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首輔:出場條件最好,但是不懂權謀的張璁

張璁,字秉用(

因名諱世宗後改名孚敬

),浙江溫州府永嘉縣人。正德十六年五月二甲進士(此時明武宗已駕崩,嘉靖登基稱帝),被授觀政(禮部)。可以說張璁是大器晚成,因為此時他已四十七歲。

不過命運飄忽不定,將知天命的張璁很快就迎來了自己的人生際遇–

大禮議

。不少人也以此認為張璁是個迎合皇帝、投機爭寵的小人。姑且不論張璁是不是投機爭寵,我們先來看看張璁是不是個小人。

大明的首輔:出場條件最好,但是不懂權謀的張璁

“大禮議”一邊是以楊廷和為首的朝廷官員們,一邊是皇帝朱厚熜,看上去又是君臣爭權的戲碼。但是不要忘了,此時嘉靖只有14歲,而且藩王入京的他在京師和朝廷沒有班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或者說楊廷和如同當年的霍光,而嘉靖則類似被霍光從民間找回的劉病已(漢宣帝,登基後改名為劉詢)。朝野內外就沒人認為嘉靖能鬥贏楊廷和,即便是有少數官員明白楊廷和無理,但懾於他的權勢也不敢站出來發聲。

這種情況下站出來力挺少年天子認父的張璁在同僚眼裡並不像趨炎附勢的小人;反而更像個初涉官場不懂權謀,看不清時務的“愣頭青”。

注:大禮議的起因是楊廷和為首的文官們要求世宗將自己過繼給孝宗為子,轉認自己的生父興獻王為叔。嘉靖要求追封自己生父的諭令被楊廷和多次直接駁回,皇帝基本上已經成為了傀儡。

張璁上《大禮疏》為嘉靖申辯,在被楊廷和公開斥責“

書生焉知國體

”的情況下,又上《大禮或問》。這兩道奏疏扭轉了朝堂輿論,讓朝堂官員們開始站向嘉靖那一邊。原因非常簡單,張璁說得有道理而且很難反駁。當時的名臣楊一清在看了《大禮或問》之後的評價是:“

張生此議,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雖然張璁隨後就遭到楊廷和的報復,被貶到南京任職。但是他也收穫了少年天子的友誼,對於嘉靖而言這個人是在那個最黑暗的時刻唯一向他伸出援手,並且拯救了他的人。

因此不同於朝堂裡的其他人,嘉靖對張璁懷有一種最樸素的情感–友情。嘉靖一直視張璁為友,而不像看待其他大臣那樣,視他們為工具。

大明的首輔:出場條件最好,但是不懂權謀的張璁

嘉靖在朝堂站穩腳跟並趕走楊廷和後,就從南京召回了張璁並開始委以重任。而張璁也不是個只會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他想利用自己的權勢做與天下為敵的事情–

改革

張璁首先把矛頭指向了宦官,在全國範圍內對各地的鎮守、外派宦官進行清查。一旦發現貪汙舞弊、以權營私,就立刻處理,不過張璁的目的和手段跟別人還不一樣。

發現一個違法宦官並不算完,他會以他為點開始上下牽連。簡單來說就是發現一個人,他就要清理掉一群宦官。張璁的真實目的是大規模的裁撤宦官隊伍,因為在他眼裡這些宦官不論是否違法都對皇朝有害無益。

雖然方法異常的簡單粗暴,但是好在嘉靖也是明朝諸皇帝中最不喜歡宦官的,而文官集團也天生地排斥宦官,所以這項工作張璁進行的比較順利。

接著張璁開始著手處理已經非常嚴重的土地兼併問題,明朝兼併土地最嚴重的三元兇是皇莊、王府和勳貴。實際上嘉靖繼位之初就想革除這方面的弊陋,但是因為大禮議鬥爭,以及阻力重重,沒什麼大的進展。

弘治十五年,天下土田止四百二十二萬八千五十八頃,官田視民田得七之一。嘉靖八年,霍韞奉命修會典,言:“自洪武迄弘治百四十年,天下額田已減強半,而湖廣、河南、廣東失額尤多。非撥給於王府,則欺隱於猾民。廣東無藩府,非欺隱即委棄於寇賊矣。司國計者,可不究心?”

《明史》卷五十三

張璁接手就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清理,僅在京畿地區他就清查莊田528處,收回了57000餘傾土地,分發給無田的平民,並對相關的勳貴大臣參劾定罪。這在相當程度上緩和了社會矛盾,使社會秩序趨向穩定,為明朝統治地延續起到了重要作用。

注:武宗時期由於土地兼併導致的內部流民起義不斷,劉六劉七起義更是席捲了半個皇朝。

張璁同時也將目光對著了皇朝的官吏們–

反腐倡廉、裁撤冗官

張璁首先就拿同為議禮派的重要盟友楊一清開刀。有人覺得張璁攻擊楊一清是為了獲取內閣首輔之位,實際上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楊一清雖然是首輔,但是當時首輔更像是一種名義上的尊稱,而不是後來那樣的內閣首領,更重要的是嘉靖朝初期的內閣權勢也不如之後大。嘉靖九年內閣才被正式拔高到六部之上,並且將內閣的票擬權歸於首輔,此時楊一清早已致仕病故了。實際上是張璁將內閣的地位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張璁整治楊一清的主要原因是,楊一清並不怎麼認同張璁改革的方式,覺得他的手段太粗暴(後文詳說)。另外楊一清自己確實不乾淨,收受財賄。

注:明代不少官員常以“揮筆潑墨”的由頭收取他人高額潤筆費、禮金,實際就是賄賂。楊一清就是被張璁抓住了這個把柄。

同時張璁在任用官吏方面,主張將“

廉能愛民者

”放在首位考慮,而不是過去的用科舉功名和資歷來排序。

凡州縣官無分進士、舉人、監生、吏員,但有廉能愛民者,許一體推舉擢用,庶在位者各有所奮發,而百姓蒙澤也。

張璁《論用人》

大明的首輔:出場條件最好,但是不懂權謀的張璁

對於貪腐者,張璁是一點情面也不留。吏部侍郎徐縉被彈劾納賄,徐投書行賄於張璁,張璁直接將他的書信公之於眾,此事使朝野大受震動。

我們可以看出,張璁是在向整個皇朝全體既得利益者宣戰,其所遇到的困難和阻力是可想而知的。

張璁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改革不是為了“利”,他居朝十載,不納一賄,不容一私謁,不濫蔭一子侄。他也不是為了“權”,他勸嘉靖取消內閣票擬權並廢除吏部、科道會推官員的制度。

注:會推指朝廷需要任命重要官職時由朝堂官員們透過不記名投票的方式選出候選人,然後交由皇帝確認(皇帝如果不同意則重新投票)。這是朝堂文官牽制皇權的一個重要手段。

但是這種純粹的理想主義很難被人理解,包括視他為朋友的皇帝。

而且因為理想主義,張璁也不懂朝堂權謀,不知道適當的妥協以便團結更多的力量;或者說他不屑於去拉幫結派擴大勢力。反而擺出的是一幅“

道不同,不相與謀

”的面孔,不光是敢擋他路的人,連提出不同意見的人,他也會用一切辦法直接去掃除。

剛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亦時進讜言……性狠愎、報復相尋、不護善類。

《明史·張璁傳》

《明史》對張璁的評價是很中肯的。張璁對付反對派使用的方法確實非常的簡單粗暴,有把柄的直接定罪,沒把柄的就給他們扣上忌恨“大禮議”而攻擊報復的帽子,進而要求嘉靖支援他。

改革本身就是個非常得罪人的事情,加上張璁這種誰反對、擋道就整治誰的方式,讓他迅速成為了一個“孤臣”,受到朝野內外廣泛的攻擊和彈劾。

頻繁地為他解圍,也讓嘉靖開始厭煩和為難。畢竟他是皇帝,他還需要考慮整個皇朝的平衡。而且張璁很多時候並不提前與嘉靖商議或者請示,這更讓嘉靖開始覺得張璁成為了一個麻煩製造者。

大明的首輔:出場條件最好,但是不懂權謀的張璁

由於過於理想主義,張璁在意見不一致時,即便對方是皇帝他也反對。

嘉靖在大禮議獲勝後一度有些痴迷於禮儀,他研究了一段時間禮儀後覺得明朝將天地合併祭祀並用兩帝配位的方式不對,應該分開單獨祭祀。因此他找張璁商議,希望他能提出這個問題,然後他來批覆並修正祭祀規則。

但是嘉靖的想法在精通周禮的張璁看來是錯誤的,於是他果斷地拒絕了嘉靖的要求。被自己的好戰友拒絕,讓嘉靖又羞又惱。這個機會被同樣精通禮儀的夏言抓住,於是支援嘉靖的夏言得以上位。

上位後的夏言開始反對張璁為政的一些舉措,這自然就激怒了張璁,他開始了對夏言的攻擊。但在嘉靖看來這是在表達對“天地分祀”的不滿,所以他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偏向(這是張璁第二次致仕的重要原因)。

嫌隙一旦產生就很難彌合。張璁為達目的不惜擅權、不惜斥人、整人,雖然他是為了實現心中理想,但在嘉靖看來放任張璁不管會給朝堂帶來更大的麻煩,必須適當地給予敲打和抑制。

不過君臣之間難得的友情,又讓嘉靖始終對張璁保有信任,因此也不願意徹底捨棄他。這也是張璁幾次致仕卻又很快被嘉靖召回並復起的原因,這種經歷在明朝內閣歷史中也是不多見的。

嘉靖十四年春,張璁因病屢請致仕,嘉靖不批准,並親自為他製藥餌。後因病情急劇加重(值班時暈死過去),嘉靖不得已才同意他致仕回家調養。養病期間嘉靖多次派人探望,並下旨要求他身體好轉即回京復任。

但是張璁的身體讓他沒有機會再重返朝堂,嘉靖十八年二月六日,張璁病歿於溫州。嘉靖獲悉後傷悼不已,賜祭葬有加,贈太師,諡文忠。

張璁有能力、有幹勁、有理想,最重要他還有皇帝的支援。但十多年的時間裡他的改革也只能說打下了一些基礎(嘉靖新政),這其中固然有改革本就艱難的原因,但他方式手段的粗暴導致沒什麼盟友和多次致仕的斷續也是重要原因。

只能說張璁不懂權謀手段,沒有利用好自身的優勢,浪費了大好條件,不然他可能會取得不亞於張居正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