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周圍的白椿樹上,住著一些啄木鳥

我們家周圍椿樹很多,白椿樹比紅椿樹多,那些白椿樹長得又高又大,有幾棵比水甕還粗,我們村的老樹中,它們是一群老中之老。而那些紅椿樹一茬茬剛剛長得有碗口粗,就被砍伐了,因為它們能做檁條,不等長得太粗就遭受了刀斧之災。

我家周圍的白椿樹上,住著一些啄木鳥

等我長大了一些,知道了《莊子》裡所說的大椿和曲轅山坳里長著的那棵散木,就豁然開朗,原來那大椿和散木可能就指的是白椿樹吧!其實,稱它們為白椿樹還是很厚道的,刻薄的人稱它們叫臭椿樹,稱呼裡含有鄙夷的意味,或者含有對世俗的反諷意味。反正,不管怎麼說,我家周圍的白椿樹多而且大。屋邊有大樹是吉祥的,大樹生於斯,百年千年生意不減,足見斯地氣脈的厚實、充沛。

那些樹上住著一些啄木鳥。

啄木鳥數年數十年地住在那些白椿樹上,白椿樹多拽(zhuāi)啊,享受著多高的待遇啊,天地給它們配有專門的保健醫生,護送它們經歷綿渺久遠的年月。

不僅白椿樹們很拽,我也很拽,因為屬於我的那些幼小的年歲裡一直能見到啄木鳥——那種色彩和外形很童話的鳥,會敲打樂器的鳥,被稱作樹的大夫的鳥,孩子一樣單純的鳥。

婆那時已經有點糊塗了,她坐在屋簷下自言自語,把那些啄木鳥叫做“木匠”。有時她說,你們做了多少傢俱啊,怎麼老是做不完!

那些“木匠”聽到婆這樣說,好像覺得好玩,就把樹敲打得更響亮。婆就說,你們是些人來瘋啊,一誇就不是你們了。

村上的孩子經常到我們場院裡來看啄木鳥。

我家周圍的白椿樹上,住著一些啄木鳥

他們抱著大象身子一樣粗壯的白椿樹幹,想爬到樹上去,可他們怎麼能抱得住?

末了,他們就抱怨自己的爺和爺的爺怎麼不早早在門口栽些白椿樹,也讓啄木鳥們在樹上落戶!

那時,我就對他們說,你們想看啄木鳥了,就過來看啊,我們家的啄木鳥就是我們村的啄木鳥嘛!

可是,村子裡的人心是不一樣的。

有人稱啄木鳥叫木魚鳥,說它們是一群和尚,天天敲木魚,唸佛經。

有人稱啄木鳥叫梆子鳥,說它們是遊走在民間的春倌或藝人,在輕聲地說著快板或唱著歌謠。

有人稱它們叫棺材鳥,說它們在釘棺材板,要勾走什麼人走到再也回不來的陰曹地府。

婆聽到後面一種人的說法,就扯起長聲對他們說,黃狗咒青天,越咒越新鮮。

婆也對啄木鳥們說,聽到沒有?把梆子敲得響亮些,氣死那些胡開口、亂放屁的人。

我家周圍的白椿樹上,住著一些啄木鳥

在婆去世的那一年,不知為什麼,白椿樹上的啄木鳥們都走了,只留下了又粗又大的白椿樹。

這些年,我回到老家,一眼一眼地盯那些白椿樹上,上面沒有啄木鳥,婆娑的綠葉間只偶爾飛來一隻什麼鳥,叫幾聲,又飛走了。

(文/黃文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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