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7):新來的稚氣姑娘
前情回顧:
但不久,那孩子沒了,溺死在家門口不遠的一條河裡。
那河很小很淺,沒水,河底鋪滿雜草。“
沒水也能淹死人?
我心裡疑惑,卻不敢問。
宋蘭的聲音像湖底的涼水般,繼續緩緩流淌著。
1
她說:“又過了一年,我生下二女兒。”
這次,她不再把孩子送回去。老公便把婆婆從老家接過來,說幫忙帶孩子。
“二女兒長得跟老大像極了。她爸爸最愛做的事,就是扶著她小小的雙肩,久久凝視著她。只是,很少抱她。我以為,那是他思念老大。。。”
宋蘭說道。
二女兒兩歲了,宋蘭再次懷孕,因為工作原因,他們沒有二胎指標。
宋蘭跟她老公商量著,什麼時候去打掉這個孩子。
還沒來得及打掉,二女兒就死了。是溺死的,溺死在家裡的浴缸裡。
宋蘭幾乎發狂。
家裡是有監控的,但唯獨衛生間沒有。
宋蘭一遍一遍翻看客廳和房間的監控影片,邊看邊哭。
很快,宋蘭的第三個孩子出生了,是兒子。
生下兒子後,宋蘭不再上班,決定回老家休產假。
聽說帶著孩子回老家,婆婆萬分激動,親自來接母子倆回去。
在老家的日子裡,宋蘭除了給孩子餵奶,更多的時候,是搬把凳子坐在門口,呆看著不遠處的那條,幾乎乾涸的河。
產假沒結束,宋蘭就在一個夜裡,奶睡好自己的兒子,來到婆婆房間。
“她問我幹嘛,我說我夢到兩個女兒了,害怕。婆婆一骨碌爬起來,驚恐地看著我。我沒有猶豫,跳上婆婆的床,騎在她的身上,拿枕頭捂死了她。。。”
2
。宋蘭說到這裡時,嗓音微顫,語氣裡竟帶著幾絲興奮。
她說,那一夜,她覺得歡暢無比。
她老公趕過來時,恨不得殺了她。
宋蘭卻指著屋前的那條河,說道:“這條河從你小時候就有了,這麼多年,從未淹死過孩子。告訴我,怎麼偏偏我的女兒就溺死在那?你媽多少年了,從不養鴨養鵝的,偏偏有了孩子就往河裡放鴨苗?”
宋蘭述說時,聲音平靜得有點發冷。
她繼續說道,二女兒淹死的那天,婆婆從菜市場買了只鴨苗,回家後又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讓鴨苗在裡面暢快地遊。
監控裡,婆婆淡定地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當中有那麼一會兒是頓住的。
不久,她開始抱著孩子衝出來號啕大哭。
宋蘭趕回來時,婆婆甚至憤恨地踩死了那隻鴨苗。
宋蘭沒有打掉肚子裡的孩子。
“她怕我打掉肚裡的孩子,所以弄死了我的二女兒。我們是沒有二胎指標的。”
宋蘭說道。
我想了想,開口輕聲道:“不,不管你有沒有懷上三胎,你的二女兒都會被你婆婆弄死的。她不要女孫。”
宋蘭咬牙切齒道:“我殺了人,但我不後悔。我女兒兩條命,她百死難抵。。。”
3
。宋蘭那時還在哺乳期,不能立即逮捕。
此時,宋蘭的父母出現,偷偷叫女兒裝瘋。精神病可以去瘋人院,躲過牢獄之災。
宋蘭思考了一夜,她不是狠不下心,只是舍不下還在喝奶的孩子。
精神病,只怕永遠也拿不到孩子的監護權了。
她老公絲毫不手軟,直接要求判她死刑。
死刑,那就真的是生離死別了,別說監護權,是一眼都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
宋蘭沒有猶豫,開始變得瘋癲。
她甚至能模仿自己婆婆的聲音,做垂死掙扎狀,苦苦哀求道:“不要捂死我。我就是想給咱家留個後,阿輝說,他想要個兒子啊!”
“我知道我會下地獄的。。。阿蘭,你別殺我。。。殺了人,你也會下地獄的。。。”
宋蘭說,婆婆臨死前確實這麼哀求她的。
我聽得不寒而慄。
4
。這是個一場接一場可怕的謀殺。
那個“阿輝”應該就是宋蘭的男人,我剛進來時,曾聽她咒罵過。
黑暗裡,宋蘭的聲音細若蚊吟,又冰冷刺骨。
“我不怕下地獄,現在,我不就在地獄裡麼。。。”
我終於知道,宋蘭為何對老劉下手,對周浩下手時,從未猶豫過了。
殺過人,她早已抱定了要下地獄的心。
“今天來的那個男孩是你兒子嗎?”
“上午來的那個孩子嗎?嗯,那是我兒子。”
“不,是下午來的那個。”
我確切說道。
我告訴宋蘭:“下午時,遠遠地有個女人,抱著一個約摸兩三歲的男孩,遙遙看向你的方向。最後,你男人跟那女人孩子一起離開的。“
黑暗裡,我感覺到宋蘭愣在了那。
很快,宋蘭翻身跌下了床,跪爬到鐵欄杆前。
她抓著欄杆問道:“你看清了?真有一個兩三歲的男孩?”
我再次肯定道。
“兩三歲?”宋蘭喃喃道。
突然,她仰頭大笑起來,聲音淒厲刺耳。
笑完後嘶吼道:“你早有此意!何必殺我兩個女兒!”
吼完慘嚎一聲,暈了過去。
5
。宋蘭的慘嚎驚動了他人,周圍病人紛紛跳下床,扒著欄杆向這邊看過來。
更是有病人如同動物般大吼大叫,還死命搖著欄杆,把鐵鎖搖的哐啷作響。
終於,值班的趙醫生和高護士趕了過來。眾人立馬安靜了許多。
燈亮了,趙醫生看著地上已經醒過來,卻在狂叫的宋蘭,惱怒道:“每次都是你。”
我慌忙說道:“她做噩夢了!”
但很快,一個女人的尖叫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在趙醫生的身後,還有兩個工作人員,正在死命地拖拽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女人看不清臉,頭髮烏黑濃密,遮住了臉,胳膊纖細被兩邊的人緊緊抓著。
她被帶到宋蘭的鐵欄杆前。
宋蘭不再喊叫,而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要打針嗎?”
高護士問道。
趙醫生盯著那個女人看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示意把她關在宋蘭旁邊。
臨走時,趙醫生瞪著宋蘭看了一眼。
說道:“把你在治療室的經歷告訴她,都給我乖乖的,少來學壞!”
宋蘭就是那隻被殺過一次的雞,始終被拿來做警示。
6
。他們很快離開,留下那個發狂的女人,和走廊裡那盞昏黃的燈。
那個女人捶打著鐵欄杆,嘴裡叫著:“我沒病!他們害我!”
嗓子叫啞了,她開始張嘴去咬欄杆。
那是鐵做的,怎麼可能咬得動呢?
幽暗的長廊裡,沒了她的叫聲,安靜了許多。
只有她的牙齒磨在金屬上發出的吱吱聲,澀啞刺耳。
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流了出來,沒有滴下,而是沿著鐵欄杆往下滑去。
但吸引我的不是她的舉動,而是她露出來的臉龐。
那是一張充滿稚氣的臉!
我仔細看了會,那張臉大概十五六歲的模樣。
她一直在那咬,剛進來的,得全身力氣耗完了才能消停。
我看了會,便不再理會,爬上床,閉眼睡覺。
宋蘭也累了,躺回了床上。
沒人搭理那個小姑娘。
7
閉眼後,我在一片黑暗裡極速下降,慢慢地,有道柔柔的光穿過來。
一座老舊的居民樓裡,陽光透過窗灑進來。
我光著腳,聽到有吱吱的聲音。
我知道,那是媽媽在搖床。
她起不了身,只能靠叫或者搖床來呼喚我。
我來到床邊,看不清媽媽的臉。
她抬手,輕輕拉上我的手,冰冰涼涼的。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也發出吱吱的聲音。
我讀懂了她的話,但只是重複著趙東的名字。
媽媽瞪大了雙眼,恨恨地盯著我。
她兩片嘴唇快速翻飛,那吱吱聲也大起來。
終於,我猛然起身,全身冷汗。
8
。我夢到了死去的媽媽。
爸爸早已去世,只留下我和媽媽相依為命。
但在結婚前,媽媽就已病重到說不出話。
她曾戀戀不捨地看著我。
我知道,她怕她離開後,我要一個人在這世間慢慢熬了。
遇上趙東後,我坐在媽媽的床邊,撫上她的臉。告訴她,不用擔心我,我不會一個人。
我趕在媽媽死去前結了婚。
趙東摟著我,對媽媽發誓,這輩子疼我入骨。
呵呵,這跟做夢一樣。
最後,我還是在這一個人苦苦熬著。
上次趙東來時,他一臉淡漠,薄唇輕啟。
說:阿容,你要想出來也行,簽字,放棄所有。
放棄所有?
我其實早就一無所有,除了父母留給我的東西。
但那些,我怎麼可能放棄?
(第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