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李調元:峰迴不見峰,路轉疑無路

很長時期以來,在我的印象中,這李調元就是對對子高手,似乎還是個搞戲劇的,其他皆朦朧中,以至於還不知道,他竟然還是我四川老鄉。

隨著現在生活節奏的加快,人們吃的是快餐,看的是微信,一篇文章看個標題是常態,書店門可羅雀,紛紛改弦更張,明星八卦大行其道,王寶強們打個噴嚏便能換來千萬流量。

人們早已沒有了大把的時間去聽戲劇了,時間日趨碎片化;不說那越劇崑曲黃梅戲了,即使是國粹的京戲,能在電視上看個“空中劇院”人都很少,更不要說是去現場觀看了,那是極為奢侈的一件事,所以,戲劇的式微乃成必然之勢,更何況這古代搞理論的李調元了,能有幾人識得?

有清以降,這川劇的聲名似乎落寞了許多,江南越調婉轉,關中秦腔高亢,燕趙悲歌依舊,黃梅行唱四方;但是,川劇由於地域的原因,川人民群眾雖多,然久困盆地一隅,加上安土重遷,同外界交流較其他劇種來說,便狹窄了許多。

“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幸有李調元橫空出世,他不但看戲而且寫戲,還組織成立了自己的家樂戲班,親自挑選和培養伶童,巡迴演出,他對川劇劇種的形成和發展作出了傑出的貢獻,因此,他被人們譽為“川劇之父”。

李調元,字羹堂,號雨村,別署童山蠢翁,四川羅江人,清代四川戲曲理論家和詩人;乾隆朝進士出身,由主事遷考功司員外郎,歷任翰林編修及廣東學政等職。

後擢授通水兵備道等職,因彈劾永平知府而得罪權臣和珅,遭誣陷,遣戍伊犁,經友人搭救方得以母老贖歸,居家著述終老,年約70辭世。

李調元生在書香世家,父親便曾高中過進士併為官一方,他自幼便在父親的嚴格教授下學習,5歲即讀《四書》《爾雅》等經文、書載其記憶力過人,凡經眼之文即能過目不忘。

浮雲來萬里,窗外雨霖霖,

滴在梧桐上,高低各自吟。

這是李調元7歲時所作,同那駱賓王所作之“鵝鵝鵝”當有一拼,寫成後,“一時傳抄鄉里,被譽為“神童”;他18歲中秀才,26歲中舉人,30歲中進士,更為難得的是,他一家皆文學豪士,以“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享譽蜀中。

“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德陽李調元紀念館

李調元才氣橫溢,擅長文章,“州院試俱第一”,他文筆優美,往來京師與諸名公巨卿唱和,所作詩文膾炙人口。他中進士後,以庶吉士入翰林,至此為止,他走的一條學子最為堂正,最讓人羨慕的仕途之路。

可別小看這庶吉士一職,這是在考中進士的人當中,選擇有潛質者擔任和重要職務,負責為朝廷起草詔書,或者為皇帝講解經籍,在前朝時,是內閣輔臣的重要來源,在清朝雖然地位有所下降,但卻也屬皇帝近臣之一。

但李調元生性耿介,不以逢迎為事,所以在朝廷中得罪了很多人,以至於在考核時得了個“浮躁”之名,當乾隆過問為何時,當時的吏部尚書答道:“過於逞能”,就這一句話,阻斷了李調元在皇家入仕高速通道上的快捷之路。

在他所任的職務中,他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但絕對不委曲求全,阿諛逢迎,他在任考功司員外郎時,正直行事,剛正不阿,為此還得了個名號叫“鐵員外”,可見其風姿品格。

想這吏部考功司乃管理文職的機關,掌品秩銓選之制,考課黜陟之方,封授策賞之典,定籍終制之法;手握官員升降的權力,眾人巴結猶不及,可偏偏這李調元在這個肥缺中,不為已私,“任爾東西南北風”,如此行事之人,肯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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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調元仕途並無突出之業績,他《清史稿》中無傳可以理解,但連稿中的《文苑傳》也無他的行蹤,這就說不過去了,可見,當局並不是太認可他在文壇之地位。

他一生喜好戲曲,可以說是超級票友,我是不知道他在為政期間是否因此而誤事,至少他是很沉湎於此的,特別是他在廣東當學政時,接觸了“崑曲崑腔”,更是讓他心醉不已。

他在廣東任上呆了三年,據說是足跡遍佈廣東各州府,視察書院,嚴肅考場,獎勵優學之士,廣東學風為之一振;因我沒看見出處,權信之。

後來的他又因彈劾和坤的親信而遭致不滿,最後是慘遭誣陷,被充軍伊犁,九死一生。

不過,說他是被誣陷吧,還是感覺有點不妥,畢竟他所犯之事也是自食其果,他是因奉旨護送一部《四庫全書》去盛京,也就是今天的瀋陽,途中遇雨,打溼了書箱而獲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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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山莊裡的皇室圖書館中的四庫全書

這《四庫全書》大家都知道,是我國曆史上規模最大的叢書,且不說歷時13年數千人編輯完成,八億字,光那抄寫就動用了近四千人,抄寫了7部,是何等的金貴。

如何在運輸上這書被雨淋了呢?這也太翫忽職守,太不負責任了吧,這樣一部文化鉅製,被雨水打溼,實在是當殺之罪,只是我不知道李調元在這一事件中應負的責任有幾多,量刑是否合適,但他作為押運官員,肯定是有不可推諉的責任。

據說是盧龍知縣有意為難他才遭此厄運,我不是太相信,想那一個外省的小縣令能同你京官有啥恩怨,有何理由用這奉旨交辦的欽命大事來陷害你,不要腦袋了嗎?

經河北總督袁守綱向乾隆帝求情:“請恩准贖其罪,放其歸田著書立說,亦為善。”他被髮回原籍,削職為民。他深感仕途坎坷,吉凶莫測,於是回鄉潛心著述,過起了他閒居的輕鬆日子,看來皇帝還是欣賞他的學問,不然如何會給他著書立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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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開玉鏡瀉天光,占斷人間六月涼;

長羨鴛鴦清到底,一生受用藕花香。

這首詩是他在有人勸他想辦法重返京師復職時所寫,借荷花來表示自己已無意仕進,一抒自己醉心山水,潔身自好的志趣,讀來亦很是清爽可人。

他是在52歲時回到了家鄉羅江,以前的所有努力,皆成為過眼雲煙,他陸續撰寫了《雨村詩話》《淡墨錄》《新搜神記》等書,還整理了自己早年的詩集《童山詩集》和文集《童山文集》。

李調元一生著述多達50餘種,涉及經、史、音韻、文字、方言、地理、風俗以及詩、詞、曲等各個方面,堪稱全才。

他同當時聲名顯赫的紀曉嵐很是相似,也惺惺相惜,互相欣賞,李調元不僅在當時作楹聯無人能出其右,被稱作“古今楹聯第一人”,即使在當今亦無人能敵,紀大學士在這方面對他也是讚賞有加,稱他是“信手拈來都是對,隨時吟出俱成詩。”

李調元對對子的故事多多,作為名人逸事,比那紀曉嵐不知要多出幾多來,現僅錄一個以娛看官。

李調元入得翰林後,曾出任杭州主考官,當時的江南才子有些瞧不起這四川文人,故在招待李調元的酒宴上,輕薄於他,於是出聯相嘲:“蜀西老棕,枝長葉大根基淺”;李調元舉杯未盡,當即對出:“江南嫩筍,嘴尖皮厚腹中空!”眾才子一聽,個個被反嘲得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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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畢竟是一時之調侃,當不得學識之列,這些故事一方面反映的是他的才思敏捷,卻也是以深厚的學識為功底的,不然如何能信手拈來,而在我讀他眾多的楹聯中,最為傾心的是題寫在四川會館門前的一副對聯。

此地可停驂,剪燭西窗,偶話故鄉風景;劍閣雄,峨眉秀,巴山曲,錦水清漣,不盡名山大川都來眼底;

入京思獻策,揚鞭北道,難忘先哲典型;相如賦,太白詩,東坡文,升庵科第,行見佳人才子又到長安。

此聯可稱蜀中第一絕對,字雖不及昆明大觀樓長聯,但它數蜀地風流人物,顯川中勝地風情,讀來真是讓我等川人感到神清氣爽,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他在家著書立說之際,還傾力研究戲劇藝術,他自幼便性好絲竹,自述其為“歸來只在梨園坐”;歸鄉後,同成都戲曲藝人魏長生往來密切,他編寫川劇彈戲四大本,即《春秋配》、《梅絳褻》、《花田錯》和《苦節傳》,這四齣戲,現在還是川劇舞臺上常演不衰的經典劇目。

李調元晚年聘請崑曲教師,在當地挑選一批有戲劇才能的少年,組織“家班”,進行嚴格訓練,“自敲檀板課歌僮”,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後來排練出了《比目魚》《紅梅記》《十五貫》等曲目,遂帶著家班到各地流動演出,“日挈伶人,逾州越縣”,樂在其中,名震一時。

“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他晚年還撰寫戲曲論著《雨村曲話》與《雨村劇話》,這兩部書集中反映了乾嘉時期清代地方戲劇興起的概況,以及他對戲曲藝術的思考,全面深刻地闡述了其戲曲美學思想。

在這兩部戲曲理論著作中,李調元提出的“古今一戲場”及“人生無日不在戲中”的戲曲觀,以及他論述的“興觀群怨”的戲曲功用,對後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而他對川劇藝術的貢獻,也使他贏得“川劇之父”的美名。

他對家鄉的貢獻遠不及此,他針對川文不興的狀況,收集蜀中奇書和雜誌,編纂出鉅作《函海》,詳細地記述了歷代蜀人著述之罕傳秘籍奇聞,是一部瞭解四川歷史和民俗的奇聞雜著,搜殘補缺,網羅遺佚,為後人瞭解四川提供不可多得的資料,當然,也是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瑰寶。

李調元還有一項聞名於世的功業,他至少是川中第一藏書家,自他回鄉後,建了一座“萬卷樓”專門藏書,收藏了他多年收集的各類圖書達十幾萬卷,他每天都要“登樓校讎”,手不釋卷。

“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這其實也是他父子兩代人努力的結果,每每遇到珍稀書籍,不惜重金收購,所以,藏書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嗜好,他在做官期間,“所得俸,悉以購書”。

對得不到的孤本秘笈,必定親手抄之,他做京官時曾如飢似渴地廣抄大內藏書,其藏書中,“御庫抄本,無一不備”,凡經史百家,稗官野史無所不覽。

但是,白蓮教事起,天下大亂,李調元全家避禍成都,歸來時,萬卷樓“忽被土賊所焚”,但見平地瓦礫飛灰。他當時悲痛欲絕,用黃綾將殘書及灰燼包裹掩埋,“收灰燼瘞之”吟詩痛悼。

半生心血,一朝化為灰燼,李調元痛不欲生,其後的他,萬念俱灰,噬魂銷骨,終日“意忽忽不樂”,不久便在萬分悲痛中離開了人世,彌留之際作詩云:

我願人到老,求天變作草;

但留宿根在,嚴霜打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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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調元紀念館

李調元的一生,是藏書的一生,也是著述的一生,他的著述極為豐富,達到了驚人的程度,他寫有包括歷史、文學、文學和民俗各個門類的著作達130餘部,給後人留下了一筆璀璨的文化遺產,是繼楊升庵後的蜀中又一文化偉人。

元宵爭看採蓮船,寶蓋香車拾翠鈿;

風雨夜深人盡散,孤燈猶喚賣糖圓。

李調元寫有大量吟詠巴蜀人跡、風物的詩作,他的不少詩作更是記錄成都民俗的瑰麗佳篇,這是《成都雜詩》組詩中的一首描寫正月看花燈的詩。

春燈綵勝,魚龍漫衍,街道繁盛,流彩溢人,此首詩歌十分形象地從色彩、聲音等各方面描繪成都燈市的美景,尤其在遊人散去之後,還有小販的沿街叫聲,似乎還在作者的耳邊久久地迴響,讀來真切自然,頗為感人。

“川劇之父”李調元:一門四進士,父子三翰林

羅江調元鎮李調元讀書檯

可惜的是,現在除他的家鄉德陽羅江外,知道李調元的人並不多,當然,楹聯愛好者除外;這個可能緣於詩歌創作並非他長項,我也是當年同廣元楹聯協會創始人張敬樸老先生交往時,拜他所贈的一本楹聯集中識得這李調元。

先是覺得這李調元才思敏捷,佩服至極,但及至後來看了他的生平及一些著作後,方才有了些大概的瞭解,但是,無論我看他的任何著作,總有一種淒涼的感覺湧上心來。

只要看見李調元這三個字,眼前就會出現這樣的一幅場景,夕陽下,餘煙散盡的萬卷樓前,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滿臉淚痕,欲哭無淚,長跪不起,雙手一捧捧地殘片灰燼,和著那心中的淚和血,包在那黃綾之中,葬入“書冢”,遠處,幾樹寒鴉在悽冽的叫聲中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