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她被他棄與軍中,受盡凌辱。為他解毒,她因他命懸一線

冷宮棄妃【木子一九】

紅燭輕搖,燈影浮動,滿室繚繞著沁人心脾的淡淡芬香。

雪青色的帳幃輕輕的抖動中,華美的流蘇羞澀的搖曳著,醉了春夜。

“把它喝了吧。”低沉而略顯淡漠的男聲隨之響起。

“天天喝這些滋補的東西,你就不怕把我補成個體態全無的胖婦人?”含笑的聲音如悄然綻開的三月梨花,美的清澈,美的醉人。

男人沒有搭話,執碗的大手已然遞至她的唇邊,漆黑的眸光裡完全沒有了方才旖旎溫存的意亂情迷,又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冷毅。他輕輕為她拭去唇邊的藥漬,似是想說什麼,薄唇略略一動,卻終是沒有開口。

“你有心事,是不是?”她把頭貼向他的胸口,柔聲問道。

不料他的身子卻陡的一僵,忽然推開她,答非所問,“今晚我不在這兒過夜。”話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邊,留她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沒有回神。

……

轉眼間,畫面忽變。

還是這間屋子,卻多了許多進進出出的婢子,嘈雜的腳步聲,低低的抽泣聲,攪得人心亂。

一條條雪白的絹巾上滿是鮮血,一盆盆汙濁的血水觸目驚心。

“是個皇子,是個小皇子……只是可惜……”一個老婦抹著眼淚看著血肉模糊的死胎,哽咽出聲。

痛,抽筋剝骨的劇痛狠狠的撞擊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像是靈魂正要剝離身體,生生的撕扯著,直到把她扯裂……

“啊……”她再也無法忍受那痛楚,終於用力的嘶喊出聲,猛的抬起頭,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莫琬下意識的看向身下,衣裝完好,她又環視四圍,房間裡再無旁人,一切均無異樣,她這才慢慢穩了心神。

原來又是一場夢。

類似奇奇怪怪的夢已經伴了莫琬很多年,她一直不解為何夢中總會出現那個紫袍錦帶,一身貴氣卻又略顯冷漠的古代男子。

他的樣貌也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裡,尤其清晰的是他那一雙如鷹隼般犀利的眸,彷彿一下子便能將人看穿,而他時而一言不發的定定凝望之時,黑眸又似兩汪幽寒的深潭,雖冷冽依舊,卻隱隱含了幾許不見底的溫柔。

只是,在那樣的蝕骨激情過後,他為何會如此無情的哄騙她喝下那碗落胎的藥物?

已經成型的胎兒那鮮血淋漓的樣子,讓莫琬的心口又是一陣收緊。儘管只是個夢,可她的心還是疼的厲害,幸好中途驚醒,否則她實在不忍去看那因著對心愛之人的信任而慘失骨肉的女子該是何等的悲慟欲絕……

這個男人怎會是如此冷血之人……

徑自凝神間,身後忽然傳來“吱呀”的一聲,緊接著背後便襲來一陣涼風。

莫琬回過頭,不知何時起的狂風把沒有閉緊的窗吹了開,窗外影影綽綽的樹影如鬼魅般劇烈的搖擺,豆大的雨點瞬間便噼裡啪啦的砸在了窗子上,隆隆的雷聲和夾著疾雨的風聲,在正發掘著的陵寢山腳下,不免有些驚悚。

這裡是琬城東郊的鄔珺山。

B大考古系研一的莫琬有幸隨導師一起參與了鄔珺山千年皇陵的考古發掘工作。她的任務是文物的分類整理,晚飯時因有些睏乏讓隊友幫她帶飯回來,一個人留在了這裡,便做了那樣一個殘忍的夢。

莫琬關了窗,重坐回桌旁,繼續起她的工作來。

她戴著手套,小心分揀著出土的物品,當目光觸到一面銅鏡時,她忽然屏住呼吸,心也開始莫名的狂跳起來。

那是一面極其精美的銅鏡,橢圓的鏡盤以細緻的鎏金鍍邊,細長的手柄上嵌有一顆奇大的藍寶石,鏡面細膩平滑,而背面則雕以朵朵花狀的鏤空浮雲,精緻至極。

縱使埋藏了千年,它卻依然光亮如新,尤其是那顆藍寶石所透出的瑩瑩光芒,襯得整面銅鏡熠熠生輝。

莫琬小心的捧著它,儘管隔著特製的塑膠保護袋,她依然能從鏡面上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樣貌,正感慨著這件千年瑰寶的巧奪天工,她忽然感覺鼻間有熱流湧動,緊接著便是幾滴殷紅的鮮血滴到了鏡面上……

糟糕,流鼻血的毛病又犯了!

莫琬忙掩住鼻子,正想趕緊把鏡套上的血跡擦乾淨,卻發現塑膠套上已經乾淨如新,那幾滴血都悉數滲了過去,全部暈染在鏡面上,鮮紅一片。

莫琬正驚訝間,窗外忽然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那閃電的白光在血紅的鏡面上赫然點亮,莫琬只覺雙眼一陣刺痛,心口倏的便疼的厲害,昏昏沉沉的頭猛然間便重重的砸向了桌面……

頭好痛……

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敲過一樣,痛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意識混混沌沌的像是遊走在夢境和現實之間,讓莫琬根本分不清此時究竟是又陷入那些奇奇怪怪的夢裡,還是糾纏了她多年的頭痛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昏沉間,忽然聽見一個壓低的男聲傳來,聲音裡帶著急灼的詢問,“她可是處子?”

這時莫琬方感覺到自己的腿正被什麼人鉗住,這意外的侵犯讓莫琬拼命的掙扎起來,卻被人把雙手死死的反剪在身後。

“沒錯,是處子……”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快,快把藥給她吃下去,她好像醒過來了。”

莫琬憤怒之極,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這一男一女究竟是誰,看看他們到底想對自己做什麼,這才感覺出雙眼被縛,她想大聲的呼叫,嘴裡卻因塞著布團,喉間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忽然聽到那男人又說道,“要快,我們時間不多。”

“知道。”女的低低應了一聲。

她嘴裡的布條忽然就被扯出,一個藥丸被塞了進去,她剛想吐出去,卻猛的又被灌了許多的水,又咳又嗆中,她就這樣別無選擇的嚥下了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還來不及開口呼救,腦後頸處便是重重一下,她頓時昏了過去……

莫琬是醒的。

胸口,手心,甚至似乎連五臟六腑都在向外冒著汗,不知身處何方的她緊張的四處摸索著,剛一伸手就碰到了一個人,直覺告訴她,那強壯結實的身體,是個男人,只是他冷的像冰一樣。

不會是死人吧?

莫琬立刻縮回手,有些害怕,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向那個冰冷的男人貼去,手指在他冰涼的臉上輕輕的摩挲,似乎只有藉著他身上那份涼意才能讓她感覺舒服一些。

很快,她聽見那男人漸漸發出了粗重的呼吸聲,原來他不是死人,可為什麼他會那麼涼?

莫琬的手不敢再亂動,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是被下了催情藥,只能用理智拼命的壓抑,誰知她想努力平穩住心神,那個男人卻忽然動了起來,他一下子甩開她的雙手,猛的翻過身來把她覆在了身下。

好重的身體,冰一樣冷的身體……

莫琬被他的重量壓的又是難受,又因著他身上的寒氣而倍感舒適,就在暈暈沉沉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只是一瞬間,她嘶吼出聲。

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

一瞬間,她淚如泉湧,可她嗓子裡發出的悲憤的怒斥卻全化作唇畔軟軟的低音,這讓她羞恥不已,又萬般絕望。

全身取而代之的佈滿了他身上傳來的寒氣,她終於徹底的癱軟,從頭到腳,就連每一個毛孔似乎都斥滿了徹骨的冰凌般,讓她冷的發抖。

男人沉沉的趴在她身上,她緊握著雙拳,整個人已經化作冰雕一般,僵直不動。

快要死掉了嗎?

氣若游絲的莫琬僅剩這最後一個念頭,真希望這可怕的一切只是個夢……

朦朧間,她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雙大手把她捉起,她的身上被胡亂的纏緊了像是厚厚的布帛的東西,接著便開始了讓她幾乎嘔吐的劇烈搖晃。

不知顛簸煎熬了多久,身上的束縛終於被解開,一陣冷風吹來,莫琬顫抖的蜷緊了身子,忽聽耳邊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姑娘,別怪我……”

她慌亂中想抓住他不讓他走,他只那麼輕輕一甩就把她甩了開,接著便是一陣馬蹄聲遠去……

莫琬絕望之極,渾身疼痛頭腦發飄的她終於再次昏了過去……

狂風夾著暴雨肆虐的侵襲,漸漸把昏迷中的莫琬驚醒,被雨嗆的窒息的她猛烈的咳了起來。

天已微亮,肆虐的風雨卻讓這林間依舊昏黑的可怕。

莫琬向四圍望去,滿眼都是黑壓壓的樹木山石,而自己正躺在一條並不寬敞的林間小路旁。

這是在哪兒?方才發生的那可怕的事情究竟是夢還是真?

莫琬試著動了動雙腿,腿間的劇痛迅速傳來,她怔了怔,很快便咬緊雙唇,身子因悲憤而開始顫抖起來。

看來那一切都是真的發生過,她已經被那冰冷的男人在黑暗中奪去了貞潔……

雨水混著淚水在她的臉上淌落,她抬起手來用力的去擦,這才發現手心裡一直緊緊的攥著一個被扯斷的錦穗,錦穗的一端拴著一隻比錢幣略大一些的黑色墜子。

那墜子黑如純墨,沒有摻雜任何其他顏色和雜質,它通體光潔晶瑩,細膩如脂,莫琬立刻辨認出這是一枚極品墨玉,如此精純的墨玉需要經過億萬年時間的自然錘鍊,比其他所有種類的玉都要珍貴的多。

她記起自己在被那男人侵犯的時候,她曾經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腰襟,這麼說來,這枚玉墜正是那男人身上之物?而能有如此貴重玉墜的男人,身份一定不凡。

莫琬暗暗發誓,倘有一日能夠找到這枚玉墜的主人,她定不會放過他!

她正想把玉墜小心的收好,忽然驚覺身上所穿的竟不是自己之前在鄔珺山穿的衛衣牛仔,竟是一身青褐色的古代男袍,她驚詫萬分,騰的一下從泥濘中坐了起來,大腦有如一片電流襲過……

慢慢想起了那面銅鏡,想起了銅鏡上的鮮血和窗外劃過的閃電……

難道說,她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那道閃電帶到了異世,然後便被歹人強暴,又被丟到了這個鬼地方來?!

悲絕的莫琬此時已經欲哭無淚,她緊緊攥著手裡的玉墜,咬緊牙關……

縱使滿腹的疑問和委屈,她也要先想辦法自救,一切都等逃出這荒山野嶺去再說。即便莫名其妙的來到了異世,即便經歷了那慘痛的一夜,她依然要堅強的活下去。

向命運妥協從來都不是她莫琬的風格!

她於是踉蹌著起身,沿著小路一步一晃的向前走去……

漸漸的,風消雨住,莫琬的心卻絲毫沒有因為風雨的消逝而晴朗半分。撐著痠軟的身體,望著一望無邊的野林,害怕出現猛獸的恐懼死死的攫緊她的心,她不停的祈禱,不停的為自己打氣,可是飢餓乏力加上體內不停亂竄的寒意,讓她覺得自己似乎快要撐不下去。

正跌坐在一棵樹旁稍事休息間,她忽然聽見遠遠的有馬蹄聲傳來,那聲音隆隆而至,讓她頓時振作起來。

有人經過,那麼她就有救了!

她立刻撐起身子,循著那聲音的方向向前迎去。

很快,小路的遠端出現了些許人影,那呼嘯而來的一隊人馬正由遠而近,莫琬用力揚起手臂,“救命,救命!”

“殿下,那邊有人在呼救!”

勒馬嘶鳴聲中,有人高喊了一句。

“快,上前看看是何人!” 傳來一個焦急萬狀的命令聲。

一個男人跳下馬來跑到了她身前,莫琬顧不上許多,連忙抓住他的手臂,“救救我,救我出去……”

她看到那男人瞪大了眼睛,神情是滿滿的詫異,莫琬以為是自己的形象太差,連忙胡亂的擦了擦臉,理了理頭髮,忽聽那人回身興奮的大叫了一聲,“殿下,殿下!是四公主,正是四公主啊!”

這突然興奮的大叫聲讓莫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四公主?她這副皮囊,竟是個公主?

正呆呆的想著,一個錦袍男子已經從馬上躍下,風一般衝到了她身前,莫琬還來不及看清他的樣貌,他已經把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總算找到你了……”男子用力的抱緊莫琬,哽咽著,他的焦急和關切讓之前倍受驚嚇的莫琬頓時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不管如今這副皮囊是誰,不管這個男子是誰,她知道自己總算有人保護,能夠不用顛沛流離的獨自漂泊在這異世了。

心力交瘁的她,輕輕的靠在他懷裡,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男子緊緊的抱著莫琬,像是失而復得一件珍寶一般,久久不肯鬆手,直到莫琬被他的雙臂勒的有些呼吸急促,他這才意識到,輕輕的鬆了懷抱,扶起了她的臉,溫柔的為她拭去臉上的泥水和汙漬,聲音裡夾了幾分哽咽,“琬兒,如果再找不到你,我真的會瘋掉。”

琬兒?

莫琬的大腦一時有些懵,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小名?

她愣愣的看著面前這張臉,竟忘了回答他的話。

雖然被雨水打溼的頭髮和一臉焦慮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可他的臉上依然是一派氣宇軒昂,他的五官生的英俊之極,卻絲毫不顯張揚,溫潤如春風,清雅如籽玉。

“琬兒,這些日子可是受苦了?”他發現她的手涼如寒冰,急忙低下頭去仔細檢視起她的衣裝,而在看到她衣角上的血汙和她手臂上的淤痕時,眼裡立刻升騰起無盡的疼惜,隱約中似乎還尋見一些愧疚。

莫琬喃喃道,“你,你叫我什麼?”

他蹙起眉打量著她,隨後又撫上她的額間,柔聲問道,“你怎麼了,琬兒?”

莫琬立刻回過神來,不再詢問。

一旦說破她不是這四公主,讓這男子知道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再把她丟棄在這荒嶺裡,她不知又要面臨什麼意想不到的事……

“我的頭被歹人所傷,痛的厲害。”莫琬淚眼朦朧的望著他,輕輕說道。

男子果然眸光一緊,大手在她的頭上和頸後小心的摸了摸,痛聲道,“琬兒,我們回家,以後定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傷害。”

他的聲音裡裹著濃濃的疼惜和寵愛,莫琬鼻子又是一酸,身體很快便被他小心抱起,輕輕置於馬背之上,他從她的身後擁緊她,揚聲對眾隨從下令道,“回宮!”

他溫暖的懷抱漸漸融去了莫琬渾身刺骨的寒涼,在駿馬疾馳的顛簸中,她第一次感覺到安全,第一次安心的閉上了雙眼。

******

莫琬醒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床邊低頭啜泣的一個女子,一見莫琬醒來,她的淚立刻泉湧而下,“公主,你總算醒了,你都嚇死阿音了……”

阿音……

莫琬皺了皺眉,這名字好熟悉……

是了,正是夢中那女子落胎時含糊喚起的一個名字,她依稀記得她一直在絕望的泣喚著,“阿音……去把他找來,我要問個清楚……”

莫琬忽覺身上一陣寒涼,莫不是自己穿越到了那夢中女子的身上?而這阿音就是她的婢女?

“阿,阿音……”她艱澀的說道,“去給我拿面鏡子來。”

“是,公主。”

阿音急匆匆的捧來了一面銅鏡,莫琬一看到鏡中容顏,更是錯愕萬分。

這四公主的容貌竟和她幾乎一模一樣!

她顫著手,拉住阿音,“我的背上可有一塊狀如水滴的紅色胎記?”

阿音皺了皺眉,“有啊,那是公主生來就有的。”

“你確定?”莫琬不敢置信的問道。

“確定啊,每次都是我為公主沐浴更衣。”

莫琬不再言語,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她如何穿到了這四公主的身上,如今看來,不論容貌,胎記,還是名字,她都與這四公主有解不開的緣。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前世?

她一向是個唯物主義者,如今方知,這世上真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神秘,是所謂的科學無法解釋的……

她連忙又問道,“我平時身體可好?可有流鼻血的毛病?可會常常頭暈頭痛?”

阿音疑惑的看著她,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莫琬暗暗慶幸起來。

這幾年間頭痛的毛病纏的她厲害,前不久舅舅托熟人幫她找了個留美回來的醫生給她做了詳細的檢查,那醫生倒是對她的狀況格外的上心,不僅常常給她打電話約她出來聊天,還說要帶她去美國醫治,搞得她一度以為自己得了絕症,激起了那帥醫生的憐憫心。

如今沒病就好,總算可以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了,只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外婆。

她從小父母車禍身亡,是外婆一手把她帶大,不知道自己來到異世之後,現代的自己發生了什麼狀況,外婆會傷心成什麼樣子……莫琬眼圈不免有些紅。

好在舅舅舅媽十分孝順,外婆也不會孤單,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本身就是學歷史的,如今能夠親歷一段歷史,若有朝一日她還能回去,豈不是能夠給歷史研究提供重要的資訊……

想到這裡,天性樂觀的莫琬,心境豁然開朗了些。

裝作受傷失憶的她,在阿音小心的喂她喝粥進補的同時,慢慢從阿音的口中套出了關於這位四公主的大概情況。

原來莫琬來到的這個異世,並非一國大統天下的時代,而是諸國並存偶有紛爭的年景。

這位四公主名喚冷琬心,是東峪國最為得寵最為尊貴的公主。

方才救她回來的男子便是太子冷翌昊,她與太子,以及九公主冷玥茗同是皇后所生,兄妹三人自是宮中皇子公主裡最親近的三人,而在他們兄妹三人裡,皇帝皇后對冷琬心又是格外的恩寵。

據說她降臨那一年,久旱近一年之久的國土普降甘霖,解救了東峪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百姓,穩住了因災荒四處起義而岌岌可危的皇權,因此四公主是天降仙子國之福祥,幾乎人人皆知。

冷琬心不僅貌美無雙,她聰慧又略帶頑靈的性情更是格外惹人喜愛,是以太子和這位四妹也是最為親密。在太子入住太子府之前,兄妹二人幾乎天天耳鬢廝磨的守在一起,溫書下棋,撫琴作畫,騎馬射箭……二人的感情是不比尋常的深。

以至於太子大婚將近,冷琬心便開始莫名的失落,從幾日前就鬱鬱寡歡,是以才會在他大婚當日瞞過宮中所有人,逃出了皇宮,而後便宮中大亂,皇帝派了無數人馬四處尋找,太子更是為她不顧一切的丟下了婚禮上的太子妃,並且外出一尋便是數日不歸。

多日的苦尋無果,眾人都寢食難安擔心她遭遇不測之時,忽然有部下飛鴿傳書,說是在與元熙國和毓枝國三邊交境的一個邊陲小城裡,有人發現一個像極了四公主的女扮男裝之人出現,但是還未等尋到她便又不見了蹤影。

心急如焚的太子立刻帶了一隊精兵,馬不停蹄的向小城趕去,在城中城外重重搜尋幾日,終於在山坳裡的茶馬道旁,發現了一身狼狽的冷琬心……

莫琬漸漸明瞭了事情的始末,應是那不知輕重驕縱任性的冷琬心逃出京城後一路亂跑遇見了歹人,被歹人打暈的時候,恐是已經遇了險,然後穿越而來的她便代替她受了那一夜的屈辱,然後又被丟棄在林中。

所幸那群歹人沒有取了她性命,似是有意放她一條生路才會把她置於茶馬道旁,讓她或許能遇見途經的馬隊而獲救。尤其那男子離去時那句“別怪我”似是隱了什麼苦楚,莫琬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再去回想那可怕的一幕幕……

知曉了這一切,猜出了自己的大概遭遇,莫琬的心裡酸澀難言。

為自己所蒙受的屈辱哀怨嘆息,為冷琬心的遇難深深的惋惜,同時她又感慨著冷琬心與太子之間至深的兄妹感情。那個男子溫暖的懷抱和溫柔的寵愛,讓她的心底迅速的升起了一縷暖意。

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再悲慨也是無濟於事。她尋不到那些卑鄙的歹人,她也無法啟齒,沒有勇氣向旁人坦白髮生的一切。即便是在現代,受辱的女子也會被人另眼看待,更何況是在這遙遠的古代?

況且她堂堂莫琬,豈能如此放不開過去的陰影?若今後再見到那奪了她清白的男人,她定會報回此仇,若自此後永生不得相見,不如就權當是噩夢一場,何必日日因此亂了心緒,不得安寧……

如今她便安心做她錦衣玉食的四公主便是,能夠有機會拿到這個時代最真實的方方面面的資訊,假以時日整理成冊,誰說不是一種成就?

那麼,從今日開始,這便是自己的新生活,自己便是冷琬心。

莫琬揚起頭,看著窗邊露出紅光的晨曦,目光一片清亮。

“琬兒,你醒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傳進耳廓,抬眼望去,冷翌昊正站在門口,披著一身金色的暖陽,向她淡淡的笑。

見她要起身,冷翌昊連忙大步上前,他坐到她床邊,輕撫著她依舊有些寒涼的手,啞聲道,“可知你昏睡了幾日?”

莫琬皺皺眉,搖了搖頭。

阿音在一旁哽咽道,“公主已經五日未醒,每日皇上皇后都會前來探望數次,殿下更是連日間不眠不休的陪著公主。”

看著冷翌昊倦怠的神色和眼中紅紅的血絲,莫琬心裡又是一陣莫名的感動,手指不由輕輕攥住他暖暖的大手,向他滿是安慰的輕輕一笑。

冷翌昊輕嘆一聲,扶住她的雙肩,柔聲道,“琬兒,以後莫要再如此任性,倘若你出了事,父皇母后與我,該怎麼辦?”

莫琬感動不已,她輕輕點點頭,“不會了,以後再不任性了。”

冷翌昊很自然的把她擁進懷裡,聞著他身上那清新的男子味道,莫琬一張臉已經羞到紅透,畢竟沒有談過戀愛,和一個男人忽然這麼親密,她實在是難為情。

還不待她推開他,他已經扶起了她,仔細的看著她的眼睛,“琬兒,告訴我,自你出宮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中了那樣一種奇毒?”

“中毒?”莫琬一驚,“我中毒了?”

冷翌昊滿是擔憂的眼神望向她,“御醫說你的脈象極為紊亂,脾臟經絡皆是寒氣陰籠,是明顯的中毒之狀,而卻又不似一般毒症那般有跡可循,體內還似充斥著一股四竄的元氣,若不是宮中尚有千年雪蓮及時為你排出體內惡寒與瘀毒,恐怕你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冷翌昊心疼的撫了撫她蒼白的臉頰,又嘆道,“可是縱使那能解百毒的千年雪蓮,亦不能將你體內的毒驅盡,足見此毒之厲害。御醫幫你開了上好的解毒安穩之方努力壓制,如今雖然已無性命之憂,可是此毒不解終有一日恐再也壓制不住。”

莫琬咬緊唇,她此時已經明白過來,原來那一夜,她是被那冰冷的男人用作了解毒的藥引,若不是冷翌昊及時趕到將她從林間救回,她此時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滿腔的恨意立刻充滿胸口,她忍不住劇烈的猛咳起來,冷翌昊連忙輕拍著她的背,“琬兒,你要不要緊?”

“不要緊,我沒事。”莫琬無力的搖搖頭,“我是被歹人打暈,被他們矇住雙眼帶到了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我完全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醒來後趁他們不備偷偷逃了出來,究竟是他們給我下了毒,還是我在那林間昏迷時被什麼毒蟲所咬,我也不清楚。”

莫琬說完,自己都覺得這謊言荒唐可笑,可事實如此,她確實不知冷琬心之前遭遇了什麼才會被送到那男人的床上,而她遭受的屈辱,又如何能開口對冷翌昊講?

至於這毒是不是能解,她還能活多久,就聽天由命好了……

她輕輕的嘆著,說謊心虛的她不敢去看冷翌昊關切的眼神,而冷翌昊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輕聲安慰道,“琬兒,不管發生過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既是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總之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有危險。我已經派人去毓枝國尋求這奇毒的解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醫好。”

“毓枝國有人能解此毒?”莫琬不解問道,心生幾分驚喜。

“也只能是一試,素聞毓枝軍中以毒弩為無敵,即使民間亦有許多擅用奇毒之人,倘若能尋到的話,應該有機會斷出你所中何毒以及如何去解,只希望……”冷翌昊頓了頓,眼神有些黯然,沒有繼續。

莫琬瞭然一笑,“只希望我能撐得過去,等到那一天,是不是?”

她似是滿不在乎的玩笑口吻,更讓冷翌昊心中難過萬分,他點了點她的額頭,低聲道,“不許亂說,我一定能尋到辦法將你治癒。”

“我相信。”莫琬又是一笑,輕聲問道,“我中毒之事可有告訴父皇母后?”

冷翌昊搖搖頭,“你失蹤這些日子母后已經是失了半條命一般,若是讓他們知道你中毒之事更會擔憂不止,此事我已經盡一切能力去做,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讓他們跟著擔心了。”

“我也是這樣想,我的事就只勞煩皇兄一人便好。”

莫琬的話讓身旁的阿音又低低的抽泣起來,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壓抑,冷翌昊故作輕鬆的微微揚了揚眉,“琬兒,你這暫時的失憶,竟和我這般客氣,還叫起我皇兄來,真是讓我不習慣。”

“那我以前叫你什麼?”

“你總是直呼我的姓名,沒大沒小。”冷翌昊寵愛的笑著。

他漆黑眸中的那縷縷深情,讓莫琬的心一陣亂跳。

倘若他不是自己的哥哥,她或許會愛上他也說不定,有幾個女子的心能不被這樣的情深萬種所俘獲?

“不妥,我還是叫你皇兄吧,再說你都已經大婚,那些沒大沒小的舊事就權當是我不懂事吧。”莫琬輕聲說道。

冷翌昊的手一僵,臉上溫柔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

看著她絕美的容顏,冷翌昊的雙眸有些黯然。

她早已過了出閣的年紀,卻每當父皇選出一個良婿之時,他都有一萬種理由說服父皇打消念頭,因為他的琬兒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配得起;而他的大婚,亦是一拖再拖拖了這許多年,直到此次父皇震怒,他才不得已娶了那女子,不想卻還是傷到了他一心守護的她。

看著眼前她那一雙清澈的美目,冷翌昊更是滿心的苦澀難以言說。

“琬兒,我從沒嫌你不懂事,你喜歡怎樣便怎樣,以前如此,以後亦如此。”他低聲說道,他那極致寵愛的神情,讓莫琬心底立刻湧起暖暖的感動。

在這異世有如此疼她的人,真好。

“皇兄,陪我四處走走,怎麼樣?”莫琬揚頭一笑,冷翌昊正要答話,忽然有人來報,“殿下,皇上有旨,請您速到勤勉殿面聖。”

冷翌昊匆匆離開後,莫琬便在阿音的攙扶下起了身。

一出房門才知,這位四公主果然榮寵萬丈,這寢宮奢華的了得,亭閣水榭,花影醉人,光是那一片梨花林便讓她足足愣了幾秒。

正是暮春時節,梨花怒放如雪,偶有春風拂過,隨風搖曳起舞的雪瓣翩翩旋落,美似仙境。

她一向最愛這清雅的梨花,開在晚春時節,不與眾芳爭豔,卻別有一番玉骨冰姿的美。

而從阿音口中得知,這梨花亦是冷琬心之最愛。

此時莫琬越發的篤定,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她才會陰差陽錯的回到了數世之前的某個前生。那麼今後的路,究竟是循著命運一切依舊,還是會因這差錯而就此改變呢?

不管怎樣,自己只管依著自己的心性去走便好,既然來到此生,那麼此生的命運就需由她自己來把控。

莫琬這樣想著,便一路和阿音閒聊著,一路賞起了梨花。

******

勤勉殿。

冷翌昊一邁入殿門,便看見了帝后身旁優雅傲立的,那一襲盛裝聘婷的身影。

正是他的太子妃,相府千金陳曦。

兩人四目相對,陳曦唇瓣略彎,淺淺一笑,盈盈水眸裡是說不盡的謙卑和溫柔,冷翌昊卻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略一點頭,隨即便移過目光向帝后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母后。”

皇帝冷崤的面色不太好,一片憂色籠罩,而皇后亦是強作笑容,“昊兒,這些日子因著琬兒的事讓曦兒一直獨守新房,終歸是你的不是,委屈了曦兒。”

素有東峪第一才女之稱的陳曦,品貌雙全,溫雅知禮,早在許多年前就被皇帝欽定為太子妃人選,而她也一直仰慕著她那器宇不凡的未來夫君,當今太子冷翌昊。

千盼萬盼終於盼到大婚之日,卻不想典禮行至一半,他便匆匆棄她而去,只因他那嬌寵的四妹忽然失蹤,他便一句話都沒有留給她,將她一個人甩在了喜堂,顏面盡失,甚至自那以後就再也沒出現在太子府中,讓她心中五味雜陳,此番是兩人婚後第一次相見,他依舊如此冷淡,她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母后言重了,是四公主的傷勢要緊,殿下儘可安心相陪。”陳曦掩下心事,連聲說道,冷翌昊並未開口,甚至連看都未曾看她一眼,這讓陳曦的面上有些尷尬。

皇后看了看冷崤,兩人均是一聲嘆息,再不開口,安靜的大殿裡沉悶的似乎連掉根針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冷翌昊這才又掃了一眼一旁的陳曦,下了逐客令,“太子妃請回吧。”

娶她本就非己所願,再加上大婚之日琬兒出事,冷翌昊認為正是這場強扭的婚姻造成了對琬兒的傷害,所以對陳曦更是無比排斥,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親切的言辭。

這讓新婚的陳曦如何能不酸楚……

她依舊無事般有禮的淺淺笑著,一一向幾人道了安,這才離去。

大殿裡只剩三人時,冷翌昊立刻問道,“父皇母后可還是在為琬兒的事發愁?琬兒已經醒了過來,一切安好,沒有大礙,父皇母后儘可安心。”

“琬兒醒了?”皇后不由一臉喜色,而很快那喜色便染了一層霜一般,迅速淡了下去。

冷崤也是眉峰一揚,喃喃道,“琬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冷翌昊看著二人奇怪的神色,不由疑惑道,“父皇母后可是遇到了什麼旁的愁事?”

冷崤終於重重的嘆了一聲,大手震在書案上,低低喝道,“漠王,又是那個漠王!今日朕竟又收到他的求親貼!害死一個珏兒還不夠,他還想幹什麼!”

“什麼?漠王又來求親?”冷翌昊一愣。

“不止是求親,他這簡直是辱我東峪國尊嚴。”皇后低泣道,“他竟然要我東峪公主嫁入他府中為媵姬,還稱因他此番在外巡視軍營,故免去一切繁文縟禮,只需將公主速速嫁入軍中即可,以饗他日夜所需……”

“夠了,不要說了!”冷崤一聲怒喝,皇后掩面痛泣。

冷翌昊拿過案上的文貼細細看過,頓時額上青筋突跳。

貼上的字字句句均直白犀利,連起碼的客套之詞都沒有,與其說是求親,不如說是霸道的奪人,言語之間盡是不屑與輕薄之詞。

“這漠王也欺人太甚!”冷翌昊怒道,“想當初七妹嫁過去才不過半年就暴病身亡,他漠王連個交待都沒有就草草下葬,如今才幾日光景就又來求親,況且連側妃都不予,竟只是個低賤的媵姬,還要嫁入軍營,豈有此理,這讓我東峪顏面何在!”

“他這是在逼朕……”冷崤咬牙說道。

“可是姑母呢,姑母難道就一點也幫不上忙嗎?好歹姑母是元熙皇后,又是他的生母,他豈能如此不念我東峪與元熙之情分!”冷翌昊憤然道。

“那漠王是何等殘情之人,你又如何不知?這些年他仗著勢力強大,越發的不把旁人放在眼裡,你姑丈他又不理國事,終日醉在枕雲閣神志不清,如今還有誰能鎮得住他?”皇后似泣似控的悲訴道。

“如此便更不能答應此樁婚事!”冷翌昊定定的看著冷崤,“父皇作何打算?”

“朕……就算明知他是在逼朕,朕又能如何?”冷崤一臉頹色,“我東峪向來弱勢,當年你姑母嫁入元熙也是我們主動和親討好求來的,正是因著你姑母貴為元熙皇后,我們這些年才能依附著元熙得以安寧的生活,不必惶惶終日擔心國之覆滅。如今那漠王實力不容小覷,元熙軍權基本是他一人把控,難道我們要因這樁婚事挑起戰事,讓我子民飽受戰爭之苦,讓我皇族慘遭滅頂之災?”

“父皇的意思是?”冷翌昊大為意外,“父皇是要應下?”

“唉……”冷崤一聲長嘆。

冷翌昊凜然說道,“不錯,安寧的日子誰都想要,可是事關皇妹的性命,事關我東峪尊嚴,就是拼死一戰,又如何?”

“那怎叫拼死一戰,那是以卵擊石。”冷崤的聲音一下子老了許多,悲沉不已,“烏岷國和木郴國是如何被漠王覆滅,你不會不知,血洗城池不說,被滅之皇族無一不被漠王全族誅滅,我東峪若不是因著你姑母的關係,恐怕也早就被滅掉了。如今元熙國勢強盛,將士威猛,戰無不勝,就連曾經與其勢均力敵的南霄國和毓枝國如今都畏他三分,你說我東峪如何能與之抗衡,啊?”

冷翌昊捏緊拳,啞聲道,“所以,就註定要犧牲四妹或九妹了?”

冷崤黯然不語,冷翌昊的目光裡一片失望,他的呼吸立刻變得沉重起來。

“既然父皇已經決定,又叫我來作甚?既然叫我前來商議,就該聽取我的意見。我情願親自帶兵上陣與他拼個你死我活,也不願白白受這窩囊氣,更不願犧牲四妹與九妹!”

冷崤沉默良久,終於低聲嘆道,“沒錯,朕已做出決定,並不是叫你前來商議,朕只是叫你記得今日之恥,日後勵精圖治,增強兵力,與元熙的抗衡長久計議。”

冷翌昊一貫從容平和的俊容已是怒火萬丈,他繼而轉向皇后,“上次漠王求親,嫁的是賢妃所生的七公主,如今我東峪公主只剩四妹與九妹兩個,母后當如何取捨?”

皇后低下頭去,哽咽道,“全憑你父皇做主,母后聽天由命。”

冷翌昊看向冷崤,他的目光有些閃躲,“昊兒,你知道朕最疼琬兒,朕也知道你與琬兒的感情最深……可是玥兒畢竟還小,她才過及笄之年,她受不得那殘暴的漠王……”

“可琬兒大病初癒,父皇如何忍心?”冷翌昊心痛的打斷道,“縱使父皇忍心,兒臣死也不會讓琬兒嫁給那個魔頭,兒臣會想辦法,兒臣只希望父皇不要忘記當年琬兒如何給我東峪帶來祥瑞。”他冷冷說道。

冷崤捂住胸口,“你能有什麼辦法?手心手背都是肉,難道朕不心疼琬兒?你明知朕平時疼琬兒遠勝玥兒,但凡有辦法,朕又怎麼會捨得?”

“兒臣會找個宮女代嫁,此後我宮中便再沒了四公主,我會讓琬兒永遠消失在皇宮裡,那漠王永遠不會發覺。”

“荒唐,你當那漠王如此好欺?琬兒的才貌豈是一個宮女能比的,漠王怎會看不出破綻?你這樣做不僅救不了琬兒,還會害了玥兒,害了東峪!”冷崤為他的念頭大驚,連聲怒斥道。

“那兒臣便再去想個萬全之策,總之,只要兒臣在,就絕不會將琬兒送入虎口!”冷翌昊定聲說道,隨後便拂袖大步離去。

“你……混賬……”冷崤顫著手指著他的背影,皇后連忙攙扶住他,輕聲勸道,“那便讓昊兒想想看,萬一有好的法子……臣妾也不捨琬兒,臣妾……”

“住口,婦人之仁!”冷崤怒聲斥道,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把甩開她,也大步向外走去。

皇后強忍住眼淚,軟軟的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

莫琬和阿音在梨花林的石凳上聊的忘了時間,直到覺得日頭有些曬,這才發覺已近晌午。阿音攙扶著莫琬起身回房休息,一邊走一邊輕笑著,“公主今天的話格外的多,阿音的嗓子都快被你問幹了。”

“阿音,你覺得我與之前有什麼不同沒有?”莫琬也笑著。

“沒有啊,公主是指哪方面?”

“各個方面,比如性格,比如談吐,比如……總之就是你感覺我與之前有什麼差別沒有?”

阿音認真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阿音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同,除了公主因為受傷忘了一些以前的事而已。哦,唯一要說不同的便是公主的笑不像從前那樣開心了,想是因為太子殿下大婚的緣故吧,莫說公主不開心,就連阿音也不開心。”

“哦,你為何不開心?”莫琬挑了挑眉,“莫非你喜歡皇兄?”

阿音的臉頓時紅透,“公主莫要取笑奴婢!奴婢怎麼敢妄想?!只是因為平時陪著公主和殿下呆的久了,一想到他此後就總陪在別的女人身旁就覺得不習慣,好像那樣的殿下就不再是原來的殿下了。”

莫琬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看來從前的她和這位皇兄的感情真的是極深,連身邊婢女都會有這樣的情緒,那也就難怪她會任性出逃了,若她沒有任性出逃,大概也就不會遭遇不測,而她也就不會因緣巧合的跑到這陌生的地方來代替她。

看來命運這東西,真的是說不清。

兩個人正慢慢往回走,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過來。

“奴才見過四公主,皇上請四公主即刻到皇后的寢宮去一趟。”

莫琬點了點頭,“知道了。”

見皇上叫的這麼急,莫琬也不敢耽擱,匆匆整理了一下便由人引領往皇后的寢宮而去。

一進皇后寢宮,她便看見了一身明黃的冷崤,一襲盛紫的皇后,以及一個淚眼漣漣生的嬌俏可愛的藍衣女子。那女子正緊緊的靠在皇后的懷裡,兩人的動作極其親暱,不用猜,她一定是她的九妹,冷玥茗。

第一次見到“父皇”“母后”,莫琬難免有些緊張,可是轉念一想,既然日日相伴的阿音都看不出她的性情和從前有何區別,那就說明她和冷琬心沒有什麼大異之處,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果然冷崤和皇后對她的表現沒有任何異樣反應,冷崤關切的看著她,“方才聽昊兒講,琬兒身上已無大礙?”

“回稟父皇,琬兒之前只是數日顛簸受了驚嚇和風寒,如今已經沒事,是琬兒不懂事,讓父皇母后擔心了。”她有禮的應道。

“那就好,那就好……”冷崤長長出了一口氣。

一旁的皇后急步上前,親暱拉過她的手把她拉至身邊,一左一右摟住她和冷玥茗二人,開始低低的啜泣出聲。

“母后不要擔心,琬兒真的已經沒事了。”以為她依舊在為自己擔心,莫琬輕聲安撫道。

皇后還不待開口,冷玥茗便哭道,“不是的,皇姊,是漠王要娶我們兩個中的一個!”

冷玥茗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父皇母后心疼我們,可是又沒辦法……皇姊,我不想嫁給那個魔頭,不想……”

莫琬有些怔,漠王?

她依稀聽阿音提起過宮中的另一位公主在半年前曾嫁與元熙國的漠王,卻在不久前暴病身亡,這麼快這漠王就又來提親?

冷崤見到她的神色,以為她也對漠王聞之喪膽,不由輕聲嘆道,“琬兒,你和玥兒都是父皇的心頭肉,父皇哪個也捨不得,尤其你此番初愈身體虛弱。可是,若是我們拒絕了那殘暴的漠王,我東峪勢必迎來一場血難,父皇也是沒辦法,希望你們兩個能夠以大局為重。”

冷玥茗把頭扎進皇后懷裡,哭聲更重,莫琬靜靜的看著冷崤,聽著他如此這般的描述著事件的經過,心下漸漸瞭然。

歷史她見的太多,深知生在皇家榮為公主的女子,許多生來便難逃和親的命運,尤其那些弱國小國,若是嫁與良人便是三生有幸,許多卻都是落得個荒涼的結局。

剛剛才安慰好自己下定決心忘記過去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如今就突遭變故。

難道這便是她這一世註定的命嗎?

可是,如今她已非處子之身,若真是她嫁給那殘暴的漠王,又將遭受何等羞辱?

心頭一緊,莫琬不由有些呼吸急促……

此時冷崤又道,“朕實在無奈,在你們二人之間實難取捨,所以只好想出這個抽籤的辦法,也是為公平起見,你們二人便聽天由命吧。”

他示意下人端上一隻淺盤,盤中放了兩方疊好的絲帛。

“這兩方絲帛,一個寫的是嫁,一個則是留。琬兒,玥兒,你們兩人各選一個吧。”冷崤神色大慟,聲音也啞了許多。

冷玥茗依舊大哭著搖著頭不肯去選,莫琬則強作從容的拿起了一方。

展開的時候,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顫。

嫁。

莫琬呆呆的看著那個字,她心底竟升起一股英勇就義的悲壯。

這險象環生的異世啊……

為何命運如此把她捉弄?

她又該如何一步步的,走下去?

她平靜著心情,抬眼看向冷崤和皇后,“父皇,母后,是我,我嫁漠王。”

“琬兒……”皇后的臉色瞬間慘白,似是生離死別般緊緊的把她擁在懷裡,而冷玥茗哭著扯著冷崤的衣襟,“父皇,我和皇姊都不嫁,不可以嗎?求求父皇……”

冷崤未語,莫琬把頭埋在皇后胸口,心底一片悲涼。

“琬兒,此事自是委屈了你,父皇要替我東峪的黎民百姓謝謝你。”冷崤低低的聲音傳來。

“你自小便聰慧過人,加上你的美貌和伶俐,那漠王說不定會善待你也未可知,他雖然冷血殘忍,但是聽聞他對他的王妃甚是寵愛。父皇不認為這天下還有比你更優秀的女子,所以父皇相信等你們相處久了,他必會好好待你。”

莫琬自嘲的笑著點了點頭,“但願。”

冷崤和皇后隨後便又是一番難捨傾訴,一來二去她也被弄得掉了淚。

在她的世界裡,從小便沒有父母的陪伴,如今這異世的一雙陌生父母給予她的些許溫暖,尤其是皇后的真情流露,讓沒有感受過父愛母愛的她,深深的動容……

本以為能做個逍遙公主,開始新的人生,做些她喜歡的事情,誰知卻這麼快就被熄滅了好夢。此番以殘身前去嫁給那個冷血的漠王,前路不知是何等的艱辛。

可笑的命運……

莫琬掩下心底無盡的悲涼,努力保持著平靜的微笑,緩緩向皇帝皇后行了禮,方才步出大殿。

並不算太遠的回程,雙腿沉重、滿腹心事的她,走的格外艱難。

可是縱然前路再兇險,她又豈有回頭之路?

除了勇敢面對,她別無選擇。

莫琬,堅持住,你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這樣安慰著自己,她便逐漸加快了腳步……

******

待莫琬離開皇后處,依舊哭哭啼啼的冷玥茗便也由人送回了寢宮,室內只剩下冷崤和皇后兩人。冷崤負手立於窗邊,一言不發,而皇后猶豫半晌,終於顫手拿起了淺盤中另一方沒被展開的絲帛。

看到那上面的字跡,她的淚迅速的滾了下來。

嫁。

依舊是個嫁字……

她顫聲問道,“皇上篤定琬兒會先做選擇,是不是?”

“不然呢?玥兒太小,又一向嬌生慣養,讓玥兒去豈不是送死?況且,玥兒沒有琬兒那般聰明,日後……”冷崤眯眼望著窗外,沒再說下去。

“可琬兒的性子太傲,她絕對不會順從那殘暴的漠王,我怕琬兒和珏兒一樣,會遭不測。”皇后憂心忡忡的望著他,他搖搖頭,“珏兒壞了朕的大事,死有餘辜。琬兒……朕相信琬兒不會辜負朕。”

“可琬兒自小就是這副性子,她未必會按著旁人的安排行事……”

皇后的話還沒說完,冷崤便不悅的打斷道,“朕何時成了旁人?朕待琬兒如何,琬兒心裡最清楚。她性子傲歸傲,卻絕不是薄情寡義不顧骨肉親情不顧國家安危之女子,況且此番嫁給漠王並不是朕選擇了她犧牲了她,而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天意如此,她也不會心存怨念,日後自然不會不聽命於朕。”

冷崤的眸光裡一片黑沉,繼而又道,“朕現在想的,只希望她能爭氣贏得那漠王的寵愛,哪怕只是寵她一時,數月半載都足矣。”

“若是琬兒做不到呢?倘若……倘若那般,皇上難道……”皇后哽咽著說不下去。

冷崤未語,半晌才所答非所問道,“心繫天下者,太重一個情字,永遠成不了大事。昊兒這點便做的不夠好,還需皇后多多調教。”

皇后低下頭,心頭百感交集,幽幽說道,“臣妾懂了。臣妾只希望今後再不要有這些煩擾,能讓玥兒平安度過這一生。”

冷崤像是沒聽到般,依舊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中,自言自語道,“墨宸峻……朕不會輸給你的,絕對不會……”

當年不曾將你置於死地,算你命大!但我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以琬兒的聰穎美貌,你怎可能不為心動!

墨宸峻,我會親眼看著你,一步步陷進對琬兒的痴迷,一步步被我徹底的掌控……

想及此,冷崤不由一聲冷笑。

而皇后則靜靜的側頭看著他,目中含淚的,輕輕嘆了口氣。

******

一直回到自己的寢宮,莫琬的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

而阿音聽聞她要嫁給漠王之時,立刻臉色大變。

“皇上怎麼會捨得嫁公主你過去?那漠王簡直就是個魔王啊!”阿音顫聲道。

莫琬故作無所謂的一笑,“父皇讓我和九公主抽籤決定,是我自己抽到的,天意如此。況且,九公主還小,若真是她嫁過去怕是會步七公主的後塵,我還好,我想我有自保的能力,不要這麼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阿音激動的臉都紅了。

她急急的喊道,“是公主失去記憶忘了那些關於他的所作所為才會這樣想,就連元熙皇帝皇后都拿他沒辦法,公主又如何自保?他因為看後宮寵妃不順眼而殺死寵妃的女兒他的親妹妹;他因為戀上妃嬪的美色而強霸了他父皇的女人,就更別說如何殘忍對待他府上的女人了!據說哪個女人稍有不慎惹得他不滿要麼被貶去做營妓,要麼直接就被杖斃,簡直是殺人不眨眼啊!七公主就一定是被他害死的,一定!”

莫琬皺皺眉,聽聞他不堪,竟不知他不堪至此!

她輕喃道,“世上怎會有這樣冷血的禽shòu?”

“漠王的狼籍劣行誰不知道!”阿音的眼圈有些紅。

“不說別的,單憑他殺死皇妹強佔后妃的罪名,就足以致死,元熙皇帝為何還留他性命?”

“聽說那元熙皇帝也是三番五次要處死他的,可是每到關鍵時刻便又把他給饒了,大概再怎樣也是親生的皇子吧,可其實他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解恨,這樣的惡人!”

“但我聽父皇說,他對他的王妃很是寵愛,說不定,我若是不惹他,若是……”莫琬咬唇輕念道,“王府那麼大,只要能置我於府中一隅,讓我做我想做的事便好。”

“公主想的太簡單!他對王妃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是好人!”阿音急的已經哭了出來,“公主,怎麼殿下不救你嗎?他就眼睜睜的看你去送死?”

莫琬也有些奇怪,“自早上分開就沒再見到他。”她隨後又是釋然輕嘆,“即便他有心救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不過是平添痛苦又無能為力罷了。”

“可是,那公主你該怎麼辦啊?”阿音的淚忽的就淌了一臉,莫琬心頭亦是百般酸楚。

她怎能不明白阿音的焦慮,她自己又如何好過?她怎會願意嫁給那冷血之人?

莫說如今已經不是完璧之身,即便是完璧如美玉,那冷血的漠王也未見得珍惜,更不敢想象他會如何對待殘身的自己……

可是,如今的她,又還有什麼選擇?

莫琬心底無奈的一嘆,忙故作輕鬆的安慰起淚眼悽悽的阿音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沒聽過嗎?連這奇毒都不能置我於死地,昏睡五日從鬼門關走一遭,我還不是又醒來了!所以,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如今既然不能不嫁,總該坦然面對,我總不能輕生自盡是不是?我總不能置東峪安危於不顧,做一個死也不嫁的縮頭烏龜,是不是?所以這個時候哭哭啼啼有什麼用,還不如自求多福多想對策。再說,我莫……我冷琬心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軟柿子。”

“這個時候公主還有心思開玩笑。”阿音被她的話氣的又哭又笑,她也漸漸平靜下來,“好,既然如此,不管去哪兒無論生死我都跟著公主,我這條命當初是公主救下來,這一輩子就都是公主的,我雖然沒用幫不了公主,可好歹可以陪著公主。”

莫琬鼻子一酸,患難見真情……她又怎能害了她?

莫琬苦澀笑著,輕輕拉起阿音的手,“傻瓜,我不要你陪,我會去找母后讓她幫你尋個好人家,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要讓我掛念。”

“除非我死,否則我是一定會跟著你的。”阿音賭氣的看著她,堅定不已。

莫琬怔了怔,沒再說話。

縱使前路艱險,可是有如此忠心的姐妹,如此疼愛她的兄長和父母,她又有何畏懼呢?就算是在漠王府中遭遇不測,也好歹是個英勇的和親公主!

活在現代沒機會做個英雄,如今倒也能做點保全皇族和國家利益的事情,說不定將來還能名垂青史,像王昭君,像文成公主,被後世之人傳揚歌頌,那倒也不錯……

莫琬抬頭望著藍天,俏皮的感慨著,輕輕拉起阿音的手,“阿音,我給你講一個昭君出塞的故事如何?”

“早就聽過,我也不是沒文化,昭君還能不知?”阿音擦著眼淚,嘟囔著。

“那文成公主呢?”

“也知道啦……”

莫琬輕笑起來。

只要她活著,她便要繼續研究這個在史書上沒見過的年代,將來嚮導師彙報。萬一她再也回不去了,她也可以把一切仔細記錄下來,等待後人發掘研究……

只是莫琬永遠也不會想到,這天真的想法竟成為日後一場差點無法挽回的悲劇。

命運永遠如此,它喜歡玩弄人於股掌間,一面向你招手淺笑,一面將你推入深淵。

總之,對此時的莫琬來說,唯一的信念便是,見招拆招,堅強勇敢的面對未知的每一天,絕不做投降的懦夫。

******

翌日,整個東峪皇宮籠罩在一片喜色與悲慼交織的氛圍中。

那漠王的帖子裡寫得明明白白,要求七日內必須將人送到元熙駐紮在東峪西南邊境的軍營。而東峪國都離那邊站快馬加鞭須得兩日一夜,換做嫁女的鸞車,少說也得四到五日光景,也就是說,冷琬心必須儘快啟程,才能不惹怒那殘暴的漠王。

東峪國最為尊貴的公主,竟這樣草草出嫁,而且還是史無前例的嫁入軍營,這所謂的和親,斥滿了諷刺和侮辱的意味。

這整整一日,莫琬的寢宮裡一直是絡繹不絕的訪客。

九公主似乎已經從悲傷中緩了過來,不再哭哭啼啼,而是拉著她的手說些囑咐和祝福的話,其他幾個皇子也紛紛前來道別,還有作為長輩的一些嬪妃,或以過來人的身份叮囑些什麼,或掉幾滴淚為她惋惜,莫琬看的出有些人的眼中暗含著幾分幸災樂禍之色,只是她也均不予計較。

這座皇宮對她而言,只是她這一世路途上的匆匆驛站,除了悲切痛苦的皇后讓她實實在在感受到了親情和不捨,其他人,包括皇帝在內,她甚至都覺得是那樣的陌生和疏離。

當然,還讓她懷念和眷戀的,是冷翌昊。

只是他卻再也沒出現。

皇后坦言,他因阻止嫁她一事被皇上軟禁,她也實在沒有辦法忤逆皇上的旨意,還要她莫要埋怨父皇,他也是心痛萬分,卻不得不顧全大局……

莫琬自是瞭解,也便不再追問。

人道自古帝王多薄情,皇室裡的親情更是淺淡,皇帝須得心繫皇權天下,也是情有可原。能有這樣的母后,這樣的兄長,已屬萬幸和福分,想想冷琬心之前那十數年快樂逍遙的光景,她也便很欣慰了。

轉日天還未亮,莫琬便在許多宮娥的伺候下起身梳妝。

望著鏡中自己那一張以前從未施過妝顏的臉,如此這樣一番打扮,竟真美的讓她自己都有幾分慌神。

皓白的臉龐皎潔如明月,臉頰處緋紅的胭脂更添幾分柔媚。

秋水明眸晶亮清澈,似一望見底。如瀑的長髮被九支瑪瑙鳳蝶簪高高挽起,額前的華勝如綻放的煙花般絢爛。繡著大朵牡丹與環翔鳳鳥的火紅嫁衣,映著她瑩潔的容顏,更是發如墨,膚勝雪,雍容絕雅,端莊明豔。

她緩緩的步向庭院,在門口站定之時,院內已傳來陣陣驚歎之聲。

莫琬略微抿唇,向眾人回以一個恬淡的微笑,隨即款款行至帝后身旁,深深的一拜,“父皇,母后,此後請多多保重。”

皇后已經淚眼重重,抱住莫琬悲泣失聲。

自小沒有母親的莫琬,在皇后溫暖的懷中,也是情難自已,酸楚萬千。母女二人難捨難分的情景,讓院中的一干眾人或真或假的皆落了淚,皇帝亦是唏噓不已。

在眾人的依依惜別中,莫琬又回望了一眼這華貴的寢宮,終於頭也不回的踏上了鸞車,踏上了兇吉未卜的征途。

今日起,我莫琬,不,我冷琬心便要努力與命運抗衡,無論命運如何待我,我定不輕易低頭。

冷琬心輕輕的念著,擦去眼角的淚痕,任憑鸞車疾馳,心靜如水。

******

這一路舟車顛簸,馬不停蹄,第四日的遲暮時分終於抵達了兩國邊境處元熙的營地。

送親的隊伍默默看著幾個兵士牽過冷琬心的鸞車,良久才緩緩離去,按照漠王的要求,一行人要繼續將豐厚的嫁妝送往他遠在元熙國都的府邸。

只有寥寥幾個兵士的迎親,恐怕也是史上最簡樸的婚娶。冷琬心聽著幾人在車外高聲調笑,似是在談論自己,言語極為不尊重。

想是那漠王毫不把她放在眼裡,他的兵士才敢如此,冷琬心自是難以遏制心底那一股壓抑了許久的火氣。她掀起車簾,望了望窗外,遠山已呈墨色,偶有幾隻寒鴉盤旋低鳴,備顯荒涼。

不知今夜將如何度過……

她暗自捏了捏藏在衣角里的匕首,給自己壯著勇氣。

“弟兄們,美人兒到了!”忽然幾聲猥瑣的尖笑從不遠處傳來,鸞車猛的停住,冷琬心和阿音險些跌了出去。

“公主……”阿音顫聲捏緊她的手,冷琬心強作鎮定,低聲道,“別怕。”

兩個人重又坐穩,已經有人上前掀起了車簾,“美人兒,下來吧,既是到了軍中便不要那麼扭扭捏捏,弟兄們自會好好疼你。”

“哈哈,那是自然,定會把你疼的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的一乾二淨!”另一人狂笑著上前一把拉住了冷琬心的手臂,粗魯的把她拉了下來。

“放開我!”冷琬心怒喝道。

“你們放開公主!”阿音也驚呼一聲衝了下去,見二人驚慌失措的樣子,院子裡的幾人更是大笑不止,為首的那個一把便扯下了冷琬心頭上的喜帕,還不忘洋洋得意的回頭炫耀著,“今晚這美人兒誰也別和我搶,我玩夠了才輪的到你們!”

而圍簇在四圍的一群嬉笑的兵士在見到冷琬心容顏的那一刻,竟齊齊的瞪大了眼睛,嘴巴都忘記合攏,一時目瞪口呆。

冷琬心的臉因怒氣已經漲的通紅,和著雙頰的胭脂,更添了幾分欲滴的嬌豔,絕美的面容上一對柳眉纖纖似含輕語,一雙水眸朦朦流轉秋波,加上輕顫微啟的櫻色紅唇,絕色之風姿當真是亂了人眼,把人的魂魄登時奪去了大半。

看著眾人的失神,那男人不由回過頭來,對上咫尺間這一張如從天降的芳顏,也慌了神。

冷琬心這才看清此人的面貌,高大威壯,面色黝黑,顯然是個久戰沙場的武夫,而他那一臉色迷迷似已銜著口水的涎相,讓她心頭一陣噁心,她想都沒想便揚起手來,狠狠的摑了他一掌。

“放肆,敢對本公主不敬,你有幾個腦袋?”她退後一步,厲色喝道,手心因著發力而隱隱作痛,但是那痛卻遠遠抵不上受此羞辱的心痛。

清脆的耳光聲把眾人驚醒,被打的男人眯起眼睛,咧著嘴忽然大笑起來,他大步上前捉住冷琬心的手,一臉的涎色。

“美人兒就是美人兒,連生氣都這麼勾魂,別說是一巴掌,只要你把爺伺候好了,什麼都依你!走吧,美人兒,你這副撩人的樣子真是讓人受不住,我已經……已經快要噴出火來!”他哈哈的大笑著,一把竟把冷琬心舉起來扛在肩上,向幾步外的營房走去。

“放開我,你這個畜生!”冷琬心拼命的捶打著掙扎著,“這究竟是不是漠王的兵營?我是漠王娶過來的東峪公主,你就不怕漠王把你千刀萬剮!”

“哈哈,王爺念我們常年征戰辛苦,特意把你賞給我們,此後你便留在這營中陪兄弟們縱情享受,放心,兄弟們一定會憐香惜玉好好疼你,哈哈!”

他的話和院子裡的眾人應和的狂笑聲,讓冷琬心立刻頭皮發麻,四肢冰涼。

儘管已經設想了無數種最糟糕的打算,卻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狀況,這殘暴的漠王竟然把她賞給一群粗魯的兵士淪為玩寵……

淚眼間,冷琬心看到阿音已經被幾人摁倒在地,她絕望的掙扎和哭泣聲讓冷琬心的心,似乎已經開始滴血。

漠王,墨宸峻,你不是人……

“你放開我,放開阿音,我要見漠王,我要見漠王!”冷琬心尖聲嘶叫起來,撕裂的痛意和恨意更是在心頭拼命的揪扯。

“想見王爺?死了這條心吧,王爺是不會見你的!王爺府上多的是嬌妾美姬,又不缺你這一個,既然說過賞給眾兄弟,王爺自然不會失言,你若是安分討巧些,此後我便獨寵你一人,有何不好?”一腳踢開房門,他已經把冷琬心用力的摔到了地上,急不可耐的撲了上去。

冷琬心匆忙間拔出衣內的匕首狠狠的向他刺去,匕首正中他的左肩,他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惱羞成怒,冷琬心還來不及拔出匕首再刺,他已經一掌劈了下來,冷琬心被他打的身子一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

“敢和老子玩陰的!”他惱怒的拔下匕首,狠狠的瞪著她,“別把自己是個什麼公主當回事,東峪小國早晚是我元熙囊中之物,別說你這個公主,就是你們東峪的皇后皇妃早晚照樣要從了我元熙勇士,你還敢跟老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混賬!我東峪豈容得你狗嘴汙穢!”冷琬心怒罵著,費力的向牆角爬去,想要躲開這頭已經發瘋的禽shòu。

那男人大步上前,一腳踏住她的背,她立刻痛的直冒冷汗,身子緊緊的貼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還不等她再開口,只覺背上一陣寒涼,他竟已扯破了她的嫁衣。

“讓一個女人給捅了一刀,老子還真是出不來這口氣,若不是見你這等美貌,豈能容你至今!今天不好好調教調教你這刁蠻的性子,老子算是白活了!”

惡語間,他大手一翻,冷琬心立刻被他重重的壓至身下,看著幾乎貼到臉上的那副變形的醜惡五官,她絕望的一聲尖叫,想都沒想就湊上前去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耳朵……

耳上劇痛傳來,男人發出一聲低悶的嘶吼,卻無論怎樣都甩不開冷琬心死死咬緊的嘴,越扯傷口越痛,他狂吼一聲,大手緊緊卡住冷琬心的脖頸,硬生生的把她的嘴拽了開。

看著她唇邊的血跡,捂住血流不止的耳朵,怒不可遏中,他揮手便又是兩個耳光劈了下去,冷琬心只覺的眼前金星閃爍,再也沒有了力氣。

“賤人,你簡直是活膩了!”他餘怒未消,大手拎起冷琬心的衣領,只聽“嘶”的一聲便徹底的把她的衣襟扯爛,冷琬心死死護住自己胸口的褻衣,絕望又悲憤的黑眸似含著血光,依舊倔強的射向他。

“老子今夜非讓你知道知道該怎麼做女人!”他怒吼著,低下頭狠狠的咬向了她的唇,冷琬心的身子和頭都被他死死的固定住,無處可躲,本就體虛無力的她終於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為何命運對她如此不公?

已經受過一次侮辱,如今又要被這粗鄙的武夫霸佔……

頃刻間,屈辱的淚水沿著她的眼角,決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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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賞給你們一個女人,怎麼雞飛狗跳折騰成這個樣子!”

忽然一聲厲喝從門外傳來,男人一愣,趁他慌神間,冷琬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脫他的鉗制爬向了牆角。與此同時,她看見房門大開,淚光中那張出現在夢裡千百次的,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門邊。

她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一襲紫金錦袍讓他秀頎挺拔的身軀更顯威武尊貴,開闊的眉宇,高挺的鼻樑,望一眼便不寒而慄的冷峻面容上,那一雙漆黑的鷹眸正泛著冷厲的寒光。

“王,王爺……”方才還囂張的男人一下子跳起身囁喏著行禮,冷琬心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便是漠王,眼前這個在夢裡糾纏了她二十幾年的男人,便是那冷血殘忍的漠王……

莫非這就是她與他命中註定的糾纏?所以他才會在她的夢中不斷的出現……可是為何他與她之間會是這樣的孽緣?與其如此,她寧願他從來不曾出現在她的夢中,從來不曾在她的心頭纏繞……

“墨宸峻,你不是人!”她的唇顫著,一字一句的喊道,話音未落,已是淚流滿面。

墨宸峻的眸光一閃,看向她時,神色微微帶了抹訝異。

眼前的女子,衣衫凌亂,淚雨紛飛。

散落的三千青絲飛瀉而下,亂舞於大紅嫁衣的殘片中,斜灑在淚浸的梨花玉容上,擰緊的秀眉似泣似訴,唇邊的血跡,在她悽白的臉上劃過幾道豔麗驚心的紅光,而那雙因痛楚而蒙起霧靄的黑眸,正閃著倨傲憤恨的星芒。

“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王爺名諱!”男人上前便給了她一個耳光,冷琬心的頭一歪,半晌沒能抬起,她的身子伏在地上,輕輕的顫抖著,卻倔強的咬緊牙關,用力撐起雙臂,扭回頭來死死的盯住墨宸峻,虛弱卻有力的斥道,“你算什麼男人?你竟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嫁與你的女子,你真讓人瞧不起!”

她那副不屈的倔顏讓墨宸峻的眉峰微微一擰,接著便是一聲冷笑,“既知自己是嫁與我,就該一切從夫,為夫把你轉贈與他人,你便該溫順依從,竟如此潑婦般大鬧我營地,還敢口出狂言對本王如此大不敬,真是死不足惜!”

繼而,墨宸峻又冷冷的轉向那個男人,上下掃視著他一臉一身的傷口血跡,怒斥道,“廢物,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本王如何指望你戰場殺敵?”

“是,是末將擾了王爺清靜,是末將該死,末將定會好好收拾這賤人。”他點頭哈腰道。

墨宸峻的眸光斜掃了一眼牆角處瑟縮成一團的冷琬心,只是略作停留,便決然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邊走邊揮手道,“今夜過後,便將她並同院中她帶來的奴才一起,與其他營妓置於一處,侍奉我軍中將士。”

墨宸峻的話無疑是晴天霹靂,冷琬心頓時眼前一黑,她連忙泣聲喊道,“墨宸峻,你站住!”

高大的紫影已行至門邊,聞言略作停留,轉過身來,目光凌厲如劍,“你若再敢如此放肆,本王便叫人好好教教你什麼是規矩。”

冷琬心撐住發抖的身子,咬緊牙,直直的望著他,“請漠王念及東峪與元熙兩國的姻親情分,收回成命,如果漠王一定要如此對我,我情願一死也絕不受此侮辱!”

“呵呵,好一個剛烈貞潔的女子。”墨宸峻扯唇一嗤,“死?你這算是威脅本王,還是想求於本王?”

“求”字在口中輾轉良久,卻依舊無法說出口,冷琬心悽然道,“我怎敢威脅漠王,只是論親緣你我尚屬表親,漠王何必如此相逼,定要把我逼上死路?”

墨宸峻冷冷的打量著她,眼前的女子,即便是如此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的凌亂中,依然難掩她與生自來的美豔與清傲。

美麗的女人他見過太多,再美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依然會細雨輕風柔弱可人,只為博他一寵,即便是如他王妃那般性情倨傲的女子,亦是對他溫禮有加。

而眼前這個堪稱絕色的女子,已經淪落至如此境地竟依然不肯向他低頭,不知怎的,忽然就讓他想到了府中那一園高潔怒放的梨花。

尤其是她那一對閃動著倔色與高傲的濯亮美目,只多望幾眼,便會不自覺的深陷其中……

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墨宸峻立刻回覆神色,冷笑道,“本王一向最不喜人自作主張攀親沾故,如此一來弄的好像本王如何不講情分,若想求本王便乖乖的低頭服軟,你若想死便儘管去死,本王將你好生安葬就是。”

他說罷便拂袖欲去,這時房門忽然被闖開,披頭散髮滿臉淚痕的阿音衝了進來,莽撞的阿音不小心撞上了門邊的墨宸峻,她被他堅實的胸膛撞的有些暈,卻還不及站穩,就被一旁急於討好的男人一把揪住頭髮,狠狠的扔向了牆邊。

阿音的身子重重摔落在地,她望向冷琬心,卻連爬過去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哀哀的喚著,“公主,是阿音不好,不能保護你……”

冷琬心的視線頓時一片模糊。

她什麼都可以忍,卻獨獨不能忍受愛她的家人被她連累,阿音無疑是這陌生世界裡她為數不多的珍貴家人……

看著門邊的墨宸峻,她終於顫聲說道,“媵姬冷琬心……懇請漠王,饒過我們主僕二人。”

她淒涼的哀求聲就像早春的冷雨,雖是軟軟的打在人心上,卻依然引起一陣寒慄。而她那泛著淚痕的清麗面容,倔強高傲卻隱忍的低聲下氣,更是哀傷的讓人心疼。

墨宸峻的心口竟忽然一陣收緊,痛意正慢慢的向身體四處散去……

大婚之夜,她被他棄與軍中,受盡凌辱。為他解毒,她因他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