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瑞典斯德哥爾摩當地時間2022年10月6日13:00(北京時間19:00),瑞典學院將2022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

Annie Ernaux

) 。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安妮·埃爾諾是法國當代著名女作家,1940年出生於法國濱海塞納省的利勒博納,在諾曼底的小城伊沃託度過童年。她起初在中學任教,後來在法國遠端教育中心工作,退休後繼續寫作。埃爾諾從1974年開始創作,至今已出版了約十五部作品。

《位置》《一個女人》等作品用細膩、傷感的筆觸生動描繪了出身貧寒的父母如何為使自己及下一代擺脫社會最底層的卑賤地位所進行的充滿失落、絕望、希冀、夢想的奮鬥過程,準確、客觀地再現了法國當代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們在心理、生活習慣、興趣愛好等價值觀方面的巨大差別,同時也以極其痛苦和矛盾的心情,真切表達了對父母及故鄉愛恨交加。而《悠悠歲月》這部歷經二十餘年思考和推敲的傑作,使她當之無愧地居於法國當代第一流作家之列。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今年同樣也是中國大陸首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獲諾獎十週年。

莫言在自己的寫作生涯中也受到了若干位諾獎作家的影響,他們的有的提醒了自己該怎樣找尋寫作靈感,有作品的在寫作技巧上給予了自己深刻的啟示。莫言老師甚至還和其中幾位成為了好友。莫言曾說“文學獎很好,但比文學獎更好的是文學”,今天我們就跟隨莫言老師來領會這些作家的魅力。

影響我寫作的十位諾獎作家

文 | 莫言

源 | KEY可以文化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亨利克·顯克維支

Henryk Sienkiewicz(1846-1916),波蘭作家

1905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顯克微支的《燈塔看守人》是我在某訓練大隊擔任政治教員時讀到的,當時我已經開始學習寫小說,已經不滿足於讀一個故事,而是要學習人家的“語言”。本篇中關於大海的描寫我熟讀到能夠背誦的程度,而且在我的早期的幾篇“軍旅小說”中大段地摹寫過。接受了我的稿子的編輯,誤以為我在海島上當過兵或者是一個漁家兒郎。

當然我沒有笨到照抄的程度,我透過閱讀這篇小說認識到,應該把海洋當成一個有生命的東西寫,然後又翻閱了大量的有關海洋的書籍,就坐在山溝裡寫起了海洋小說。

我把颱風寫得活靈活現,術語運用熟練,把外行唬得一愣一愣的。後來我讀了顯克微支的長篇《十字軍騎士》,感覺到就像遇到多年前的密友一樣親切。

——《獨特的聲音》

選自莫言散文集《感謝那條秋田狗》

威廉·福克納

William Faulkner(1897-1962),美國作家

1949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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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我買了一本《喧譁與騷動》,認識了這個叼著菸斗的美國老頭。讀到第四頁的最末兩行:“我已經一點也不覺到鐵門冷了,不過我還能聞到耀眼的冷的氣味。”看到這裡,我把書合上了,好像福克納老頭拍著我的肩膀說:行了,小夥子,不用再讀了!

我立即明白了我應該高舉起“高密東北鄉”這面大旗,把那裡的土地、河流、樹木、莊稼、花鳥蟲魚、痴男浪女、地痞流氓、刁民潑婦、英雄好漢……統統寫進我的小說,建立一個文學的共和國。當然我就是這個共和國開國的皇帝,這裡的一切都由我來主宰。

建立這樣的文學共和國當然是用筆,用語言,用超人的智慧;當然還要靠運氣,好運氣甚至比天才更重要。福克納讓他小說中的人物聞到了“耀眼的冷的氣味”,冷不但有了氣味而且還耀眼,一種對世界的奇妙感覺方式誕生了。然而仔細一想,又感到世界原本如此,我在多年前,在那些路上結滿了白冰的早晨,不是也聞到過耀眼的冰的氣味嗎?

——《說說福克納老頭》

選自莫言散文集《感謝那條秋田狗》

米哈依爾·肖洛霍夫

Михаил А Шолохов(1905-1984),蘇聯作家

1965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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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好的小說,在讀的過程當中彷彿能聞到氣味?我們讀肖洛霍夫的頓河描寫,夜晚去捕魚,彷彿感覺到水的腥冷,感覺到魚鱗沾到身上,聞到腥味。

作家寫作的時候調動了自身的或者人物全部的感官,他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聯想全部調動起來了,全方位、立體化的。這樣,小說就產生了力量、說服力。即便是虛構的故事,由於作家寫的時候把全部的感官都調動起來了,色、香、味俱全,什麼都有,整個敘述是立體的,而不是平面的。

更重要的,這種敘述帶有強烈的感情,而不是書面的。“我特痛苦”,“我特高興”,這種東西當然是沒有力量的。但如果不是直接說出來的痛苦,而是描寫出來的痛苦,就有感動的力量。

——《細節與真實》

選自莫言演講集《貧富與慾望》

川端康成

(1899-1972),日本作家

196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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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覺悟,得之於閱讀:那是十五年前冬天裡的一個深夜,當我從川端康成的《雪國》裡讀到“一隻黑色的秋田狗蹲在那裡的一塊踏石上,久久地舔著熱水”這樣一個句子時,一幅生動的畫面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感到像被心儀已久的姑娘撫摸了一下似的,激動不安,興奮無比。

我明白了什麼是小說,我知道了我應該寫什麼,也知道了應該怎樣寫。在此之前,我一直在為寫什麼和怎樣寫發愁,既找不到適合自己的故事,更發不出自己的聲音。

川端康成小說中的這樣一句話,如同暗夜中的燈塔,照亮了我前進的道路。當時我已經顧不上把《雪國》讀完,放下他的書,我就抓起了自己的筆,寫出了這樣的句子:“高密東北鄉原產白色溫馴的大狗,綿延數代之後,很難再見一匹純種。”這是在我的小說中第一次出現“高密東北鄉”這個字眼,也是在我的小說中第一次出現關於“純種”的概念。這篇小說就是後來贏得過“臺灣聯合文學獎”並被翻譯成多種外文的《白狗鞦韆架》。

——《作家一輩子幹的一件事》

選自莫言演講集《講故事的人》

巴勃羅·聶魯達

Pablo Neruda(1904-1973),智利作家

197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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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半夜

京師學堂裡悄無聲息

窗外的鵲巢裡

喜鵲在囈語

我用沾了清水的絨布

擦拭你的銅像

鼻子眼窩與耳輪

月光如水

送來美洲的孤獨與記憶

彎腰時我聽你冷笑

抬頭時你面帶微笑

彷彿我是銅像,而你是

鑄造銅像的匠人

不是我擦拭你的臉

而是你點燃我的心

——莫言

《聶魯達的銅像》

加西亞·馬爾克斯

García Márquez(1927-2014),哥倫比亞作家

198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我認為,《百年孤獨》這部標誌著拉美文學高峰的鉅著,具有駭世驚俗的藝術力量和思想力量。它最初使我震驚的是那些顛倒時空秩序、交叉生命世界、極度渲染誇張的藝術手法,但經過認真思索之後,才發現,藝術上的東西,總是表層。

《百年孤獨》提供給我的,值得借鑑的,給我的視野以拓展的,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哲學思想,是他獨特的認識世界、認識人類的方式。他之所以能如此瀟灑地敘述,與他哲學上的深思密不可分。

我認為他在用一顆悲愴的心靈,去尋找拉美迷失的溫暖的精神的家園。他認為世界是一個輪迴,在廣闊無垠的宇宙中,人的位置十分地渺小。他無疑受了相對論的影響,他站在一個非常的高峰,充滿同情地鳥瞰這紛紛攘攘的人類世界。

——《兩座灼熱的高爐》

選自莫言散文集《感謝那條秋田狗》

大江健三郎

(1935- ),日本作家

1994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大江先生毫無疑問是我的老師,無論是從做人方面還是從藝術方面,他都值得我終生學習,但他卻總是表現得那樣謙虛。剛開始我還以為這謙虛是他的修養,但接觸久了,也就明白,大江先生的謙虛,是發自內心的。事實上許多人都不如他,但他總覺得自己不如人。

他毫無疑問是大師,但他總是把自己看得很低。他緊張、拘謹、執著、認真,總是怕給別人添麻煩,總是處處為他人著想。因此,每跟他接觸一次,心中就增添幾分對他的敬意,同時也會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

曾經私下裡跟朋友們議論:像大江先生這樣,是不是會活得很累啊?我們認為,大江先生的確活得很累,但我們的世界上,正是因為有了像大江先生這樣“活得很累”的人,像責任、勇氣、善良、正義等許多人類社會的寶貴品質,才得以傳承並被髮揚光大。

——《我是唯一一個報信人》

選自莫言演講集《我們都是被偷換的孩子》

君特·格拉斯

Günter Grass(1927-2015),德國作家

1999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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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打鐵的經歷寫進了小說

《透明的紅蘿蔔》

我在《鐵皮鼓》裡發現了

鑿石碑的你

好的小說裡總是有

作家的童年

讀者的童年

期望我的尖叫

能讓碎玻璃復原

在一個黃昏我進入

一個動亂後的城市

我流著眼淚尖叫

所有的碎玻璃飛起

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像飢餓的蜜蜂歸巢

不留半點痕跡

有一個調皮的少年

踩著玻璃碎屑不放

玻璃穿透了他的腳掌和鞋子

傷口很大但瞬間平復

沒有一絲血跡

朱老師的眼鏡片

從三十里外的車廂裡

從路邊的陰溝裡

飛來與他的鏡框團圓

——莫言

《格拉斯大叔的瓷盤》

奧爾罕·帕慕克

Orhan Pamuk(1952- ),土耳其作家

2006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雪,無處不在的雪,變幻不定的雪,是這部小說(《雪》)中最大的象徵符號。如前所言,雪既是本書的書中之書,又是本書的結構模式;但留給讀者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洋洋灑灑的、遮天鋪地的雪。

雪無處不在,人物在雪中活動,愛情和陰謀在雪中孕育,思想在雪中執行。雪使這個小城與世隔絕,雪製造了小城裡撲朔迷離、變幻莫測的氛圍。

正因為有了雪,這裡的一切都恍如夢境,這裡的人,這裡的物,包括一條狗,都彷彿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帶著不確定性。帕慕克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沒用故弄玄虛的方式來賦予雪以象徵性。

他在書中數百處寫了雪,但每一筆都很樸實,每一筆寫的都是雪,但因為他的雪都與卡的心境、卡的感受密切結合著寫,因此,他的雪就具有了生命,象徵也就因此而產生。寫過雪的作家成千上萬,但能把雪寫得如此豐富,帕慕克是第一人。

——《好大一場雪》

選自莫言散文集《感謝那條秋田狗》

巴爾加斯·略薩

Vargas Llosa(1936- ),秘魯

作家

2010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影響過我的十位諾貝爾獎作家

在八十年代我們接受西方文學影響薰陶的時候,秘魯作家巴爾加斯·略薩,號稱結構現實主義,他的長篇小說,讓我們第一次認識到小說的結構的問題,像《世界末日之戰》《綠房子》等這些小說,它們都有一個不一樣的結構。也就是說,他是在這方面花了大力氣的,在這方面費盡了心思,殫精竭慮地在小說結構上做出努力。

當然有些小說結構看起來很簡單,比如說《胡莉婭姨媽和作家》,單章講一個故事,雙章講另一個故事,這些結構技巧學起來容易,有些人會認為是雕蟲小技。但他有些小說的結構已經完全與內容水乳交融,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沒有這樣的結構,就沒有這部小說;反過來呢,沒有小說故事,也就不會產生這樣奇妙的藝術上的佳構。巴爾加斯·略薩讓我們注意到了小說結構上的問題。

——《從我的三部長篇小說談起》

選自莫言演講集《我們都是被偷換的孩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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