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琴曲讀四書五經——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漁歌》最早見於明代汪芝的《西麓堂琴統》。參見《浙音釋字琴譜》。以近代《梅庵琴譜》刊傳較為流行。很多琴譜解題認為樂曲的意境是根據柳宗元的名詩:“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消日出不見人,唉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因此,認為樂曲也是他作的,另有說宋代毛敏仲仿古《樵歌》而作。它是一首長達十八段的大型作品,全曲貫串一個主題音調,經過層層發展,構成一首連貫的樂曲。作者透過優美動聽的曲調,描繪了夕陽晚霞,漁翁滿載而歸,飲酒高歌的自得情趣。據《五知齋琴譜》說,此曲有著“蕭疏清越”、“聲聲逸揚”的效果。樂曲中有些音調象是採用了漁民號子的音調。

聽琴曲讀四書五經——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徵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晉見梁惠王。惠王說:“老先生不辭千里長途的辛勞而來,是不是將給我國帶來利益呢?” 孟子答道:“王何必非要說利呢?也要有仁義才行呢。如果王只是說‘怎樣才有利於我的國家呢?’大夫也說‘怎樣才有利於我的封地呢?’那一般士子和老百姓也都會說‘怎樣才有利於我自己呢?’這樣,上上下下都互相追逐私利,國家便危險了!在擁有一萬輛兵車的國家裡,殺掉它的國君的,一定是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大夫;在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裡,殺掉它的國君的,一定是擁有一百輛兵車的大夫。在一萬輛裡頭,他就擁有一千輛,在一千輛裡頭,他就擁有一百輛,這些大夫的產業不能不說是夠多的了。假若他把‘義’拋諸腦後而事事‘利’字當先,那他不把國君的一切都剝奪,是不會滿足的。從沒有以‘仁’存心的人會遺棄父母的,也沒有以‘義’存心的人會怠慢君上的。王只要講仁義就可以了,為什麼一定要講‘利’呢?”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 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雲:‘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魚躍。’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孟子晉見梁惠王。王站在池塘邊,一邊欣賞著鳥獸,一邊說:“有德行的人也享受這種快樂嗎?” 孟子答道:“只有有德行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快樂,沒有德行的人即使有這一切,也沒法享受。〔怎麼這樣說呢?我拿周文王和夏桀的史實為例來說說吧。〕《詩經·大雅·靈臺》中說:‘開始築靈臺,勘測又標明。百姓都來做,慢慢就完成。王說才開始,不要太著急。百姓如兒子,都來出把力。王到鹿苑中,母鹿正棲息。母鹿肥又亮,白鳥毛如雪。

到靈沼上,滿池魚跳躍。’周文王雖然用了百姓的力量築高臺挖深池,但百姓樂意這樣做,他們管這臺叫‘靈臺’,管這池叫‘靈沼’,還樂意那裡有許多麋鹿和魚鱉。古時候的聖君賢王因為能與老百姓同樂,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夏桀卻恰恰相反,百姓詛咒他死,他卻自比太陽:‘太陽什麼時候消滅,我才什麼時候死亡。’〕《湯誓》中便記載著百姓的哀歌:‘太陽啊,你什麼時候滅亡呢?我寧肯和你一道去死!’老百姓恨不得與他同歸於盡,即使有高臺深池,珍禽異獸,他又如何能獨自享受呢?”

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兇,則移其民於河東2,移其粟3於河內;河東兇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4,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對曰:“王好戰,請5以戰喻。填然鼓之6,兵7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8。或9百步而後止,或五十步而後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曰:“不可;直10不百步耳,是11亦走也。”

梁惠王〔對孟子〕說:“我對於國家,可算是操心到家了。河內地方遭了災,我便把那裡的百姓遷到河東,還把河東的糧食運到河內。河東遭了災也這麼辦。細察鄰國的政治,沒有一個國家能像我這樣費盡心思的。儘管這樣,鄰國的百姓並不減少,我的百姓並不增多,這是為什麼呢?”

孟子答道:“王喜歡戰爭,就請讓我用戰爭來作比喻吧。戰鼓咚咚一響,雙方刀槍一碰,就扔掉盔甲拖著兵器逃跑。有的一口氣跑了一百步停下,有的一口氣跑了五十步停下。假設跑了五十步的恥笑跑了一百步的戰士〔膽小〕,那又如何?”王說:“這不行,他只不過沒跑到一百步罷了,但這也是逃跑了呀。”

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孟子說:“王如果懂得這個道理,就不要指望老百姓比鄰國多了。如果在農忙時,不去〔徵兵徵工,〕佔用耕作的時間,那糧食便會吃不完了;不用太過細密的網到池塘去捕魚,那魚鱉也就吃不完了;砍伐樹木有固定的時間,木材也就用不盡了。糧食和魚鱉吃不完,木材用不盡,這樣就使老百姓對生養死葬沒有遺憾了。老百姓對生養死葬沒有遺憾,這就是王道的基礎哇!”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

“每家都有五畝地的宅院,院裡種滿桑樹,五十歲以上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綿衣了。雞、狗和豬的畜養,不要耽誤繁殖的時機,七十歲以上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家人百畝的耕地,不要讓他們失去耕種收割的時機,一家幾口人就可以吃得飽飽的了。好好地辦些學校,反覆地用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的道理教育他們,那麼,鬚髮斑白的老人也就用不著揹負、頭頂著重物奔波於道路上了。七十歲以上的人有絲綿衣穿,有肉吃,平民百姓不受凍餓,這樣還不能使天下歸服的,是從未有過的事。“ 〔豐收年份〕豬狗能吃上人吃的糧食,卻不曉得及時收購以備荒年;道路上有餓死的人,卻沒想到要開啟倉庫賑濟災民。老百姓死了,就說‘不怪我呀,怪年成不好’。這種說法和拿刀子殺了人,卻說‘不怪我呀,怪兵器吧’有什麼不同呢?王假如不去怪罪年成,〔而切切實實地去改革政治,〕這樣,天下的百姓都會來投奔了。”

聽琴曲讀四書五經——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梁惠王曰:“寡人願安承教。”孟子對曰:“殺人以梃與刃,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以刃與政,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 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飢而死也?”

梁惠王〔對孟子〕說:“我願意耐心地接受您的教誨。”孟子答道:“殺人用棍子和用刀子,有什麼不同嗎?”王說:“沒有什麼不同。”“用刀子和用政治〔殺人〕,有什麼不同嗎?”王說:“沒有什麼不同。” 孟子又說:“廚房裡有厚實的肉,馬廄裡有健壯的馬,老百姓卻面有菜色,郊野外也餓殍橫陳,這就是率領著禽獸來吃人!野獸間弱肉強食,人尚且厭惡;作為老百姓的父母官來從政,還不能做到不率領著禽獸來吃人,這又怎麼算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呢?孔子曾說:‘最開始製作人俑來陪葬的人,該會斷子絕孫吧!’這是因為人俑如同大活人,卻用來陪葬。〔用人俑陪葬,尚且不可,〕又怎能讓老百姓活活餓死呢?”

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壹灑之,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 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徵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

梁惠王〔對孟子〕說:“魏國的強大,天下沒有比得上的,老先生是知道的。但到了我這時候,先是東邊敗給齊國,長子都死在那兒;西邊割讓了七百里土地給秦國;南邊又被楚國所羞辱,〔被奪去八個城池。〕我為此深感屈辱,希望為死難者報仇雪恨,要怎樣辦才好呢?” 孟子答道:“即使百里見方的小國也可以行仁政使天下歸服,〔何況像魏國呢?〕您如果向百姓施行仁政,減免刑罰,減輕賦稅,讓他們能夠深翻土,勤除草;青壯年在閒暇時能講求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為人忠心、誠實守信的德行,並用來在家裡侍奉父兄,在朝廷服事上級,這樣,就是舉著木棒也足以抗擊披堅執銳的秦楚大軍了。“ 那秦國楚國〔卻相反〕,侵奪了老百姓的生產時間,使他們不能耕種來養活父母,父母因此受凍捱餓,兄弟妻兒東逃西散。那秦王楚王讓他們的百姓陷在痛苦的深淵裡,您去討伐他們,那還有誰來與您為敵呢?所以說:‘仁人無敵於天下。’請您不要疑慮了吧!”

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於一。孰能一之?’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孰能與之?’對曰:‘天下莫不與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御之?’”

孟子謁見了梁襄王,出來後告訴別人說:“遠遠望去,不像個國君的樣子;挨近他,也看不出哪一點值得敬畏。猛一開口就問:‘天下如何才安定?’我答道:‘天下一統,才會安定。’他又問:‘誰能一統天下?’我又答:‘不好殺人的國君,就能一統天下。’他又問:‘那有誰來跟隨他呢?’我又答:‘普天之下沒有不跟隨他的。您熟悉那禾苗嗎?七八月間天旱,禾苗就枯槁了。這時,一團濃黑的烏雲出現,嘩啦嘩啦下起了大雨,禾苗又茁壯茂盛地生長起來。這種趨勢,誰能阻擋得住呢?當今各國的君主,沒有不好殺人的。如有一位不好殺人的,那麼,天下的老百姓都會伸長著脖子來盼望他了。真這樣的話,百姓歸附他跟隨他,就好像水向下奔流一般,洶湧澎湃,誰能阻擋?’”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話,就說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曰:“有之。”

齊宣王問孟子說:“齊桓公、晉文公的事蹟,我能請您講給我聽嗎?”孟子答道:“孔子的門徒們沒有談到齊桓公、晉文公的事蹟,所以後世沒有流傳,我也沒聽說過。非要講的說‘王道’吧!” 宣王問道:“要多高的道德才能夠實行王道呢?”孟子說:“透過保養百姓去實現王道,便沒有人能夠阻擋。” 宣王說:“像我這樣的人,可以保養百姓嗎?”孟子說:“能夠。”宣王說:“根據什麼曉得我能夠做到呢?” 孟子說:“我聽胡齕說,王坐在殿堂上,有人牽著牛從殿下走過,王看見了,便問:‘牽牛到哪裡去?’那人答道:‘準備殺它來釁鐘。’王便說:‘放了它吧!我實在不忍心看到它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好像沒罪的人,卻被押送刑場!’那人說:‘那麼,就不釁鐘了嗎?’王又說:‘這怎麼可以廢棄呢?用只羊來代替吧!’——有這麼回事嗎?”宣王說:“有的。”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孟子說:“有這樣的想法足以實行王道了。老百姓都以為王是捨不得,我早就知道王是不忍心哪。”宣王說:“對呀,確實有這樣想的百姓。齊國雖 狹小,我又何至於捨不得一頭牛?我只是不忍心看到它不停地哆嗦,就像沒犯罪的人,卻被押去斬決,所以才用羊來替換它。”孟子說:“百姓以為王捨不得,王也不必奇怪。您用小的來換取大的,那些人怎麼會清楚王的想法呢?如果說可憐它‘像沒犯罪的人卻被押去斬決’,那麼牛和羊又有什麼好選擇的呢?”宣王笑著說:“這到底是一種什麼心理呀?我確實不是吝惜錢財才用羊來代替牛。〔您這麼一說,〕百姓說我捨不得真是理所當然的了。”

聽琴曲讀四書五經——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王說曰:“《詩》雲:‘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慼慼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曰:“否。”

孟子說:“這也沒什麼關係。這種憐憫心正是仁愛呀。因為王只看見了牛可憐,卻沒有看見羊可憐。君子對於飛禽走獸,看見它們活著的可愛,便不再忍心看到它們死去;聽到它們的啼叫,便不再忍心吃它們的肉。君子總是遠離廚房,就是這個道理。”宣王高興地說:“有兩句詩說:‘別人想的啥,我能猜到它。’就是

說的

您這樣的人。我只是這樣做了,再反躬自問,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經您老這麼一說,我的心便豁然開朗了。但我的這種想法合於王道,又是為什麼呢?” 孟子說:“假如有個人向王報告說:‘我的臂力能夠舉起三千斤,卻拿不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能把鳥兒秋天生的毫毛看得一清二楚,卻看不見眼前的一車柴火。’您會同意這話嗎?”宣王說:“不會。”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

孟子馬上接著說:“如今王的好心好意足以及於禽獸,卻不能及於百姓,這是為什麼呢?這樣看來,一根羽毛都拿不起,只是不肯下力氣的緣故;一車子柴火都看不見,只是不肯用眼睛的緣故;老百姓不被保養,只是不肯施恩的緣故。所以,王未曾實行王道,只是不肯做,不是做不到。” 宣王說:“不肯做和做不到的樣子有何不同呢?”孟子說:“把泰山夾在胳膊下跳過北海,告訴別人說:‘這個我辦不到。’這是真的做不到。替老年人按摩肢體,告訴別人說:‘這個我辦不到。’這是不肯做,不是做不到。王不行仁政不是屬於把泰山夾在胳膊下跳過北海一類,而是屬於替老年人按摩肢體一類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雲:‘刑于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 “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 抑5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孝敬我家裡的長輩,並把這孝敬推廣到別人家的長輩;呵護我家裡的兒女,並把這呵護推廣到別人家的兒女。〔如果一切施政措施都基於這一點,〕治理天下就如同在手心轉動小球一樣了。《詩經》上說:‘先給妻子做榜樣,擴充套件到兄弟,進而推廣到封邑和國家。’就是說把這樣的好想法擴充套件到其他方面就行了。所以由近及遠地把恩惠推展開,便足以

保有

天下;不這樣,甚至連自己的妻子兒女都保護不了。古代的聖賢之所以遠遠地超過一般人,沒有別的訣竅,只是他們善於擴充套件他們的好行為罷了。如今您的恩情足以擴充套件到動物,百姓卻得不到好處,這是為什麼呢?“ 稱一稱,才曉得輕重;量一量,才知道短長。什麼東西都如此,人的心更是這樣。王考慮一下吧!“ 難道說,動員全國軍隊,讓將士冒著危險,去和別國結仇構怨,這樣做您心裡才痛快嗎?”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闢3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宣王說:“不,我為什麼非要這樣做才快活呢?這樣做,不過是追求滿足我最大的願望啊。”孟子說:“我可以聽聽王的最大願望嗎?”宣王只是笑,不作聲。 孟子接著說:“是為了肥美的食物不夠吃嗎?是為了輕暖的衣服不夠穿嗎?或者是為了鮮豔的色彩不夠看嗎?是為了曼妙的音樂不夠聽嗎?是為了貼身的小臣不夠您使喚嗎?這些,您的臣下都能儘量供給,但是王真的是為了這些嗎?”宣王說:“不,我不是為了這些。” 孟子說:“那麼,您的最大願望可以知道了。您是想要廣闢疆土,您是想要秦楚來朝,您是想要治理華夏而撫有四夷。不過,以您這樣的作為來滿足您這樣的願望,就好比爬到樹上去抓魚一樣。”宣王說:“有這樣嚴重嗎?” 孟子說:“恐怕比這更嚴重呢!爬上樹去抓魚,雖然抓不到,卻沒有災禍。以您這樣的作為去滿足您這樣的願望,殫精竭慮去幹了,〔不但達不到目的,〕還有災禍在後頭。”

曰:“可得聞與?”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天下之慾疾其君者皆欲赴訴於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

宣王說:“〔這是什麼道理呢?〕可以讓我聽聽嗎?”孟子說:“假設鄒國和楚國打仗,王以為誰會勝利呢?”宣王說:“楚國會勝。” 孟子說:“這樣看來,小國本來就不可以抗拒大國,人少的國家也不可以抗拒人多的國家,弱國不可以抗拒強國。現在華夏的土地,有九個縱橫各一千里那麼大,齊國不過佔有它的九分之一。憑九分之一想叫九分之八歸服,這跟鄒國抗拒楚國有什麼不同呢?〔既然這條路根本行不通,那麼,〕為什麼不從根基著手呢?現在王如果能改良政治,廣施仁德,使天下計程車大夫都想站立在齊國的朝廷,莊稼漢都想耕種在齊國的田野,行商坐賈都想把貨物囤積在齊國的市場,來往旅客都想奔走在齊國的路途,各國痛恨本國君主的人也都想到王這兒來一吐苦水。若能做到這樣,又有誰能抵擋得住呢?” 宣王說:“我頭腦

昏亂

,不能達到這樣的高度了;但希望您老人家輔導我達到目的,明明白白地教導我。我雖不聰明,也不妨試它一試。”

聽琴曲讀四書五經——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

孟子說:“沒有固定的產業而有恆定的信念,只有士人才能夠做到。如果是一般人,就沒有固定的產業,因而也沒有恆定的信念。若沒有恆定的信念,就會胡作非為,違法亂紀,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等到他犯了法,然後再處以刑罰,這等於陷害。哪有仁愛的人坐了朝廷之位卻做出陷害老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規定人們的產業,一定要使他們上足以贍養父母,下足以撫養妻兒;好年成一年到頭吃得飽,壞年成也不至於餓死或逃亡;然後驅使他們往善良的路上走,這樣老百姓要聽從教導也容易。現在呢,規定人民的產業,上不足以贍養父母,下不足以撫養妻兒;好年成一年到頭困苦,壞年成則要麼死要麼逃。這樣,每個人要活一口氣都怕做不到,哪有閒工夫學習禮義呢?”

“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王如果要施行仁政,為什麼不從根基著手呢?每家都有五畝地的宅院,院裡種滿桑樹,五十歲以上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綿衣了。雞、狗和豬的畜養,不要耽誤繁殖的時機,七十歲以上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每家都有百畝田地,不耽誤他的農時,八口之家就可以吃飽肚子了。好好地辦些學校,反覆地用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的道理教育他們,那麼,鬚髮斑白的老人也就用不著揹負、頭頂著重物奔波於道路上了。七十歲以上的人有絲綿衣穿,有肉吃,平民百姓不受凍餓,這樣還不能使天下歸服的,是從未有過的事。”

聽琴曲讀四書五經——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