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禧北伐(下):主和派佔據上風,韓侂冑被暗殺,宋金再次和談

開禧三年正月,投降金朝的吳曦公然稱蜀王,置百官,建立了蜀國。他請金兵進入鳳州,維持自己的傀儡政權。為了表示忠心,吳曦還準備削髮,系成女真人的辮子。

川陝地區的官民對吳曦的投降行為進行了激烈的抵制。吳曦要建立政權,就要網羅一批文武百官,可沒有人願意出任偽政權的官職。吳曦召大安軍的楊震仲出來做官,楊震仲乾脆服毒自殺;史次秦也被傀儡政權徵召出來做官,他就自己刺瞎雙睛,拒不做官

金軍來了,要百姓削髮,陳鹹等人就剃去頭髮,拒絕臣服。而原來宋朝的地方官員紛紛棄官而去。因此整個偽蜀國除了吳曦這個皇帝外,基本上是一個空架子。

開禧北伐(下):主和派佔據上風,韓侂冑被暗殺,宋金再次和談

只有一個南宋的官員例外。隨軍轉運使安丙卻接受了偽政權的任命,出任了吳曦的丞相長史。據說吳曦之前做過一個夢,說安丙是輔佐蜀國的賢臣。清醒之後,吳曦就逼安丙出來服務自己。安丙一介書生,難以反抗,就做了偽政權的重臣。

安丙擔任要職後,忠於南宋的部分力量決定從他那開啟缺口,擒拿叛徒吳曦。這些人領頭的是一個南宋小官、監興州合江倉楊巨源,成員包括吳曦的部將李好義、張林、朱邦寧,義士楊君玉、李貴、朱福等人。楊巨源與李好義等商議,覺得殺吳曦後需要推出一個有威望的人鎮撫各地,準備推舉安丙出來主事。楊巨源就去找安丙,質問道∶“安相公為什麼做了逆賊的丞相長史?”安丙委屈地號啕大哭說∶“我沒兵沒將,又手無縛雞之力,有反抗之心卻無其力啊。”他同意幫助楊巨源等人除掉吳曦。

於是,楊君玉偽造了皇帝趙擴的詔書,任命安丙為招撫使,討伐叛賊吳曦。

一天夜裡,楊巨源、李好義等 70 多人衝入偽蜀國王宮。楊巨源騎馬馳騁,右手舉著一紙詔書,高呼∶“我是皇使!”一直衝入內宮無人敢阻攔。只見他宣讀詔書∶“奉朝廷密詔,以安長史為宣撫。今我率眾誅反賊,敢抗者,夷其三族!”吳曦身邊的護衛有上千人之多,但都是原來南宋的官兵,沒有一個人是真心降金的。現在護衛們聽說南宋皇帝下了討伐吳曦的詔書,放下武器,一鬨而散了。吳曦瞬間,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吳曦沒有料到會有這場變故,倉促間從床上起來,環顧四周,內宮的護衛宮人逃得一個不剩,自己的臥室裡連水果刀都沒有。他只得倉惶推門而出,想趁亂逃跑。說來也巧,吳曦剛出門,李貴就趕到了門口。見吳曦要跑,李貴立馬揮刀撲了上去。吳曦出身將門世家,自幼習武,不是一般人能夠擒拿住的。他躲過李貴的刀,用力反撲,反而把李貴壓在身下。請看危急間,李好義帶著人也趕到了,忙令軍士王換上去幫李貴。王換舉起大斧上前對著吳曦的後背就是一斧。吳曦吼叫著從李貴身上翻落下來。不等吳曦掙扎,李貴迅速起身,對著吳曦的脖子就是一刀砍下去,將他的項上人頭砍落在地。事後,李貴拿著人頭馳告安丙。

吳曦的偽蜀國只存在 41天,就此滅亡。

開禧北伐(下):主和派佔據上風,韓侂冑被暗殺,宋金再次和談

吳曦被殺,川陝邊區光復,大快人心。得知吳曦叛變後,韓侂冑曾給安丙寫了一封密信,許願說如果安丙能夠殺死吳曦,收復失地,不僅不會追究安丙的叛國投敵之罪,反而會論功行賞。書信沒送到安丙的手裡,安丙向臨安朝廷說明誅滅吳曦情況的奏疏就已經發出了。韓住胄隨即任命安丙為四川宣撫副使,代替吳曦。

金朝原本對吳曦寄予了很大希望,在西部幾乎沒有戰備,都指望著傀儡政權蜀國。偽蜀國的迅速滅亡完全打亂了金朝的部署。楊巨源、李好義等人乘勢反攻金朝,收復西和州、成州、階州、鳳州和大散關。李好義還進兵至獨頭嶺,會合當地義軍大敗金軍。金軍倉皇逃走。李好義又要求乘勝進取秦隴,一來恢復故土,二來牽制東部的金軍。

安丙本質上的確是一個書生,而且是習慣了和平環境的書生。他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只求保境安民,無心恢復故土。他不許前線的軍隊追擊金軍,導致士氣大挫,大散關得而復失。同時,安丙與孫忠銳不和,命令楊巨源伏兵殺死孫忠銳。之後,安丙又殺人滅口,給楊巨源扣上謀亂的罪名,抓入監獄害死,向朝廷報告說“楊巨源自盡身亡”。另一邊,吳曦的殘餘王喜、劉昌國等人則在酒中下毒,害死了李好義。

川陝的情況又回到了開禧北伐前南北對峙的局面。在此情況下,南北和談的氣氛越來越濃。

這時的金朝,的確如辛棄疾所說,處於“必亂必亡”的前夕。就在南宋發動開禧北伐的同一年,蒙古大漠上的成吉思汗在斡難河邊正式統一了蒙古民族,吹響了擴張的號角。

金朝雖然戰勝了北伐軍,但卻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還是在南宋出了叛徒和倉促部署的情況下戰勝的。金軍雖然侵入淮南,但已是強弩之末,喪失了繼續作戰的能力。方信孺到達金朝後,金人二話沒說,先把他關到監獄下,恫嚇一番,再把他放出來。九月初,方信孺帶著金朝給張巖的覆信回到了南方。金朝開出了兩個供南宋選擇的條件∶ 如果南宋向金朝稱臣,南北在長江和淮河之間取中線作為邊界;如果南宋向金朝稱子,那麼南北邊界可以推到長江。但不管南宋做出什麼樣選擇,都要“斬元謀奸臣”,意思是韓侂冑必須要死,而且要把腦袋裝進盒子送到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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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侂冑自然不能接受這樣的議和條件,只能再度整兵出戰。

趙擴於是下詔堅持抗金。朝廷招募新兵,並起用辛棄疾為樞密院都承旨,接替蘇師旦負責軍事指揮。年近古稀的辛棄疾來回奔波,接到這封遲到的任命書時候已經重病在身。他抖擻精神,要去赴任,但未能成行就在家中病死了,享年67歲。

辛棄疾走完了悲劇性的一生,就在夢寐以求的歷史機遇向他招手的那一刻。

韓住胄硬著頭皮,要與金軍赤膊再戰。而朝中的主和風潮已經在暗中湧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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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和派的首領是禮部侍郎史彌遠。與韓侂冑不同,史彌遠對靖康之變和宋高宗早期的宋金戰爭沒有直觀的經歷。作為南宋建立後出生的那一代人,史彌遠是個主和的政治野心家。另一個主和的野心家是後宮的楊皇后,史彌遠和楊皇后很自然就聯合了起來,形成了皇宮內外的反韓力量。

史楊集團離皇帝趙擴很近。很早的時候,史彌遠就秘密上書,奏請誅殺韓侂冑。楊皇后也鼓動皇子趙詢上書,指責韓侂冑再啟兵端,於國家不利。趙擴此時還是相信韓侂冑的,對這些攻擊都置之不理。

史彌遠、楊後和楊次山等人意識到按照正常的政治途徑是誅殺不了韓侂冑的。他們決定用陰謀手段,殺掉韓侂冑。史彌遠暗地聯絡了韓侂冑的兩名黨羽、副相錢象祖和李壁,一起謀劃絆倒韓侂冑。表面平安無事的韓侂冑其實已經到了樹倒猢猻散的危險邊緣。慶元黨禁將真正有才學、品行堅定的讀書人都推向了韓侂冑的對立面,依附韓侂冑的大多是趨炎附勢之徒。他們是因為利益聚攏在韓住胄身邊,而不是信仰和道義。韓住胄的政治賭注失敗了,自身成為了金朝必殺的物件,韓侂冑身上已經不能再聚攏眾人了。許多黨羽馬上轉投史楊集團。

史彌遠、楊次山決定再向皇帝趙擴上奏一次,說韓侂冑“平日恣橫,目無君上;今復輕啟兵端,以危社稷,宜速正法,以謝天下”。趙擴在史楊集團的一再奏請下,對韓侂冑的信任也動搖了。他對是否要誅殺韓侂冑再與金朝媾和,猶豫不決。但他也不對史彌遠等人暴露出來的殺戮韓侂冑的苗頭不聞不問。趙擴的舉動堅定了史彌遠等人暗殺韓侂冑的決心。最後還是楊皇后拿定了主意,安排中軍統制、權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等人在韓侂冑上朝時,擒殺他。

刀已舉起,只有當事人韓侂冑還被矇在鼓裡。

清晨上朝的時候,憂心忡忡的韓侂冑低著頭,急衝衝地向朝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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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韓侂冑和一個武將撞了個滿懷。韓侂冑本來心裡就不爽,現在被人撞了,更是火上澆油,開口就要罵。他抬頭一看,撞他的人是中軍統制夏震。不等韓侂冑罵出口,夏震走近,嚴肅地說∶“韓侂冑接旨。”韓侂冑一聽皇帝有旨,只好把罵人的話給嚥了回去。夏震宣佈的是趙擴的口諭,皇帝請韓大人到玉津園見面。

韓侂冑半信半疑地跟隨夏震走向玉津園。他入園後,見裡面空無一人,大驚失色。旁邊的夏震抽出刀來,上演了一場血濺宮牆的兇殺案。還有傳說,玉津園裡並非空無一人,而是有史彌遠安排的多名武士,他們集體將韓侂冑用棍子打死了。又有傳說,韓侂冑也算是一代梟雄,直覺告訴他有人要害他,所以出門都穿著貼身厚甲,以防萬一。因此玉津園裡還上演了一場搏鬥,最後韓侂冑寡不敵眾,被殺死了。最後還有人考證出韓侂冑不是被殺死在玉津園的,而是被截至玉津園夾牆內害死的。事後,史彌遠才將結果奏報趙擴。

韓侂冑可謂是南宋歷代權臣中死得最慘的一位。

事實上,宮中人多嘴雜,很早就有人將韓侂冑被截的訊息報告了趙擴。趙擴意識到史彌遠等人瞞著自己動手了,急忙寫手諭赦免韓侂冑。關鍵時刻,楊皇后拉住趙擴的手,哭泣道∶“陛下若下諭旨,妾就死在這裡!”趙擴只好半推半就地作罷。最後還是負責治安的臨安知府向宋寧宗趙擴稟報韓侂冑“伏誅”的訊息。趙擴默然無語,精神受到了相當大的刺激,一時接受不了韓侂冑被殺的事實。事情過去了三天,趙擴還堅持說韓侂冑沒有死,下旨將韓侂冑除名,送吉安軍安置。

趙擴的舉動讓朝野上下都知道韓侂冑之死並非皇帝的意思,而是史彌遠的陰謀。

韓侂冑被暗殺後,宋金和議的一大障礙被掃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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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彌遠繼韓侂冑之後成為了南宋的第三位權臣。掌握政權後,史彌遠又將蘇師旦處死,割下韓侂冑、蘇師旦的腦袋,派使臣王柚送到金朝和談。南宋政府願意以淮河為界,並全部接受金朝提出的附加條件,即金宋改稱伯侄之國,原來南宋皇帝叫金朝皇帝叔叔,現在要改叫伯伯了;南宋每年給金朝歲幣 30 萬,並一次性賠款軍費 300 萬兩。金軍按約從侵佔地撤回。宋金又一次完成了和議。

金朝要韓侂冑的腦袋其實並不奢望南宋能夠把他的腦袋送來,更多的是對南宋君臣進行離間分化。金人的目的不僅達到了,而且真的看到了韓侂冑的腦袋,真是喜出望外。當時蒙古人已經成為了北方的嚴重威脅,金朝巴不得早先和南宋達成和議,抽出力量來對付北方的新敵人。

所以,金朝非常善待死後的韓侂冑。韓侂冑的腦袋送到金國後,金朝完全漢化的御史和諫官們紛紛上書,說起韓侂冑的好來。韓侂冑對金人來說,好在什麼地方呢?好在忠君報國上面。最後,金朝封韓侂冑為“忠繆侯”,按禮將他的首級葬於他的先祖韓琦墓旁。中原失陷後,韓琦墓在金國轄境內,還保全完好。日後,南宋有使節出使金朝。金朝常安排南宋的使節參觀韓侂冑的墓地,並給他們解釋為什麼封韓侂冑為“忠繆侯”。金朝認為韓侂冑“忠於為國,繆於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