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只緣感君一回顧 使我思君朝與暮

敦煌莫高窟:只緣感君一回顧 使我思君朝與暮

講解員手中的鑰匙普通之極,甚至拴鑰匙的繩子都已經舊了,可是當這把不起眼的鑰匙插入鎖孔扭轉之後,推門而入的卻是另外一個世界。暗暗窄窄的時空隧道將我們帶入到幾千年前,滿滿的壁畫和佛像衝入眼簾,讓人有一種狂喜。昔日因貧乏而萎縮的感官突然得到了刺激和滿足,卻又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不可言說的感懷。

這,就是我們進入敦煌莫高窟和榆林窟的最大感受。敦者,大也;煌者,盛也。兩千多年前,人們把最美的時光、最美的藝術封存在了大漠石窟中,為後人留下了735個洞窟、4。5萬平方米壁畫、2000多身彩塑、一個藏經洞,用“敦煌女兒”樊錦詩經常說的話是,“世界上就一個敦煌,如果沒有了,很多中國古典的文化藝術就見不著了。”

在不少人心中,敦煌是此生一定要去的朝聖之地,這裡的洞窟、石磚、藻井似乎是在向人昭顯著時代久遠的一份“傲嬌”之感。然而,莫高窟並不是一座僵化而古老的壁畫博物館,這裡的佛像、壁畫,都是活靈活現、帶著表情的,當投向他們的那束手電筒的光亮起,你會看到他們在對你笑對你怒,在給你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講“太陽底下無心事”的人生道理,甚至會有漂亮的女性向你秀秀她們姣好的妝容,擺弄下身上的石榴裙,彷彿在輕啟朱唇調侃著:“21世紀的你們,並不比我們時尚喔。”

時尚的妝容、服飾、包包、“絲襪”

莫高窟位於敦煌市東南25公里處鳴沙山東麓、宕泉河西岸的斷崖上。坐西朝東,面向三危山。洞窟密佈在南北長約2公里的崖面上,高約40米至50米,巖質為酒泉系礫石岩層,由積沙與卵石沉澱粘結而成,沙層疏鬆,不適於雕刻,故石窟中以泥塑彩繪為主。莫高窟窟群全長1600餘米,分南北兩區,現存有壁畫、塑像者共492窟,絕大多數開鑿在南區。

公元366年,僧人樂僔杖錫林野,行至鳴沙山。忽見金光,狀如千佛。遂造窟一龕,由此開始,又經北涼、北魏、西魏、北周、隋、唐(分初、盛、中、晚四期)、五代、宋、回鶻、西夏、元等,前後共十一個時代,十四個時期,歷時千年,在武周(初唐)時已有“窟室千餘”。莫高窟窟群最初僅僅是僧人修行的場所,裡面的佛像也都是僧人自己修築的,叫“供養”。開始建窟只是虔誠禮佛之心,但後來就有了“炫富”的意味,所以從大小不同的洞窟,精緻或粗糙的壁畫中,也可看到當年建窟人的經濟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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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不同人眼中,莫高窟和榆林窟留給他們的最深印象也不同,作為以女士居多的我們這個青睞尋訪團,壁畫佛像中透出的濃濃的時尚感讓大家大開眼界,於是,洞窟內不時奏響女聲詠歎調,“哇”聲一片,驚歎連連。

大唐盛世,敦煌也在此時迎來輝煌,元宵燈會有“長安第一,敦煌第二,揚州第三”之說,敦煌壁畫中的唐朝女性真是搖曳生姿,開額、畫眉、制蟬鬢、塗胭脂、點口脂、貼畫鈿等等,長安城中那些流行的化妝術、服飾,幾乎都可以在敦煌壁畫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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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們在329窟,就能看到女供養人是細細的娥眉,而130窟的都督夫人和一家侍婢,則是寬而濃的短眉。此外,唐朝很多女子塗胭脂,多塗在面部的兩頰,繪成蛋形,我們在莫高窟也看到了很多“紅臉蛋”,雖然飽經千年風雨,不少顏色已經氧化,但仍能從中猜想當年的豔麗。

點口脂又叫點點唇,敦煌壁畫中的很多人物都是硃紅點嘴唇,一種是口齒薄小,像138、144窟的女供養人,130窟都督夫人及其女兒,45窟《未生怨》中的婦女,都是櫻桃小口;還有一種口唇厚圓,唇形突出,純色鮮豔,如220窟的天女、159窟的女供養人等等,這些妝容在現在看來也非常時尚,為我們在榆林窟講解的許鑫就說,那細長的娥眉配以厚厚性感的紅唇,不就是瑪麗蓮·夢露的一個經典形象嗎?

性感的絲襪剛出現時,稱得上是時尚領域的一個大事件,想必古人會暗中嘲笑我們現代人大驚小怪,因為在莫高窟中,“絲襪”就沒少出現。事實上,莫高窟和榆林窟壁畫上的“絲襪”其實就是當時一種褲子,有不同花色,但因為褲子很薄,薄紗透體,所以像是“絲襪”,有的壁畫上甚至看著還有像格狀裙的服飾,極為前衛。

著名的藏經洞17窟是河西都僧統洪辯於唐大中五年至鹹通八年開鑿的,也就是公元851年到867年之間。他當時的職務是河西都僧統,是負責河西一代宗教的最高領袖,他過世以後,門人弟子就在這個地方開了一個紀念堂,叫做影窟,裡面有洪辯和尚的塑像。

塑像旁邊還有一個告身碑,可以看到唐朝政府頒給他河西都僧統的委任狀。洪辯塑像是唐代原作,莊嚴祥和,可是有趣的是,在其背後有彩繪雙樹和兩個侍女,其中一棵樹上掛著一個現在看來非常時尚的布包,難怪人們說時尚就是一場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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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圓籙功過讓後人爭議不休

提莫高窟不得不提藏經洞,作為藏經洞的發現者,道士王圓籙這個名字頻頻從專家、講解員口中提起,這麼多年來他是莫高窟的功臣還是罪臣也是莫衷一是。

從明代開始,敦煌就處於無人管理狀態,乾隆年間重設敦煌郡,陸陸續續從內地遷了十幾個州縣的居民到敦煌去,然而在清代末年,莫高窟荒蕪破敗,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王圓籙,湖北麻城人,家貧,為衣食計,逃生四方。清光緒初入肅州巡防營為兵勇。奉道教,後離軍到莫高窟。

關於藏經洞被發現的一個版本,講述的是1900年,王圓籙在莫高窟一個地方掃沙子,因為莫高窟幾百年沒人管了,沙子掃了以後堆進洞,王道士的一個助手抽旱菸,點火把芨芨草插在縫裡頭,咦,怎麼插不到底呀。他一敲是空的,就跟王道士去報告,王道士說你不要吭聲。等晚上把那個空的地方開啟一看,是一個木頭門,木頭門再一開啟,也就3米見方,高也高不過3米,裡頭滿滿當當,全部堆的是文獻,藏經洞就這麼被發現了。裡頭有絹畫、藝術品,還有很多宗教經典,佛教道教、波斯來的摩尼教、波斯來的拜火教、基督教等等,以及很多社會文書。

王圓籙發現藏經洞之後,逐級彙報給縣令、肅州道臺、甘肅學政,甚至還給“老佛爺”慈禧太后寫信,結果卻未受重視。而英國人斯坦因、法國人伯希和等等卻是聞風而來,拿走了很多寶貝,如今,藏經洞文獻主要收藏在英國、法國、俄羅斯、日本等國,後來也有一些在社會上收購的流散的敦煌文獻,遍佈世界各地。

一直以來,人們對王道士的功過是非眾說不一,一些人將其描寫成愚昧無知、貪圖小利,出賣文物,損害國家的卑劣小人。然而,隨著人們瞭解得越多,對王道士的評價就越趨於客觀,也益發理解在那段風雨飄搖的歲月中,小人物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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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常見的那張王道士在莫高窟前的照片,在敦煌博物館也能見到。那個個子不高的小道士一臉憨厚,面對著來自西洋的照相機微笑,他的善意和質樸,帶來的卻是過世後的非議。恐怕王道士絕對不會想到在恢弘的敦煌歷史中,渺小的他卻留下了重要的一筆。

在敦煌看青綠山水畫不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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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一大文化熱點就是為了看《千里江山圖》,出現了久違的“故宮跑”。去了莫高窟和榆林窟,我們發現青綠山水畫原來是莫高窟和榆林窟壁畫的一大主流,在這裡可以看到青綠山水畫的發展史。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青綠山水畫的萌芽期,此時的山水大多作為人物畫的背景,不講求比例,處於“水不容泛,人大於山”的階段。由於時間久遠、戰亂動盪,魏晉南北朝的繪畫作品極少流傳下來,從敦煌壁畫中可以看出當時的山體是比較簡單的三角形、波浪形,有的上青下綠,有的用白線勾出立體感,繪畫技法古拙粗糲,稚氣自然。

到了唐代,青綠山水畫成為流行的一種畫風,唐代的李思訓被世人稱為青綠山水畫的始祖。李思訓的真跡今已無存,然而莫高窟壁畫中的青綠山水畫卻儲存得很好,色彩如新,因此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唐代敦煌壁畫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優美山水畫,出現在盛唐時期。

217窟南壁繪製了《法華經變》。法華經,即《妙法蓮華經》,它的通行譯本為高僧鳩摩羅什所譯,一共有七卷二十八品。所謂“品”,指的就是佛經的章節,一品為一章。第七品為“化城喻品”,講述一群人去尋寶,途經一段漫長險峻的道路,有一位大智慧的導師,指引他們如何透過險境。但是很多人行至中途,內心懼怕,想要放棄前行,於是導師施神通法力,在前方幻化出一座城池,給人們以安心和希望。這些經變畫,以生動直觀的圖畫表現經文所敘述的內容。

因為壁畫上的五臺山,梁思成發現了佛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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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莫高窟中找尋到靈感的有無數人,梁思成也是其中之一。梁思成和林徽因就是根據敦煌壁畫《五臺山圖》而找到了現實中的“大佛光寺”的。

莫高窟61窟稱為 “文殊堂”,是為供奉文殊菩薩而修。文殊菩薩在佛國世界代表無窮的智慧,傳說他的道場在山西五臺山。61窟西壁《五臺山圖》是莫高窟最大的佛教史蹟畫,此圖是根據唐代五臺山的真實地理位置和現實生活所繪製,全圖長13。4米、高3。4米。整幅畫詳細描繪了從山西太原途經五臺山到河北鎮州(今河北正定縣)方圓250公里的地理形勢,山川景色以及風土人情,圖中的大小城廓、寺院、塔、草菴、建築,共100多處,榜題195條,其間又有高僧說法、信徒巡禮、著名史蹟,以及各種靈異觀象,其中一些寺院,如:大佛光寺、大法化寺等等,在史籍中都有記載,有的佛寺至今尚存。

《五臺山圖》不同於其它經變畫,它描繪的是當時五臺山一帶的社會生活場面,具有一定的歷史真實性。也使我們看到了古代現實生活的一個方面,如推磨、舂米、拜佛者、送供者、牽駝者等,對研究古代社會生活民俗等方面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珍貴資料。圖中描繪僧人、達官貴族、平民百姓、商人、樵夫、服刑者和衙吏等不同身份的世俗人物達100人。這些人物穿著不同的服裝,是研究中國服飾的重要資料。所以這幅圖不僅是內容豐富的佛教史蹟畫,一幅氣勢壯觀的山水人物畫,而且是一幅形象的歷史地圖、豐富的古代建築圖樣、包羅永珍的社會風情圖,對研究唐代的佛教史、社會史、交通史、地理史和古代建築史提供了極其豐富珍貴的形象資料。

日本學者曾經斷言:“在中國大地上已經沒有唐朝及其以前的木結構建築,想去看唐代的木構建築只能去日本的京都、奈良。”而梁思成偶然在一本畫冊《敦煌石窟圖錄》中看到了唐代壁畫“五臺山圖”,其中一座叫“大佛光寺”的廟宇引起他們的注意。於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等在1937年的戰火中前往山西的群山峻嶺中搜尋,終於探尋到了這座建造於公元857年,儲存完好的唐代木構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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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敦煌保護敦煌

敦煌有種難言的魔力,讓人對其牽掛難捨。1935年,畫家常書鴻留學巴黎期間,一次塞納河畔的傍晚散步,從此改變他未來的人生走向,常書鴻從此與敦煌不再分離,一生致力於敦煌藝術研究保護。去世之後,子女按照父親生前“死了也要廝守敦煌”的遺願,將其部分骨灰埋在莫高窟舊居院內父親種植的兩棵梨樹中間,他的墓碑正對著莫高窟大佛殿。墓碑上,刻著趙樸初送他的5個字“敦煌守護神”。

常書鴻並非唯一將敦煌視若生命的人,此次敦煌之行,無論是莫高窟、榆林窟的講解員,還是敦煌研究院為我們講座的專家,提及敦煌都充滿真摯的感情,那種發自心底的熱愛讓我們深切感受到了他們對於敦煌的呵護與尊重。

在榆林窟參觀時,天空飄起了小雪,講解員許鑫板著一張小臉出現在我們眼前,比天氣還“高冷”。原來,雨雪天參觀會加大洞窟的溼氣,所以,他心裡並不高興我們這批遊客的到來,嚴肅地要求我們一定要在進門前把身上、鞋上的雪抖乾淨。

之前也有說法認為遊客太多是莫高窟保護面臨的最大問題,大量遊客在某一時段內集中參觀,會使莫高窟洞窟內的溫度、溼度迅速躥升,二氧化碳含量急劇增加,對脆弱的石窟壁畫和彩塑的保護構成嚴重威脅。何況莫高窟地處沙漠乾旱的惡劣環境中,風蝕和沙塵危害嚴重,窟內壁畫已經在迅速惡化了。

歷經千年磨難,敦煌莫高窟窟群的存在簡直就是奇蹟,此次尋訪之後,愛上敦煌,保護敦煌也成為最為一致的感受。

敦煌行結束了,可是大家與敦煌的緣分卻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