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琵琶仙》：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三生杜牧用來形容什麼樣的人最合適

張信哲的《從開始到現在》，歌曲前有一個獨白：“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嗎？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真的還是她嗎？”曾經深愛的人，印在心裡，刻在骨裡，難以磨滅。一個人走在路上，忽然遇到一個跟她長得相似的人，那已經封存起來的美好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內心按耐不住地顫動。當你發現那不是她，只是相似而已，又該是多麼失望。

愛情是美好的，但故事的結尾並不都是美好的，當相愛的人分開後，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遺憾。普通人失去這份美好之後，可能只有以淚洗面或者借酒消愁，而藝術家們擁有把這份感情記錄下來的能力，如音樂家能把他們的故事譜成歌曲，供人傳唱；畫家能把戀人美好的樣子畫下來；詩人則把這份美好寄託於詩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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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姜夔和合肥的琵琶女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戀情，最後卻沒有結果。姜夔離開合肥，繼續他的羈旅生活。淳熙十六年，姜夔在吳興載酒遊春時，看見畫船上的歌女跟合肥的女子很相似，懷人之情驟起，寫下了這首《琵琶仙》：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鴂。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裡匆匆換時節。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迴雪。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別。

江面上一隻小船，蕩著雙槳迎面而來，我忽然發現，船上的女子好像是我昔日的戀人。她輕揚團扇，接著那些飄落的花瓣，她的眼神迷人，一雙蛾眉秀目奇豔無比。春光漸漸遠去，汀洲一片濃綠，還有幾聲杜鵑的悲啼。當年繁華如錦的揚州路，我也像杜牧一樣放蕩不羈，如今往事如煙，一切不復存在。

又是一年寒食時節，宮廷中在忙著分煙。無奈我在滿懷愁緒的時候，季節已經偷偷在更換了。只能把滿腔幽怨，都交付給榆錢樹，任它飄落在空蕩蕩的石階前。細柳千絲萬縷，已經能藏得住烏鴉了。輕揚的柳絮彷彿在為酒客們起舞迴旋。我又想起，當年西出陽關，與伊人分別時的繾綣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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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桃根桃葉”相傳為晉王獻之的兩位愛妾，這裡用來比喻船上的歌女。姜夔看到船兒蕩著雙槳而來，船上的人兒彷彿當年伊人。“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這是船上女子的外貌描寫，她手持團扇，去接飛揚的花瓣，她的眼神，楚楚動人，她的美麗容顏，驚豔了姜夔。

之後筆鋒轉動，從寫人轉到寫景，“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綠幾聲啼鴂。”春天漸行漸遠，汀洲一片濃綠，更增添了幾聲杜鵑的悲啼。 “啼鴂”指的是杜鵑，古人認為杜鵑啼叫，百花就要凋零。春日遲暮，杜鵑悲啼，憶昔傷今，情何以堪。最後“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杜牧有“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十里揚州，用來比喻曾經的美好；“三生杜牧”，前世、今生、來生，兩人的情緣超越時空，永不斷絕。“前事休說”，當曾經的一切美好破滅，所有誓約不復存在，只剩下無限傷痛。

“又還是、宮燭分煙”這裡化用了《寒食》詩“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這裡告訴我們已經到了寒食節。用了一個“又”字，可見是在感慨又是一年寒食家，可惜物是人非。“奈愁裡匆匆換時節”，姜夔滿懷愁緒，沒有注意到季節暗地裡匆匆更替，這是在嘆息春日遲暮，同時感慨時光的變遷。“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這兩句化用韓愈的《晚春》：“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飛。”姜夔惜春，春卻離去，他滿懷情思落空，只能將這份情思交付給飄落空階的榆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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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迴旋。”這幾句寫景，化用了周邦彥的《渡江雲》：“千萬絲、陌頭楊柳，漸漸可藏鴉。”眼前的千絲萬縷，讓人想起了當年離別的宴席，也是細流飛舞，柳絮漫天。最後“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別。”化用了王維的“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詩裡寫出了柳色，姜夔與伊人離別的時候也是楊柳依依，兩者風光暗合。

這首詞藝術造詣極高，文學家對它多有讚譽。如《宋詞舉》中就評價道：“全篇以跌宕之筆寫邈之情，往復迴環，情文兼至。結拍想到‘初別’，即行收住，尤覺餘味曲包，非徒以清剛勝也。”《宋詞賞析》中亦說“蛾眉雖自奇絕，而屬意終在故人，所謂任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