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全新視角覆盤法國大革命之(二)三級會議

法國三級會議什麼意思

內克爾下臺後,路易十六的財政狀況每況愈下,雪上加霜的是,又趕上了拉基火山爆發導致的持續數年的自然災害,民不聊生,官也不聊生。老百姓沒錢交租,當然官就不聊生了。

在這種情況下,路易十六決定,既然橫豎都無奈,只好朝親貴們開刀了。

1787年,路易十六決定召開一次顯貴會議,向貴族階層要錢。

這個“顯貴會議”跟“三級會議”類似,但是又有所不同,三級會議類似決策會議,而顯貴會議類似協商會議。

顯貴會議的成員由國王挑選,大多是各類貴族、主教、法官、中央地方官員,可以稱之為內部會議。路易十六本來的算盤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現在國家困難,大家都省一省,你們也交點兒稅,一起支援下國家。

表現在會議議題上就是,廢除一些交給封建領主的稅費,按土地所有權徵稅,特權階級與平民一起納稅,取消國內關稅。

在場的與會人員態度高度一致,反對。想從我的兜裡掏錢,沒門兒!

不僅如此,現場的這些顯貴們一致批評國王,加稅行為必須由三級會議透過,你這是擅改祖制,不同意。同時,當時的國王可以透過逮捕密令的方式隨意逮捕公民,這一點在座的顯貴們也激烈反對。

這意思是,讓我們加稅可以,不過得按老規矩來投票。你想要翻臉?不好意思,你沒那個權力。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想到了李自成快打到北京那會兒,崇禎向王爺們募捐的情景,其實有很多事情,東西方是高度一致的。既得利益者永遠不會輕易放棄既得利益。

不過話又說出來,你路易十六要我們掏錢,你自己幹嘛不省省,你老婆每年花多少,當我們不知道嗎?這麼一看,也有道理。

顯貴會議未透過,路易十六又提請巴黎最高法院裁決,最高法也是同樣的態度。路易十六無奈,只好將提出該方案的財政總監卡洛納解職。

但是,財政危機依然需要解決,1787年,法國國債達到25億裡弗,到了1788年,已將近40億裡弗,政府財政的破產就在眼前。不僅如此,由於天災人禍,法國各地民怨沸騰,路易十六的統治岌岌可危。

危機之下,不能用的人也得用了。

1788年,內克爾復起,這次路易十六也不管他信什麼教了,直接委任他為財務總監。如果說上次內克爾接的是爛攤子,那麼這次內克爾接的就是一個不能再爛的攤子。

持續幾年的天災,教會、貴族階層握住自己的錢袋子不放,王室內部依然揮霍無度,普通民眾民不聊生,而國家又揹負了天文數字的債務,別說特殊時期,就是和平時期都無法維持。

因為錢的問題,還產生了一系列的社會矛盾。

啟蒙運動中的知識分子和新興的資產階級對貴族特權不滿;

農民、工人、手工業者和小資產階級對傳統貴族領主特權不滿;

第三階級所有人對神職特權者不滿;

鄉村低等教士對貴族主教的不滿;

所有階層對王室的揮霍無度的不滿。

以上這些不滿,看似都是因為稅收不公引起的,但根源是上層建築已經高度不適應經濟基礎導致的,生產力創造者並沒有獲得相應的財富和社會地位。

內克爾分析了這種局勢後,向路易十六建議,召開三級會議,決定加稅問題。

長篇連載-全新視角覆盤法國大革命之(二)三級會議

內克爾的計劃是以毒攻毒,讓第三階級去跟第一、第二階級鬥爭,國王從中漁利。要知道,在1789年,第三等級已經佔到法國總人口的95%以上,這是一股相當龐大的力量。

具體做法是:之前介紹過,三級會議最初的安排是每一級都有一票,這樣其餘兩個等級都能否決第三個等級的決定。

內克爾建議給第三等級成員為雙倍票權,其他等級則維持單一票權。這樣就能跟第一、二階級打平。等雙方僵持不下時,路易十六再出面,兩大陣營各退一步,各自分擔一部分賦稅,這就是內克爾的如意算盤。

其實這倒不是內克爾的原創,在歷史上,法國王室經常藉助第三等級的力量來平衡前兩個等級,特別是向他們要錢的時候。從16世紀開始,國王的很多重要法令都是建立在第三等級的陳情書上的。

但是,還沒等這個算盤開打,意外就發生了。因為第三等級想要的並不是那個翻倍的加權票,他們想要的是每人一票來表達自己的意願。

1789年三級會議共來了1139名代表,291個神職人員,270個貴族,578個第三階級。這些人湊在一起後,就會聊天,聊著聊著,就會說起時政,說起時政,就會想到自己的不公,想到自己的不公,特別是第三階級,他們會發牢騷、抱怨,抱怨完了,就該提要求了。

很快,一些在數月前還屬於“反動言論”的觀點開始迅速傳播,立憲、平等選舉等呼聲越來越高。

當時的法國政治理論家西哀士草擬了一部小冊子,名為《第三等級是什麼》,在書中有這麼一段話,“第三等級是什麼?是一切,是整個國家;第三等級在政治秩序中的地位是什麼?什麼也不是;第三等級要求什麼?要求取得一定的地位。”

這話就很直白了。

但是,內克爾並沒有注意到這種變化,他還在打著自己的算盤。

1789年5月5日,中斷了一百多年的法國三級會議在凡爾賽宮舉行,場面壯觀,人山人海。 這次會議由路易十六親自主持,神職人員坐在王座右側,貴族在左側,第三階級在王座對面。發言者包括國王,掌印大臣,財政部長雅克·內克爾。

首先是國王說了一段過年話,然後是掌印大臣跳出來吹捧國王,隨後是內克爾出來講話。

內克爾開場就做了長達三個小時的演說。大多數朋友都有過開會的經歷,最害怕的就是某個人一講就滔滔不絕,而內克爾不僅時間長,內容也枯燥。他列舉了大量的財務資料,最後總結,國家財政陷入災難。當他說到這裡,下面昏昏欲睡的代表們猛醒,意識到此時的國家財政的糟糕程度已經超出了他們想象的極限,而政府完全無能為力,這讓現場的氣氛十分低落。

好不容易內克爾講完了,終於輪到大夥兒發言了,第三等級代表首先提出,這次會議的所有決議必須由三個等級的人公開討論決定。

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一人一票而不是一個階級一票做準備,基於此,第三等級的代表要求現場核驗所有人的參會證明,為之後的投票、計票做準備。但是,人家那兩個階級也不傻,教會等級首先反對,一通神啊、主啊的講下來,反正就是拖,而第三等級的人就不幹了,現場一片混亂。

這時,剛剛長篇大論完的內克爾站出來,振臂一呼,表示支援第三等級的觀點,確實需要核驗身份,但是需要請國王出來公證。

第三等級這邊兒的代表們是有的歡呼有的罵,畢竟他們內部的思想流派差異也很大。但是另外兩個階級的人根本不鳥內克爾,你內克爾作為主持人,竟然公開支援某一方的觀點,當我們白內障啊?就這樣,議題還沒正式提出,會就開不下去了。

然後就是在無休止的扯皮中拖,拖到6月10日,之前散發小冊子的西哀士提議另組國民議會,作為國家事務的決議機構,這個建議在第三階級中獲得了廣泛贊同。西哀士接著提出自願報名制度,由第三等級的人自行為與會者簽到、核驗身份,其他兩個階級自願加入。

6月17日,認證工作完成。然後,第三等級的代表們終於亮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他們聲言,“國民議會”是為人民服務的機構,可以對國家事務進行決議。如果不讓他們決議,他們就拒絕納稅。

從客觀角度而言,這叫另起爐灶,有個更通俗的說法,造反。

看到這種局勢,第一階級的教士們開始隨聲附和,紛紛申請加入國民議會。畢竟他們只是社會的寄生蟲,前一個寄主看樣子是不太行了,必須換個寄主了。即使這個寄主不行了,大不了再回去就是了。

6月22日,149名教士代表加入;6月24日,2名教士代表加入;6月25日,9名教士代表和49名貴族代表加入;6月26日,3名教士代表加入。

事態發展到這裡,已經遠遠超出了內克爾和路易十六的預料,按照一般套路,鐵血鎮壓是免不了的,畢竟祖制傳統是三級會議,而不是你們的“國民議會”。

但是,路易十六卻沒這麼做。他先是宣佈,自己將於近期親臨三級會議現場,發表演講,解決當前的會議亂象。然後找了一幫木匠,以維修會場、準備國王演講為名關閉了國民議會的召開地,盧浮宮的萬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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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浮宮

從這一點你應該能察覺,路易十六並不是十惡不赦的暴君,而是一個心腸很好且優柔寡斷的人,為了趕走這些“準叛黨”,身為國王的他竟然還要撒謊。

6月20日,萬國大廳以裝修為名全面封鎖,代表們被禁止入內,此時外面下著大雨,大家被迫找了個室內網球場避雨。聯想到被趕出來的狼狽和淋雨的經歷,大家群情激憤,一激動,大家一起發表了《網球場宣言》,這次比起上次的不納稅要更高階:不立憲,我們就不走了!

在場一共577人,除一名代表拒絕簽字外,其餘576名代表都在誓言上簽字。

6月22日,網球場的使用權被剝奪,國民議會又在聖路易教堂集會。

6月23日,路易十六緊急召開會議,會上守舊派大臣一致口誅筆伐,痛斥國民議會的所作所為。會後,路易十六宣佈,國民議會違法,要求其自行解散。

國王的命令傳達到國民議會,議會臨時首領巴伊迴應:“國民議會不能接受這個命令”。

當天,路易十六親臨議會現場,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現場卻鴉雀無聲,無人響應。一、二階層已經知道國王要對他們開刀,第三階層的不滿情緒本來就很大,所以這種尷尬是正常的。

路易十六最後命令,所有代表解散,但是隻有部分教士和貴族離開,第三階級的人大部分保持沉默,依然不動,這次演講就這麼尷尬的結束了。

6月27日,路易十六宣佈理解諸位代表的做法,並宣佈開始考慮立憲事宜。但同時大量軍隊開始進駐巴黎。

7月9日,國民議會宣佈改稱為國民制憲議會,正式向國王以禮貌但堅定的措詞請願,要求國王撤除軍隊。路易十六表示,他會十分謹慎的使用軍隊,調動軍隊的目的只是以防萬一。

7月11日,內克爾又提交了一份財政改革方案,要求王室應當按每年的固定預算支出。在提方案的同時,他又釋出了一份政府債務資訊。這徹底觸動了路易十六的底線,於當日將其解僱,並重組財政部門。

7月12日,內克爾解職的訊息彷彿一根導火索,立刻點燃了法國民間的怒火。之前內克爾的《致國王財政報告書》、《法國財政部美德》等書籍在民間廣泛傳播,他支援第三階級的立場也眾所周知,所以巴黎民眾紛紛集會請願,要求復任內克爾。

隨著請願人數的不斷增加,大家湊在一起,各種空穴來風的訊息也迅速傳播。例如,有人傳言,內克爾是制憲議會的支持者,國王這是要干預議會。第二人聽說後,再傳,就變成國王已經調動軍隊,打算推翻制憲議會;第三個人聽說後,再傳,國王已經秘密聯絡外國,外國軍團即將到達。

就這樣,大家一合計,必須在國內外軍隊到來之前武裝自己,保衛制憲議會。就這樣,有些人去聯絡城裡的衛兵,有些人開始尋摸城裡的武器庫。

7月13日,巴黎城內一片混亂,起義軍四處攻佔各類建築,城裡到處是起義者構築的街壘。

7月14日,由巴黎民眾和部分衛兵組成的軍隊開始攻打巴士底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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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底獄

要說明的是,這個監獄跟教科書上所說的封建制度的象徵沒有任何關係,雖然這裡確實關押過一些政治犯。

之所以要攻打這裡,一是因為7月13日起義者攻佔了榮軍院,搶到了3萬多支槍,卻沒有彈藥,而巴士底獄放著大量彈藥;二是因為巴士底獄位於巴黎的制高點;三是因為比較好打,防守監獄計程車兵只有114人。

當時的巴士底獄只關押了7名囚犯,包括四個鍛造工人,一個殺人嫌疑犯,還有兩名因道德罪被收押的貴族,其中一人是薩德侯爵。

事後表明,那四個工人是替人頂罪的替罪羊,一個嫌犯是個精神病人,而那兩個貴族所謂的道德罪是生活作風問題。

7月14日上午,起義軍圍住了巴士底獄,先是喊話,讓獄卒們把彈藥交出來,獄卒答覆,需要請示上級,並邀請起義軍首腦進監獄談判。談了二個小時,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開始攻打。

巴士底獄的城牆十分堅固,約莫九百名起義軍想盡各種辦法,無法攻克。最後,起義軍中的巴黎衛兵搬來了大炮,轟了幾炮後,巴士底獄的最高長官洛奈侯爵命令雙方停火,起義軍隨即湧入巴士底獄。

按說這個洛奈侯爵也算是有功人員,但是起義軍衝進去後,不由分手,是抓住就打,打了半天不過癮,開始用刀亂刺,最後致其身亡。之後,起義軍將其頭顱穿在長矛上繞城示眾。

當天下午,起義軍又回到巴黎市政廳,將拒絕為他們提供武器彈藥的商會會長公開審判,審判完了之後當場槍決。

後來,這一天成為了法國的國慶日。

巴士底獄被攻陷的當天,路易十六對外面的亂像毫不知情,在當日的日記上,他竟然寫了“今日無事”。

第二天,得知訊息的路易十六大驚,緊急召開軍事會議。此時的巴黎已經大亂,軍官們已經失去了對基層軍隊的控制,很多衛兵都加入了起義軍,所以,很多軍官建議,暫時讓步,赦免起義軍罪行,穩住他們然後從外地調動軍隊。

路易十六採納了這個方案,7月17日,路易十六公開表示,認同藍白紅三色旗為法國國旗,並確定“國家萬歲”和“國王萬歲”並列作為重大儀式的口號。

7月25日,巴黎市新的政府機構“巴黎公社”於巴黎市政廳成立,之後至1795年,巴黎公社都是巴黎市的管理機構。在網球場宣言釋出時擔任國民會議主席的讓·西爾萬·巴伊在擔任巴黎市長。而這個公社的軍隊稱之為巴黎國民衛隊,由拉斐特侯爵擔任總指揮。

這個拉斐特侯爵可不簡單,用“傳奇”二字形容他毫不為過。

吉爾貝·迪莫捷,法國人,1757年出生奧弗涅省(今法國上盧瓦爾省)沙瓦尼亞克城堡。其家族為世襲貴族,其承襲侯爵,是為拉斐特侯爵。

1771年,他畢業於巴黎普萊西中學,隨後參軍入伍,1775年,晉升騎兵上尉。

1775年,美國獨立戰爭開始。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父親在與英國人的戰鬥中死去;另一方面受啟蒙思想的影響,認為美國的獨立是全世界自由、民主的象徵。懷著國仇家恨的他依然投入到美國獨立戰爭中。

1777年,拉斐特侯爵自己出錢,自己招募軍隊、製造軍艦,前往美國,參加獨立戰爭。1779年,美國獨立軍受挫,拉斐特回到法國,面見路易十六,陳述戰況,說服路易十六干預美國獨立戰爭。

1780年,拉斐特帶著六千名法軍到美國參戰,受到喬治·華盛頓的熱情歡迎,並被任命為華盛頓親兵的司令。

因其同時參加過美國和法國的革命,因此他被稱為“兩個世界的英雄”。

之前說過的藍白紅三色旗的三種顏色,即為拉斐特侯爵選中,其中紅色和藍色來自於巴黎市市徽,白色來自於王室,寓意是期望人民與王室攜手合作,建立一個自由平等的新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