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扇煙盒

人都有敝帚自珍的習慣,我更甚。

許多小時候不值錢的東西,我到現在還完好地儲存著。譬如小學時稜形的紅小兵和紅哨兵、中學時的紅衛兵袖標等。儲存這些東西並不是想為文革翻案,其實這些東西根本也說明不了什麼,只是我成長軌跡中的一個標誌而已。

散文:扇煙盒

昨天翻閱一本舊書,發現中間夾著許多兒時玩過的煙盒,這些煙盒大多都有些破舊,如混葉、握手、蝶花和迎春等廉價的品牌。這類煙盒因廉價而在玩伴的手中親履親嘗過摔打、扇擲的歷煉,故而顯得有些衰老、滄桑。

嶄新的煙盒卻鳳毛麟角,證明它出身高貴。如牡丹、八達嶺,江帆和大前門等,尚存最好的是張“中華”煙盒。這些香菸都是那種帶錫紙的,在當時已屬閥閱名門,因那時還沒有過濾嘴香菸。

這些煙盒中的每一張都寫滿了我童年的苦與澀、樂與甜。

散文:扇煙盒

如果說摔泥泡是山裡孩子最普通、最廉價的玩趣,那麼扇煙盒就多多少少有了些等級的色彩。泥泡的原料是黃泥,而煙盒的前身則是香菸,香菸分上、中、 下不同品位,而煙盒就可分為三、六、九不同等級,自然就有高低貴賤之分。

扇煙盒在山裡稱扇pia ji 。也許是山裡人發音不準,我在《辭海》中也沒有查到這個詞,在這裡只能用扇煙盒代替之。Pia ji 就是將長方形的煙盒疊成直角三角形,正面是煙標,摺疊的煙盒體積小,夠厚度,玩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散文:扇煙盒

煙盒有幾種扇法:當一方將煙盒放在地上時,叫做“卯”,剛卯的煙盒經過對手的修整,卯在地上沒有一點空隙,扇者手持煙盒無從下手,只能用足力氣,向水平方向扇,這在術語上就叫“片”。這種扇法勝算係數不大,純粹是一種無奈的扇法。

當煙盒落在地上被第二次扇時,因地勢和地形的不同,煙盒與地面之間的縫隙有大有小。當縫隙大時,雙方都心速加快:一方怕自己的煙盒讓人扇翻背輸掉;另一方看來了機會,總想把這張煙盒贏來,便將煙盒由上向下垂直壓下去,由煙盒帶起的風力把對方的煙盒掀翻背,這種扇法叫“拍”。

初學扇煙盒的玩伴不懂這些,只是一味地用笨力氣,不講技巧,一會兒就會輸得手中空空,氣得小臉兒紅脹,便開始耍賴,想借扇煙盒之機用手指將對方的煙盒摳起,

哪知這一指摳下去,未把煙盒摳翻背,卻把地面上的沙粒摳進自己指甲的肉裡,疼得他用力甩手,直甩得鮮血淋漓,

才小跑著回家,找大人摳指甲裡的沙子去了。幾天之內不見了那傻小子的身影。

散文:扇煙盒

其實你儘管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贏來的卻都是些不值錢的煙盒,用東北的話說,那都是“嘎啦蝦”。而高階的煙盒持有者是不會輕易出手的,就像如今集郵者手中的“猴票”一樣,身價百倍。

扇煙盒也是如此,要想弄到一張高階、帶錫紙的煙盒要用幾十張或上百張廉價的煙盒去交換。

每當某個玩伴手中有一張高階的煙盒,就會招來眾多羨慕的目光。玩伴們趨之若騖,都想用自己廉價的煙盒去做交換,而持有者總是那麼矜持,吊大家的胃口。在矜持的過程中,自己的虛榮心就會得到一次精心的餵養。成為玩伴中的翹楚。

掰開了揉碎說,我是屬於那種拿一堆煙盒去換別人一張高階煙盒那夥的。我的父親是一個出大力的工人,素日抽的是蛤蟆頭。菸捲在我家裡純屬罕見,即使廉價的煙盒在我手中都顯得那麼金貴,高階的煙盒更是付之闕如了。

散文:扇煙盒

那時候,持有高階煙盒者,大多是革委會主任、糧食局長、商業科長等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他們的老子都大權在握,當然就會抽一些帶有錫紙的香菸,這些人家孩子也就能有帶錫紙的煙盒,在玩伴中間才能卓而不群。

要知道,這些人家做飯時,從門縫飄出的味道都和別人家不同,那味道真是好香呀!頂風都能飄出三里地,有時我聞著那香味,竟忘了回家,等人家出來個大人,還以為我在找他家的孩子呢!

這時,我才驀然醒悟,

帶著一鼻孔殘留的香味兒,聳拉著腦袋向家走去,

心裡盼著快點過年,過年時我家的廚房也能飄出這樣的香味兒,我家也能憑票也買到一盒帶錫紙的香菸。

散文:扇煙盒

記得那年冬天,我家糧食不夠吃,不到月底面袋子就見了底,父母就讓我和姐姐去佳木斯的農村姥姥家背糧食。回來在南岔換車時,在票房子裡撿到許多我未曾見過的帶有錫紙的煙盒。

回到家後,這些拾來的煙盒令我身價倍增,它使我在玩伴中的腰板兒挺直許多。玩伴們以為我家來了什麼當大官的親戚呢?要不然我父親哪能買得起,也不可能買得到那麼多、那麼高階的香菸啊!

兒時的鬧劇早已謝幕,但這些五顏六色帶有時代色彩的煙盒卻成為我內心的收藏。那些童年往事也將永遠凝固在我靈魂的深處,供我細細品味與欣賞。

於是,我又燃上一支不但有錫紙、而且還帶有過濾嘴的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