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照含天地——隋唐銅鏡

一面銅鏡的故事

唐代是歷史上道教發展中的一個重要時代。唐玄宗時期，道人司馬承禎受到痴迷道教的玄宗的喜愛，被召入宮中詢問陰陽術數之道。兩人談話內容我們如今不得而知，但是從玄宗之後對司馬承禎的禮遇來看，想必司馬承禎獲得了皇帝的極大信任器重。

深知皇帝對於道教的狂熱，司馬承禎第二次應召入宮時，向玄宗進獻了自己設計製作的含象鑑和景震劍，以及《上清含象劍鑑圖》，用來闡明他所設計器物中所蘊含的道家教義。玄宗大喜，對司馬承禎的進獻極為滿意，親自御批還賦詩一首，來稱讚道人呈獻的這批寶劍和銅鏡，玄宗雲：

得所進明照寶劍等，含兩曜之暉，稟八卦之象，足使光延仁壽，影滅酆城。佩服多情，慚式四韻。

——《答司馬承禎進鑄含象鏡劍圖批》

這詩中所讚美的就是這面上清含象鑑龜自卜鏡（天地含象五嶽紋鏡）。我們似乎可以想象，數千年前，這面銅鏡剛進獻給玄宗的時候，必然是金光熠熠，鋥明奪目。而在這一面精巧的銅鏡背後，竟然容納了天地山川的壯麗秀美。

天地含象五嶽紋鏡

不似歷史上之前的銅鏡，大多反映以花草神獸或日常生活場景為主，這面鏡子背面以圍成方形的八卦卦象為界，分成內外兩區。內區整體系正方狀，寓地方之意，方內在東、南、西、北、中的正位處，各置一連山紋代表五嶽仙山。嶽間四角部位，各列四個篆書銘文，字序為轉角跳讀，作“天地含象，日月貞明，寫規萬物，洞鑑百靈”十六字。在五嶽和銘文的外圍，有一圈連波紋，似大江大河圍繞五嶽奔騰。

外區整體與圓鏡弦紋吻合，呈正圓形，寓天圓之意，八卦與鏡緣之間為東西對稱的日月，日和月兩側有對稱的兩朵白雲相襯，其月甚為奇特，遠看似太陽，近看才出現一凸起的彎月。南北對稱處，以道教星圖構成星辰。

這是一面如此不同尋常的銅鏡。四方山水和天地眾神皆置於方形八卦之內，構圖精妙宏大，氣象萬千。顯然司馬承禎進獻的銅鏡，是投玄宗所好，特地為他設計的，其中的紋飾和銘文也有明確的道教含義。

我們或許可以想象，當司馬承禎向皇帝呈上這面銅鏡的是時候，本就對道教痴迷的玄宗該是如何欣喜，而後或許玄宗又會向司馬承禎細細詢問這鏡中所隱含的道義，激動之餘，又御筆硃批詩文一首，留下一首我們如今看到的詩：

《答司馬承禎上劍鏡詩》

寶照含天地，神劍合陰陽。

日月麗光景，星斗裁文章。

寫鑑表容質，佩服為身防。

從茲一賞玩，永德保齡長。

然而，這面鏡子雖然包含天地，映照乾坤，可是玄宗卻沒能在這面銅鏡中看清自己，也沒能警覺王朝背後的危機。唐太宗曾言：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可以說鏡子在古代文人的世界裡，不僅僅是一種實用的工具，其所具有的映照客觀世界的功能，也使得它具有了君子自省吾身、觀照自身德行的意象。然而這面銅鏡卻更加使得本就痴迷道教的玄宗，更加在虛無的道教修仙的狂熱信仰中迷失自我。

歷史上有記載，玄宗因為篤通道教，做了許多勞民傷財的荒唐事，也偏聽偏信了許多奸佞小人。以至於史書裡都對他記載：“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矣。明皇崇老喜仙，故其大臣諛，小臣欺，蓋度其可為而為之也。不惟信而惑之，又嘗以勸之，則小人孰不欲為奸罔哉？”

唐玄宗李隆基陵寢位於陝西省渭南市蒲城縣

歷史上對於玄宗的政治評價多為，早年勵精圖治，後期卻倦怠糊塗，沉迷道教方術。他所做出的種種失誤的政治判斷，最終不可避免地導致安史之亂，大唐王朝也逐步走上了由盛轉衰之路。唐玄宗晚景淒涼，在幽禁中鬱鬱而終。玄宗研習方術，尋求長生的願望終成幻影，而這面如今已褪去金光銅鏡，默默見證了那位渴望得道成仙的皇帝的黃粱一夢。

銅鏡的收藏與研究

在《鑑若長河》中，霍宏偉寫到了唐代銅鏡在日本正倉院的銅鏡收藏情況。他認為這些當年由日本遣唐使、留學生、僧人等人從大唐帶回去的銅鏡，代表了唐代銅鏡製作的最高水平，上千年來都受到了日本皇室或寺廟的最高禮遇，上下覆襯布墊，放入鏡盒，再放進木櫃儲存，最大程度地減少了空氣氧化，某些鏡體光亮如新，至今還能照容，可謂當今世上最接近唐代面貌的銅鏡實物了。

平螺鈿背八角鏡，現藏於日本正倉院

同時霍宏偉也提到，英、美等國部分博物館也收藏、展出中國銅鏡，但總體來看數量不多，珍品相對較少。相比之下，日本人對中國銅鏡情有獨鍾，中國銅鏡的學術研究資料在日本學術界也翻譯出版得非常全面、細緻。他說，日本受中國文化影響很深，《三國志•魏志》中就記載，魏明帝曹睿曾賞賜日本倭王“銅鏡百枚”。除了唐代，晚清和民國時期都有大量中國銅鏡流失到了日本。

唐代纏枝鳳鳥紋鏡，收藏於美國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圖片來源：周景瑞zhoujingrui的部落格《在華盛頓參觀中國文物（二）》）

唐代龍紋鏡，收藏於美國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

唐代三十二字銘文銅鏡，現收藏於大英博物館

唐代瑞獸葡萄紋銅鏡，現藏於大英博物館

唐代鳳鳥紋葵花形銅鏡，現藏於大英博物館

日本本土也出土了較多銅鏡，比如佛獸鏡、三角緣神獸鏡。此外，日本泉屋博古館、白鶴美術館、兵庫縣立博物館加西分館等博物館也收藏有一些中國銅鏡精品。不過，霍宏偉說，與中國本土相比，海外藏中國銅鏡一般為傳世品，缺乏明確的出土時間、地點，學術資訊含量大打折扣。國內除了傳世品之外，國有博物館、考古研究機構還收藏有大量考古發掘的銅鏡，無論真實性、科學性還是學術性都遠超傳世品。

對於想要欣賞了解銅鏡的讀者，以下這些書籍可以作為參考。

鑑若長河：中國古代銅鏡的微觀世界

霍宏偉三聯書店 2017-10 ￥79。0

隋唐鏡銘文圖集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王綱懷編上海書畫 2017-09 ￥158。0

故宮博物院藏精品選·銅鏡

故宮博物院等編故宮出版 2016-09 ￥560。0

唐鏡與唐詩

王綱懷上海人民 2016-08 ￥228。0

中國早期銅鏡

王綱懷主編上海古籍 2015-04 ￥158。0

故宮經典：故宮銅鏡圖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