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陽舊事」三吹三打

《感恩》

三吹三打

“雞叫三遍了！”母親搖搖父親的肩膀。

父親應聲爬起，鬍子拉茬的。母親焦急地望著窗外，天一片漆黑。夜，是那麼地靜，冷不丁地，一隻老鼠竄到母親地腳背上，“我的咯娘也！”又不能叫出聲，家裡有老人和小孩，強壓著驚慌，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麼還不天光（亮），怎麼還不天光……”父親扶起母親後，在屋中來來回回地踱著。沒有日曆和鐘錶的日子，過得如此提心吊膽。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雞又叫了。怪不得在似睡非睡中，記錯了！雞叫第二遍就起來了。

於是，躡手躡腳地催開房門，揹著鋤頭耙頭，相互壯膽趕著早工。越走天越亮啦！

大人們都是一個早一個夜的，能趕得出來的活，不會讓小孩沾手的。“小孩正在長身體，我們夫妻多做點。等到他們力氣滿步的時候，就輕鬆了！”

母親身材非常瘦小。聽說年輕的時候，持續得了三年病，是醫都求到，就是診斷不出病因。這種亂投醫，用她的話來說：“每年都要喝幾大桶的草（中）藥。”奶奶抱怨說：“咯甲妹紙恨事，坐月子時，卻不避冷水！”

是啊，沒有計劃生育，有幾個家庭沒有三、五個小孩呢？而且是挨胎的。既生了就要養，父母們不異常辛苦才怪呢！

太陽都升到幾丈高了，小孩們被餓醒，逐個懶洋洋地起來了，吵著家中的老人要東西吃。糧食（包括副糧）全部用在正餐上，沒有零食可言，一日只能安排兩餐，都還缺半年的口糧呢。

“去，喊你娘爺回來吃飯！”奶奶說。

“姆媽，恰飯得（等著吃飯啦）……”“曉得噠……”背起喉嚨在喊，也證明自家還在生火，至少今天腰板還硬著呢。

家中有一個規矩，大人不上桌，是不開席的。雖然只有兩三個菜，不叫席，但是必須遵守。父母首先會清點，還有哪個小孩沒過來，然後說：“開飯吧！”一家子八、十口人，爭相裝飯、夾菜，很快飯和菜，都盡底了。父母坐在桌旁，疼惜地說：“緩點吃！緩點吃！喝一口冷水，別噎著！”

時間久了，發現大人們，有好多次，就沒有動過筷。於是悄悄地問：“姆媽，您怎麼不吃呢？”母親微笑著答道：“這些東西，我不愛吃！”

湯碗都被飯拌了，味道不好嗎？

仔細瞧瞧，母親坐一會兒，可能是收汗後，衣服上出現一層厚厚的“鹽霜”。過重的體力活，身體已經透支，餓過堂（延長了進食的時間）了，忘記餓啦！何況飢餓是最好的“廚師”。

每每想起“這些東西，我不愛吃！”這句話，就淚如雨下，百感交集。

難道這比紅薯渣、空心菜籽、草根、貓公豆、木樹籽和觀音土，還難吃嗎？絕不！多麼悅心的善意謊言啊！

母親總是笑眯眯地說：“現在好多了，還有三吹三打。”早上芝麻裹糖，中午全豬全羊，下午三吹三打——“滿漢”紅薯宴。

起初，水稻的種植，還是在摸索階段。抗病蟲害、抗旱、抗倒伏的能力、抗自然災害很差，加之土壤板結，沒有化肥，產量極低。真正解決吃飯的問題，是種植交水稻後。

紅薯，可就沒有那麼高貴，遍地能栽，遍地能收。同時，為了增加單位面積的產量，時空種植粟米、芝麻和豆子。農村流傳著幾句民謠：吃紅薯，屁多；吃粟米，屎多；吃白米飯，好幾多。

紅薯，和紅薯的副產品，救活了幾代人！

紅薯，澱粉多、糖分足，但脹氣。粟米，難消化、難吸收。三種食物比較，當就要數大米了。

把紅薯去皮後，切成大坨，切小了，有水味。一般是4/5紅薯，1/5的大米，煮熟後，只見紅薯不見飯，形似用芝麻裹在糖上。人的一天，有沒有精力，早餐最重要，只有早餐，才會有一點大米吃。

中午，把紅薯表面上的泥沙洗淨，在鍋中放著一定量的水，保證紅薯熟了，不燒鍋為最好。鍋中放一木格，把紅薯挨個鋪在上面。聞到紅薯香後，熄火、起鍋。蒸紅薯需要和皮，目的是不讓糖分流失。紅薯是完完整整的，一隻只的，討一個好彩頭，比作全豬全羊。

一般的家庭是沒有晚餐吃的，除非家中有餘糧剩米，基本生活條件都省，甚至有人節儉到穿衣費布、吃飯費米的地步。就是有晚餐吃，也要改變一下花樣，煨紅薯。用柴火，邊燒邊放，把灶膛燒熱後，迅速用火鉗把餘火鋪實，等餘溫散盡，根據紅薯的大小，判斷煨熟的程度。坐在灶門口，依次從灰堆中扒出來，而且要記準所放的位置，不然，半生不熟的，太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