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官吏之死》為例，看契科夫對現實主義風格的秉承和演繹
文 | 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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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閱讀短篇小說，那一定不能錯過契科夫的作品。
契科夫不僅是俄國文壇史上偉大的作家和傑出的劇作家，也是俄國19世紀末期最後一位批判現實主義藝術大師。他的作品主要以幽默和深刻見長，與法國作家莫泊桑和美國作家歐亨利並稱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家”。
作為世界級的短篇巨匠，契科夫一生創作了七八百篇小說。在創作中，他堅持現實主義傳統，注重描寫俄國人民的日常生活，塑造具有典型性格的小人物，來反映當時俄國社會狀況，這些帶著深刻寓意的作品對世界文學發展影響巨大。
在契科夫眾多短篇中，《小官吏之死》可謂是家喻戶曉的經典之作。
文中的小官吏叫做切爾維亞科夫，因為在劇院看戲的時候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他認為將口水濺到了前方坐席的將軍身上，便三番五次的找機會向將軍道歉；將軍也從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最後忍不住大發雷霆，小官吏也因驚嚇而死。
這篇充滿幽默色彩的作品，是契科夫早期創作的題材，雖然字數不多，但反映的問題和包含的意義卻十分深刻，也呈現出深厚的現實主義風格。
接下來我便結合現實主義文學的基本特徵，來淺談契科夫在《小官吏之死》中所展現的藝術魅力和現實意義。
【細節的真實性：用人物動作和內心獨白的相輔相融，來增強作品的真實性和感染力】
現實主義文學的最基本特徵，就是強調文學對現實生活的忠誠和責任，它要求創作者用真實的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從而使讀者能夠如入其境；這種特徵也決定了現實主義文學更加註重細緻揭示人物內心的矛盾變化。
《小官吏之死》這篇作品中，契科夫便藉助漸進深入的描寫技巧，對主人公的性格進行了精心塑造和深刻挖掘，透過生動真實的人物形象來增強作品的感染力。
切爾維亞科夫是俄國官場基層的普通小官員，在劇院看戲的他，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將口水濺到了正在看戲的將軍後腦勺上，為了請求將軍的原諒，他總共進行了五次道歉。
第一次是在打完噴嚏時，他謹慎的將身子往前探去，湊在將軍耳根旁表達歉意；正在看戲的將軍對這個噴嚏也沒有當回事，便禮貌性地讓切爾維亞科夫坐下來繼續看戲。
可這番禮貌舉動，在切爾維亞科夫眼中卻成了不耐煩的應付，他整個人也因此變得焦躁難安，為了擺脫這種心理折磨，他又進行了第二次道歉。
在劇場休息時間段中，主人公先是在將軍四周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才鼓起勇氣走向前去進行道歉。這番徘徊的動作描寫，也將切爾維亞科夫內心的憂慮和緊張真實生動的展現出來。
這次行為引來了將軍的不滿，他撇著嘴問道：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您幹嗎老提起？
將軍的不在意，反而讓切爾維亞科夫感到惶恐，為了徹底讓將軍原諒自己，他在第二天又親自跑到將軍辦公室再次道歉。為了表達自己的尊重，他還特意穿上嶄新的制服，並且將鬍子刮乾淨。
在主人公精心裝扮的動作描寫中，足以看到其惶恐卑微的內心和奴性姿態。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份道歉非但沒有效果，反而讓將軍感到厭煩；這讓惶恐不安的切爾維亞科夫更加害怕，他顧不得體面，拔腿追上將軍，誠懇的進行第四次道歉。
但這份歉意，卻引來了將軍更大的厭煩，不顧正在解釋的切爾維亞科夫，便徑直走開了。
這份冷漠和無視，讓切爾維亞科夫的惶恐心裡直接上升到嚴重的恐懼，但為了避免日後將軍會難為自己，他不得不再次登門拜訪，以祈求將軍的原諒。
這第五次道歉，徹底惹怒了將軍，他火冒三丈的讓切爾維亞科夫趕緊滾。
卑微膽怯的切爾維亞科夫被嚇的魂飛魄散，回到家竟一命嗚呼了。
一個因噴嚏引發的道歉事件，最終釀造了自己的悲劇。在這篇滑稽荒誕的故事中，也不禁讓讀者心生唏噓。
在五次的道歉行為中，小官吏只想讓將軍明白他內心毫無冒犯之意；但是由於內心的極度自卑，卻讓整個事情朝著荒誕的方向發展，切爾維亞科夫由最開始的心懷憂慮到最後的萬分恐懼，將軍也由最初的禮貌客套到最後的勃然大怒。
這份人物形象和內心狀態的轉變，也清晰展現出契科夫深刻的洞察力和驚人的創造力。
若說《小官吏之死》這篇作品最有魅力的地方，不在於它的短小精悍，而是契科夫對主人公內心活動的細緻拿捏，在這篇不到2000字的文章中，卻充滿了對人物內心獨白的描寫；這份獨特的創作，使謹小慎微、奴性十足的小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在故事人物動作刻畫和心理描寫的交融中，現實主義文學中細緻的真實性得到了淋漓盡致地展現；同樣的，這種特徵也成就了契科夫樸實簡練的藝術風格。
【形象的典型性：用鋒利筆觸對人物進行藝術化加工，使作品具有了廣泛的代表性】
除了追求細節的真實性，形象的典型性也是現實主義文學的顯著特徵。
它透過對紛紜複雜生活的挑揀，選取有意義的人物和事件進行藝術加工，從而打造成現實生活的典型代表。《小官吏之死》這篇作品中塑造的主人公形象，代表的則是社會生活中的低自尊人群。
打噴嚏本來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情，但是當切爾維亞科夫發現前方坐著的人是比自己地位高出很多的將軍時，內心也從毫不在意猛然變成了無比慌亂。
因為在切爾維亞科夫眼中，上層社會的達官貴人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他們是崇高權力的代表者，同樣也是自己官場命運的主宰者。
為了讓將軍不記仇，切爾維亞科夫在短短三天進行了高達五次的道歉，語言一次比一次誠懇，姿態一次比一次卑微；但這種討好和諂媚，卻引發了將軍巨大的抗拒和厭惡。
而上級領導的厭惡態度，對有著根深蒂固自卑感的主人公來說，無疑是沉重而劇烈的打擊，在這種打擊中，主人公也釀造了自己的悲劇。
在這篇作品中，契訶夫運用了大量的心理活動和行為描寫，來展現主人公的諂媚姿態。
在這生動的描寫中，也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了身邊的某類人群。
在我們身邊，也總有那麼一類人，竭盡所能的討他人歡喜，將自身價值依附於他人的認可和贊同中，卻從不曾擁有獨立的人格，當自身行為被他人否定時，身上的價值感也全然毀滅。
所以，作為這類人群代表的切爾維亞科夫，其命運也註定要以悲劇收尾。
偉大的作家往往能夠洞悉人性，寫出人性深處的東西，這也使他們的作品能夠經受住時代的考驗，歷經百年依舊不朽。
閱讀這篇作品，不得不佩服契訶夫對人性的深刻剖析。他不僅用生動形象的語言將主人公的奴性嘴臉和諂媚姿態刻畫的入木三分，更用犀利的筆鋒為我們剖析了人物惶恐多疑的內心，將不折不扣的底層小人物形象描繪的無比準確到位。
這種庖丁解牛式的描寫和分析，讓他作品具有了廣泛代表意義的同時，也將其秉承的現實主義文學推上了更高層的地位。
【描寫方式的客觀性：用披著幽默外衣的殘酷悲劇，賦予了作品更深層的思想意義】
法國文學史家愛彌爾·法蓋說：現實主義文學就是以明確冷靜的視角觀察人間事，然後明確冷靜的將它描寫出來的藝術主張。
所以，秉承現實主義創作風格的作者們通常不會直接表達自己的感情傾向，而是將其融入到對現實生活的客觀描寫中，引領讀者自己去發現和領悟。
在契訶夫的創作中，他除了用冷靜客觀的視角來剖析事物的本質，更擅長用披著幽默外衣的悲劇，來挖掘作品的深層思想意義，這種創作方式也使他的現實主義風格呈現批判色彩。
《小官吏之死》這篇作品，因為普通噴嚏而產生的連續道歉行為本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在這過程中，主人公切爾維亞科夫表現出來的卑躬屈膝和胡思亂想更為作品增添了濃重的幽默色彩。
故事情節是幽默荒誕的，但若撕下這層喜劇的外衣，其呈現出來的真相也不禁讓人心生悲涼。當然要體會這其中的悲傷，必須要知道悲傷的來由。
契科夫創作《小官吏之死》這篇作品的時代背景，正是沙皇統治下的俄國最黑暗最恐怖的時期。在嚴苛的等級制度壓迫下，達官貴人飛揚跋扈，但底層人物卻是惶恐不安，他們的命運被上層階級拿捏在手中，這種身不由己的極端恐怖也造成了人們的精神異常和性格扭曲。
主人公切爾維亞科夫便是如此。受政治環境影響，切爾維亞科夫畏懼位高權重的官員，內心也有著極度的卑微和膽怯；他的死亡看似是噴嚏引起的悲劇，實則是殘酷的沙皇專制下等級制度對人心的荼毒。
更讓人感到悲涼的是，即便這種環境帶來的感受是壓抑和痛苦的，但他心中卻依舊認可這種等級制度的正當性和天然性，全然認識不到自己的奴性和諂媚是可笑的。在其逆來順受和麻木冷漠的認知中，也反映出當時俄國社會下萬千民眾的真實狀況。
這種幽默表象和悲涼本質對比下的落差感，也使作品帶來的震撼更加劇烈。
整篇作品中，契科夫自始至終未表達過自己的感情傾向，但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卻讓人在這荒誕幽默的情節中，看到了整個社會的不合理等級觀念，也深深感受到了契科夫對腐朽制度的憤懣和對民眾悲慘命運的同情。
將感情傾向和主觀思想隱藏在冷靜客觀的藝術描寫中，是契訶夫對現實主義文學的遵循；用幽默荒誕的表象來挖掘悲涼殘酷的本質，則是契科夫對現實主義文學的深度發揚和演繹。
受這種創作風格的影響，契訶夫的作品也成為反映俄國社會的一面鏡子，照見了人性的醜與惡，也折射出整個時代的不幸與悲哀，從而賦予了作品更深層的思想意義。
【放在最後的話】
《小官吏之死》屬於契訶夫最早的成名作之一。
在這篇作品中，他以幽默的文筆和精簡的語言真實刻畫出一個被腐朽制度摧殘的人物形象，其呈現出的深刻寓意，既是契訶夫對時代的控訴，也是契訶夫對現實主義文學的深透貫徹和別樣演繹。
作品雖然創造於1883年，但契訶夫創造的人物形象和性格特徵，放在當今社會仍然具有很強的教育意義。在切爾維亞科夫身上，也有很多現代人的影子。
日常生活中的我們，有時也會像主人公一樣，抓著一些錯誤和不完美不放手，導致自己從擔心的情緒上升到沉重的心理負擔，這種負擔也影響著我們的情緒和意志，從而為生活造成了困擾。
但若靜下心細細分析，你會發現，所謂的心理負擔實則是來源於我們的主觀臆斷。正是因為內心的認知偏差，才引發了焦慮和不安。
生活是複雜多變的，我們無法抹去其中的不如意，但是可以選擇用積極的方式來面對它們，若將心態放平，收穫的便是一份平和與坦然；若將負擔放下，也就看到了人生更多的可能性。
也只有掙脫他人的束縛和外界的桎梏，成為足夠勇敢的人，才能有一場屬於自己的人生。
最後，願你我在這條漫長曲折的人生路上，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葶子：以橫豎為尺，撇捺為度，丈量出自己的愜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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