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好兄弟輕財重義

在古老的黃河岸邊有兩個村莊。坡上的叫胡家莊,坡下的叫馬家莊。胡家莊有個胡日,馬家莊有個馬月。兩人自小同學,人對脾氣狗對毛,很是知己,便在學堂折些柴棒棒插在土堆堆上當香燒,朝天磕頭拜神,結為乾弟兄。

後來,胡日經商發了財,蓋房買地,喂騾養馬,成為方圓百里的大富戶,馬月老實忠厚,死守幾畝薄田,種地為生。光景雖不富足卻也過得去。兩村雖說相隔三十里地,卻隔不斷他倆的情義。少不了三天你上我家,五天我上你家。你不嫌我窮,我不怨你富,親親熱熱和和氣氣友友好好,比一家人還一家人呢。四鄉八村都誇他倆勝過桃園弟兄劉關張。

有一天,馬月又去胡家看哥哥。他推開黑漆大門,走進大院,只見胡家養的一群長脖子大白鵝“嘎嘎嘎”叫著,拍打著翅膀向他撲來,嚇得他一邊向後躲,一邊大叫:“大哥、大嫂!快把鵝擋住。”

正巧胡日不在家,胡妻聽見是馬月來了,忙喚女兒英英說:“你馬叔來了,快把鵝趕過。”

英英聽言忙一蹦一跳,甩著大辮子跑到院內,一邊揮舞著雙手趕鵝,一邊說:“馬叔別怕,你不亂動鵝就不追你。”她好不容易才把鵝趕進後院鵝棚。

馬月走進房中,胡妻忙讓坐斟茶,說:“她叔,你先坐會兒,她爹一會兒就回來了。”說話間大門“哐當”一聲,胡日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喊:“鵲鳥空中過,喜從天上來。家中定是來了貴客。”

馬月忙迎至院中說:“大哥,是我。常來常往的,算不得貴客。”

胡日笑道:“只要你能來,啥時來哥都歡迎。你一天來三次,哥也把你當貴客。”

兄弟倆說笑著走進房內,胡日忙叫妻女炒菜燙酒,拉起桌子便吃喝起來。

胡日馬月邊喝邊談,十分親熱。喝酒中馬月說春天農活開了,想添置些農具,找大哥借兩貫銅錢。胡日一聽,滿口應承,立時取出銅錢交給馬月。馬月酒足飯飽,謝過兄嫂,帶上錢歡歡喜喜回家去了。

當胡妻和女兒英英收拾洗碗時,英英一捋襖袖,猛然驚叫道:“哎呀,媽呀!我的金鐲子咋不見了。”

胡妻一聽也著了忙,叫上胡日,一家三口在房裡、院內、炕上、桌下,旮旮旯旯細細搜尋了一遍,連個影兒也沒有。

胡妻說:“娃呀!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箱子裡沒戴?”

英英說:“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晌午給馬叔趕鵝時還在呢。”

胡妻聽了心裡咯噔一下,說:“那……是不是趕鵝時掉到院裡去了?”

英英想了想說:“大概是吧,我再沒上哪兒去呀!”

胡妻說:“莫非是掉在院內、她馬叔拾去了?”

胡日連連搖頭說:“不會的,要是兄弟拾了早就給你了。”

胡妻撇撇嘴說:“那可保不定。他是借錢來了,好容易金燦燦的寶貝掉在面前,能不拾嘛?”

胡日說:“你把我兄弟看成什麼人了!”

胡妻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人心隔肚皮,親兄弟還吃眯心食呢,幹兄弟就那麼靠得住。”

胡日聽她越說越不象話,頓時生氣地說:“好吧!等我問明瞭,要不是我兄弟,看我怎麼收拾你!”

過了幾天,馬月前來還錢。胡日照例又是好酒好菜招得。酒過三杯,菜上五道,胡日停杯不飲,欲言又止的“哎”了兩聲。

馬月是個直性子,便爽明地說:“咱弟兄又不是外人,大哥有話就直說吧,何必難為情。”

胡日說:“正因為咱不是外人,哥說得對不對你且莫在意。那天你借錢來,進院後不是叫大白鵝圍了嗎?”

馬月說:“對”

“你侄女不是給你趕鵝了嗎?”

“對”

“不巧的是,你侄女在趕鵝時把胎膊上的金鐲子甩掉了。不知兄弟當時可曾見掉在什麼地方?”

馬月心中一愣徵,不由“噢”了一聲。

胡日忙介面說:“為兄也是隨便問問,其實那也值不了幾個錢。那還是英英滿月時,生意行裡的夥計們送來的賀禮,摺合四兩赤金。為了留個念記,便打了一支金鐲。我料定不是你拾了,可你嫂子非讓問問你。這個賤人頭髮長見識短,竟敢小看我兄弟,我饒不了她!”

馬月見胡日越說越氣,臉孔漲得通紅。便笑著說:“大哥你錯了,嫂子猜對了。那鐲子正是小弟拾去了。

“啥?”胡日用不相信地,驚奇的眼光望著馬月。

馬月不緊不慢地說道:“真的。那天侄女趕鵝,金鐲掉在院中。我當時拾起只說逗逗侄女,讓地急一急,走時便還她。誰知一吃一喝,竟給忘了。你今個不說弟還記不起呢,咳!大哥,你不怪小弟吧?”

胡日脖子一晃說:“說那裡話來,咱兄弟誰跟誰?只要在,我就放心了。放你那和放我這一個樣!兄弟,吃,喝!”

馬月動了動筷子,又放下。問道:“那鐲子不錯呀!”

胡日說:“是呀,十成的足赤。”

馬月又問:“打的也好,不知是那家銀爐的工藝?”

胡日說:“縣城牌樓巷有名的吳銀匠!”

胡日又東拉西扯說了不少話,可馬月一句也聽不進去,一口酒也喝不進去,一口飯也吃不進去。

胡日問道:“兄弟咋不吃呢?”

馬月說:“我剛才在姐姐家吃過了。天不早了,小弟要回家了,”說罷急急起身,匆匆趕回。

半月後,馬月把一隻金手鐲送到胡日家,並再三再四道歉,請兄弟原諒。胡妻把鐲子用綢布包好放到箱內,對女兒說:“再不讓你戴了,這回多虧是你馬叔拾了,要換旁人,早沒影了。”

馬月後苦笑了一下,飯也沒吃,藉口事忙便匆匆回家去了。

晃又過了一個多月,馬月再也沒來胡家。

胡日有些奇怪:“兄弟為啥不見來了?”

胡妻正在和麵蒸模,聽他念明,便說,“如今農活忙了,誰有那功失閒跑。就你沒事操閒心,去,替我把鵝喂喂。”

胡日說,“髒乎乎的,我不去。”胡妻說,“你不見我在和麵嗎,英英,和你爹喂去。

胡日和英英父女倆來到鵝棚把食一倒,大白鵝伸長脖子“嘎嘎”叫著一下全圍上來搶食。猛然,英英發現窩裡還有一隻鵝,她連吆喝幾聲也不見動彈。她便跳進去把鵝抓出來一看,只見那隻鵝頭懶抬,眼懶睜,死氣奄奄的。

胡日說:“大概是病了,讓我瞧瞧。”說著抓住白鵝兩條腿一提,“噹啷”一聲,從垂下的鵝脖子上滾下一個金光閃閃的圓環環。英英花拾起一看,驚得兩眼發呆,口張難合。

胡日一看也愣了:“這不是那隻金鐲子嗎!”

父女二人忙跑回房中告知胡妻,胡妻忙從箱子裡取出綢布包,開啟一看,那隻金鐲好好地放在裡面。拿出一比,兩隻金鐲一模一樣,一個成色一個式樣。

胡日不由眼中落淚說:“怪道兄弟不來了,我冤在兄弟了。”

原來,英英趕鵝時,雙手揮舞,金鐲隨著滑落。正好套在這隻鵝的脖子上,因鵝毛遮掩,也未發現。隨著日月增進,鐲子一天天往下滑,鵝也一天天往大長,慢慢地卡住了脖子,鵝吃不下,咽不下,只好圈在窩裡等死。直到今個鵝瘦了,鐲子掉下來才發現。胡日越想越懊悔,越悔越傷心。第二天一早,便騎上馬到馬家莊去找兄弟馬月。

當他來到馬月門前叫開門,不料出來的不是馬月,卻是一個黑壯的大漢,粗聲粗氣地問:“你我誰?”

胡日忙陪笑臉說:“找馬月。”

那大漢哼了一聲說:“早搬家啦,這房賣給我啦。”

胡日吃了一驚,忙問:“他怎麼把房賣了?”

那大漢氣呼呼地說:“還不是交了胡日那個狗東西!”

胡日又是一驚,問:“胡日怎麼啦?”

那大漢說:“哼!胡日女兒有隻金鐲,不知掉到何處,反賴馬月拾去了。馬月有口難辯,愁得沒法,回來便把房子、地全賣了,也沒湊夠四兩黃金,沒辦法只好把媳婦也賣了……”

胡日一聽如同五雷轟頂,心血翻滾,忙問:“真的?”

那大漢說:“這還有假不成!他湊夠黃金,還是我同他上縣城牌樓巷找吳銀匠按胡日家的式樣打的。哼!那胡日真是狼心狗肺,不仁不義,算得什麼朋友!稱得什麼兄弟!我若見了他,恨不得剝他皮、抽他筋、喝他血、吃他肉,方解我不平之氣!”

一番話說得胡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敢說自己就是胡日,只好陪笑說:“那胡日真不是個東西!但不知馬月現在哪裡?”

那大漢說:“可憐馬月兄弟孤身一人,無家可歸,在離此二十里的張村給人包活幹呢。”

胡日聽了不敢急慢,忙上馬趕往張村。到張村一打聽才知馬月住在村東頭的破廟裡,整天給有錢人家包鋤棉花,鋤一畝掙兩文線。

胡日找到破廟,把馬拴在樹上。當時日頭已經偏西,但是馬月還未回來。他進廟一著,只見門板已破,窗欞失修,冷冷嗖嗖,實在不暖和。佛龕前鋪了一片麥草,放著一床破被子,枕頭就是兩塊磚。門後,三塊石頭支了一個黑砂鍋,裡面還剩有半碗菜糊糊。胡日看著看著,忍不住眼淚直流,想不到自已一時疏忽,竟讓兄弟受這麼大的艱難。

民間故事:好兄弟輕財重義

日頭剛落山,馬月回廟來了。他一見胡日高興得扔下鋤頭,一把抱住胡日說:“好哥哥!弟實在沒功夫看你去,你咋能尋到這裡?咱弟兄今個好好喝兩盅。”

胡日只流淚不說話,半天才嗚嗚咽咽地說:“兄弟!哥對不起你!”

馬月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地問:“大哥,你怎麼啦?”

胡日哭著說:“金鐲套在鵝脖子上,找到啦!”

馬月連連點頭說:“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胡日說:“只是害苦了兄弟……”

馬月說:“看哥把話說哪去了。只要哥嫂平安無事,為弟受點委屈怕啥。”

胡日埋怨地說:“兄弟呀!這明明不是你拾去的,你為啥要認賬啊!”

馬月說:“大哥脾氣不好,我若不認,必定要難為大嫂,大嫂若一氣之下尋了短見,留下英英,父單子孤,豈不可憐!大哥一家豈不就家破人亡了麼?”

胡日心疼地說:“為了大哥一家,卻害得你家破人亡。”

馬月說:“沒啥,只要有人在,家業還可再創麼。”

馬月出去找了些白麵饅頭,打了二兩酒,生火做飯,請胡日吃飯。胡日望著飯菜,心酸落淚,一口也吃不下去。馬月要去給胡日找個富戶家安歇,胡日死活不肯。兄弟二人坐在草鋪上,說了哭,哭了說,誰也沒心思吃,誰也沒心思喝,一直說到雞叫東方亮。

第二天,胡日付還工錢,把馬月包的田全退了。讓馬月騎馬回家,馬月死活不騎,胡日也不想騎。兄弟二人牽著馬,邊走邊談,趕回胡家莊。

到了胡家,胡妻和英英連忙賠禮道款,並收拾了上好房間讓馬月安歇。胡日也不歇氣,又忙著為馬月贖媳婦去了。

買馬月媳婦的主兒原是李村的李舉人。這李舉人年過半百,沒有兒子,買下馬妻當小老婆,實指望能為他生個兒子。經過胡日講明原委,李舉人非常感動,十分飲佩馬月的為人。

他對胡日說:“媳婦原封還給馬月,錢我也分文不要了。不過,有兩個條件。”

胡日說:“什麼條件?”

李舉人說:“我把馬月媳婦認作妹妹,我以舅爺的身份,再陪送一份嫁妝,讓馬月熱熱鬧鬧慶賀夫妻團圓。”

胡日高興地說:“那太感謝舉人老爺了。另一個呢?”

李舉人說:“等妹子生下兩個胖小,給舅爺我過繼一個。”

胡日滿口應承說:“能成!”

李舉人選了個黃道吉日,以舅爺身份送妹子過門,胡日又大大張羅一番,為馬月娶親。

酒席宴前,當著親朋厚友,街坊鄉鄰,胡日寫好一張契約念道:“立約人胡日,為報馬月結拜之情,知遇之恩,現將兩座庭院送馬月一座,所有田產一家一半。願與馬月兄弟朝夕相處,共同生活。胡日馬月在世一日,子孫一日不得分家。一人去世,也不得分家。願學桃園三結義,海枯石爛情不移。”

眾親友鄉鄰無不稱讚二人的真情厚意,高風亮節。李舉人聽罷感慨萬分,當場吟詩一首道:“光陰如梭兩鬢斑,人生在世有幾天?輕財重義同相處,胡日馬月過幾年。”

從此,人們遇到兄弟相爭,朋友不和時,勸解的人就會講胡月馬月的故事。

最後總要說:“人生暫短,轉眼就是百年。何必爭東論西,胡日馬月過幾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