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米糖的記憶

雜文:米糖的記憶

經過糖坊的時候,香甜的氣息撲面,如果有風,微微地吹散開來,至少半條街都能聞到這種好聞的氣味。

攤子上用大塑膠袋灌得鼓囊囊的一包包米糖齊人高,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還有白花花蓬鬆松的炒米,黃澄澄的脆硬的雞蛋饊子,看到它們,希望有一口好牙,可是我滿口的牙因為幼時吃多了糖的緣故,早早地孔洞迭出,好的滋味不能貪戀。

現在的孩子,更多是對薯片果凍漢堡感興趣,買回的米糖是不受待見的,如被打進了冷宮,勸了, 才勉強吃一兩塊。上世紀八十年代正值童年的我們,年末做了米糖,一直吃上一個春天,是一年中有甜為伴、能自在吃零食的日子。

米糖被放在齊腿高的大圓鐵桶裡,因為糖受潮易化,桶蓋子摁下去擔心漏氣,會用力拍幾下,結果揭蓋子時特別費力,用雙手把住兩邊,憋足了勁仍往往徒勞,只好怯怯地去叫父母幫忙,聲音不敢高,小孩子的吃哪有那麼重要?等父母忙完了手邊的活,騰出空拔開了蓋子,掏出米糖,寶貝似地捧在手心裡。兩桶糖,就這麼斷斷續續地吃著,最後的碎糖塊炒米屑也分幾次舀出,兌上開水,湊合著作為早餐。就像鄭板橋所說的,天寒冰凍時,窮親戚朋友到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醬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溫貧之具。雖然不以此待客,但是沖泡炒米和糖屑,也和暖老溫貧的意味一致吧。

在如今的年末,人們不再隆重地去糖坊做糖,這些在小鎮保留了多年的習俗被省略,甚至遺忘。詢問了一下,這些攤上米糖的買主也多是四鄉八鎮的趕集的人,為了應節,稱上一些,初一的時候堆在果盤裡,呈現富足之意。鄉下,是民俗最後的所在了吧。去年,我就沒擺果品盒了,和我同輩的人,分散在不同的城市,用一條複製的簡訊相互拜年, 米糖、瓜子的擺放顯得多餘了。

做米糖的師傅姓楊,生意極好,哪天要做,的事先預約。即使預約了,還得在家早早吃了午飯去排隊,或者把自己家的竹匾靠牆挨順兒靠著,當作排序。記憶裡,小鎮上做米糖的店家不止一個,大家認同了這家,鄰近鄉鎮的人也趕過來。

米糖自然和米有關,米是陰米,將糯米煮熟,推開散熱,在陰處吹乾,然後再曬上幾個太陽,變成近乎透明的玉粒狀。這糯米平時極少蒸著吃,每每蒸糯米後,母親會給我們盛上一碗,撒上白糖,吃起來糯軟綿甜。陰米炒後變得蓬鬆,稱之為炒米。炒米最普通的吃法,自然是幹吃, 或加水泡,主要用來做糖。到做糖的時候,黏稠黃軟的糖稀在鍋裡熬著,楊師傅用鏟子挑起,就知道糖稀是否熬得火候恰好,做出的糖不至於生硬,熬得太嫩則會黏牙。

做花生糖、芝麻糖都是同法,先熬糖稀,將炒米或花生炒熱,與糖稀充分攪和,旁邊比門板還大的案臺早就搭放好了,將盛出的軟糯的米糖倒上去,用木框定型,壓實,刀切,厚薄不一,做糖的人家便在一旁打下手,將半熱的糖塊捋進事先準備好的匾子,等基本涼透了,再灌進袋子裡,孩子們也幫著忙,邊灌邊吃幾塊,糖塊脆脆的,很是香甜可口。

年末這些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浮上心頭,似乎不被時光沖淡,這些米糖帶來的甜蜜,是大大方方、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甜,是歲月的溫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