成熟的商人文化，具有清爽洗練的味道，又加入了一種男人的氣息，是所謂的“氣”和“傳法”。長、圓、豔、美。還有歌川派的這類作品，既有其代表者豐國擅長的原因，也有不知不覺間將歌舞伎動作的樣式美引入其中的一面。從外貌美型別上看，有汲取當時人氣旦角（女形）五世瀨川菊之丞妖豔目光的痕跡，而且有些地方還模仿了她的形象。

另一方面，運用了傳達這種微妙感覺的表現技法，特別是畫師的筆觸，再加上有自己特技的彫師、跟摺師精湛技藝的配合。頭髮和聽毛的實細的割毛刀的汗漬表現的質感，考慮色調的度合地描繪的效果等，像這個時期的作品那樣在印刷前後顯示出差別的例子很少。特別是色面構成較多的半身、七分身、大脖子等作品，展現了這種微妙的美。

團扇畫的美人

也包含著敘上的諸多要素，我認為，站在對這些理解的基礎上去欣賞的話，就會增加賞析的深度。

二．團扇繪變遷小史

全面瞭解團扇畫的變遷及其他相關知識，對於認知

特異團扇畫

系列—豐國的《今樣十二個月》的歷史地位大有幫助。

與其說是團扇畫的變遷，不如說是團扇畫題材的變遷更為恰當。版畫樣式與通常的浮世繪版畫的發展相同，形態也從最初的圓形變成了較寬的橢圓形，並帶有粗柄，這只是比較簡單的變化。問題還是在於題材的種類和變遷。

團扇自古以來就有，貼在團扇扇骨上的木版畫，也就是所謂的團扇畫的出現，幾乎與墨摺圖畫書同時出現。菱川師宣畫，天和四年刊的繪本《團扇繪盡》，正如書名所示，是收集了各種團扇的畫，由於畫過的遺物沒有殘留下來，所以有些地方無法判斷原作品是親筆還是版畫，不過後世均可以刻版，所以還是製作了版畫團扇畫。

後來早期版畫時期的團扇畫沒有作品留存，只能根據其他畫中所描繪的團扇進行想象，例如鳥居清倍的墨摺繪《浮世團扇賣》，以及奧村利信的細判漆畫《團扇賣圖》，其賣相都是圓形的一般是在地紙上畫

演員的畫像

或圖畫化的大文字般簡單粗略的圖案，特別是前者佔了大部分。後者，就像西村重長畫的細判漆畫《一袖對右甲風》中美人手中的團扇那樣，畫著略筆的秋草，或者像石川豐信畫的彩柱畫中的團扇那樣，畫著清麗的柳樹，總之就是鑑賞的程度。外界來看，這是一種裝飾風格的

圖案

。

這種傾向在明和時期的錦繪時代依然根深蒂固，不過，這個時代終於開始描繪演員裝扮時的臉部，也開始採用其他題材。鈴木春信著名的中判錦繪《御泉茶屋》的畫中，擺著賣團扇的貨櫃，上面插著許多團扇的圖案，就是很好的畫證資料。該圖案中有小野道風·石橋·演員繪（表演中的全身像），還有肖像畫演員的大頭畫。還有一點，同樣是春信所畫的年輕人們的團扇賣圖中的貨物，與他在錦繪中所畫的圖（例如，採蓮·七小町雨乞）採用了同樣的構圖，其中也有鳥居風格的市川團十郎扮演的荒事師的大首團扇。還有八景風格的風景畫，也能在這行李中找到。感覺終於捕捉到了

各種題材

。

明和、安永時期，也就是錦繪的創始期，在這一時期，團扇繪的題材大多是演員的舞臺形象。在鳥居清滿、同清經等作品中可以看到，以群像為主描寫，空白處有淨琉璃的詞章和一整面寫劇本臺詞的作品佔多數。這也體現了他對當時最大的娛樂專案歌舞伎的描繪再現。

從團扇畫中可以看出，役者繪導致的傾向，是透過專門畫演員肖像畫的一筆齋文調和勝川春章等人，在質量上得到了充實。在文字風格上，對攤位用具的描寫變得細緻，而且全面採取寫實傾向。春章對屋外的樹木、土波等進行了有效的處理，形成了與繪番付的心情相通的畫調。

有一篇題為《其還報怪談》的作品（安永五刊），用黃色封面描述了當時春章演員肖像團扇畫的盛行。

戀川春町的作品，故事中有春章畫的演員肖像半身像。

把扇畫放在臉前，讓演員進行動作，或者讓人想象實際上有這樣的創意。北尾政演的《吾妻曲狂歌文庫天明六刊》中唐來參和的畫像中也沿用了這一設計，由此可見，唐來參和的畫像確實起到了這樣的作用，不僅僅起到了取悅眼球的作用。由此可見團扇畫在質量上的提高。

春章的弟子們也繼承了團扇畫構圖的靈感。他的得意門生春好，對情景劇的兩位人物，他嘗試著用七分身進行剪裁的新手法，而他的徒弟春英則畫了三個大首畫，創意的機智性越來越強。就連歌麿也被匯入其中，製作了演員繪得七分身像團扇繪作品，以及同樣以七分身收錄情話的男女主人公，背景為雨景的美人畫風作品，顯示出更大的進步。“同樣是寬政時期，長喜的柱繪美人畫，水茶眾所周知，屋中美女手裡拿著一把構圖與寫樂作品極為相似的團扇，

歌川豐國

寬政時期的作品《品川座敷遊樂圖》（大錦三張續）的豐上，擺著一把相當豪華的演員大脖子團扇，應該是他的作品。由此可見，這類作品普及程度的盛行。

在此處登場的

初代豐國

是個很有創意的人。文化以後的浮世繪界，由他及其歌川一門佔據主導權，不過，他的企劃力和機智性被認為有很多地方相配。團扇畫也體現了這種性格。他還想了一些辦法，

將原本白紙的團扇背面加以利用。不僅畫在背面，還與表面相呼應，形成陰陽對比的有機脈絡

。

作為文化初年的作品，在初代豐國作品中

看到與以往不同的進步。正面描繪了演員的日常姿態，背面則是適合夏天的場景，配上了當時怪談劇的名演員屋塔松助的幽靈身姿等作品，可以看出在搭配方面，表裡人物的姿勢和隨身物品都有考慮到對應的痕跡。讓人感到他別出心裁。

就這樣，發展到背面使用的團扇畫，其尺寸和繪製物件恰好在此時發生了引人注目的變化。

“錦繪團扇，以前只是畫著美麗的妓女、役者，根據文化程度命名位太柄。多位美人繪，背面也是繪畫雲之類的實物”這是江戶時期的隨筆《飛鳥川》中的一段文字，簡明而明確地說明了團扇畫的重要變化及其時期。只是我還沒有接觸過文中所寫的文化時期的美人畫、團扇畫的作品。

演員配美人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五渡亭歌川國貞文化末期的團扇繪作品，《“東海道五十三次之內”神奈川宿》中，三世尾上菊五郎被配上了美人，所以我想其他的驛站應該也都採用了相似的圖案，以美人為題材。就這樣，美人畫出現在團扇畫中的傾向逐漸形成。

既然國貞有這種程度的美人畫團扇畫，所以他的老師豐國在這個時期應該也有這種程度的美人畫團扇畫。於是，就像演員畫一樣，將描繪物件的人物描繪得越來越大，採用特寫手法，製作出美人七分身和大首畫。

導致這種傾向的原因，一方面是團扇本身的差異：在前述

所使用的《飛鳥川》一文中，可以看到

“太柄”

二字，從使用這種柄開始，團扇的形狀就從以前的圓形變成了橫寬的、圓角的寬圓形。現在，製作者習慣稱之為“九寸”的形狀，比圓形的繪圖空間更大，即使不繪圖到角落，在留白處加入的餘意餘情效果也很大。

這個圓角的橫繪形狀，自然而然地促進了畫面佈置和描繪手法的發展。挑戰形式控制力的浮世畫師們，形成一種風向，也加速了這種進步吧。

團扇畫中出現純框美人畫，只是數量大量出現的現象，在文政前期的頭著中可以看到。而且大部分是大首繪乃至類似的姿態描寫，這也形成了一大特色。而這種美人畫團扇畫，不知為何在文政五年至七年尤為突出，多見於天保，弘化。

“

在文政時期，初代豐國和弟子國貞的活躍十分引人注目。甚至有初代豐國的《今樣十二月》這樣特殊的作品。天保年間國貞盛行，同門國芳興起。另一方面，葛飾北齋將花鳥魚類畫引入團扇畫中，並取得了成果。筆致一流的風景畫也是用團扇畫製作的。廣重接受了這一做法，創作了許多清新的風景團扇畫。他的花鳥畫作品也頗有韻味“

。

但是整體的趨勢在於美人和演員題材，繼天保之後繼續發展。弘化以後，襲名的豐國（三代）和他的競爭對手國芳兩方都非常活躍。國芳雖然也創作了美人畫系列，但其本領卻在於武者繪，其構思常常出人意料。貓的擬人化、巧妙地將器物集合起來塑造另一物件的百花鳥見立風作品等，機智幽默永無止境。

與他相比，三世豐國的團扇畫作品極度提高了

工藝美感

要素，毛割的精細程度，使用各種高等技術的摺刷印法等，有很多令人眼花繚亂的作品，但由於作品多，設計平凡，整體樣式

模式化，

這是讓人討厭的地方。但是當時流行風尚大部分都是由這位人氣畫師來引領的，在他的美人畫和廣重的風景畫合作的作品中，風景的廣重更容易被豐國的氛圍所吸引。三代豐國門人雖然也經常創作晚期的團扇畫，但很難看到脫離師風的作品。

這樣，豐國、國芳系的人物畫，廣重系的風景、花鳥畫流派支配了末期的題材領域，再加上報道性新聞綿繪，就這樣流入到了明治時代。

團扇畫變遷的大略如上述，這種原本作為實用物品消耗較多的器材，特別是文化時期以前的很少，僅從發掘的遺物中推測出一斑。

所幸的是，文政以後幕府末期的團扇存留了一些，而且不是使用過的，連團扇地紙框外的空白都留了下來。恐怕是團扇批發商為了爭取訂單而四處展示的

樣品帖

上留下的東西吧。其中有很多在上方或左右的一端有緩孔，可以推測出如上所述的樣本帖被拆散的可能性。因此，這類器物雕鑿非常仔細，儲存良好，成為了解當時情趣的絕佳資料。

這裡所論述的豐國的《今樣十二個月》二十四扇收藏的團扇

畫好像也是從這種

樣本帖

上拿出來的，旁邊有綴字孔。能全部留存下來的，大概也是這種性質的物品吧。

三．初代歌川豐國簡歷

創作團扇畫的初代歌川豐國，是歌川派

擴張

，使之成為貫穿江戶末期浮世繪界的主流大河的功臣。繼承這一血脈的畫師們活躍於晚期的各個領域，也有將畫統延續到現代的一派，與我們的關係出乎意料地深厚。他是一位有才能的畫師，創造了這樣一個受人喜愛的畫派。

他生於明和六年（1769）。這是以他的卒年（文政八年，1825年）和享年（五十七歲）為線索倒推得出的。父親是江戶芝神明前三島町的人偶製作師倉橋五郎兵衛。這個人是製作演員肖像人偶的妙手。豐國後來以演員肖像畫出名，也許是受到了父親的影響。

豐國的幼名是熊吉。長大後不久，住在町內的浮世繪師歌川豐春，因為這位畫師是父親五郎兵衛的知友，便引他入門。以師名一字命名的豐國畫名大概就是這個時候的作品吧。

豐春是一名擅長畫強調遠近法的風景畫和美人畫的畫師，豐國則繼承了他的人物畫，並朝著自己的資質所適合的領域發展。

豐國的處女作是天明六年刊的黃色封面《無束話親玉》的插圖，但原品沒有刊記，從樣式上看，這個刊年似乎還要晚一些。在他的作品中，年代明確的上限是天明八年刊行的黃表紙《苦者樂元目》，大概是在這一帶作畫的。因為他出生在芝居，所以可以看到有住在芝居的戲作者界隈一和版元泉屋市兵衛的支援。

年輕的豐國漸漸佔據了浮世繪畫師位置。作為模仿流行畫師風格的浮世繪師，豐國初期的美人畫也追隨當時流行的北尾重政、鳥居清長之風，但在寬政時期，他開創了演員肖像畫的新領域。豐國把勝川春章以來的人氣演員的姿勢和容貌的寫實描繪法用他的方式繪製出來，用新鮮的感覺說話，描繪了舞臺姿態的《役者舞臺之姿繪》，在寬政六年發表時廣受好評，直到八年繼續製作，又無題創作了很多具有類似繪畫情趣的錦繪，形成了他藝術的昇華期。

另一方面，他還發表了在當時的一流美人畫家鳥文齋榮之風格的清秀中，加入了豐國一流的甜美與豔麗，以及豐富的色彩感的美人畫，令許多享受者欣喜不已。這樣到了文化年代，以往的人氣畫師大多去世或隱退，豐國成為浮世繪界的第一人氣畫師，參與了當時流行的大眾小說的讀本和合集，特別是以圖畫為主體的插圖，引入演員肖像畫等，別出心裁，人氣達到頂峰，培養了很多弟子。

因此，從這個時期開始，在製作上突出強調物件的個人癖好和表現物件的樣式。文化時期的演員繪畫中出現了這種傾向，這最終導致了文政時期的典型化。從豐國美人畫中也

可以看到當年流行的容貌姿式的變遷。張力強的、誇張姿態的女性描寫成為往事，到了文政時期，他的風格發生了變化，轉變為在清淡的趣味中享受美的美人畫。只是晚年由於創作不善，演員畫和美人畫的樣式和線條都很僵硬。

文政八年一月七日，初代豐國去世，享年五十七歲。

如前文所述，雖然初代豐國晚年傾向於衰退，但其統率流派的統治力不減，門流的發展突飛猛進，為歌川派建立王國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且，即使是晚年，用心的作品也能顯示出實力，藝術品味很高。

《今樣十二個月》的有趣之處

初代豐國的團扇畫《今樣十二十二月》系列，即使縱觀團扇畫的歷史，也是具有史無前例的意義和趣味的作品。傳統的雅緻與創意的新鮮完美融合在一起，不僅能欣賞繪畫之美，還能充分領略江戶時代前的

造型精神

。

說到傳統，是因為在畫師的構成意圖中，可以看到日本自古以來

月度繪

的脈絡。在過去的東京，人們還殘留著對隨著四季的變化而產生的自然情趣美，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生活習慣的親近感，以及對情操美的熱愛。對情感豐富的江戶庶民

來說，這些習慣與他們的生活更加密切，他們也會樂在其中。師宣的天和墨摺繪本《月月的遊戲》、春信的《風俗四季歌仙》、清長的《風俗十二通意》、北尾政演的交加繪本《四時交加》等，其他幾部描寫了人們對月亮變化的興趣的作品，這些事實都有力地證明了上述的想象。可以理解為，豐國把這個十二個月的風物託付給美人來描繪的系列，也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形成的。

但是，豐國與一般的四季風物介紹圖不同，他考慮到

團扇

這一形態的特性，在這個系列中展示了充分發揮這一性格的新奇創意。也就是說，將每個月的團扇正反兩面的構圖有機地結合起來，嘗試鑑賞其成果。即使在一般的單幅畫上使用這種樣式，從正面翻到背面的動作也會有些許麻煩，最重要的是會對欣賞的審美意識產生暫時的中斷和影響。但如果是團扇，只要轉動扇柄，畫面就能瞬間翻轉。這個系列的有趣之處在於，將團扇的正反兩面來回翻轉，讓人產生某種立體感的錯覺，從正面到背面，人物的姿態有一部分是重複配置的。

可以說，與最初級的

影片原理

也很像。這種相似感，可以作為理解豐國這種想法的線索。豐國或許是從

“抄繪”

中想到這種樣式的吧。“繪畫”是幻燈的前身。在玻璃板上畫物體，把背景塗黑，用玻璃板上的木棒操縱，光線從背面照到紙拉門或代替螢幕的幕布上。

豐國是不是用團扇嘗試了對畫面姿態轉換有用的

軸棒板

的效果呢？

此外，在這幅團扇畫的某一面上，還配置了象徵各月的

動植物

等，使畫師和鑑賞者都很享受它的雅緻性一面。

這套作品的製作時期經過前後考證，該系列作品正面各葉上有“

午

”字圓印和“

極

”字角印，由此可知是午年極印，結合豐國的落款字型考慮，應該是

文政五年午年

製作的判定無誤。除了這些印章之外，每片葉子上還有一個圓圈上的

三橫印章

，是出版商

伊場屋仙三郎

的商標，這是一家在堀江町很有名的團扇批發店。

每幅畫面中“搖曳的色氣，以及所暴露的世間人情”，均是本系列的主要觀賞點，

這些詳細內容已拜託江玉卿老師撰文介紹

。

實用、鑑賞，以及教化的因素，充分發揮了它的可玩之性，就是這系列團扇畫美人畫系列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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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篇

團扇繪作為扇面的裝飾物，在很早之前就已誕生，只是早期只能手工繪製，所以產量稀少，只能成為文人雅士的消遣之物，受制人力的缺陷，更是無法在大眾中流行開來。伴隨著江戶時代日本社會大發展，商品經濟的繁榮，木刻浮世繪登上歷史舞臺，由於可以批次複製生產，節約生產成本，扇面裝飾圖案由原來的手工繪製逐漸轉向木刻印製，顏色和圖案也隨著技術的發展而不斷變化，由最初簡單的墨色轉向擁有豐富的色彩。且因為扇面形制的變化，由最初的圓形扇面轉為寬橢圓形扇面，使得繪畫的空間得到了很大的擴充，圖案也由最初簡單的幾何花紋轉向更復雜的人物繪畫和風景繪畫。

持扇男子，鳥居清倍，1751年，波士頓美術館藏

賣團扇的貨商，鈴木春信，中國美術館藏

持扇女子，喜多川哥麿，1793年，大都會美術館藏

就在浮世繪發展的巔峰時期，歌川豐國的《今樣十二個月》誕生了。此套團扇繪將姿態各異的美人融入不同的景色中，出色的繪畫功力加上彫師摺師完美的配合，使得畫面的意境與美感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是一套無比精美的團扇繪作品。那麼接下來就帶大家欣賞一下，並逐一解析，如有錯誤，還望指正。

初春之圖（一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都說一年之際在於春，春天亦是代表生機，而綠色則是春天最突出的色彩，又恰逢過年，此刻身著綠色華服的女子正跪拜在地上行著新年之禮，身上的紅梅以及衣襟上墨竹寓意著女孩的純潔，善良，堅韌的美好品性，而此刻女子的手正舉著硃色杯盞，低頭彷彿正在企求著什麼，會是春心萌動的愛情嗎？只能說或許她本人幻想過，而作者傳遞的資訊是是父母對子女的美好祝願希望她能健康長壽，因為硃色的杯盞中藏著一隻寓意長壽的金時繪的小烏龜。女子的背後的案几上有一隻揹負寶珠的小龜壓在一束黃色的長條形綢緞上，寓意著長長久久，吉祥如意。而從畫面構成上來說，此幅畫作也顯示了畫師高超的水平，不僅僅是對人物姿態的把握，女子抬手的小杯盞與後面的物體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一種微妙的平衡關係，讓畫面的左右佈局更為協調。

如月之圖（二月），初代歌川豐國 ，筆者的私人收藏

如月的稱呼最早源於中國古代典籍《爾雅•釋天》，有“二月為如”的記載，所以如月即農曆二月的別稱。放到現在的公曆裡應當是三月左右，雖說已是春天，但此刻由於天氣還比較寒冷，必須還得多穿衣物禦寒，在日本文化中有“衣更著”的說法。所以你看這圖中的花魁身體裡三層外三層的華服裹著身體，蜷縮在一起很好的表現了此時的寒意，即便寒意正盛依然俯首在認真的讀著什麼，我想或許是遠方的情郎捎來的書信吧，在這寒意未散的季節，也只有情意綿綿的書信能溫暖人心了吧。不過與靜態的花魁相比，身後的小花貓倒是挺活潑，可顧不上沉浸在相思之中的主人，正仰著頭望著空中成雙成對的花蝴蝶，說不定憋著勁正想使壞呢。兩幅圖案一靜一動，低頭看書信花魁，與抬頭望蝴蝶的花貓，在筆者看來其實都從不同的角度扣合了“春”的主題。

彌生之圖（三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彌生在日本文化中有大地回春草木開始生長的意思，到了農曆三月的時候，寒氣正式開始消散，萬物生長，所以彌生是農曆三月的別稱，而三月又有櫻月之稱，此刻一副女子閒坐在地賞櫻的畫面躍然紙上，背景的明黃色加上爛漫的八重櫻，非常貼切的表現出春光爛漫之景。從背景的樂器三味線，可以推斷出此人應該是當地知名的藝妓，由於氣溫回升，所穿華服也由厚重逐漸變薄，即便是賞花的閒情之餘，也沒有完全鬆懈，依然保持著藝人的端莊優雅，漸變色的裙襬上落下的書本，彷彿在告訴我們，在這春光燦爛的季節，我們就應該放下桎梏，親近自然，沉浸在櫻花爛漫的美景之中！

夏之篇

卯月之圖 （四月）初代歌川豐國 筆者私人收藏

因為卯在十二地支中排名第四位，因此卯月是農曆四月的別稱。農曆四月已進入初夏，作者別處心裁的用味覺和嗅覺開啟了普通人對初夏的記憶，畫面最右側的桌案上，片好的新鮮魚片配合著點點薑末被盛在盤子裡，旁邊的箱子上似乎還煮著茶，茶葉的清香，配合生魚片的清爽柔嫩勾得一旁的母親頻頻注目，而懷中的小兒壓根還不懂得美食的滋味，只顧著與母親玩鬧，而母親只得用嘴銜住籤子，不得不按住懷中嬉鬧的小兒，望著美食而不得的感嘆。不知是看到母子的玩鬧，還是被吵鬧的聲音所吸引，亦或是被美食所誘惑，一隻暗示夏初季節的杜鵑從正從上空掠過。背景的淡黃色與人物黃褐色的素衣一起構成了溫馨的暖色調，既暗釦了季節的暖也給平淡的生活增添了溫情。

仲夏之圖（五月） 初代歌川豐國 筆者的私人收藏

仲夏是農曆五月的別稱，同時也意味著時間已經正式邁入夏天，背景由淺及深的漸變墨色，很好的表現了一個幽暗的室內空間，也暗示著此刻天空應該是烏雲密佈，這是一個多雷雨季節。相信大家透過前幾張圖也注意到豐國是一位極為注意畫面平衡的繪師，在這張圖裡也不意外，這裡是一個有意思的對角線構圖。左上角的黃綠色的蚊帳不僅給壓抑的畫面平添了一絲生氣，也與右下角附身向下的美人所呼應，巧妙的維持著畫面的平衡。右下角的美人身著藍白花紋的淺色衣裙，在這墨色的環境中顯得尤為亮眼，俯身向下貼著欄杆，不知是不是因為雷雨季帶來的溼悶，讓美人不得不走出蚊帳出來透點新鮮空氣，手上握住的書頁擋著朱唇，書頁的外側依然殘留著兩道口紅印，為此刻的美人增添了一絲神秘感與嬌媚。

水無月之圖（六月） 初代歌川豐國 筆者的私人收藏

水無月從字面意思上就是指乾燥，無水的月份，經歷過雨水不斷的五月梅雨季節，接下來就是少雨乾燥的六月，所以水無月在日本文化中又是農曆六月的別稱。讓我們再回到畫面，背景底色使用了大面積的橘色，而這種顏色是一種極暖的色彩，在19世紀後印象派的風景畫中也時常出現，常用來表現光與熱（見下圖），在這裡用來表現乾燥炎熱的盛夏再合適不過了。

《燕麥田 》莫奈 美國弗羅裡達大學塞繆爾•Ｐ•哈恩藝術博物館藏

《乾草垛》莫奈，1891，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藏

回到豐國的圖上，右上角的圓形植物是一種羊齒植物，當時的人們把它的根勁束成一個圓形，作為室內裝飾物，藉此希望在炎熱的夏季帶來涼意。前景中的女子似乎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整理衣物，便袒胸露乳的梳妝打扮起來。妖嬈的姿態盡顯女子媚態，藉助前後鏡整理後發也盡顯古人的智慧。最有意思的是描繪女子姿態的這張，在豐國弟子歌川國貞的作品中出現了一張非常接近的影象（見下圖），也不知這張原本的創意是誰的。根據目前已有的的資料來看師傅的作品誕生於文政五年也就是公曆1822年要早於弟子國貞，所以大機率還是弟子借鑑師傅的。

鏡前梳妝的女子 歌川國貞 1826年 波士頓美術館館藏

秋之篇

初秋之圖（七月），初代歌川豐國 ，筆者的私人收藏

盛夏六月過去，迎來的便是暑意退去寒意漸起的初秋，所以初秋又是農曆七月的別稱。

此刻年長的美人身著黑色薄紗正在撫琴，忽然一陣涼風拂過，女子似乎感到了一絲寒意下意識的捂緊了頸前的衣襟，停下了撫琴的動作，回頭望向了右側中元節用來祈福故人的燈籠，彷彿西去的故人在此時又回到了身旁。肅穆的黑色加上思親之景讓整個畫面氛圍顯得格外孤寂。

清月之圖（八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清月有月白風清之意，而此時正是中秋之際，所以清月也是農曆八月的別稱，所以此刻也是一個賞月好時節，豐國便以中秋賞月為題材繪製此圖。淡墨色的夜空中藏著一輪明亮的圓月，月下有一片平草地，草上趴臥著一位年歲稍長的佳人，頭上戴著精美頭飾，敞露的衣襟意味著已經卸下防備，處於完全放鬆的狀態，一手執煙，一手撐首望月，不遠處還擺放著用來果腹的茶點。不過即便是遇見這良辰美景，佳人物面部愁苦似乎並未消散。突然讓我想到了宋代柳永的那句詞，“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或許沒有親朋好友陪伴的中秋讓人多愁善感起來了吧。

菊月之圖（九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農曆九月是菊花盛開的月份，所以九月又被稱之為菊月，受到中國古代文化的影響日本人在此月也有遊園賞菊的風俗，所以菊月在日本也被用來指代九月，另外浮世繪中有大量對九月賞菊場景的描繪（見下圖），足以可見日本人對菊花的喜愛。

重陽之圖，楊洲周延，1885年，筆者的私人收藏

再說回豐國的菊月之圖，整個畫面被大面積的中黃色覆蓋，象徵著金秋的到來，美人身上的衣服隨著深秋的來臨逐漸變厚，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撥弄著頭上的銀釵，眼睛望著水盆中綻放的菊花，似乎有些女性的心事，同時也盡顯女性的嬌柔，畫面左面的不遠處有一些便攜的茶具，似乎是船上經常使用的用具，而在用具旁邊還藏著一個粗俗的龍紋菸斗，暗示著在不遠的地方，還有著一個男性存在，繪師透過這些細節似乎在傳遞著一種隱晦的男女之情。

冬之篇

初冬之圖（十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作為一年中最後的一個季節，初冬是冬季的開端，所以初冬是農曆十月的別稱。整個畫面背景顏色隨著冬季到來變得清冷了起來，此時描繪的是一位山中游玩歸來的佳人正獨自坐在轎中小憩。轎頂應該是在旅途中折下來的山中紅葉，或許是打算用來做裝飾物，亦或許單純為了好看，繪師藉此時經歷霜打過的紅葉間接的說明了冬季的來臨，葉子的一旁固定著一把摺疊的雨具，或許是外面的天氣過於寒冷，轎中的佳人用手整理著黑色的頭巾，用來包裹著了自己的頭部用來防止受到風寒，或許是眼前的美景過於誘人，眼睛望向轎廂之外的美景，看的似乎有些入迷，手中的書卷估計早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身上穿著深灰色的波點裙，看似樸素的衣裙上印著銀杏葉和枯葉花紋，這是江戶時代一種高雅的審美，由此既彰顯了女主不俗的品味，也暗示了女主的出身高貴。在轎廂一側的地上還擺放著小開片的瓷器罐，裡面似乎擺著休憩食用的點心。此情此景如此的閒情逸致不由得讓我想起了唐代杜牧的那句詩，“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仲冬之圖（十一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不知不覺已是冬季的第二個月了，正如前文所提到的仲夏的概念，一般季節的第二月前面會加“仲”字，所以仲冬是農曆11月的別稱。此時的天氣已經愈發的寒冷了，女子正端坐在爐火之前，上面覆蓋著厚厚的被褥來抵禦嚴寒，身上的衣物也由於寒冬的來臨也愈加厚重，手裡握著江戶時代常用的樂器三味線，爐被上散放著一堆書稿，好像是一些準用用來演唱的詞曲。不過從女子的衣著和她端坐的儀態，暗示了女主並非普通的藝妓，可能是專門培訓指導大奧女傭的女培訓師，在爐被的一側趴著一隻大奧女官們最喜愛的寵物狗，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小狗和女子都被外面的東西所吸引，目光都一齊望向了畫面的左側，並沒有繪製出來，或許是繪師想留給觀眾一些想象空間吧。

臘月之圖（十二月），初代歌川豐國，筆者的私人收藏

臘月這個稱呼想必大家都清楚，稍微熟悉中國傳統文化應該都有所耳聞，臘月就是農曆十二月的別稱。背景採用了大面積的漸變墨色表現風雪下昏暗的天空，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飄落，畫面的左側矗立著一個有點滑稽的雪人模樣，貌似這個雪人是江戶時代的經典樣式，經常出現在各大浮世繪繪師的雪景中，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具雪人”。比如在他徒弟歌川國貞的作品中就經常出現了這個同款雪人（見下圖）。

雪，歌川國貞，1820年左右，檀香山美術館藏

在畫面的右側一位撐傘美人正在雪中艱難行走，搭在手臂上隨風揚起的浴巾，預示著她或許是要去洗浴，當然即便不是去什麼高階場合，依然要保持著衣著的體面，頭飾什麼的一樣也保持往常的精緻。不過即便身著多層厚重的衣服，也無法抵禦這個殘酷的寒冬，美人不自覺緊縮著的脖子，也很好的暴露了這一點。向前撐起的雨傘，隨風飄揚的衣裙，從側面表現了冬風的強勁，象上一張一樣，美人望向的地方並沒有筆墨交代，而是留給觀眾足夠的想象空間。從對風雪中人物姿態的準確把握以及對畫面適當的留白處理，無不顯示初代豐國高超的繪畫技藝以及對畫面語言的精準把控。

結語

初代歌川豐國這套團扇繪，從十二位身份各異的女子日常生活切入，結合每個月份獨有的特點進行繪製，從背景顏色的考究，到人物服飾的轉換，再到一些日用器具的考究。離不開作者對生活中接觸的各色女性的細緻觀察，再憑藉作者自身高超的畫技，忠實的還原了江戶時代各色女性的生活。且畫面立意並非像文人畫一般只求高雅，也沒有象當時普通商業畫作一樣迎合市場的低俗趣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賞，是一套不可多得浮世畫卷。

參考資料：

波士頓美術館線上博物館

中國美術館，《異域同繪—中國美術館藏日本浮世繪和清代木板年畫精品展》

大都會美術館線上博物館

美國弗羅裡達大學塞繆爾•Ｐ•哈恩藝術博物館《乾草垛》

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線上博物館

檀香山美術館線上博物館

【日】莧菜柰子，《紋樣物語》

【日】鈴木重三，《解讀今樣十二個月》

作者簡介：

江玉卿

，浮世繪愛好者，藝術品收藏愛好者，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壁畫系，杭州。富陽美術家協會會員，多次入選省級美展以及青年藝術家群展，作品和文章曾刊登於杭州美術家協會官微，富陽日報，藝術追蹤等媒體和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