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教育思想精髓之七

孔子教育思想精髓之七

七、啟發誘導:孔子教育方法的不朽靈魂

孔子因材施教的原則,關注學生的個性化,面對有差異的學生實施有差異的教育,長善救失,對症下藥,讓每個學生的個性都得到充分自由和諧健康的發展。因材施教的具體方法是“啟發誘導”,而不是完全告訴,也不是強行灌輸。孔子善於引領學生構建自己的知識結構,修養自己健全的人格,提升自己的人生價值和品位,充分調動學生自己的積極性,使之主動發展,快樂發展,健康發展。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不到學生冥思苦想而不得的時候不啟發他,不到學生有所悟、想說而又說不出來的時候不提示他。孔子這一教學思想,後世概括為啟發式教學法。孔子主張學生自主探索,教師釋疑解惑。先有學生的自主探索,探索不得而後有啟發。“啟發”要有個時機,或者叫做火候。這時機或火候就是“憤”“悱”。“憤”“悱”者,學生積極探索達到的一種狀態。孔子認為,這種狀態是進行“啟發”的最佳時機。在這種狀態下,學生充滿了迷惘和渴望,這時候,老師因勢利導,加以指點,開學生之茅塞,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是對學生智慧的要求,學生要能夠知類通達,舉例說明某一問題要能推知相類似的其他問題,否則,懂非真懂,能非真能,如此則暫不教授其他。《學記》所謂“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語之而不知,雖舍之可也”。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乎?”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像子貢、子夏這樣把讀“詩”與做人聯絡起來,由讀詩而悟做人,孔子以為“始可與言詩已矣”,因為他們“知類”,能夠觸類而旁通。“啟發”是指引學生朝前走,發揮的是學生自己的主體智慧。“不憤”而“啟”,“不悱”而“發”,是牽著學生朝前走,學生的主體作用得不到充分的發揮,所以孔子不為;“舉一隅不以三隅反”,是學生思所不能到,智所不能及,所以夫子“不復也”。

啟發式教學法注重學生自主探索,充分發揮學生的主體作用。孔門最好學的弟子顏淵曾感嘆說:“夫子循循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欲罷不能”就是“循循善誘”的魅力,也是孔子教育藝術的魅力。

如何“啟發”,怎樣“誘導”?夫子有術。《論語》所記,多孔子應答弟子所問。有所問者,必有所思。孔子誘導,先以待問。《學記》說:“善待問者如撞鐘,叩之以大則大鳴,叩之以小則小鳴,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孔子答弟子、時人所問,各以其材,亦“大鳴”“小鳴”之至者。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子張問“十世可知”?所問者大,孔子告以“殷因於夏”有所損益,“周因於殷”有所損益。因其所宜,損其所病,益其所當有,這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大趨勢,大原則,如此則非但十世,“雖百世可知也”,引導子張正確認識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預測未來。王孫賈問媚於奧灶,所問者鄙,孔子則導以正,“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人當養品格之正,“媚”者,諛也,非仁者所當為。故夫子否定,引導王孫賈不要用心於“媚”,而要致力於直道。

孔子啟發,常常設喻,以近取譬,善於運用身邊的具體事物形象直觀地闡明道理。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孝”是儒學做人的基本道德,其內涵之一是“敬”,子游有問,孔子類以“犬馬”,說明“孝”不啻“有養”,還須要“敬”,不敬,無以別乎犬馬,言淺義深,理精語雋,極耐尋味。子貢問“為仁”,孔子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喻之,教導子貢,生活在一個國家,要事奉這個國家中的賢大夫,結交這個國家中的仁愛之士。“大夫之賢者”和“士之仁者”乃“為仁”之利器。有了話語權,決策權,才能更好地“為仁”,做更多對百姓有益的事,取類以明理,入淺出深,匠心獨運。

子曰:“為政以德,譬諸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

這些譬喻,或言為政,或喻做人,或誡惜時,或誨治學,語短理豁,情深意遠,以少馭多,《學記》所謂“約而達,微而臧”。聆聽訓誨,心生明亮,陡然增神,不能不頷首歎服。

孔子教人,重言傳更重身教。孔子認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子路》)所以他教授弟子,不僅言傳,而且身體力行,言傳有諄諄告誡之功,身教收循循善誘之效。舉凡他教育弟子做到的事情,他自己都能率先做到。他教育弟子勤奮好學,他自己便“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他教育弟子“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他自己立志“修己以安百姓”,汲汲奔波一生。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子入太廟,每事問。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

孔子教育弟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他自己“入太廟,每事問”。樊遲請教“學稼”“學為圃”,他坦言“吾不如老農”“吾不如老圃”,決不不懂裝懂。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孔子教育弟子“過則勿憚改”,他自己便決不文過飾非。陳司敗質疑孔子“昭公知禮”說,弟子“巫馬期以告”,他便坦言己過,聞過則喜。

教學有法,但無定法。《論語》所記,雖多三言兩語,但我們也可以從中窺見孔子的訓誨之術,答問、設喻、言傳、身教之外,有時採用談話法,如“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章,鼓勵弟子言志,何其民主;有時採用激勵法,如孔子問子貢“女與回孰愈”章,激發子貢百尺竿頭,頗具匠心;有時採用抑揚法,如“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章,先揚後抑,極其巧妙;有時採用迂迴法,如“孺悲欲見孔子”章,既“辭以疾”,又“取瑟而歌,使之聞之”,不屑之教誨,是亦教誨,妙不可言;有時採用糾錯法,如“子之武城,聞絃歌之聲”章,先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又言“前言戲之耳”,故意誤導,考問弟子識見高度,甚是奇崛詭異。

孔子應機作教,術出多端,凡有所施,無不奏效。孔子教人,並不一法,但其基本精神,卻可“一以貫之”,那就是“啟發誘導”。“啟發誘導”是孔子教育方法的不朽靈魂。

現代語文教育出現了不少知名度頗高的教學方法,有的“舶來”於國外,有的“創新”於本土,諸如發現教學法、目標教學法、問題教學法、大語文教學法、導讀教學法、情感教學法、點撥教學法、情境教學法、愉快教學法、“定向、自學、討論、答疑、自測、自結”六步教學法、嘗試教學法、自主合作探究式教學法等等,可謂琳琅滿目。但如果我們細心考察,就會發現,這“法”那“法”,都沒有超越孔子的“法”,或者說,大都由孔子的“法”衍生而來,孔子的“法”是源,其他眾法都是流。啟發式教學法乃眾法之源,百式之魂,不管你怎樣巧立名目,變換招式,都是萬變不離其宗。

《禮記·學記》對這種“啟發式”教學法做過理論概括:“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教育是為學生人生奠基的工作,修身成德也好,格物致知也好,都需要學生自己的積極性。沒有學生主體的積極參與,主動構建,再好的“法”也只能是徒喚奈何。教師的作用就是千方百計地調動學生自己的積極性,因此要“善喻”“導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以使學生“思”,進而達到“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