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顏丙燕：當演員很過癮 滿足我的好奇心
顏丙燕很“挑剔”，喜歡做的事情，比如遇到好劇本、好角色，她可以不計酬勞地去演；而她不喜歡做的事情，比如拍廣告、上綜藝，則是避猶不及。就是這樣一位曝光度極低的女演員，卻因《愛情的牙齒》《萬箭穿心》《對手》《大考》等作品而散發出獨特的魅力。
正在央視一套熱播的《山河錦繡》中，顏丙燕扮演鄉村教師柳秋玲。為了這個角色，顏丙燕減肥20多斤，用5天的時間學習陝西話，還把自己曬黑曬出雀斑。顏丙燕對自己的任何付出都是“我高興”“我願意”的狀態。她表示，對於演員來說，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經歷，所有的思考，都不會白費，會在未來化為滋養，呈現在所塑造的人物中。
想知道山裡的鄉村教師是怎樣的一個狀況
《山河錦繡》時間跨度30多年，講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中西部山區，趙、柳兩個不同姓氏的村莊因為一場天災合併成一個村子，趙書和、柳大滿和國文為了擺脫貧困作出各種努力和嘗試，兩代人前赴後繼投身扶貧事業，最終使村莊徹底擺脫了貧困。顏丙燕扮演的柳秋玲是李乃文扮演的趙書和的妻子，兩人自由戀愛，但趙、柳兩家卻因有世仇而不能通婚，兩人衝破重重阻力最終結為夫妻。
顏丙燕早年曾經客串過一次老師，也就是一兩天的戲，卻在她心裡埋下了想演老師的種子，沒想到一直沒有機會，直到這部《山河錦繡》，“這次是正兒八經地演一個老師，又是一個在貧困山區的鄉村教師。她要同時教很多年級的孩子，所有上學的孩子都在一個教室裡學習，老師的課桌上放著不同年級的課本，教了一二年級，教三四年級，而且體育課、音樂課、數學課、語文課全是她教，我就很有興趣，特別希望去深挖這個角色，想知道真正山裡的鄉村教師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我看了一些資料，教室破舊，沒有課桌的孩子趴在地上寫，老師在前面的板子上寫，也不一定是黑板，還會有我們戲中出現的場景，上著上著課，小動物就跑進來了。”
顏丙燕透露，原劇本關於柳秋玲當老師的故事沒有現在電視劇呈現得這麼豐富，“我們有圍讀劇本，很多都是聊出來的，演完後就覺得還挺有意思。”
終於了了演老師的願望，可是一向自我要求嚴格的顏丙燕依舊有遺憾，她認為如果篇幅允許的情況下，她很想能在劇中展現出柳秋玲思想的轉變，“她一開始對孩子們說走出去，你們全都到城裡去，城裡才有更好的學習文化知識的機會，才有更好的工作機會，從而過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一定要出去。到後來她說，不光是要走出去，如果能回來更好，不管你們學了多少，如果這些東西能夠建設自己的家鄉，為社會做貢獻，為國家做貢獻，哪怕只是為你的這個小集體做貢獻，都是好的。她的內心轉變其實挺大的，我覺得如果能再多一些這個描述就更好了。當然這部劇的主線是扶貧故事，柳秋玲的故事因此受篇幅所限，可以理解。”
為演柳秋玲減肥20多斤 遺憾年輕時的樣子有些胖
為了出演這個角色，顏丙燕減肥20多斤，但是，認真的觀眾還是會發現年輕時的柳秋玲比後來偏胖一點點。顏丙燕現在仍在遺憾自己沒有早早減肥成功，使得人物年輕時顯得胖乎乎的。
顏丙燕此前拍一部電影時增肥了30斤，之後她就到了《大考》劇組，導演覺得她這樣演母親很合適，就說：“你不要減，就現在這樣很好。”《大考》拍完以後，顏丙燕緊跟著就進了《山河錦繡》劇組，“中間也就十天左右時間，特別緊。”
顏丙燕認為《山河錦繡》是部扶貧劇，她怎麼能胖呢？得減肥。“導演說開機的時間已經確定了，你也不用特別瘦，因為柳秋玲家不是最窮的，所以胖點兒也還過得去。”儘管被導演這樣安慰著，顏丙燕卻依然希望自己能瘦些。正式拍攝時她已經減了十幾斤，之後就一邊拍一邊減，等到殺青時，顏丙燕瘦了20多斤，她笑說：“30斤目標沒實現，還差點兒。”
拍攝時正逢炎炎夏日，演員們的戲服基本是穿上就溼了，“服裝部門的老師一直在拿吹風機吹，拍一場戲，衣服就脫下來，換另一套完全一樣的衣服，這邊趕緊吹著，一會兒那套又溼了，再換。”問她後面的減肥是否靠熱就行，顏丙燕笑道：“減肥靠熱不行，只能是靠餓。”
對於這次的減肥經歷，顏丙燕認為不算苦，她以前為了減肥，最長的一次是21天什麼都沒吃，只喝白水，“真的很有效，半個月就瘦掉20斤，但是，也影響身體，我這幾年就特別容易過敏，我現在住的酒店都不能有地毯，臉會腫得厲害。我對很多東西都開始嚴重過敏，朋友們說就是我那些年極胖極瘦造成的，本身我的工作就不規律，一拍大夜戲就一宿一宿地不睡，睡覺沒有規律，吃飯也沒有規律。除了過敏，我還失眠，所以，這兩年我公司的小夥伴，包括我閨密，都說你不要再那麼減了，太可怕了，你現在已經50了，慢慢來。所以，我這次其實減得相對慢一些，沒有完全斷食，比方說一天吃一頓，這一頓就斷糖，不拍戲的話就去做個有氧，最終減下20多斤。”
你愛的是工作本身還是愛工作帶來的名利 這是兩個概念
顏丙燕是公認的“演技派”，而事實上她並不是科班出身，11歲考入北京歌舞團，22歲陰錯陽差地演了第一部電影《追捕野狼幫》，26歲以《紅十字方隊》奪得金鷹獎最佳女配角獎時還有著不知“演戲究竟為何物”的懵懂。也因此，人們認為顏丙燕有演戲“天賦”，是老天爺賞飯吃。
在顏丙燕看來，當演員當然需要天賦，“你對角色理解了多少，是不是能夠完全、準確地表現出來呈現給觀眾，觀眾是不是能夠很準確地捕捉到？有些演員自己心裡很明白，可是表現出來的東西，觀眾看不清楚，或者是觀眾理解的不一樣，這樣可能就是你表演不準確。我覺得好演員要跟觀眾有換位思考的能力，當你是一個觀眾的時候，你想要看到的呈現的是什麼樣子？我覺得作為演員來說，這是比較關鍵的。”
學舞蹈的經歷對顏丙燕幫助很大，“因為舞蹈演員每天都在訓練如何控制神經末梢和肌肉，你要完全掌控身體做出各種高難動作，所以，可能對於表達內心的想法，舞蹈演員的經歷幫助我透過形體和肢體上的表達，會更準確一些。”
但是，成為好演員僅有天賦是不夠的，顏丙燕認為努力必不可少，“像我，因為是舞蹈演員，所以是八字腳，我改了兩年，現在其實不注意還是會有點兒，因為舞蹈演員把胯掰開了，很難拐回來。”
還有臺詞，顏丙燕說自己是北京人，說話不習慣張嘴，為了讓自己臺詞念清楚，她就跟著新聞聯播學，“一句一句學，播音員說一句我說一句，錄下來自己聽。可以說就算有一些天分，也要透過努力填補自己的不足。”
而不論是天賦還是努力，顏丙燕認為所有的一切都基於你是不是熱愛這個職業，“你是不是喜歡這個工作，你愛的是工作本身，還是愛這個工作能夠帶給你什麼，這是兩個概念。如果你愛的是工作本身，就會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完善它，如果你愛的是這個工作帶給你的其他的，比方說名利，那麼可能你的勁兒就會使在別的地兒了，你可能更關注自己被多少人看到。”
在顏丙燕看來，有小天賦，又很努力，加上熱愛的是工作本身，那才是一個良性迴圈，才能夠越做越好，越做越長久。
不可惜被“耽誤”了八年時間
很多人為顏丙燕可惜，在演員生涯的黃金時刻卻因為要照顧母親而 “淡出”了八年時間，八年對於一個女演員的影響可以想象。可是，顏丙燕說自己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我在那幾年改善了跟我媽媽的關係，我懂得了什麼是母親和女兒之間的愛，我懂得了媽媽跟阿姨的不同，我感受到了與至親的人的別離，我也感受到了對愛情的不同認知。”
那些年，顏丙燕在母親偶爾狀況還不錯的時候，會去接一兩個角色，“大部分都是去給人客串，因為沒時間，可是治病又要錢，我債臺高築，所以還得有收入。”
所有的經歷都會成為演員的滋養，顏丙燕發現她這八年間的感悟，在她後來演戲時像是給自己注入了內力，“內心感受的東西多了。很多感受不是說靠別人給你講講故事，或者是聽別人聊一聊，你就能理解，那不是你真的親身經歷。你真得撕心裂肺地疼過，真心實意地開懷大笑過，你才能夠知道什麼是疼，什麼是愛。我覺得做演員就是無論你經歷了什麼都是好的，生活讓你知道什麼，讓你感受到什麼，讓你遇到什麼，都是在教你，都是在激發你。”
《對手》《大考》《山河錦繡》……近兩年顏丙燕作品不斷，她解釋是這兩年遇到的劇本比前幾年好，所以就忙了起來，“我通常不太會被動地忙，用我公司小夥伴的話說，就是我特別挑，這個劇本這角色我要是喜歡，就很少考慮別的因素，必須去演，所以，我其實比較隨我自己的心思，雖然看很多劇本，但有時候就會一年一年地不拍戲，只有我想要去做這個事兒，才會去做。”
讓顏丙燕高興的是現在劇本的完整性以及質量比前幾年要好，“前幾年可能因為資本原因，大家都想用最短的時間賺更多的錢，導致很多劇本其實都沒有完成，只是有一個大綱或只是前幾集，就開拍了，一邊拍編劇一邊寫，每天都是出一張紙，演員不知道前頭，不知道後頭。演完了之後，他們花重金打一個漂亮的包裝盒，好像很貴重，以高價錢賣出去，至於說這戲實際好不好看不重要。前些年，我經常能夠看到這樣的，就給看劇本前三集，我說後面的劇本讓我看完，說沒有，我問什麼時候開機？說馬上開，我說不可能，堅決不可能演。這幾年，我覺得到手裡靠譜的劇本突然多了，成功率高了，是完整的劇本，還挺有意思，一看這個編劇很成熟，故事講得挺好，人物寫得挺好，這幾年感覺還挺好的。”
演員這個職業是做到老學到老 沒有疲勞期
雖然生活低調，但是顏丙燕笑說自己並不“佛系”，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學不過來，“本來有一個電影要開拍，現在暫停了，我一下就有了時間，前天還在想，是不是應該把我報的鋼琴課開了。”
這兩年顏丙燕學了古琴、學了製作咖啡，還報了鋼琴班、吉他班，“我有一次看一部戲發現古琴放反了，我就想，哎呀，我可不能丟這樣的人，我就找了古琴老師。有一部戲是要演咖啡店的老闆娘，我就想我得會衝咖啡，我得是專業的，我不能拿起什麼來都是瞎比劃。正好有朋友開這樣的工作室，我就去學了，我現在可以領證上崗，去咖啡店打工，各種手衝、機器衝什麼的我都會。我是屬於見啥學啥。我特別願意去學習，有用的、沒用的我都願意學，遇到什麼學什麼，你會發現總有用到它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學什麼都不白學。作為一個演員，或者說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你會的東西、你接觸的東西越多，能夠展現的東西也越多。”
顏丙燕對生活充滿好奇心，在她看來，演員一定要有好奇心，要對生活充滿著好奇，不斷去學習，“演員這個職業是真真正正的做到老學到老，沒有疲勞期。”
這種學習不光是技能，還有對世界的瞭解、認知，“社會是每天在發展的，所以要保留著好奇心，對很多事情去研究一下，然後對比一下、琢磨一下，之後，你才能夠更完善地在表演時去表達一些東西。我覺得做演員其實是需要不斷地往前跑，當然了，這種跑是愉快的，是你願意的熱愛的，你在為所愛的去奔跑，那麼你是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的。”
也因此，顏丙燕認為演技永無止境，“什麼叫演技，就是你呈現的東西是準確的，能夠打動觀眾，跟著你一起哭，一起笑。生活不斷變化，我們的意識、概念、對人生的認知、對愛情、對所有一切的感悟都是會有不同的，所以，我們去表現每一個角色的時候，也不斷地需要學習，需要進步，需要往前走，你才能夠一直去打動觀眾，否則的話，你就落在後面了。我一直在力求演不同的角色，即便說碰到雷同的，也儘可能希望能夠展現不同的感覺，別讓觀眾覺得是一個人，最好讓觀眾能夠記住這個角色。”
只能專注於一件事 如果做導演就不會再做演員
顏丙燕演每部戲都會跟導演聊劇本，“最少聊一次，有的劇本聊好多次，在我決定籤合同之前，我也會談很多我的想法，包括出一些主意，有的時候出了很多好主意，最後卻與這部戲錯過了。我經紀人說：‘丙燕，咱們沒決定演之前，能不能先別給人出那麼多主意？’我說，這多好，即便我演不了，別人來演，這也都是好主意。當然每個演員都有自己的想法，人家可以在我的想法的基礎上，再有更貼近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挺好。我說人的大腦是越用越活躍的，你不要怕，說哎呀以後拍別的戲是不是就沒有好辦法了？不會的，你會發現大腦越用越活躍，會有越來越多的表達方式。”
顏丙燕認為演員這個職業就是去表達，去觀察，“你跟導演、製作人聊天，能夠感受到他們對於這部作品是怎樣的把控程度以及水平，你會有一個大概的感覺。”
也因此，如果聊得好，儘管原劇本角色寫得弱些，顏丙燕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能夠給她添血加肉，給她一個更有趣的靈魂，在不妨礙別人的戲的情況之下，你能夠讓這個角色閃閃發光，所以接哪個角色還是要看感覺。”顏丙燕舉例說《大考》裡她演的媽媽，劇本其實就寫了一個特別普通的媽媽，“因為我沒有經歷過考大學，所以對這個角色挺好奇，我跟導演和編劇老師聊了兩次，我說我希望高考這麼不輕鬆的一個題材，能夠多給觀眾一些希望和微笑。觀眾看劇需要呼吸，有呼有吸才是有生命的嘛，所以，我說我希望這個角色能夠是一個呼吸之間的角色。後來劇中呈現的，我就覺得還挺好的。”
這麼有想法的顏丙燕為何沒想過當導演，當製片人？顏丙燕笑說20年前就有人找過她，至今也有人向她丟擲橄欖枝，但考慮過後，顏丙燕還是拒絕了，“我是個一根筋的人，要做一件事，就要把這件事做好，我不會一邊幹這個，還能做別的事。當然從體力上能完成，但是達不到我認為最專注的狀態之下完成的那個感覺。所以，我還是希望特別專注地做一件事，如果我現在內心想要表達的，演員已無法承載，那麼，我會選擇做導演，可以表達更多。”
目前而言，顏丙燕認為表達她內心想法，做演員是夠的，“再過些年，也許比方說年齡大了，沒人找我演戲了，我就去學習攝影、燈光、錄音、服化道，我都得學一遍才能當導演。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一天，但如果我真的去學做導演了，就不會演戲了，肯定專心致志地做幕後了，但是我現在還沒演夠呢。”
供圖/燕子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嘉
編輯/韓世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