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成實向秋榮——張富國

桂花入詩詞,不勝列舉。只是,詩人看桂花的角度各不相同。大宋的李清照盛讚,“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中唐的劉禹錫稱許,“莫羨三春桃與李,桂花成實向秋榮”,桂花是他們眼中的極品。有些詩人,文藝範兒十足,“人閒桂花落”,唐時的王維沉溺於那份空靈;“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宋時的宋之問則鍾情於靈隱寺桂香的悠遠。觸景傷懷的,也有,“冷露無聲溼桂花”,大唐的王建凝視月下掛露的桂花,孤寂襲來,懷歸纏繞,怎一個愁字了得?

倒也是,金秋八月,桂花悄然綻放,小米粒大小的花朵,一團團、一簇簇鑲嵌在碧葉中間,清新淡雅,從不驚擾人:花貼心地開,有一股特別的香味,從不招惹是非;開得最豔、放得最香的時候,花瓣就要隨秋風散落。這時的桂花最美,讓人愛憐不已,怪不得白居易興趣盎然,“月宮幸有閒地,何不中秋種兩株”,他居然想陪嫦娥種桂養閒!

這時,院子裡的桂花樹,花滿樹枝。那麼多的桂花,怎麼看得過來呢?沁人心脾的幽香,讓人迷戀得忘乎所以,甚至,忘記了手上該辦的許多事,母親稱之為“惱人香”。如今,到了刪繁就簡的年齡,賞桂不過兩三隻罷了。所以,想起母親帶我們搖桂花,自然沉醉其中:繞樹鋪上一層藍花布,搖動桂花樹,桂花簌簌灑落,擇去葉子和樹枝,篩去塵土,放在太陽地兒晾曬乾,就可以泡茶、做糕、煮粥、釀酒。這香,就儲存在瓷罐兒裡。

桂的​清幽,耐得住。桂花一開,熱烈得很,一朵又一朵擁擠著;喜悅藏在嘴角,微微上翹,沒有一點鬧意,不驚擾人。捧出桂花瓷罐兒,嗅一下,清香入鼻,鑽到骨子裡的舒坦,更別說喝上一碗板栗桂花粥了。栗子去皮洗淨,泡軟、切丁、蒸熟;糯米浸好,放鍋裡,大火煮開,文火煨,添入備好的板栗丁和冰糖,撒上一把桂花,煮勻。軟和的粥裡,栗子的骨感,糯米的油潤,桂花的飄逸,早已融為一曲和美的戀歌,讓人慾罷不能。

桂的暗香,能藏得住。朋友送來的一包乾桂花,冬天,冷氣襲人。擠在一起的幹桂花,放著香,滿屋的空氣就像在桂花裡泡了似的。這時,幹桂花拌勻白糖,撒在罈子裡,投入幾粒紅棗、桂圓乾和幾片白參,“咕咚咕咚”倒入糯米酒,密封,放在陰涼裡。一年後啟封,桂花酒晶瑩剔透、酸甜醇厚,從鼻子裡,鑽到心裡,哪裡還有胃的什麼事兒?吳剛捧出的桂花酒,是敬奉天仙的,常人品不得;自家釀的醇香桂花米酒,放鍋裡煮一下,打個荷包蛋,多了幾分鄉土氣。 抿一口,滿嘴的清香。

桂的靈動,都用得起。“滿覺隴旁金粟遍,​天​風吹墮萬山秋”,桂花開得哪裡都是,隨便摘上幾朵,放在新沏的龍井茶裡,溫軟如玉。如果用青花斗笠杯,淡綠中的幾點金黃,與青花相依,想一下,生動得讓人心跳。桂花雲片糕,一片一片,切得中規中矩,嵌著青紅絲和桂花,像是雪地裡添了幾朵金花兒。更難得的,小心翼翼撕下一小片,放入嘴巴,舌尖輕挑,細糯化開,酸甜鋪陳,清香裊裊上升,桂花早把人的魂兒給勾走,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了。桂花山藥,更是一味難得的組合:山藥大補,名聲在外,被人鼓吹​得​​槓槓地​,飄飄然。但卻無味,常常讓人詬病。恰恰是這桂花,幽幽花語,隱藏心間,如朦朧婉約的嫦娥,用這般賢淑,把剛烈的吳剛,教化得如此服帖。要不,白居易​怎​有“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姮娥更要無”的天問呢?

其實,唐時的王建不知:陰雨天裡的桂花,香氣不易散去,雖溼冷,香自在,何必感傷!如今盛世,如桂有心,以香相贈,不妨樹下結定終身:願這桂花香般​的​生活,天長地久!

摘自:2021-10-17《鄭州日報》

桂花成實向秋榮——張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