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懷園語解說(67)瑕瑜不相掩 功過難相抵

僚婿和連襟一樣嗎

嘯園叢書

《澄懷園語

卷之四

桐城張廷玉硯齋

澄懷園語解說(67)瑕瑜不相掩 功過難相抵

【原文】

明萬曆朝,張江陵當國時,

迎其母趙太夫人入京。

將渡黃河,先憂之,

私謂奴婢曰:

“如此洪流,得無艱於涉乎?”

語傳於外,其詗察者已報守土官。

復稟曰:“過河尚未有期,臨時當在報。”

既而寂然。

漸近都下,太夫人問:“何不渡河?”

其下對曰:“賜問不數日,即過黃河矣。”

蓋預於河之南北,以舟相鉤連,

填土於上,插柳於兩旁,

舟行其間如陂塘,

然太夫人不知也。

其聲勢赫奕,類如此。

【解曰】

張江陵即張居正(1525-1582年),字叔大,號太嶽,幼名張白圭,江陵(今湖北荊州)人,時人又稱張江陵。明朝萬曆時期的內閣首輔,輔佐萬曆皇帝朱翊鈞開創了萬曆新政。

張居正五歲識字,七歲能通六經大義,十二歲考中秀才,十三歲時就參加了鄉試,十六歲中舉人。世宗朱厚熜嘉靖二十六年(1547),二十三歲的張居正考中進士。穆宗朱載垕隆慶元年(1567)任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後遷任內閣次輔,為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隆慶六年朱載垕駕崩,萬曆皇帝朱翊鈞十歲登基後,張居正代高拱為首輔。當時神宗皇帝年幼,一切軍政大事均由張居正主持裁決。

張居正在任內閣首輔十年中,實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財政上清仗田地,推行一條鞭法,總括賦役,皆以銀繳,“太倉粟可支十年,周寺積金, 至四百餘萬。”軍事上任用戚繼光、李成梁等名將鎮北邊,用凌雲翼、殷正茂等平定西南叛亂。吏治上實行綜核名實,採取考成法考核各級官吏。“居正為政,以尊主權,課吏職,信賞罰。一號令為主,雖萬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政體為之肅然。張居正一聲令下,早上釋出,晚上實行,可謂迅速有力。

張居正於萬曆十年(1582)六月二十日卒,年五十八,贈上柱國,諡文忠,後均被褫奪。張居正也是明代唯一生前就被授予太傅、太師的文官。免不了為萬曆皇帝朱翊鈞所忌,去世後被抄家,家屬或餓死,或流放,至明熹宗朱由校天啟二年恢復名譽。著有《張太嶽集》《書經直解》《帝鑑圖說》等。

萬曆五年(1577)九月,首輔張居正之父病逝,按當時的丁憂制度,他應當離職回家鄉守孝二十七個月。當時內閣還有次輔呂調陽、張四維,但兩人不敢擔當首輔重任,上疏援引先朝故事,請皇上諭留張居正,在官守制,即所謂奪情。神宗朱翊鈞接到奏疏後,下旨奪情。張居正連上三疏,乞恩回鄉守制,神宗也連下三旨慰留,奪情遂成定局。對這種公然違背封建禮教的舉動,自然引起了守舊官僚們的強烈反對,神宗廷杖了幾名言官,才把朝野輿論強壓下去。第二年三月張居正歸葬其父,希望能請假到八九月份,神宗卻命他五月份即回京辦公,其間朝廷有大事,即千里賓士請示張居正,足見朝廷不可一日無首輔張宰相。

據明代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十三“江陵太夫人”條目記載,張居正回原籍安葬父親張文明,並因張居正而顯貴,他的父親受到封典,回到朝廷之後,即奉神宗皇帝朱翊鈞的命令,派遣特使迎接他的母親趙太夫人,從湖北江陵出發,經長江轉運河,由水路乘船前來北京。將要渡過黃河時,趙太夫人內心非常擔憂。李白《將進酒》詩云,“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這滔滔黃河可怎麼度過呀?於是趙太夫人私下對自己的隨行奴婢說:“黃河這麼大的水流波浪,過河沒有什麼艱難嗎?”這話從舟船上傳了出來,那些專事偵查舟船行蹤的人,立馬遍報當地衙門官員,趙太夫人得到回覆傳來的稟報說:“渡過黃河還沒有確定具體日期,待到臨近渡河的時候,再來報告。”過後不久,沒有一點動靜,悄無聲息。

舟船一路行進,逐漸接近帝都北京,趙太夫人心裡非常疑惑,又問隨行人員:“為什麼還沒有渡過黃河?”她的下人回答說:“您老人家上次詢問沒有幾天,就已經渡過黃河了呀!”

原來,地方官員精心安排部署,在黃河的南北方向,以眾多小船相互鉤掛連線,佈設兩道浮橋,在浮橋上填築土埂,在土埂上栽插柳樹,舟船在兩個浮橋土埂之間前進,如同舟船航行在狹長的池塘中一樣,只是趙太夫人不知道罷了。

內閣首輔張居正母親趙太夫人進京,光輝美盛,顯赫炫耀,這個譜擺得有點過了。張居正聲勢浩大,差不多都是象這樣。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或許也是日後張居正被抄家埋下的伏筆吧!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地方官僚要巴結他,恐怕也是張居正身不由己、不由自主的事情。

澄懷園語解說(67)瑕瑜不相掩 功過難相抵

【原文】

又相傳江陵教子甚嚴,

不特督撫及邊帥不許通書問,

即京師要津,亦不敢往還者。

其家人子尤楚濱最用事。

有一都給事李選,雲南人,

江陵所取士也。

娶楚濱之妾妹為側室,

因而修僚婿之禮。

一日,江陵知之,呼楚濱,撻之數十,

斥給事不許再見。

告冢宰出之外,為江西參政。

江陵當震主時,而顧惜名義乃爾。

予故並錄之,使知瑕瑜不相掩也。

【解曰】

據明代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九“江陵家法”條目又記載,張居正管教子弟非常嚴厲,不但京外各地軍政長官總督和巡撫,以及遙遠邊防部隊的統帥,不許子弟們透過書信音問聯絡,即便近在眼前京師帝都的顯要官員,子弟們也不敢與之親近來往。

張居正有個僕傭的兒子,名叫尤楚濱,最會來事,很善辦事,世人稱他為遊七。他與士大夫們交往頻繁,有些交情深厚的如同兄弟一般。有一位都給事雲南人李選,是張居正擔任主考官選拔的進士,也可以說是張居正的門生。都給事,也稱都給事中,為六科的長官,掌管侍從、規諫、稽察、補闕、拾遺等事,分察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之事,糾其弊誤,權力不小。李選娶尤楚濱小老婆的妹妹,作自己的小老婆,因此李選與尤楚濱變成連襟,也有稱為兩橋,有些方言叫作對脊樑骨,兩人關係相處的十分要好,稱為僚婿之好,也可稱謂僚壻之禮。

一天,張居正知道了這件事,將尤楚濱叫到跟前,撻打數十鞭棍,並把都給事李選喊到面前,多次當面訓斥,並且規定他倆不許再見面。並告訴冢宰,也就是吏部尚書,相當於今天專管幹部任用的組織部長,將李選放出京外,到地方做官,擔任江西參政。張居正當時權傾朝野,使君主地位受到威脅而心有疑慮之時,顧全愛惜名聲與道義,竟然如此作為,能夠做到這樣,真是不簡單。

張廷玉大學士將張居正兩件事一併記載下來,一方面威風八面,專橫跋扈,另一方面謹小慎微,家教嚴厲,因此應該知道,張居正死後,被萬曆皇帝朱翊鈞抄家,削去功名,家人子孫受到連累,那是瑕瑜不相掩。張廷玉大學士是想告訴子孫,無論是朝廷廟堂,還是江湖團隊,當一個人功高震主的時候,難以做到將功抵過,這樣的事例可以說是屢見不鮮。

澄懷園語解說(67)瑕瑜不相掩 功過難相抵

【參引】

附1:明代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九(節選)

【江陵家法】

江陵相怙權時,

其家人子游楚濱最用事,即世所謂遊七者。

縉紳與交歡,其厚者如昆弟。

有一都給事李選,雲南人,江陵所取士也,

娶七妾之妹為側室,因修僚婿之好。

一日,相君知之,

呼七撻數十,

呼給事至面數斥之,

不許再見。

因召冢宰,使出之外,

次日即推江西參政矣。

江陵公當震主時,

而顧惜名教乃爾。

此等事豈可盡抹殺。

時,給事李宗魯,亦娶遊七妾之姑,

與李選同外補僉事,亦江陵傳示吏部。

江陵教子極嚴,

不特各省督撫及各邊大帥,俱不許之通書問,

即京師要津,亦無敢與往還。

蓋欲諸郎君繼小許公事業,預養其相望耳。

附2:明代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十三(節選)

【江陵太夫人】

江陵歸葬封公還朝,即奉上命,

遣使迎其母趙太夫人由江路入京,

將渡河,私憂之,私謂其奴婢:

“如此洪流,得無艱於涉乎?”

語傳於外,其詗察者已遍報守土官,

復傳稟曰:“過河尚未有期,臨時當再報。”

既而寂然。

漸近都下,太夫人心疑之,

又問何以不渡河,則其下對曰:

“賜問不數日,即過黃河矣。”

蓋預於河之南北以舟相鉤連,

填土於上,插柳於兩旁,

舟行其間如陂塘,太夫人不知也。

比至潞河,舁至通州,

距京已近,時日午,秋暑尚熾,

州守名張綸具綠豆粥以進,

但設瓜蔬筍蕨,而不列他味,

其臧獲輩則飫以牲牢。

蓋張逆知太夫人塗中日享甘肥,必已屬厭,

反以涼糜為供,且解暑渴。

太夫人果大喜,至邸中謂相公曰:

“一路煩熱,至通州一憩,始遊清涼國。”

次日綸即拜戶部員外郎,管倉管糧儲,

諸美差,相繼入手矣。

張號釣石,山東汶上人,以歲貢至今官。

江陵敗,張亦劣轉長史。

【影印】

澄懷園語解說(67)瑕瑜不相掩 功過難相抵

澄懷園語解說(67)瑕瑜不相掩 功過難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