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關心他人的生活，只會讓人覺得你刻薄和矯情

文/張曉晗

1

那天在他家門口離開後，我跑去一個可以包小房間看電影的地方，點了《步履不停》，買了一個很大的毯子，把自己包裹起來。就在一句也聽不懂的日文裡，睡了一覺。走出那個放映廳的時候，我的中場休息也結束了。我是說，我一生中所有的中場休息都結束了。我不會再是那種一遍遍強調著自己的悲傷，強調著和世界互相的不瞭解，強調著理想是難以實現的，再找一個和你一樣的傢伙互舔傷口的文藝女青年了。雖然我不覺得那樣不好，只是我很清楚，人生分四季，一個季節過去，就不會再回來了。我能比較不敏感且像個大人一樣，接受有晴有雨的天氣了。我能體體面面地吃頓飯，不再心裡罵一萬次傻×了。我能在一件事中明確目標，不再追尋其他的意義了。

我從那種迷茫的無限可能中，終於變成了，成年人小張。

……

誰也不能否認，那些不想回想的時間裡，我們都快樂過。

如果再有一次，我真的在茫茫人海中，碰到世界上另外一個我，我絕對會大喊一聲：“滾開！”

好了，你們肯定都知道，我說的是李誕。

2

在大多數人眼裡，我比Coco能幹獨立聰明，我又比她硬氣很多，很多時候她不吭聲，我會衝上去。其實不是的，她比我強大太多太多。因為她在我旁邊，我才敢衝上去。我知道，打起架來，她絕對不會逃跑。

很多時候，在朋友裡活躍氣氛的彷彿是我，但是開玩笑從來不會生氣的人是Coco；很多時候上前面拼酒的是我，但是就算喝掛了也要一步步從洗手間裡爬出來的是Coco；很多時候，做事的彷彿是我，其實前面鋪墊、後面殿後，加上中間出力的是Coco。

她像是一個很喜歡活在光芒中的小公主，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懂，那種大人世界裡的緊張情緒。她就像一張撒隆巴斯，你最難受的時候，想要擁抱的就是她。

……

我的家裡，你永遠睡在最好的床墊上。

我的衣櫃珠寶奢侈品，你盡情享用。

我如果有幸擁有幸福，請你一定要拿走一半。

我的心裡，你比世界上，那些彷彿比你完美更多的人，更值得被愛。

3

那一天之後，我到底要怎麼辦呢。一瞬間我又膽小又脆弱，腦子裡都在想，奶奶啊，以後我要怎麼辦啊，突然一下子，我那麼熟悉的生活彷彿就變成全新的了，只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你了，好像要重啟一遍，規則重來，再也沒有人罩著我了。

我一個人躲出去，站在門口，下著雨，颳著風，一時間無措到不知道幹嗎，甚至不知道去哪兒，就是一個六歲的、迷路的小孩。怕到把手伸到包裡亂摸，突然摸到有個我出門前塞進來的麵包。想到去上海的時候，奶奶送我上火車，給我塞了一塑膠袋這種小麵包，我當時既著急又難過，要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之後可怎麼辦。奶奶把紅色塑膠袋在我胳膊上繞了兩圈，說：“路上餓了記得吃啊，吃飽了就沒事了。”然後拍拍我的腦袋，我就這樣上了火車。二十五歲的我，把麵包拿出來，使勁啃著，告訴自己，奶奶說，會有辦法的，吃飽了就好了。

人和人的相處就是緣分吧。

奶奶啊，咱們是忘年老鐵，你比我早來這麼久，去下一個地方玩，肯定也要先去的。雖然或許會失散很久，很長一段時間，餃子不會好吃，生日沒有長壽麵，沒有人會在我背後寫字，但是我知道，緣分很奇妙的，總會再相見。

我會好好生活的，等你問我你走後人間如何，我一定告訴你，挺好玩的。

4

好多老藝人的人生告別式都是在康熙的。以前讓我捧腹大笑的節目，最近兩年卻常常讓我落淚。李敖那期，沸沸揚揚，他說如果不說要告小S，都不知道這輩子還會不會讓他來，因為大家可能不知道他是《康熙來了》的第一期來賓。還有在我們爸媽那個時候風頭無兩的青蛙王子高凌風，血癌晚期來上節目，老友唱一首歌給他，最後他和每個人擁抱，他知道，今生不會再見。還有那個一直被小S嘲笑成女鬼的歡歡，我卻覺得她又優雅又聰明，記得有期講登機的，她有超多的LV包包，當時我好想過她那樣的人生，卻在2016年自殺了，原來她一直不快樂。再看張克帆給她唱情歌那期，她抽著鼻子說，“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呢，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突然之間，想到的太多，能寫下的只有這些。臨去機場的路上，還看了一集康熙，然後抱著電腦一直寫。一路寫到機場，馬上就要登機了，現在有點忍不住想哭。這是長大的代價，十四歲可以心無旁騖地吃著蘇打餅乾和陌生人做朋友，現在忙碌到都沒有時間好好想曾經。

我還以為人這一生終將漫長到無聊，其實原來還真的有來不及。今天康永小S相繼宣佈退出康熙。我一點也不意外，雖然難過，更多竟是感謝。他們如此盡職盡責，散場離開還不忘一個耳光抽醒我，我的少女世界，終於落幕了。我想成長可能就是，讓當初那些“哈哈哈哈”變成日後酒後的“呵呵呵呵”再到沉默，再到我們放下酒杯，過去的時光吹過髮梢，未來停在門外，我們站在中間，哽咽到一句話都說不出。

5

我說，“這樣小花可是會流淚呢。”我說，“騙人。”她輕輕掐了一下小花細細的莖，流出白色的汁，說“你看，小花的眼淚是白色的。”六歲的我，願意去維護萬物生靈，而二十四歲的我，卻把每一個街上迎面而來的人都想象成好逸惡勞的騙子。是的，我學了一身狡黠於世的技巧，卻長成了我小時候最討厭的那類人。虛偽、冷漠，自作聰明。

在成長過程中，太多初衷是為關懷你，而教給你生存技巧的人：不要去幫助那些可憐的人，萬一他們是騙子，只是折損了你的善良；不要吃虧，才不會被小人陷害；別去關心他人的生活，只會讓人覺得你刻薄和矯情；這幾乎是這些年我反覆聽到的話。

但是現在想想，這些看似巧妙的原則，不過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偽善。偽善有時候比惡還可怕，它阻礙了你去了解真實的自己，也迴避了那些你親手造成的惡果。你總以為，我變成這樣的人，是社會的錯、世界的錯、命運的錯，殊不知，你明明就是社會世界和命運的一部分。

矯情並不是一件壞事，矯情是對世界關心的表現，不要把每個人的內心都當作是自己的內心，而否認每一個善良的舉動。

被“震撼教育”之後，我決定寫下這些。雖然矛盾了很久，畢竟我也已經長成了一個“不願意讓小孩吃虧”的大人。可我依舊希望你能成為一個善良的人，從保護小花的六歲，一直到成為媽媽的三十六歲。做力所能及的好事，讓自己快樂和滿足；也做力所能及的思考和判斷，不要讓別人的思想填滿你珍貴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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