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的大體結構與音樂之迴旋及餘響

原文18 1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微子離開了紂王,箕子被貶為奴隸,比干因為力諫被挖心而死。孔子說:“殷朝有三位仁者啊!”

【評析】

微子一篇,大家可以深深感受到天下無道的那種阻滯與鬱悶。微子這一篇就是聖賢在面對天下無道的境遇,所作的一些應對。微子篇開篇沒有寫孔子自己的那個時代,他把鏡頭拉長,放到商朝即將滅亡的那個時代。商紂王荒淫無道,他的輔佐大臣,也就是當時的賢者們是如何應對的。有三人勸諫,不聽,紂王的哥哥微子離開他了;紂王的叔叔箕子被貶為奴隸;紂王的叔叔比干再次強行勸諫被挖心而死。喪鐘為誰而鳴?為這個即將毀滅的時代。

三人的選擇,不僅僅是離開、為奴、死亡這麼簡單。

更深的是,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這需要深入歷史的細節。其間涉及到商與其它諸侯的複雜關係,在此擱置。我們能夠看到孔夫子稱三人為仁者,可謂是很高的禮讚。仁者愛人,三人行為各異同稱為仁,都在於他們安亂寧民。仁的內涵是豐滿的,避免陷入“意必固我”的境地。三個人是當時的王室成員,微子是庶兄,箕子和比干是他的叔父,這樣的三個人本可以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但是為了道義,他們拋棄了榮華富貴,做出了他們自己的選擇。

這段話有一種悲壯感,賢者不是離開了就是遭受了迫害,很讓人絕望。

這章三個人的選擇不一樣。微子離開,箕子留下而裝瘋賣傻,比干直言相諫而身死。三個人都是求仁而得仁。

對於微子,他有隱者的傾向,邦有道則是,邦無道則隱。對於箕子,是知權變。對於比干,是捨身取義,最為壯烈。

這三人,是竭力讓天命還在殷,然而這種努力也是徒勞的,最終周取代殷。而周武王封微子於宋,保留了殷商的香火社稷。而孔子之所以發出這樣的感慨,就是在當下時局下,自己該做什麼選擇,而取法於先賢,思考先賢們可貴的地方,也思考他們之所以沒有成功的原因。

我們且看,三人,

微子許其仁中之仁

,第二個仁,是果仁之意,許其保留了殷商的宗廟祭祀,令傳承不斷。

箕子許其,仁中之智

,他通權達變,裝瘋賣傻,得以全身,傳說走遠東建國,也就是現在的朝鮮韓國。而比干許之

仁中之勇

,他無所畏懼,不惜生命。一個君子,當有智仁勇三達德。

在論語中,被孔子許為仁者的屈指可數,這三位,加上伯夷叔齊兩人,再加上管仲,再加上弟子顏回。我們是可以從這些人中汲取一些對仁的理解。

伯夷、叔齊在氣節,管仲在功勞,顏回在仁之感通與學習之能。用“仁”來理解整部《論語》還是可以去嘗試的。

整部《論語》在立下仁的榜樣,如上七人,而這些個榜樣並不是最高的,而是可以許其為仁。而學子是學以成仁。所以

《學而篇》是以學為核心,“學而時習之”統領全篇。第二篇《為政篇》是行以成仁。

為政就是士人之行。

第三篇《八佾篇》是闡述有禮的形式而無仁的社會現實。

第四篇《里仁篇》所寫的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現實下,一個禮崩樂壞的現實下,讀書人該怎麼做呢?里仁為美,營造一個個里仁的社群,從自己做起,從修身做起。

《公冶長篇》是寫那些做的比較好的

,能堅守美好德行的,這些人接近仁者。

第六篇《雍也篇》是寫在這樣的一個社會現實下,士人是如何行的。雍也,可使南面。這是孔子對雍也的認可

,是偶這樣的德性和能力去從政了。

這就是對學而第一和為政第二篇的第一重回旋。

《述而篇》、《泰伯篇》、《子罕篇》是對《學而篇》的溯源。《鄉黨篇》是禮的踐行,也是為政篇的延續。這是

對學而第一和為政第二篇的第二重回旋。

《先進篇》、《顏淵篇》、《子路篇》和《憲問篇》,是從教與學的角度深化《學而篇》,而《衛靈公篇》《季氏篇》、《陽貨篇》是對《為政篇》的延展,反應的是禮崩樂壞的情形。

這是第三重回旋。

《學而篇》和《為政篇》定下基調,再加上三重回旋,孔子及其弟子,撐起了一個仁性的為學和從政的人文境遇,可謂仁道之境遇,充滿了禮的儀態和樂的迴響。

這種迴旋的方式,恰恰也是我們古典的學習之法,溫故知新,重重疊疊,不斷地推陳出新

,可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啊!或許,和柯老師學習書法日課,也可以以這種迴旋的方式學習。

正是在這個迴響不絕之際——進入了《微子篇》。

《微子篇》是在一個無道的社會,不同的人是如何做出自己選擇的。孔子的“知其不可為而之”的堅定,以及“無可無不可”的權變之道,在眾多賢者的選擇中,是那樣的鮮明。

到了《子張篇》,就是孔子去世後,孔子的學問傳承問題。可謂“餘響”之章。餘響不絕,薪盡火傳。

《堯曰篇》是顯示孔子的承前啟後,主要在所承之前,也就是前奏,這個前奏悠久悠遠——孔子之前的道統情況,這個道統經由孔子的梳理,朝向更為豐富的未來。

從這一章觀整部《論語》,敘述還是有些粗陋。核心就是把《學而篇》和《為政篇》作為陰陽,或乾坤,相激相蕩,生成整部《論語》二十篇,所激盪出來的就是“學之義”,所朝向的就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