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夫君籌謀多時扳倒我父親,我留書私奔,他吐了好大一口血

我的夫君籌謀多時,扳倒了我的父親,百姓口中的大奸臣。

皇帝賜他美人,他說我是他唯一的妻子。

我卻和人私奔了,留書:此生不如不遇君。

據說他看到後,吐了好大一口血。(已完結)

1

我和賀容此前是一對錶面夫妻。

在賀容憑藉姻親關係成為父親黨羽,將他拉下馬之前,全京城的世家少男少女,誰不可憐文武雙全的賀容娶了我這麼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夫人。

琴棋書畫樣樣不會,空有姿色,還有一副,小肚雞腸。

我因捕風捉影而吃醋得回了孃家,賀容忍氣吞聲來接我時,我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賀容,你滾出蔣府,這裡是我的家!“

賀容唯一一次失控就在我脫口後。

他溫潤無雙的臉上,額頭青筋鼓動,一條條十分明顯,我退後一步懷疑他要動手時,他背過身揮袖而去。

那時我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死死抓著賀容的衣角說:“賀容,你相信父親好不好?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提攜你的岳父,怎麼會是你的仇人?”

賀容要咳嗽的我回去,他說:“蔣桑柔,回京時,我會給你個回答。”

賀容奉召出京,我在賀府中等啊等。

等到父親入獄,賀容沒有回來,等到血書快馬寄出半月,賀容仍沒有回來。

等到父親問斬後的某夜,冰冷的房門上,有人影投下。

我被血流到腳下的噩夢驚醒,仿在夢中般提燈走過去。

開啟門,容姿俊美的人站成了一幅極美的畫,大氅上滿肩的白。

燈火被吹得瑟縮了一下,我看著沉默的他,“賀容,你站在這兒幹什麼,這是你的家啊。”

又笑了笑,何其相似的一句話。

現在我才明白賀容的失控,因為他心中,他的家早被我的父親害得破滅了。

嗯,如今我也沒有家了。

2

其實我本來也沒有家的。

及笄之後,吃了十年百家飯長大的我被父親接入京城。

京中的貴女公子個個家世深厚,蔣府雖風光更甚,但他們似乎都對父親和我,敬畏之餘隱有敵意。

為此,替我相看人家的父親很是憂愁。

直到那日。

皇帝請父親有要事商談,我求了父親帶我看皇宮景色。

父親自然答應,但我長於鄉野玩性較大,離開了宮人自己遊樂之後,因為分不清來時的路,開始著急心慌。

事實上我不必慌張,皇宮守衛森嚴,輪崗的侍衛很快發現了揉著眼的我。

入目的侍衛帶佩刀著蛟蟒官靴,風姿卓然,低聲詢問道:“別怕,怎麼哭了?”

不失溫柔的語氣,讓大力揉出異物後眼眶發紅的我,呆愣著結結巴巴起來。

我初初以為賀容只是小侍衛頭頭,後來才從父親口中得知,他不僅統領宮中宿衛,還輔佐少年天子算是近臣。

我於人情世故生疏,對乍見的父親很是崇拜,於是問:”父親不也是近臣?“

父親捏須一笑,“那不一樣。“

和賀容走的路似乎格外短,很快有滿頭大汗的宮人找來,言辭透露出我是攝政王的女兒時,他玉石般的臉龐只是不自然了一瞬。

我以為是父親的原因,我的父親蔣衍,出身既非清流也非望族,只因是亡故長公主的駙馬,當今聖上叫他姐夫,百官低頭稱他為攝政王。

可我與聖上並無血緣關係。

好在皇帝對我的態度十分友善,他見父親對我珍重,落後一步笑笑:“姐姐當時奪人之夫,畢竟有違道義人倫,固然合浦珠還,蔣小姐到底吃了不少苦。“

小皇帝第一次見我,便為表歉意,封了我為縣主,本就多有人攀附的蔣家,更得了句“娶女當娶蔣家女”。

回府後,我聽著丫鬟的打趣,看著銅鏡裡的姝麗容顏喃喃,“不知道賀容是否也想娶我。“

我希望是。

父親知我的大膽言辭,並不規勸,命人為我裁衣時眼角笑紋深深,“上朝時,賀容與我問過你。“

之後便是待嫁閨中,及至出嫁,十里紅妝,滿城驚動,我坐在大花轎內,眼前是金線蓋頭下的穗子,不安地搖晃。

一雙寬厚有力的手扶我下了轎,虎口有些繭子,卻並不硌手。

我心中一下安定,一遍遍默唸賀容的名字,這個人,以後就是我的夫君了啊。

彼時我不知道,這個人會讓我空守兩年寂寞,也不知道這個人,終將聯合小皇帝,將父親,將蔣家,一朝傾覆。

3

我自認該小心謹慎,所以後花園中,遠遠見兩個婀娜娉婷的女子躍躍欲試地要過來,只是皺了皺眉。

春花還未醒來,重瓣的單瓣的梅花開得繽紛多姿,深深淺淺映襯美人嬌豔。

紅玉眼色嫌惡,告訴我,“那就是聖上給賀容賜的美人。“

我想起她提起過,還急切唸叨,“沉冤得雪的賀家和方家的舊婚約重提,夫人您該如何自處,”不過我因喪父並不上心。

美人被攔住了,紅玉昂了頭道:“大人將規矩立得好。“

我看著紅玉,彷彿看見了過去沾沾自喜的自己。

這就是賀容的心思縝密之處,外人看橫豎都是相敬如賓,以至於過去兩年,父親每每問我和賀容的好訊息,我只能幫他說:“夫君疼我,說這事不急。“

撇開前半句,賀容大意確實如此,他不近女色,等我從十六歲到二九年華,等蔣家,從鮮花錦繡到斷壁殘垣。

“讓她們過來吧。”我咳嗽了聲說。

皇帝賜,賀容不敢辭,卻如此不假辭色,也是仗著君恩優渥。

君心似海,不怕步了父親的後塵。

我示意下人退下,紅玉卻不肯離開。

兩個美人成功過來,訝異的神色很快收起,親熱地說是和我一見如故。

“姐姐真是好福氣,以前有攝政王疼你,如今大人又將你如珍如寶地護著。“

她們並未提起父親的問斬,我卻也不是傻的,又聽了幾句,不過說我從狐假虎威,淪為仰人鼻息。

緊握的手指籠在袖中,我聽完面色還能安然。

身邊的紅玉忍不住,“真當別人看不出她們的不懷好意,挑撥離間!夫人可萬萬不可因她們的話離了心。”

我很疑惑,自我嫁入賀府紅玉就被派來伺候我,我和賀容何時兩心相合過。

卻沒有多說。

好巧不巧又有位嬌客上門拜訪。

方家的小姐向我一拜身段纖細,吃著茶几句感嘆世事變遷,說著長公主因先皇臨終囑託扶持小侄子上位,卻攬權不放,最後獨獨信任枕邊人,造成不少冤案錯案。

我的茶盞抖了抖,“明明是長公主肆意妄為,心狠手辣,父親勸諫才稍有好轉。”

“是嗎?”方雅琴笑了,“今時今日不同往昔,顛倒的真假總會被扶正,有些真相也浮出水面啦,您該多聽一聽的。”

她眨眨眼,很是俏皮的模樣。

紅玉拿了水果回來,方雅琴不再說,又無意間提起,“前日赴宴見賀大人身側無人相伴,到底不大像樣子。”

我麻木地點頭,“確實不像樣子。”

方雅琴看了我幾眼走了,紅玉紅了眼,“大人怎樣她一個外人管什麼,她就是欺負夫人您,”

欺負我什麼,欺負我親族皆無,一介罪臣之女,怎好陪賀容出面。

彷彿忍了許久的咳嗽終於爆發,我一聲接一聲,咳出心肝脾肺一般。

紅玉慌亂不迭,我捏著帕子,想起京城中誰家小姐見我繞著賀容捂嘴笑,“你的樣子,好像一條狗啊。”

如今,我是喪家之犬。

4

平復的時候,我腦中又想起那些京城人言。

我承認我一直都很在意,在意我和賀容確實不是般配眷侶。

我並非一無所知,但還是滿心沉浸在融洽的婚後生活中,畢竟賀容渾不似武將粗野,溫文又細緻。

他若想討一個女子,尤其是我這般沒什麼見識的女子歡心,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那次他的失控著實駭人,我也不消片刻就被他哄了回去。

我那時候嘴硬,哪怕丫鬟勸我,“姑爺身為男兒畢竟要臉面,小姐不妨低頭示弱,也就過去了。”

我仍抹淚一抽一抽道:“我罵一罵他,他就要打我……以後,以後的日子,我怎麼過得下去!“

說著過不下去,見到賀容去而復返,心中後悔的我,無比麻溜地順著梯子下了。

丫鬟笑著離開,在賀容懷中因哭累睡過去時,我還緊緊抓著他的手說:“賀容,你不要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好不好?你剛才的模樣好嚇人……”

賀容另隻手撫摸著我的頭髮,“睡吧。”

卻並不回答。

那個他陪我小睡的午後,醒來時我發現身邊沒有人,我四處尋找,最後在廊下看見了賀容。

父親正拍著他的肩膀,似乎在笑說我被他寵壞了,賀容沒有吭聲。

他的脊背挺直,下頜分明的臉龐,隱在投撒下來的樹陰裡。

一直到兩人話語轉低,我都沒有看清,他到底是何表情。

現在想來,我其實從來不清楚,我的父親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的夫君,又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5

我沒料賀容當晚知道了白天的事。

不知道怎麼回事,雪夜留宿後,賀容不再對我愛答不理,不再深沉莫測,公務繁忙。

只是我也變了,他的靠近不會再讓我欣喜。

錦被下,甚少越界的賀容將手圈了過來。

從腰部傳來的熱意,剛讓我的身體繃緊,後腦勺傳來他的聲音,聲線偏低,像在哄人一樣溫柔:“我不會娶方雅琴的,那些美人也不是我的意思……“

他頓了頓,喊了那個經他之口我總會臉紅的小字:“枝枝,你才是我的妻子。”

我開始疑惑賀容莫非不知道皇帝的態度嗎。

蟄伏多年終於揚眉吐氣,對我這個餘孽不至於非要斬草除根,也覺得在賀容身邊礙了眼。

封的什麼狗屁縣主,自然也做不得數了。

我背對著沒有說話,假裝已經睡了過去。

寂靜中輕輕一嘆,在一陣溼熱的氣息越來越靠近脖頸時,我感覺到疙瘩冒了出來。

心理上的不適讓我趕在賀容發現前開口:“沒關係的。”

我聽見自己說:“賀容,沒關係的。”

身上涼了一下,是賀容坐了起來。

料峭初春,入夜後空氣便浮著幾星涼意,我不得不也坐起來忐忑確認他的神情。

只看到賀容臉龐輪廓清晰挺秀,眸色並不明朗,“真的沒關係嗎?“

你看這人,從前不耐我拈酸吃醋的是他,如今陰陽怪氣的也是他。

但我從前確實腆著臉纏人,又是送湯又是讓他陪我挑春衣。

湯麼從來送不進書房這類重地,春衣麼他頂多派個府兵幫我拿著。

別人都說我,好體面,好華服。

其實不是的,我最好的,是賀容。

只有將自己裝扮得嬌媚可人,我才相信,我這個一朝翻身的小女子,是配得上他的。

我乾巴巴說:“是我想漏了,若你不喜歡她們,其他女子也行。”

賀容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差,目光緊鎖著我。

我手心開始冒冷汗,背上一激靈咳了一聲。

賀容俯身靠近而我忍不住後縮時,他忽然笑了,唇色菲薄的笑容毫無暖意。

我的呼吸連同咳嗽停止了。

腦中空白著後知後覺,他已制住我的脖頸,那輕微的摩挲使我不敢動彈:“枝枝,你怕我?”

他從未有這麼霸道的時候。

是了,我的虛與委蛇怎麼能瞞過賀容,他如此敏銳。

淺色瞳孔的倒映中,我渾身戰慄之餘有了一種解脫感。

我應該是在笑,“賀容,賀大人,你到底要怎樣呢?“

“其實這些日子我都在做夢,夢到我也死了,而你無動於衷地站在遠處。“

同床異夢兩年,大概只有此刻才是坦誠相對。

雪白的裡衣上,賀容鬆了手,黑睫顫抖,“我不會……”

“這些日子你沉默寡言,我以為你和蔣衍那老狐狸的感情沒有多深,一時傷心,果然是我自欺欺人了。”他艱澀問:“枝枝,你恨我是不是?”

他這樣的口吻說出這樣一個問題,真是奇怪。

一隻老虎,也會在意一隻螻蟻的恨嗎?一個獵人,也會關心獵物的心情嗎?

又或者,他若真的在乎我的恨,又會置父親於死地嗎?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個歲暮寒冬,我是如何絕望地度過來的。

我感覺到眼角有什麼落了下來,賀容別過臉,好像看不下去一樣,很快穿衣離開。

6

翌日,果然是頂著兩隻泛紅的眼睛醒來。

紅玉替我梳髮時欲言又止,應該是知道了賀容昨夜離去。

我看著銅鏡想了想說:“紅玉,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否則也不會將我和那美人的對話告訴了賀容。

“但我如今對賀容心有介懷,他越靠近我,我的反應反而越會讓他不喜。”

紅玉嘆了口氣,我見她神色悵然,心中卻放鬆了些。

其實我一直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母親獨自撫養我長大很是不易,她去世後,我進了京,嫁了人,唯二依靠不過父親和賀容。

賀容殺了父親,我的倚靠不是少了一個,而是沒有。

天氣逐漸變暖,我纏綿已久的病也逐漸好轉。

我在一日跟紅玉說:“我想出府一趟,“

我總覺得,雖然近日賀容沒有出現,但他是知道我的言行舉止的。

紅玉果然沒有立即應下。

到底是陪在我身邊兩年,我看著紅玉軟聲,“我只是有些悶了。”

不知想起了什麼,她神情鬆動,難得情緒低落說:“大人也有他的為難之處,夫人您,不要恨他。”

我垂下了眼,“我不恨他的。”

仇人之女,值得什麼正妻的身份,體面,我早已不在意了。

和賀容和平相處,不過是還想活著罷了,離開賀容,我可能隨時死在京城某個角落。

哪怕要回鄉野自耕自織,賀容態度不明,我如果主動提出,那就是不識好歹。

紅玉替我換了衣服,戴上帷帽,又囑咐道:“夫人如今身份特殊,行事可低調些。”

我知道她怕我惹人眼色,議論紛紛。

於是抿唇:“我們悄悄來去,不會讓賀容知曉的。”

誆騙著不會讓紅玉為難,我首先讓轎伕去的,就是沈府舊址。

這一路我很是熟悉,從偏僻的農莊初入京城時,我也是坐在一頂軟轎中。

那頂軟軟的轎子,最後轉入了盡是朱門的長街。

我當時應接不暇,捲起簾子往外看時,見往來無布衣,又以蔣府最為顯眼,遠遠望去佔地頗大,一獸頭大門,兩角還有側門。

接我的婆子指著敕造的高懸大匾,告訴我,那是一等公的殊榮。

如今,門庭衰敗,封條之後,只有草木寂寥。

我遠遠看了眼,沒有下轎,算是讓紅玉放下了心。

下一刻她又開始跺腳,因為我去的是茶樓。

我下了轎,薄紗擦過臉頰,拂過長裙,緩緩上茶樓的步子中,聽見樓下的說書人,早已換了新章。

說書人唾沫飛揚的激憤一如當初。

當初他道,長公主牝雞司晨,如何清掃朝野中所有勢大的臣子,難以掌控的不合心意的,通通誅殺。

當初他道,長公主退居幕後轉交權柄,接掌的父親和新帝君臣和睦,恭敬有加。

”難得的是居廟堂之高,仍躬身力行,貴為攝政王,卻憂心百姓,不敢鬆懈,真是我大寧之幸。“

”好!“”有攝政王在,大寧國祚無恙!“滿堂喝彩。

彼時街頭巷尾傳唱的是誰?

是我的父親。

如今百姓口中無惡不赦的大奸臣是誰?

還是我的父親。

原來,是進京的父親居心不良,攀附長公主,是父親停妻再娶,迎合順從,等到身邊人放心,時機成熟,再害人奪權。

壞事做盡的名聲留給了長公主,父親撇得乾淨,從她手中接過成果。

恍惚著坐下來後,周遭有人嗤之以鼻,”哪有這麼好的事,如今清算,那些冤案裡,攝政王還不是摻和了泰半。“

還有人感慨:“再毒的心思還是個婦人,比不過男子無情,聽聞啊,他原配的女兒已是十八,當初風光大嫁,長公主呢,卻連子女都沒有一個。“

紅玉緊張地看了我眼,“夫人,我們回府吧。“

我抓著圈椅的手指骨發白,卻用力搖了搖頭。

眼前薄薄的白紗隨時可能被人掀起或被風捲起,我還在譏笑唾棄中聽了下去。

“什麼原配,不過是個棄婦,什麼嫁女,不過賣女。”

”夫人?“腦中漸漸空茫,我像個不容於世的鬼魅。

可怕的不是親者死,愛者仇,而是你以為的世界,一根根被抽離坍塌。

母親去世前告訴我,女子出嫁之前,靠的是父親,出嫁之後,靠的是夫君。

等了近十年,我等到了父親,僥倖嫁給心上人後,等到了家破。

如今我這樣,是否這一生,也看到頭了呢?

我渾渾噩噩起身,我為什麼,要活著啊?

7

我就這樣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衛小姐!”紅玉嗓音緊繃。

我怔然回頭,那人明眸皓齒,眉峰不耐地挑了一下,視線隨之落到我的身上。

她啟唇,緩緩道:“蔣桑柔,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你有沒有遇到一個人。

她突然出現,兜住你的絕望。

8

我和衛纓起初是很不對付的。

為什麼呢,因為我在世家圈子裡,格格不入,而愛纓槍不愛紅妝的衛纓,也是京中異類。

兩個異類難免被人同時提起。

聽聞戍邊的衛將軍獨女對我嗤之以鼻,我也對她評價以“粗魯不堪”。

雖然學著端著的我,才是會破口大罵,也曾被鄉間大鵝追著跑掉鞋的那類人。

我們的不對付,一直持續到去歲的秋狩。

天高氣朗,捕獵的號角聲吹響了。

我本來不喜歡這些交遊的活動,眼見貴女小姐們有的還能穿上一身亮麗騎裝,騎馬遛上小圈回來,贏得陣陣誇讚,難免心癢難耐。

“賀容呢?”我詢問一隊侍衛長,守衛的人卻撓頭回答:“設好行營安排輪值後,賀郎將就少見蹤影,大概是有事繁忙。”

旌旗獵獵,人聲歡鬧,我巴巴看了幾眼,只能安慰自己,皇帝百官,還有家眷們的安全都由賀容負責,他自然是繁忙的。

雖然,我本來打算讓賀容教我騎馬的。

離開空地時碰到有人騎馬,從我跟前路過的馬兒打了個響鼻,我抬頭,瞪了馬上的衛纓一眼。

晚上男兒們帶著獵物滿載而歸,我坐在宴席中,才看見了賀容,他跟隨皇帝左右,很得寵信。

這麼和諧的場景,只有我心中憋悶。

職責所在,賀容常在宮中,他總無奈我纏人的功夫厲害,卻不知道我已經有所剋制才沒哭鬧跟他一起上值。

席上他心無旁騖,神色沉肅,我連個眼光都沒得到。

衛纓就這麼撞上我從賀容身上挪開的視線,我問:“你看我幹什麼?”

衛纓嘴角翹了翹,“看你的樣子像條小狗。”

我眼睛看著她,越睜越大,衛纓卻好整以暇。

我被衛纓氣得狠了,又打她不過,只能憤而離席。

因路痴認不出方向,我餵了一夜的蚊子天明回來,負氣無人來找我,才得知昨夜有場來勢兇猛的刺殺。

聽聞直指皇帝的刺客們以神出鬼沒初佔上風,隨後所有侍衛訓練有素地收攏一處,見勢不妙,刺客們服毒自盡無一活口。

賀容正忙著處理此事。

據說皇帝大怒,賀容連日帶夜,不遺餘力搜尋線索。

秋狩不得不終止,回到京城後,京城卻開始傳聞刺殺與父親有關。

自此,一切開始無可轉圜,我心急如焚。

再後來,父親入獄,我惶惶不安,等來等去,等天等地,無盡黑暗中,只有衛纓,不計前嫌,帶我去見了父親最後一面。

如今衛纓卻告訴我,那件刺殺不過賀容和皇帝自導自演。

9

”這件事的馬腳算是乾淨,但我有個朋友在暗影閣。“

我和衛纓坐在她定的包間中,她吃著塊點心,”皇帝將要及冠掌政的時候,攝政王傳出大權獨握,不願功成身退的訊息,他多年的名聲經營就毀於一旦。“

她看我一眼,“你父親未必沒有野心,但先機已失,時勢並非在他這一邊。“

我整個人天翻地覆過一遭,不禁喃喃:“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呢?“

衛纓做了迴應,“你想知道?“

指間扣了扣桌子,她思索片刻道:“查得出的為真,查不出的是假。“

我猛地抬頭,“傳到人耳中的為真,緘於人口的為假。”

起了身,她已經俯瞰著臺下人來人往道:“歷朝歷代,大差不離。“

心跳如鼓,我見她沉靜的側臉,高束的發冠在她身上添了英氣毫不違和。

她在告訴我,真相不乏當權者展示於眾的把戲,不足全信?

我想,衛纓是有對我嗤之以鼻的本事的,我的格格不入來自於討好而不得,她卻是看清一切後不屑一顧。

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衛纓,多謝你。“我誠心誠意為兩次相助道謝。

若非見我魂不守舍,衛纓何必多費口舌。

“可哪怕不能改變什麼,我還是想知道,父親是否是當年賀家案的元兇。“

羅列的罪名樁樁件件,多年仕途中父親手段並不乾淨這我無以辯駁,賀家案,卻是最大的定其死罪的一樁。

賀為大姓,在此之前,被接進宮的賀容為賀家遺孤的身份,並不為人知曉。

衛纓偏過頭,目光掃過我的臉,不置可否地一笑道:”為什麼,為了賀容?“

賀容……是啊,若我和他並非仇人,或許一切,不,一切已不可消解。

”據說他是自請離京,大概是不知如何面對你吧。“衛纓又坐了下來,她又指了指門外,“那個丫鬟也是個忠心的,就是不知道忠心向誰了。“

我想了想說:“我只是覺得,我已經糊塗瞭如此久,總得弄清楚,不管是有罪贖罪,還是無罪心安。“

衛纓深深看了我一眼,“怎麼贖?若是賀容想要你的一輩子,你也留在他身邊嗎?”

我沒回答,因為這太荒謬。

我在一無所知的情形下對賀容一見鍾情,他卻斷斷不會愛我這個仇人之女。

不知是又要設計我,還是覺得一報還了一報,開始可憐我?

我自嘲一笑,或許是後者吧。

我對賀容也有些瞭解了,大多時候,他正直又耐心,本身也極有責任感,哪怕娶我不過一場設計,他也不會輕易拋下我。

我想他過去能對我有些好臉色,部分原因是我並非在父親身邊長大,沒有享受他的蔭庇多久。

離開時衛纓說:“這件事歷時久遠,難以查證,離京之前我可以幫你,但有條件。“

我沒有問她條件是什麼,她卻把玩著手裡的茶盞,別有意味說:“這件事,只有我能幫你。“

10

我匆匆離開,覺得衛纓看破了我的想法。

雖然她似乎交遊甚廣,智謀也多,但此事一是本與賀家相關,二是習慣使然,我為何捨近求遠呢。

暢通無阻去往書房的路上,我想著說辭,賀容乍見我,似乎也有些高興。

我很熟悉他的每處眉眼細節,他習慣了含笑看人,卻只有真正高興時,眼尾會彎出一道摺痕。

只是,他輕柔的目光,隨著我的話音冷了下來。

”我沒料到,罪證昭昭之下,你還相信蔣衍的無辜。“

我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仍然說:“可是賀容,我看過入獄的父親。“

他的臉色變了。

話已出口,不可再收,我握拳一鼓作氣,“牢裡那般骯髒幽寒的環境中,他奄奄一息,一字字對我說,他真的後悔將我嫁給你,也真的對於賀家,問心無愧。“

“仔細想想,多年的舊案本就難以翻案,人證物證充足,何嘗不是一種蹊蹺,上位者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見得不少吧。”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憶起那一幕,悲切之餘眼睛溼潤,賀容睇著我,沒再說話。

希望的火苗一點點升起。

我看見賀容起身,他走過來,一步,兩步,最後摸上我的眼:“枝枝,蔣衍在騙你。”

我睜大了眼退後一步,從他堅定不移的目光,忽然體會到了一種無能為力。

這就是我不恨賀容的原因,他堅持伸張的,是自以為是的真相。

我忽然想起衛纓的話,“賀容啊,看上去是個溫柔郎君,卻最是心硬,利益權勢動不了他的心,但他若動了,便是堅如磐石不可催。”

換言之,他很偏執。

她早料到了一切。

11

我深深後悔,為再次天真地以為我能改變什麼。

賀容一直是個洞察細微的人,我去書房找他後,我們不歡而散,他召了紅玉。

在紅玉顫著聲音低頭回答,我去了沈府,又去了茶樓碰到衛纓之後,沉重的氣氛蔓延。

賀容本來唇形含笑仿若多情,但與今日今時是不同的。

“府中人可以不機靈,但凡事得知輕重,不然留著幹什麼呢?”

他淡淡地笑著,居高臨下地投下視線。

紅玉抖了抖。

其實他身為郎將,手下沾過不少鮮血,溫文之下的無情豈是常人可以想象。

“是婢子的錯,讓那些流言蜚語髒了夫人的耳朵。”紅玉毫不辯解,跪伏著只是認錯。

可我認不下錯,我錯在哪兒,錯在我沒有認下父親的死罪,沒有如他所願安分守己?

未遇衛纓之前我會認錯,如今我的脾性又死灰復燃。

“賀容,不要遷怒紅玉。”我寧願他斥罵我。

他不看我,“夫人年紀輕不懂事,你就更要知道什麼是為她好。”

“什麼是好,”我壓不住那些情緒,“讓我躲在賀府裡一輩子不聽不看就是嗎?”

“有何不可?”賀容的睫毛被燭光拓出很重的陰影,“從前你不是最愛纏著我,不願我分半點眼神給其他人嗎?今後我會加倍對你好的,我們之間,再無二人。”

我心裡發涼,默了片刻抬眼看去,看這個曾經的心上人。

這怎麼能一樣呢?

我笑了笑,“你將父親扳倒,施捨給我一個場所,我的確,該如你所願,乖乖乞憐。”

有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賀容分了個眼神給紅玉說:“滾。”

幾乎沒有任何聲響,除了門開合一下。

賀容走到我面前,垂下眼聲音輕幽:“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他不顧我的掙扎,拇指和食指掐著我的臉,氣息幾乎相貼道:“蔣桑柔,外面的千夫所指你能面對嗎?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你能忍受深陷泥濘嗎?”

“可我的好歹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賀容的瞳孔裡,倒映出了我的狼狽模樣。

明明是眼前人,是他讓一切變成如此光景,為何如此獨斷霸道,自以為對,自以為為我好,我開始恨他。

我用力咬了一下腮肉,有鮮血從我口中流出來,他大驚失色地放開。

“我不必可憐我,我們本是仇人。“

我指著高堂,“你想過賀家的祖宗,亡魂,若是得知你和蔣衍的女兒朝夕相對,得知百年之後你與我合為一柩,會是什麼心情嗎?“

我知道賀容最在意什麼。

賀容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無波無瀾,”我們的仇恨,在蔣衍死的時候已經終結。“

我一怔,很快搖頭,“那是你的仇恨,卻不是我的。“

”我不可能永遠待在你身邊,也不會再愛一個害死我父親的人,”我退後一步,逼著自己直視他說斷一切:“那會讓我噁心。”

賀容面無表情了一息。

我也屏住了呼吸。

“不忍心她遭受非議眼色,害怕她被欺辱……“

”剋制地不去靠近她,費盡心思地保全她……”

賀容越說越溫柔,每一個字,眉間都更加陰鬱,面上終於嘲諷,“原來,是噁心啊……”

一波接一波早把我推到高空。

不同之前的害怕死亡,我訥訥地怯懦著:“賀容,你不會……”

不會的,他喜歡我,又怎麼會殺了父親。

他喜歡我,又怎麼會過去對我溫溫淡淡。

可我見到賀容上前,他陡然看過來的眼神中有一種令人心碎的感覺,讓我僵立不動,

他就這樣在我的惶然無措中掌控了我的呼吸,從唇齒間汲取著那鐵鏽般的腥氣,直到我回神撐開他的胸膛。

賀容的唇瓣染上一抹詭異的豔麗,他如初見時溫柔,“會的,枝枝,你不知道你有多討人喜歡。”

12

我將頭埋在水裡很久,整個人頭腦空空。

水流將我包裹住,如同賀容遲來的情意。

這些日子,每當賀容在府中,那無所不知的視線和關照讓我明白,他到底有多在意我。

我想,賀容或許是真的想對我很好的。

可我不明白,他為何前後判若兩人,為何又對父親無動於衷,父親並不清白,也擋了天子的路,我只是想,留父親一命。

水外的世界模糊不清,我索性閉眼不想看清。

嘩啦一聲,我睜開溼漉漉的睫毛,卻看到了賀容的怒容。

一串串濺起的水花將他的衣袍打溼,他將我撈起來的雙手,居然在發抖。

“你在幹什麼?”賀容收回手,聲音辨不清楚情緒。

我很快浸入裸露的肩頭,不知所以地看著闖入浴室的人,明明他在暖融融的室內,周身卻冷寂如霜月。

直到他開了口:“枝枝,難道我不能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嗎?”

他錯以為我在尋死。

我的心因他的悲哀祈求跳動得急促了一瞬。

我張了張口,想了很多,從進入京城時那驚呆我的繁華,到賀容的驚鴻一面,從成親後的朝夕相處,到他離京那面,父親臨終那面。

紛紛亂亂好似一場黃粱夢,終成空。

終於搖了搖頭,飄散在水面的溼發撩起水紋和花瓣,我聽見自己說:“愛不能成為我的所有。”

終此一生,我不能倚靠他的愛過活。

我不願如母親,失去父親後失魂落魄,不願再等一個人,從希望到絕望。

京城已無我的立足之地。

我慢慢說:“賀容,無論怎樣,我都想象不出我們的未來了。“

世人眼中,我是他的仇人之女,他和我在一起便是大逆不道。

皇帝眼中,我也是根令他耿耿於懷,想起被權臣桎梏的肉中刺。

“你是個聰明人,我不會是你的助力,只會是你的麻煩,累贅,你被攻訐的弱點。”

他在自討苦吃。

賀容從我開口後一直很安靜,這恰恰是反常的,他仿若未聞地退了出去,“你先沐浴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穿好衣服走出去時,賀容已經面色如常。

我披散著頭髮,和他並肩走過廊下時,他很輕地摸了下我散亂的鬢角,在我的猝不及防中,面色染上滿院清輝。

我明白過來為什麼,賀容發現我不害怕他了。

很簡單,愛令人脆弱,當我發現他愛我,如同當初我愛他,我不再害怕他。

“賀容,“我注視著他淺淡含笑的眼眸欲言又止。

賀容卻只是將手貼上我的臉頰,近乎喟嘆地說:“那又怎樣呢。”

“如若可以,我也想對你放手不顧,但既然我不能,我便只會順從我心,一條路走到底。”

月色皎潔,我看見芝蘭玉樹的人,眼中不加掩飾的迷戀和溫柔,足以迷醉任何一顆少女的心。

院中很大一棵玉蘭,風送過淡淡的花香味。

在他傾身靠近,黑髮垂落到我臉頰時,我問:“那父親呢。”

我沒有錯過他眼中轉瞬即逝的不悅。

“你要因為他,一直拒絕我嗎?”

他收斂了情動,嗓音涼薄。

發涼的感覺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身上殘留的熱氣彷彿凍結成冰。

我退後一步,恍然大悟。

原來竟是如此。

彷彿我的父親是我身上他厭惡的東西,他怎麼能以為,拔除之後,就可以放心喜歡我。

我的父親,他對我不管本心如何,沒有一點不好,他雖然來得遲了一些,卻是我渴望已久的唯一親人,最大的依靠。

七情六慾,人非草木啊。

我看了賀容很久很久,然後一字字說:“賀容,我們和離吧。”

13

賀容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他看了我會兒,點頭說好。

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麼。

摸到腕上冰冷的鐐銬,我坐起來呆了很久,不知何時賀容也來了,他今天沒早早上值。

“賀容,非要如此嗎?”

“那你又為什麼非要離開我?”他坐在我身邊,摸著我冰涼的髮絲。

在賀容素手替我挽髮梳妝的整個過程,我一言不發,溫順至極,只是也不看他。

賀容吻了吻我,然後離開。

我沒見到紅玉,只見到一個聾啞老婦。在她送來吃食的空餘時間,我看著日頭東昇又西落。

夜間賀容又來了,在他意亂情迷要剝開那件僅剩的小衣時,我不能自欺欺人他會因我的死板而停下。

“不要,”我含了淚珠看他,他摟著我輕嘆一聲,“不要那樣看我,你知道我捨不得是不是?”

“我怕。”我低下頭,又很快瑟縮地移開目光。

賀容裸著的胸膛起伏兩下,似乎在笑,可手上卻遮住了我的眼。

他將我放倒,鎖鏈開始嘩嘩作響,他空出的那隻手抽過什麼將它連同我揮動的手製住。

用嘴堵住大罵,大片的肌膚相貼後,賀容任我撕咬他。

我終於無助地嗚咽了一聲。

哪怕喑啞的嗓音在我耳邊說:“我會溫柔的。”賀容卻沒有停止動作。

他在極力地取悅我,但這不是水乳交融,是他的無情佔有。

我第二日開始絕食,賀容將紅玉送來,“你好好照顧夫人”。

他在威脅我。

我紅著眼看賀容,最後咬唇說:“我不要紅玉,你伺候我。”

賀容眼波柔情,他以為我在胡鬧發洩,並甘之如飴。

京城很快知道,賀大人沉溺後宅,不再上朝當值。

在又俯身奪去我的口脂後,賀容從後圈過來,我隨口問,“你不怕被皇帝革職?”

賀容側坐著神色懶懶,“也沒什麼不好。”

我放下畫本子,開始覺得好笑,“賀容,你這樣又算什麼呢?”

“因為賀家而除去父親的是你,沉溺女色的也是你。”

我定定問:“你要因我,放棄聖心,放棄為賀家重爭回世家的一席之地嗎?”

賀容怔了怔,“我沒料到這話竟是由你來說。”他將我攬過,“從前你可不是這樣。”

髮絲交纏,又是幾分糜亂,在他喘息的空隙,我惡意十足地說:“你真的不明白嗎,如今我是曲意逢迎。”

賀容緊了緊手下,竟是縱容地撫了我的臉頰,“那為夫該如何求夫人回心轉意呢?用此身,餘生可好?”

在我愕然時,他已經又吻了上來,我的回答便被吞入腹中。

14

可我終究有機會將這答案說出口。

衛纓終於如我所願地來了。

我指甲裡藏了她派人給我的藥,賀容睡得很熟。

她看著我穿衣時露出的紅痕皺眉,話語愧疚,“我未料賀容如此瘋魔。”

我搖搖頭並不怪她,“或許是我欠他的吧。”

“你並不欠他什麼。”衛纓在這些日子,想必已經查到了什麼。

我審慎地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要去邊疆準備接管衛家軍,身邊缺個侍女,你跟我走。”

我疑惑地看著她丟擲這個我求之不得的條件,衛纓淡淡說:“在此之前,你會放棄賀容嗎?”

是了,那時我還對記憶中正直的賀容抱有希望。

“你要告訴他真相嗎?”衛纓說。

又歪頭有些好奇,“我從你那日的神情,就知道你不會與他糾纏,可也想過,如果蔣衍真的有罪,你會陪在他身邊嗎?”

我低頭看賀容,他還是那副模樣,長長的眉,深深的眼窩。

我扭過頭,“不會。”

就如浴室所說,一切已是不可移轉。

皇帝算是知人善用,父親已是一捧骨灰。

而賀容,揹負的太多,走的路太難,我擔不起他的情深,也並非那個可堪與他榮辱與共的人。

我最後看了賀容一眼,留了一張紙條。

……

趕路的一程中,山高水綠,衛纓教了我騎馬。

她跟我什麼都聊,也嘖嘖感嘆過:“還是他們皇室中人懂得把握人心,造孽的是長公主,聽命的是蔣衍,卻從小就告訴賀容後者才是罪魁禍首。”

說罷,她勾起嘴角,“你不知道,賀容看了你的紙條後,氣得吐了好大一口血。”

我拎著馬繩默然不語。

其實那張紙條上並沒有所謂的真相,只有一行字。

此生不如不遇君。

我不知怎麼想起,臨走之時,賀容是握著我的手的。

我體性寒涼,過去撒嬌耍性子也好,執意要他暖手暖腳也罷,打定主意像鄉里招贅婿的殺豬娘子,培養一個二十四孝好夫君。

可對上脾氣又好,城府也深的賀容,培養出的不過“有勞夫人”“不必了”等等說辭。

我很氣餒。

時至今日,他終於握住了我的手,我卻用力地抽了出來。

其實也是有遺憾的。

遺憾今生已經如此,只能如此。

清風陣陣,什麼迷了人眼,我仰起頭,只見日光無遮無攔,光輝燦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