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母親多次拋棄我，18歲那年我嫁給了啞巴
1
我有一個普通得不起眼的名字芳娃。我常想父母看到我的第一眼應該就不喜歡我，隨便給了個名字區別於阿毛阿狗！
父親每天去山上挖礦，一回來就吼著嗓子和母親吵！那時候懵懂的我並不知道父母為什麼總是吵架，吵到厲害就摔東西！那時候我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每次看到我就吼，他是有多討厭我！
我怕父親甚至有點反感。為了避免和他多待一分鐘，我習慣低著頭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碗裡的飯，放下筷子跑出去。母親總是喜歡哭，父親一吼她就哭，她一哭我就在心裡罵父親！
八歲那年的秋天，我多次在課堂上跑來跑去老師忍無可忍讓我回家！天氣陰沉沉地，周圍的樹上還有老鴰窩，幾片枯黃的樹葉在那枯枝上被風吹得飄來蕩去，我的心跟著樹葉亂擺！
我高興可以不聽老師訓，卻害怕父親揍！
那夜，窗外陰雨綿綿。父親和母親為了我的事吵了整整一夜。隱約知道父親不願意再找老師說情，乾脆讓我不用再上學！我用被子蓋住腦袋鑽進被窩假裝睡得很沉，顫抖的手緊緊捂著耳朵不敢聽，我有點難過也有點害怕，害怕父親發現我沒睡著把我扔出去！
一覺醒來，父親並不在。一連兩天父親都沒有回來！只是連陰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
夜裡，家裡來了很多人，伯伯、姑姑、村裡的人，他們在院子裡搭起了靈堂，白布掛滿了溼溼的小院子！
姑姑說父親死了！在山上挖礦，被雷管炸死了！
我並不能理解死，只覺得以後沒有人罵我和母親，沒有人吼我，不用提心吊膽隨時害怕！心裡有種自由的快感！
父親的喪事草草辦完，我以為從此會跟母親相安無事地過一生。我錯了，大錯特錯。
兩個月後，母親卻不見了！
2
伯伯說母親改嫁了，不願意帶著我這個拖油瓶！
我絕望地哭了很久，老師不喜歡我，父親討厭我，連母親也不要我了！我踩著泥濘哭著跑到村口找母親，在村子裡挨家挨戶去問，但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母親去了哪裡！我無助又害怕但更怨母親！
村裡人都說我是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孤兒！
母親走後，姑姑隔幾天過來做點吃的，伯伯和大娘也偶爾送一些饅頭！但姑姑和大娘誰也不想收留我！我就在他們的接濟下過著，我學會了熬粥，學會了擀麵條！
冬天來的時候，伯伯送來一些柴火。他看著冷冰冰的窯，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孩子，你還是走吧！這冬天你熬不過去！……你不要怪伯伯，你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孩子，你是你媽帶過來的。你還是去找你姥姥吧！孩子你能聽懂嗎？你的根不在我們這！”
伯伯帶著哭腔說完這些話，放下饅頭走了！
怪不得父親討厭我，怪不得伯伯和姑姑都不願意收留我！我的根在哪裡？
夜裡我一個人鎖上門睡在寒窯裡，躲在被窩裡一遍一遍問自己，我的父親是誰？我母親又嫁到哪裡了？為什麼所有人都討厭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我躲在冰冷的被窩裡哭，我特別想我媽，想死去的父親，哪怕他吼我，哪怕他討厭我！
門外寒冷的大風呼呼颳著，風嗚咽著像有人在哭。我堵住耳朵緊緊裹著被子，我害怕有鬼進來，我害怕門外叮叮咚咚的聲音。我一邊哭，一邊想媽媽。那一夜我緊緊裹著被子不敢閉眼睡一會！
第二天，推開門，白茫茫的刺眼，夜裡下了厚厚的雪！
我怕孤零零凍死在這裡，更怕夜裡又鬼把我抓去！我要去找姥姥！
雪沒過了我的腳踝，我就這樣倔強地在山路里艱難挪移，穿過樹林，翻了一座山，天黑前終於到了姥姥家！
3
“芳娃！”姥姥看見我，沒多說，拉著我進了屋！
屋裡好暖和，記憶裡只來過姥姥家兩次，因為姥姥家離得很遠很遠！
“姥姥……我爸死了！我媽走了，沒人要我！”我抹著眼淚抽噎著。
“姥姥要你，以後跟姥姥！”
我一把抱住姥姥！
“看你手凍成啥樣了，穿這麼少凍死了。哎呦，鞋都溼了，快把鞋脫了上炕暖暖！真是作孽！”姥姥抓了一把雪忙碌著給搓手，凍太長時間只能用雪搓熱才能用熱水擦！
我聽話地上了炕，吃著姥姥舀得飯，心裡不是滋味。我想起這些悽惶的日子，淚水就一滴一滴滑到碗裡！
“芳娃，別哭！他們不要你，姥姥要你！”
一口飯沒嚥下去噎在喉嚨。我想大聲哭，哭給老天爺聽，哭給改嫁的媽聽。像我這樣有娘生沒娘養的人，終於有人要我了，終於有人心疼我了！
姥姥給我講了一夜，我確實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一歲半的時候，我的親生父親病死了，母親帶著我嫁給了外鄉的繼父。因為母親自身的原因，還有個我，在本地並找不下家。我覺得母親也不容易，怨她但真的想她！
那天起，我就跟著姥姥！
一冬天，姥姥都把炕燒得暖暖的，爐子裡烤著紅薯和幹饃。夜裡睡覺的時候，姥姥總是在我枕頭邊放幾塊紅薯和核桃。姥姥怕我長身體肚子餓！
春天來了，我就跟姥姥在山上砍柴、撿木耳、挖野菜！跟著姥姥在門口的菜園子種菜！沒事的時候我就幫姥姥洗衣服，跟姥姥縫縫補補做針線！
日子過得安穩知足！
4
沒多久，姥姥給我做了身新衣服，帶著我去了村裡的學校。
起初老師並不打算收我。我在外面看著姥姥和老師說了很多很多話，老師出來後打量著我，讓我第二天來上學！
來到學校，同學們都喜歡跟我玩。拽我的頭髮，故意讓我說話給他們聽，然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笑！偶爾有同學笑話我沒有爸媽，偶爾有同學笑話我衣服太舊，不過我還是想跟他們玩。因為我總算不是一個人了！
我越來越大，姥姥卻越來越老！
她越來越喜歡喜歡躺著，還不停咳嗽。舅舅找村裡醫生給姥姥開了藥，可夜裡姥姥咳得更厲害！我怕姥姥累，就把家務全攬過來！但無論我怎麼努力，無論我幹再多的活，姥姥還是沒熬住去世了！
姥姥去世的那天，我又想起了母親走後的那個冬天，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個災星，走到哪裡都會害人，連疼我的姥姥都被我害死了！
姥姥下葬的那天，我沒有回家。我躲在姥姥的菜窖裡睡著了，我怕他們又要拋棄我！
5
姥姥走後，舅舅沒有攆我走！我搬去了舅舅家。
表哥表姐都上了初中，我輟學了！我每天在家裡數著，一到週五下午就在村口池塘那等他們，看著從鎮上上學回來的學生，看著揹著書包穿著校服的表姐，我特別羨慕！
而我只能趕緊把盆裡的衣服洗完！偶爾有同學路過總會往我洗衣服的池塘裡投石頭，他們叫著我的名字，一個一個投著石頭。
看著他們一個個被父母帶著去村口的小賣部，看著他們被父母牽著回家，我就想起我那死去的父親，就想起我那狠心的母親！
14歲那年，舅舅告訴我母親要回來了！要回來看我！
我知道後高興了好多天，我的母親來接我了！每天干完活就往村口的池塘跑，我在那等啊等，盼啊盼！終於盼來了我的母親！當年拋棄我的女人！
我應該恨她，罵她，但我沒有。我高興地圍著母親，給母親擀麵條，我想讓她知道這幾年女兒什麼都會幹，我想讓她知道我跟著她不是拖油瓶！
我把舅舅家樹上的、地裡的好吃的全拿出來討好母親，我日思夜想的母親！
可一切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母親吃過飯，給舅舅留下錢就匆匆走了！沒有抱我一下！那一天母親抹著眼淚在前面走，我哭喊著在後面追，我求她不要丟下我！她幾次想停下最終還是走了。
我就那樣看著母親消失的方向，心裡恨著母親！
村裡人說母親是個憨憨是個剋星，舅媽說我是個討債鬼。為了待下去，我更加努力地幹活！
6
18歲剛成年，就有人給我說媒！
舅媽高興地張羅著相親，很快我見到了小生，一個很俊的啞巴！
舅媽說小生是用藥不當才成了啞巴，勤勞聰明，懂修理農機，比我大四歲會心疼人，我跟著只會享福。
小生看著我，樂呵呵一個勁兒傻笑，我也看著他傻笑！
結婚那天，母親沒來。心裡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
吹吹打打的鼓樂聲中，小生牽著我拜了天地，拜了父母。院子裡圍滿了很多人，我聽見他們笑著討論：“一個啞巴，一個憨憨，這婚結得有意思。”
還沒回過神，一堆人簇擁著我們，進了洞房。
那天夜裡，小生一直哼哼著想要說什麼，而我腦子裡全是母親。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生緊緊地抱住了我，他摸著我的頭，哼著什麼，好像在說“以後我疼你”！
躺在小生結實的臂彎裡，我百感交集。老天爺眷顧，我終於有了家，有了小生，有了依靠！
白天小生修理，我就做好飯等他，夜裡小生總是抱著我沉沉睡去，他從不吼我，每次出去都會帶各種物件給我。
第二年山花爛漫的時候，我生下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抱著我的孩子，我嚐到了幸福的味道，我不再是孤苦飄零的一個人，我有了家，有了我的骨肉。我漸漸地走出了過去的陰影。
小生更加辛苦，起早貪黑，幹完農活就去修理。很快攢了一些積蓄，他給家裡蓋了一個豬棚，抓了兩隻豬仔。屋裡孩子咿咿呀呀叫著，外頭豬仔嘟嘟囔囔哼著，日子過得熱熱鬧鬧，生活也有了盼頭！
7
兩年後的一天，我在家裡做飯，院子裡的孩子卻突然大哭。
我急匆匆出去，掀開門簾的瞬間我愣住了！多年沒見到的母親抱著我的孩子在院子裡玩耍！她剪短了頭髮，有些蒼老，見我出來顯得拘謹而不好意思！
“芳娃，聽你舅舅說你嫁到這裡，日子過得不錯！”
“你是誰？”內心的怨氣翻湧著，我賭氣故意氣她。
“我是你媽！芳娃！”
我一把奪過孩子，進了屋。她拋下我的畫面在腦子裡打轉，我做不到立馬原諒她！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她走了。我有點後悔衝出去一看，母親在院子裡幫我收拾，打掃豬圈！看著她艱難地彎下腰，看著她那若隱若現的白髮，我心頭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來，忍不住叫了一聲媽！
母親愣住了，走過來抱住了我！
多年的委屈和怨氣像絕了提一樣噴湧而出！
“當年是媽對不起你，媽也不是沒辦法才丟下你！”所有的怨恨在母親抱著我說出“對不起”的那一刻，慢慢消散。
那天和母親聊了很久。
從母親口中得知，她和我一樣，是周圍人口中的憨憨，雖然我並不覺得有問題。但他們說我們是弱智，我們智商不正常。
因為這個原因她嫁給了本就有病的父親，父親死後，結過婚又有這麼一個憨女兒的母親婚姻並不順，無奈在親戚的介紹下嫁給了很遠很遠的繼父。
她跟繼父有過一個孩子，但生下後並沒有活下來。繼父因此討厭母親，也討厭我！覺得我們是他的累贅！繼父死後母親成了別人口中剋夫的弱智女人，伯伯的介紹下，走投無路的她再次遠走他鄉改嫁。
這些年母親有了自己的新家庭，過得還算知足！她想過接我過去，但她的新家庭並不接納我！
聽完母親的苦楚，我原諒了她，這個世界上我為數不多的親人！
母親沒有多留，住了一日回去了！她只想知道我還好好活著便放心了！
我也放下了過往，忙碌著自己的新生活！餘生很長，我要活著，好好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