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三四)

譯註:楊伯峻

出版:中華書局

離婁章句上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強。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齊景公曰:‘既不得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涕出而女於吳。今也小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焉,是猶弟子而恥受命於先師也。如恥之,莫若師文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矣。《詩》雲:‘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侯服於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裸將於京。‘孔子曰:‘仁不可為眾也。夫國君好仁,天下無敵。‘今也欲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詩》雲:‘誰能執熱,逝不以濯?”

譯文:孟子說:“政治清明的時候,道德不高的人為道德高的人所役使,不太賢能的人為非常賢能的人所役使;政治黑暗的時候,力量小的為力量大的所役使,弱的為強的所役使。這兩種情況,都是由天決定的。順從天的生存,違背天的滅亡。齊景公曾經說過:‘既然不能命令別人,又不接受別人的命令,這是絕路一條。‘因此流著眼淚把女兒嫁到吳國去。如今弱小國家以強大國家為師,卻以接受命令為恥,這好比學生以接受老師的命令為恥一樣。如果真以為恥,最好以文王為師。以文王為師,強大國家只需要五年,較小國家也只需要七年,一定可以得到天下的政治權力。《詩經》說過:‘商代的子孫,數目何止十萬。上帝既已授命於文王,他們便都為周朝的臣下。他們都為周朝的臣下,可見天意沒有一定。殷代的臣子也都漂亮聰明,執行灌酒的禮節助祭於周京。‘孔子也說過:‘仁德的力量,是不能拿人多人少來計算的。君主如果愛好仁,天下就不會有敵手。‘如今一些諸侯想要天下沒有敵手,卻又不行仁政,這好比苦熱的人不肯洗澡一樣。《詩經》說過:‘誰能不以炎熱為苦,卻不去沐浴?‘”

離婁章句上

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譯文:孟子說:“不仁的人難道可以同他商議嗎?他們眼見別人的危險,無動於中;利用別人的災難來取利;把荒淫暴虐這些足以導致亡國敗家的事情當作快樂來追求。不仁的人如果還可以同他商議,那怎麼會發生亡國敗家的事情呢?從前有個小孩歌唱道:‘滄浪的水清呀,可以洗我的帽纓;滄浪的水濁呀,可以洗我的兩腳。‘孔子說:‘學生們聽著!水清就洗帽纓,水濁就洗腳,這都是由水本身決定的。‘所以人必先有自取侮辱的行為,別人才侮辱他;家必先有自取毀壞的因素,別人才毀壞他;國家先有自取討伐的原因,別人才討伐它。《尚書·太甲》篇說:‘天給造作的罪孽還可以逃開;自己造作的罪孽,逃也逃不了。‘正是這個意思。”

《孟子》(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