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淺談之般若和涅槃的派系之爭|佛學高僧竺道生的學術生涯路

竺道生是誰的弟子

佛學淺談之般若和涅槃的派系之爭|佛學高僧竺道生的學術生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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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透過高僧竺道生的故事,跟你聊聊“一闡提能否成佛”的辯論經過和社會背景。

頑石點頭

晉、宋年間,學者型高僧竺道生認真鑽研《大般涅槃經》,提出了驚世駭俗的觀點:一闡提也能成佛。

搞得當時的佛教界立刻炸了鍋,一場轟轟烈烈的路線就此展開。

不僅如此,竺道生還有一個更驚人的觀點:善不受報。顧名思義,像是在說行善得不到善報。

在佛教體系下怎麼會有這樣的觀點呢?

我們先來看看竺道生是何許人也。

竺道生雖然以“竺”為姓,但不是天竺人,而是祖籍河北的漢人。他從小就很聰明伶俐,跟著高僧竺法汰出家。竺法汰曾和慧遠大師一起組織大論戰,批判“心無義”,是佛教界名人。

名師出高徒,竺道生年僅十五歲就夠資格登壇說法,後來他遊學長安,拜天下第一名僧鳩摩羅什為師,成為鳩摩羅什門下最傑出的四大弟子之一。

竺道生特別有鑽研精神,所以成長為學者型的高僧。既然總在鑽研佛教經典,認真思考經典當中的義理,當然也就沒有很多時間去做參禪打坐那些事,所以很顯然,實踐派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當時《大般涅槃經》剛剛推出法顯等人翻譯的中譯本,那時候書名譯成《大般泥洹(huán)經》,“泥洹”是“涅槃”的另一種音譯。

法顯本並不是全譯本,僅僅譯出了全書開頭的一小部分。但就這一小部分內容,對當時的中國佛教界已經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當時鳩摩羅什翻譯佛經,偏重般若經典,《金剛經》的第一個譯本就是他的作品。《大般涅槃經》和《金剛經》的說法非常不同。

雖然它們分別屬於兩個體系,但後來《大般涅槃經》裡的佛性論、頓悟成佛論和《金剛經》裡的“無相論”一起變成了《六祖壇經》的理論基石。

所以,前兩部經你如果不熟,理解《六祖壇經》時就有困難。

今天我們很難有機會去讀各種傳統文化的原著,不只是因為遠離了當時的社會環境讓我們很難理解,更根本上是因為很多有深刻影響歷史的經典,今天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

但很多經典裡的觀點,已經變成其他我們熟悉的經典的基石,成為我們日日都能用到卻不知來歷的常識。

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大般涅槃經》屬於涅槃系,《金剛經》屬於般若系。講般若系經典的高僧叫做般若師,講涅槃系經典的高僧叫做涅槃師。

竺道生雖然是鳩摩羅什的高徒,但後來以講涅槃經典成名,但他不僅僅是涅槃師,而是“涅槃聖”。

“涅槃聖”的稱號來之不易。

《大般涅槃經》的法顯譯本對一闡提很不友好,但竺道生偏偏從字裡行間發現疑點,認為經文裡邊更有基礎性的綱領應該是“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闡提既然也在眾生之列,當然也有佛性,有佛性就有解脫成佛的潛力。

我的老師熊逸曾看過法顯譯本,總感覺竺道生的說法有點勉強,可想而知,當時的涅槃師就更不能接受他的說法了。於是大家合力打擊異端邪說,不僅要對事,還要對人。

竺道生就這樣被趕出了僧團,還被迫遠走他鄉。不過他倒沒有走太遠,只是從南京到蘇州。

傳說他在蘇州虎丘向石頭傳道,當說到一闡提可以成佛的時候,石頭紛紛點頭稱是,給我們留下了“頑石點頭”這個掌故。

竺道生是幸運的,因為就在不久之後,北方高僧曇無讖(chèn)的《大般涅槃經》全譯本流傳過來,明確講到眾生都有佛性,一闡提也能成佛。

大家欽佩竺道生的理論洞見,異端人士也就此變成了先知。

但是,如果你知道“佛陀殺人事件”的話,你能感覺出這段內容裡邊,有對一闡提的寬容嗎?不知道也沒關係,我以後會講到。所以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大般涅槃經》這樣一部長篇大論型的佛經並不出自一人之手,也不是一次成型的,燒腦的內容又多,難免前後有一點矛盾,瞻前的時候顧不了後。

你也許已經注意到了,在《大般涅槃經》裡,佛陀提到一闡提的罪過,從來都說“誹謗大乘佛教”,而不說“誹謗佛教”,特地把“大乘”標榜出來,言下之意似乎認為誹謗小乘佛教不算罪過。

這很可能是印度某一段時間裡的宗派鬥爭局勢的反映,那時候,婆羅門和小乘佛教都是大乘佛教的敵人。

佛教分為大乘、小乘兩大系統,兩大系統各自又分化出若干宗派,這是我們今天的常識。

小乘佛教教人做“自了漢”,只求自我解脫,大乘佛教的修行不僅要自我解脫,還要普度眾生,這也是我們今天的常識。

但具體情況還要複雜得多,現在你只要記住,印度的小乘和大乘曾經有過極其尖銳的對抗,彼此之間的敵意甚至高於對外道的敵意。

所以有的學者認為《大般涅槃經》裡的“一闡提”概念,是專門為小乘佛教的信徒量身定做的,但後來環境變了,不但世俗政權開始支援大乘佛教,小乘的信徒也紛紛倒戈投誠,所以大乘這邊才鬆了口,在晚出的經文裡表示出懷柔態度,給了一闡提成佛的機會。

廬山慧遠

好了,現在不但螞蟻有機會成佛,一闡提也有機會成佛了,你當然可以追問一步:“植物能成佛嗎?細菌和病毒能成佛嗎?石頭能成佛嗎?”

如果你在今天去向高僧請教這種問題,也許會被當成存心搗亂,但在古代世界,自從《大般涅槃經》提出“佛性”概念後,這類問題真的成為高僧們認真攻關的理論難題。

你可以回想一下我在“《周易》大師速成班”說過的一種古代觀念:人們相信一件東西年頭久了就會成精,所以世界上不但有狐狸精、樹精,還有毛筆精、硯臺精。

古人對生命體和非生命體的界定,和今天很不一樣。而這種觀念到了佛教那裡,就直接反映在佛性問題上。

禪宗有一句名言:“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從佛性論上理解,這就是說植物也有佛性;當然還可以從般若空觀來理解,佛法的真諦會在自然界當中顯現。

再有蘇軾的名句“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淨身”,“廣長舌”和“清淨身”是佛陀“三十二相”當中的兩相,高山流水也好,石頭瓦塊也好,難道就不能有佛性嗎?

說完佛性問題,我們再來看看竺道生提出的“善不受報”觀點。

這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問題,因為竺道生對“善不受報”寫出的專論已經失傳了。不過我們還有線索可以順藤摸瓜。

首先我們要看看在竺道生的時代裡,流行的因果報應理論是什麼樣的,竺道生提出這個觀點到底是在反對誰。

竺道生反對的這個人,就是南方佛教界的大名人、常青樹,慧遠大師,也就是和竺法汰聯手大戰道恆的那位高僧。而且前文說了,竺法汰正是竺道生的第一位老師,從這層關係上說,竺道生比慧遠低一輩。

慧遠長住廬山,所以被稱為廬山慧遠。傳說陶淵明和道士陸修靜來廬山拜訪過慧遠,三個人聊得很投機,以至於慧遠送客的時候不知不覺送過了虎溪橋,破了自己的規矩。

畫家很喜歡這個題材,畫過不少版本的《虎溪三笑圖》,表示儒家、佛家、道家和睦相處。當然,這個故事只是美好的傳說,並不可信。

今天你也許不知道慧遠這個人,但你一定知道三世因果、靈魂轉世、西天淨土這些說法。這都是慧遠對中國佛教的理論貢獻。

當時北方有鳩摩羅什講“空”,南方有慧遠講“有”,和政治版圖一樣南北對抗。

東晉的大軍閥桓玄,這個人的祖上有個三國時很有名的人,當時令的司馬懿非常忌憚,這個我們也以後再講。

話說桓玄問過慧遠一個問題:“人的身體是‘四大’的動態聚合,不滅的靈魂暫住在身體裡邊,如果殺人,靈魂是殺不死的,而殺掉肉身無非是讓‘四大’換一種聚合方式。人既然殺不死,為什麼佛教還認為殺生會下地獄、受重罰呢?”

這個問題是你已經很熟悉的,如果你是慧遠,你該怎麼把話說圓呢?這個我們也以後再講。

好了,今天就聊到這裡。歷史可以回望,文化需要撩撥,歡迎關注磊哥撩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