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黛玉能“質本潔來還潔去”,妙玉卻“欲潔何曾潔”?

林黛玉和妙玉,是《紅樓夢》中十分相似的兩位“金釵”。她們的相似,表現在很多方面。

首先是名字,在《紅樓夢》中,凡是名字中帶“玉”的,都要引起我們的警覺,因為作者在自己的這部著作中,賦予了“玉”不一樣的含義。玉,在古代很多時候,是君子的象徵。所謂“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紅樓夢》中的“玉”,則更是超凡脫俗的代名詞。黛玉、妙玉、寶玉,是《紅樓夢》中,非常重要的三塊“玉”。

為何黛玉能“質本潔來還潔去”,妙玉卻“欲潔何曾潔”?

其次是性格,兩個人都有些孤傲。黛玉是“孤標傲世偕誰隱”,妙玉是“天生成孤僻人皆罕”。黛玉雖然有些孤傲,卻能和姐妹們都和睦相處,甚至對於丫頭和婆子,她都客客氣氣,絲毫也沒有架子;妙玉的孤傲,表現的實在太明顯,甚至於整個賈府,都沒有被她放在眼裡——要知道,你妙玉可是寄居在賈府的——以至於賈府中的大奶奶李紈,直言“可厭妙玉為人,我不理她”。

再次是兩人都非常有才華。黛玉是“堪憐詠絮才”,《紅樓夢》中的長體詩,除了賈寶玉的那首“姽嫿詞”,都是出自林黛玉之手,她在大觀園詩社中,也屢次奪魁;她的詩作,也往往哀怨纏綿的令人心疼;妙玉是“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妙玉因為出場很少,所以也很少展露她的才華,但是在林黛玉和史湘雲中秋聯詩的時候,她為二人續作的結尾,讓林黛玉也讚歎不已。

最後是兩人的身世,也頗為相似。黛玉從小體弱多病,有個癩頭和尚說她只有出家,病才能好,但黛玉的父母卻捨不得女兒出家;妙玉從小也是體弱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只有自己出了家,病才好。一個在家,一個出家,兩人最後卻都輾轉來到了賈府,住進了大觀園。而且,兩人都是父母雙亡的處境,都只能算是寄人籬下。

為何黛玉能“質本潔來還潔去”,妙玉卻“欲潔何曾潔”?

但是,《紅樓夢》中絕對不會有兩個完全相似的角色,否則這個角色就失去了意義。所以,林黛玉和妙玉,又有著一些不同——她們的結局,林黛玉,是“質本潔來還潔去”,妙玉卻是“欲潔何曾潔”。雖然黛玉的“質本潔來還潔去”出自她的《葬花詞》而並非她的判詞,但這也是黛玉結局的一種暗示。

妙玉和林黛玉,都有著“潔癖”。林黛玉的潔癖,在第二十五回出現過,當時賈寶玉被賈環燙傷了臉,“左邊臉上滿滿的敷著一層藥膏”,林黛玉只當燙得十分厲害,忙要瞧瞧。“寶玉見她來了,忙把臉遮著,搖手不肯叫她看,知道她的癖性喜潔,見不得這東西。林黛玉自己也知道有這件癖性,知道寶玉的心內怕她嫌髒,因笑道:‘我瞧瞧燙了那裡了,有什麼遮著,藏著的。’一面說,一面就湊上來,強搬著脖子瞧了一瞧。”

妙玉的潔癖,卻體現得更為嚴重。第四十一回,賈母帶著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時候,來到了妙玉的櫳翠庵。只因為賈母將妙玉拿給自己吃茶的成窯五彩小蓋鍾,遞給劉姥姥,劉姥姥吃了一口,妙玉便吩咐道婆:“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吧。”當賈寶玉勸說妙玉將這個杯子送給劉姥姥的時候,妙玉又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她。你要給她,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

為何黛玉能“質本潔來還潔去”,妙玉卻“欲潔何曾潔”?

寶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裡和她說話,授受去,越發連你也髒了……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么兒來,河裡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道:“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牆根那裡,別進門來。”

妙玉的潔癖,實在是有點過分了。三順一直認為,寶玉說讓小廝打水來洗地,根本就是調侃妙玉的一句話,可是妙玉竟然順水推舟,就滿口答應。也難怪,會連李紈都受不了妙玉;也難怪,作者會給了妙玉一句,“過潔世同嫌”。

林黛玉的“質本潔來還潔去”的後面一句,就是“強於汙淖陷渠溝”;而“欲潔何曾潔”的妙玉,卻偏偏就是一塊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多麼明顯的對比!

那麼,為什麼林黛玉可以“質本潔來還潔去”,而妙玉卻“欲潔何曾潔”呢?大約四個字就能說明原因——過猶不及。

過猶不及,出自《論語·先進》。子貢問孔子說:“子張和子夏兩個人,誰更賢明呢?”孔子回答道:“子張有些過分了,子夏有些不夠。”子貢又問:“那麼,是不是子張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做過了頭,就像做的不夠一樣,都不好。”

凡事都要適可而止,都要把握一個度。而妙玉的“潔”,偏偏就超過了一定的“度”。所以,她雖然也是一位極其優秀的女孩子,但卻並不討人喜歡,不僅《紅樓夢》中的人大都不喜歡她,就連數百年來的讀者,也有相當一部分不喜歡她。所以,曹雪芹給了她一個“過潔世同嫌”的評價。

和黛玉極其相似的妙玉,只因為在“潔”這件事上做的太過了,“過猶不及”,所以,她只能成了“欲潔何曾潔”的可悲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