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把式”們的牲口豢養日記

有牲口好乾活什麼意思

一年四季,大平原莊稼地裡的活兒一樣接著一樣,犁地,耙地,耩地,中耕,運輸,打場等等,過去因為沒有機械或者機械很少,哪一樣農活都離不開牲口。可以說,如果沒有那麼多牲口出力幫助,單靠最原始的人力,農民所能耕種的土地是極其有限的,姑且不說上交公糧養活城裡人,能不能糊住農民自己的口就很難說。

“老把式”們的牲口豢養日記

葛國楨|文

“牲口”是個大概念,在老農的眼睛裡,牲口有快、慢之分。所謂的“快牲口”,指的是馬、騾、驢等,“慢牲口”主要指牛。鄉下稱母牛為“牝牛”,稱公牛為“牤牛”,不管“牝牛”還是“牤牛”,都屬於“慢牲口”之列。

飼養牲口和役使牲口絕對是技術活兒。鄉下至今還流傳著許多飼養牲口的諺語,什麼“若要牲口把膘保,千萬莫喂黴爛草”。什麼“牛豬細草料,騾馬囫圇糧”。什麼“養牛要知牛脾氣,餵養使活要仔細”等等等等,可見飼養牲口有許多專業的常識。

那些老把式正是熟練掌握了這些常識的人,實踐經驗非常豐富。

在鄉下,人們把侍弄役使牲口的老把式稱為“大把兒”。我仔細分析過,“把兒”就是把式,把式一詞,詞典上有兩種解釋,一是武術的架式,亦指把勢,武藝;第二種解釋為老手,行家裡手,在某一方面技藝高超的人。

鄉下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各種“老把式”都有,種菜技藝高超的人叫“菜把兒”,種瓜技藝高超的人叫“瓜把兒”,扶耬耩地技藝高超的人叫“耬把兒”,役使牲口技藝高超的人稱為“大把兒”,一個“大”字,彰顯了鄉下人對這個行當的尊敬之意。

集體耕種,也就是生產隊這個組織還在的時候,別人在隊長的吆喝下黑汁白汗下力苦幹,“大把兒”們卻每天趕著牲口上下工,大聲吆喝著自己役使的牲口,就像一位氣定神閒的將軍指揮著一群兵士作戰一樣,很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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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犟筋再調皮的牲口到了他們手裡,也變得服服帖帖,乖乖地聽從指揮。在牲口的拉動下,他們扶著犁子,犁開的泥土像波浪一樣漸次展開;他們站在木耙上耙地,就像船伕駕駛著一葉小舟,那般自如,那般瀟灑。

就連他們吆喝牲口的聲音也是那般底氣十足,高亢有力,在空曠無際的田野上空傳得很遠很遠,成為鄉間一道永遠的風景……

役使牲口就要給牲口上套。牲口套包括籠嘴、扎脖、牛梢、夾板、套繩、杆子(大杆子、小杆子)、撇繩、韁繩、鞭子等很多種。

其中“快牲口”使用扎脖、夾板,牛則使用牛梢。牛梢、夾板、杆子等都是棗木、松木等結實木頭製成,籠嘴、扎脖、套繩、韁繩、撇繩、鞭梢等都是牛皮或驢皮、馬皮製成的,非常結實耐用,經年不壞。

那時候,鄉下經常有專業的皮鞘匠,專門遊鄉經營這一行。他們先把整張的牛皮或者驢皮、馬皮等進行熟制,然後用專業器械割成細條,打成皮繩,做成牲口套具。

民間有一句歇後語叫做“口袋裡裝牛梢——裡頭有彎”。牛梢是套在牛脖子上的半橢圓形的木製品,需要專門尋找大樹上自然彎曲的部位製作,樹木最好是成長多年的非常結實的,因此找到一個理想的牛梢原材可不容易,可遇而不可求。

小時候,我經常去牛棚,像看稀奇一樣看牲口上套。槽頭的牲口們吃飽了,被一個個牽出來,戴上籠嘴,捆上扎脖,戴上夾板,皮繩的後面都是帶鐵鉤的,可以掛在不同的農具上耕作。

就像一個人經常使用一套勞動工具一樣,一個牲口也要經常使用自己的套具,基本上是固定不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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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具佩戴整齊之後,“大把兒”就揮鞭趕著牲口們,拉著木拖車向地裡出發了。木拖車這種東西現在已經很難看到了,它的邊長大約為一米半左右,四四方方的一個木框上安裝兩個木架,下地幹活時,牲口可以拉著行走。

拖車上可以放置犁子、木耙等農具,拖車底盤的兩塊木料多為堅實的木材。木拖車沒有輪子,全靠牲口拉著在路上拖動,也可以在泥水中行走。

鄉下把牲畜們下地幹活俗稱為“上套”,活幹完回棚休息解除套具叫“下套”。不聽話的牲口胡亂拉套時叫“拉橫套”,搗蛋的牲口胡踢胡扒的叫“踢套”。

鄉下人很幽默,役使牲口時這些詞語用的久了,就經常被借用引伸過來,形容到人。比如在一個單位裡,有人工作時和大家故意鬧彆扭,就稱為“拉橫套”、“踢套”等,表示不配合、不團結人的意思。

牲口畢竟不是人,但長期的役使,它會聽得懂主人發出的口令,比如說“喔——”就代表著“起步走”,“駕——”代表著“加快速度”,“依唉——”代表著“停止”,“稍——”代表著“後退”,“籲——”代表著“向左轉”,“吔嘿——”代表著“向右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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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輛車上不同的“檔”的按鈕一樣,這些口令是不能對牲口亂吆喝的,否則就會像一輛車在駕駛中亂了檔一樣,後果非常嚴重。輕則牲口們不知所措,步調大亂,重則會大發怒氣相互衝撞,造成事故。

看一個老把式役使牲口乾活,非常賞心悅目,就像一個熟練的老司機開著自己的愛車一樣,縱橫自如,進退有序,所以說役使牲口絕對是個技術活。

陌生的人第一次接觸牲口,會手忙腳亂,牲口也欺生,不聽話,抑或是聽不懂陌生人的話,不是“拉橫套”就是“踢套”,不僅勞動效率不高,弄不好還會出事。

鄉下人對牲口的感情非常深,常常把家裡的牲口稱為“半個家業”。老農們一年四季與牲口們生活在一起,對每一頭牲口的喜怒哀樂,對每一頭牲口的脾氣性格,口味偏好,甚至作息習慣都瞭如指掌。

牲口生病了,主人比誰都著急,又是請醫生又是熬湯藥的,陪著成夜成夜的熬,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誰家的牲口下崽了,主人比得了孫子都高興,又是貼紅花又是放鞭炮的,甚至還要演電影唱戲,讓鄉里鄉親都來分享他的快樂,而街坊鄰居也都會興高采烈,表示祝賀。

每逢地裡農活重時,主人總是很心疼自己的牲口,總要想方設法給它弄些好吃的。過去許多人家的牛屋裡都供有“牛王爺”、“馬王爺”畫像,逢年過節主人都要給他們燒香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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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時,人們要在牲口的槽頭貼上“槽頭興旺”“牛馬成群”的紅貼,也算是增添一點節日的喜慶氣氛吧!

牲口雖然不會說話,但知道主人對它的好歹,通人性,有情感。所以中國古代很多戲曲、傳說、成語、詩詞裡都有馬、牛、驢等牲口的影子,比如在婦孺皆知的《牛郎織女》這個故事裡,那頭一直陪伴牛郎的老牛被賦予了那麼多人的複雜情感,每聽一次就會讓人感嘆一回,唏噓一回……

(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葛國楨,河南鄢陵人。現為許昌人民廣播電臺編輯、記者,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冷暖人生》、《燕子飛來》等個人文集,主編出版5卷本的《天下庾氏文化之根》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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