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原創 楚潤雅雨 讀者 2022-09-19 18:26 發表於甘肅

文/楚潤雅雨

“你瘋了,千萬不能這樣,油偷了,我們可以再排隊,再去加,想想孩子,你要是坐牢了,我和孩子怎麼辦啊。”

媳婦死死地拽著方向盤,苦苦地求著我。

我漲紅著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望著不遠正在盜搶另一臺貨車的偷油賊,踩著油門的腳漸漸鬆開,卻又不甘心地按下了汽車喇叭。

這不再是喇叭聲,這是憤怒,這是卡車人絕望的吶喊……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親眼看見偷油賊的瘋狂

我既無奈又心酸

我是一名重型半掛車司機,跑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作為一千萬卡車人中的一員,可以這說,大半生都在卡車上度過的。

我不怕辛苦,不怕孤獨,希望平安地到達目的地,更希望能永遠這樣平安地在道路上奔跑。

談到卡車人,繞不開的話題就是油,而圍繞油的話題除了油價外,更多的就是偷油賊了。

現在油價這麼高,一箱油價值大幾千元,要是被偷,這趟真的就是白乾了,搞不好還要倒貼,有多少人懂我們這種無奈又無助的心情。

可能我這人比較謹慎小心吧,面對卡友們談之色變的偷油賊,我倒是還沒碰到過。每次在服務區休息或過夜,我都是找大的服務區,再就是找有人值守的停車場。

聽說過流傳在卡友裡的20元保護費的故事嗎?

我到南方有些城市送貨時,有時停在服務區。保安大叔會過來讓你交一筆錢,不多,就20元。

交完後他用粉筆或樹枝在車頭或貨箱上做個記號,保你人、車、貨、油都沒事。如果不交,也不勉強,那後面的事就很難預料了。

我見過在服務區油被偷的,貨被盜的,甚至還有排氣管被偷的,這玩意跟三元催化連一起,價值不菲,比油更加珍貴。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有次,我送貨到湖南已經是深夜了,連續的駕駛讓我疲倦不堪,北斗車載監控系統提醒我該強制停車休息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服務區,偌大的停車場稀稀拉拉地停著幾輛貨車,為了安全起見,我還特意靠近了那幾臺貨車。

我想,大家都是跑車的,儘管不認識,停在一起也互相有個照應。

一個著保安制服的大叔敲著車窗。

“晚上,別睡太沉了,人放清醒點,最好別在這兒過夜,打個盹就趕快走。”

大叔拒絕了我遞過來的20元錢。說完,用手電筒到處晃了晃,就走開了。

我謝過大叔,看了看周邊的環境,服務區連我的車在一起,還有9臺貨車,小車停放區還停著一臺警車。湖南山多霧濃,深夜更顯寒氣。見有警車在,我的心也放鬆下來了。

匆匆跑到超市買了桶泡麵,狼吞虎嚥地吃完後,我和衣倒在駕駛室臥鋪上。

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嘟嘟,嘟嘟嘟……”一陣急促的汽笛聲把我從夢中驚醒。

不好,有情況,看樣子保安大叔沒有說錯。

我們開貨車的對鳴笛都特別敏感,不同的汽笛聲代表著不同情況的緊急。這種半夜狂按汽笛喇叭的,絕非偶然。

難道,真的是偷油賊來了嗎?

我迅速從臥鋪跳到駕駛室,仔細觀察著前方。那臺警車早已開走,服務區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不遠處的加油站亮著明晃晃的燈光。

不知在什麼時候,我的左邊停著一臺集裝箱貨車,它閃了幾下大燈,再次鳴笛後就轟轟地開走了。

藉著燈光,突然發現我車左側油箱旁,悄然停著一臺沒有任何燈光和牌照的白色麵包車,幾個黑影正在我油箱旁晃動著。

不好,有油賊,我心裡一緊,抄起副駕邊的一根撬棍猛地衝了下去。

我的車左邊是500升的主油箱,裡面裝有價值近4000元的柴油,這些油可是我的命根子。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住手,你們是幹什麼的,誰讓你們動我的油箱了。”我厲聲喝道,手裡把那根撬棍握得更緊了。

麵包車旁是3個瘦瘦的年輕人,正準備拿管鉗撬我的油箱蓋。可能沒想到我這麼快衝了下來,竟呆住了。

看到我長得虎背熊腰,也可能看到我有防備,手裡握著的那根撬棍閃著寒光。

我們目光互相對峙了幾秒鐘。

“沒幹什麼,誰動你的油箱,我們就是想撒泡尿,你神經病啊。”

為首的一個瘦男子操著濃重的湖南話,把抽油管扔進麵包車裡,招呼著同夥駕車揚長而去。

我終於鬆了口氣,總算保住了油箱裡柴油。要不是路過的集裝箱貨車的鳴號提醒,今夜,今夜我真的會損失慘重的。

“這些該死的偷油賊,遲早會遭報應的。”我憤憤地罵道。

一陣寒風吹來,我打了個冷戰,然後用冷水洗了個臉,人也更加清醒了。點上一根菸,定了定神,準備開車出發。

當我準備發動車子的那一刻,驚訝地發現,那臺沒有牌照的白色麵包車居然又轉回來了。只見它慢悠悠地在服務區轉著圈,沒開任何燈光。

就像一隻幽靈悄悄靠近了不遠處的一臺大貨車,還是先前在我車旁的那幾個黑影,鬼鬼祟祟地在車旁忙碌著……

不好,他們正在偷油,我得提醒下前面那兄弟。

我來不及多想,毫不猶豫打了車燈,按下了汽笛喇叭。

那臺貨車很快有了反應,警報聲也響起來了,應該是油箱裝了報警系統,刺耳的報警聲響徹了整個服務區。

然而,那幾個油賊居然沒有逃走,反而加速了抽油動作,一個司機模樣的人和一個女的衝了下來,那女的應該是個卡嫂,她好像在呼喊著,而男司機卻被幾個人推倒在地。

這哪裡是偷,明明是搶啊,我暗暗叫苦。

跑了這麼多年的貨車,在路上也得到過其他卡友的幫助。這個時候,我不能袖手旁觀,哪怕是去壯壯聲勢也好。

我推開駕駛室門,拿著撬棍衝了過去。

我敢說,從發現那幾個油賊開始,到跑過去幫忙,最多3分鐘。而偷油賊已經開始收油管了,旁邊幾臺貨車沒有一個人下來,有幾臺車還發動車溜走了。

如果他們肯出手幫忙,那幾個油賊絕對不會得逞。

我終究還是沒有追上,麵包車加速跑掉了,只留下一串濃濃的黑煙,卡嫂無助地在灑滿柴油的地上跺著腳,憤怒的哭罵聲在服務區久久迴盪……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排兩天隊加的柴油

五分鐘被油賊抽得精光

這件事對我刺激挺大,儘管他們後來報了警,警察也很快趕到。但那卡嫂絕望的哭喊、灑滿一地的柴油、被破壞的油箱露出的大洞,都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回家後,我第一時間把油箱用鐵板焊了起來,但又不能焊太厚,不然運管執法又會警告我。

難!真的很難,卡車人太難了。

現在的卡車人早過了“方向盤一轉,給個縣長都不換”的年代,如今,已經淪為十大苦力行業。

我也清楚再厚的鐵板在偷油賊的鑽孔機面前都是擺設,這不過是讓自己有點心理安慰罷了。

有一年,由於北方煉油廠減產,柴油變得異常緊張。加油站等待加油的貨車都排到十幾公里以外,甚至到了影響交通和安全的地步。

臨近年關,外面飄著雪花。我的車油箱早已空了,被困在高速服務區,已經沒有足夠的柴油讓我跑到35公里外的下一個服務區。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又不知得等多久才能加上油。

服務區早已被等油的貨車堵癱瘓,有個跑綠通的卡友甚至跪在油站領導面前,他已經在這困了三天了,再不發車,他那一車貨就要報廢,不但運費結不了,還要面臨貨主的鉅額賠償。

油站領導也沒法,好不容易送來的一點柴油也根本不夠這麼多車加,臨時決定,每臺車限加200元,跑到下一個服務區自行想辦法。

200元的柴油,對我這臺解放重卡的1000升雙油箱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但媳婦說,有油總比沒有強,到下一站再排隊,每排一次隊,就離家更近一些。

媳婦工廠年前早已放假,她不放心我一個人跑車,就跟車照顧我的生活,起碼我不用天天吃泡麵混日子。

就這樣,我們靠著這200元的柴油,熬到下一個油站,再排隊,再等待。一步一步離家更近了。

到了臘月二十六我們已經整整排了兩天,在我和媳婦的苦苦哀求下,好心的中石化加油員破例給我們加了2000元的柴油。因為車上還有順路帶回的幾噸裝置,我決定把貨先送給貨主後再回家。

由於高速出了事故封路,等我們趕到貨主指定的物流園時,已經夜晚十一點了。看樣子這批裝置只能第二天貨主安排下了。

物流園車輛早已停滿,我只好把車停在靠馬路邊的一側。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有上次偷油賊的教訓,我特意選了個路燈下的位置停車。媳婦這段日子有些發燒感冒,早已在臥鋪睡著了。

我不忍心打擾她,靠在座椅上一根根地吸菸,儘管眼皮直打架,但還是不敢睡,我擔心的是那好不容易加的2000元柴油,現在馬上要過年了,偷油賊更加猖狂了。

卡嫂那無助的哭喊聲、被打倒在地的卡友、灑滿柴油的水泥地,又浮現在眼前……

終於熬不住疲倦,我還是閉上了眼睛……

一陣輕微的鑽孔聲把我驚醒。這聲音太熟悉了,這是偷油賊特有的鑽油箱的工具聲,把油箱鑽個孔,直接插入油管,利用大功率的抽油電機,不到5分鐘可以把一個800升的油箱抽得精光。

這不是在做夢,這不是幻覺,是他們真的來了,他們正在偷油。

我想都沒有想,拉開車門衝了下去。

油箱旁緊貼著一臺黑色的改裝雅閣車,3個比我還強壯的男人扶著油管正抽著我油箱的柴油。

“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報警了。”

三人並沒有理會我,繼續抽著油。我護油心切,猛地又向前衝了一步。可怎麼也沒有想到,為首的那個光頭男子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用刀在我面前晃了晃,示意我退回駕駛室去。我哪裡肯退後一步,儘管自己赤手空拳,但還是準備拼命一搏。

媳婦不知什麼時候也衝了下來,她一邊跟幾個油賊說著好話,一邊死死地攔住了我。

我知道,她怕我衝動,更怕我吃虧。

“幾位大哥,你們要油的話,就好好抽,千萬別把油箱搞破了,給我們留一點吧,也好讓我們能開到加油站。”

幾個偷油賊一言不發,電動馬達的轟鳴聲,如同一支重錘敲擊著我的心。不到5分鐘,價值2000元的柴油被抽了個精光,再也回不到我的車裡。

油賊駕車離開,直撲下一個目標,不遠處另一臺貨車……

一股股氣血直衝腦門,我已經失去了理智。見過偷油的,卻沒有見過有如此囂張氣焰的。辛辛苦苦排了兩天兩夜才加到的柴油,就這樣被明目張膽搶走,我作為一個大男人實在是不甘心。

你們不讓我過好,我也不會讓你們這些人再去害人,再去猖狂,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吧。

見雅閣還在不遠處,我甩開了媳婦的手臂,跳上駕駛室,發動了卡車……

“你這是幹什麼?冷靜點,老公,油沒了,咱們還可以去排隊,還可以再去想辦法,你現在千萬不能做糊塗事,現在不是你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的時候,他們會有報應的。想想孩子,你萬一有什麼事,我們母子怎麼辦啊。”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媳婦按著方向盤,哭著求著我。

我心如刀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在媳婦的苦苦勸說下,踩著油門的腳漸漸鬆開了……

第二天,我們補好了油箱,花高價買來黑市的柴油,總算平安地回到了家鄉。

那年春節,是我過得最鬱悶的一個春節。

心中苦,心中的痛,只有經歷過才有深刻的體會。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我們就這樣在高速上風雨兼程

在那幾年偷油賊最瘋狂的日子裡,媳婦辭掉工作,一直陪我跑車,用她柔弱的肩膀為我分擔著風險。

和眾多卡嫂一樣,每次停車,不論颳風下雨,寒冬酷暑,她都會下車守在油箱旁,實在不行就趴在油箱上睡一會兒。

她總說,這不僅僅是一箱柴油,這是我們對生活的希望。

而這幾年,隨著警方的打擊和卡友們的團結互助,偷油搶油的事比當年少了很多。卡友們也明白了,一味對偷油賊的忍讓,只會更加讓他們更加得寸進尺。

卡友們只有團結起來,腳下的路才會越走越寬。

我很感謝媳婦,是她把我從失去理智的旋渦里拉了出來,不然憑我的衝動,那天非出大事不可。

現在我已兒女雙全,也熬到了遇事不驚,穩重冷靜的年齡,我也很少開貨車走高速了。但我和千萬卡友的心一直連在一起,就像卡友唱的那首歌那樣……

今天你要去遠行正值風雨濃。

千里高速上。

願你行車多保重。

還是常言說得好。

平安回家記心中。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們就這樣在高速上風雨兼程……

我駕駛重卡與偷油賊硬碰硬,最後時刻:我們互相傷害吧

作者:楚潤雅雨。值班編輯:蔡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