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查賭，有沒有查到蘅蕪苑的婆子？是礙著寶釵不好處分嗎？

第四十五回薛寶釵送給黛玉的燕窩，是派“蘅蕪苑的一個婆子”送過來的。這婆子還告訴黛玉，“我還有事呢”、要“會個夜局”、“今兒又是我的頭家”。

到了第七十三回，賈母動怒查賭，查出了“林之孝兩姨親家”、“柳家媳婦之妹”、“迎春之乳母”三個大頭家，並不包括蘅蕪苑的那個婆子。為什麼？

有人分析，蘅蕪苑住的是寶釵，再怎麼說也是親戚，礙著她的面子，即使查出來也不好處分。

這當然是胡說。二管家林之孝的親家、迎春的乳母都處分了，寶釵能有多大面子？雖然是親戚，可是住了這麼多年了，又有李嬸母女、寶琴兄妹的相繼到來，她就算是親戚也是非常親近的親戚了。從客氣、從情分、從哪一個角度來說，也沒有顧著寶釵面子而不處分蘅蕪苑婆子的道理。

又有人分析，寶釵體察下情，做事嚴密，發現風頭不對，早就下令禁賭，於是蘅蕪苑的婆子提前“金盆洗手”，僥倖躲過一劫。

順帶的結論是：寶釵“自掃門前雪”，對別人的事情不理不睬不聞不問，可見其冷酷。

可是，前面說了，寶釵是親戚，能管得了蘅蕪苑，還能過問別人的事兒嗎？就算她“自掃門前雪”，也又怎麼能算是冷酷？

再說，寶釵“禁賭”也完全是推測。蘅蕪苑的婆子沒有被查到——是真的沒被查到嗎？

查賭的結果，“查得大頭家三人，小頭家八人，聚賭者通共二十多人”，前面列舉的林、柳、迎春三家，只是“大頭家”。小頭家是誰，聚賭者又包括哪些人，作品中並沒有一一列舉。

那麼，什麼情況什麼標準，才能算是“大頭家”呢？蘅蕪苑的婆子的罪行，是“大頭家”而被免於追責，還是根本罪責不大，沒入“大頭家”之列呢？我們來綜合各方面的資訊，進行分析。

探春說：“先前不過是大家偷著一時半刻，或夜裡坐更時，三四個人聚在一處，或擲骰，或鬥牌，小小的玩意，不過為熬困。近來漸次放誕，竟開了賭局，甚至有頭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的大輸贏”。

以“近來”為分界，從前是“熬困”順便擲骰鬥牌，後來卻是有頭家、有局主的大型賭局。說起來似乎都是賭，但規模大小，不可同日而語，性質也不盡相同。

蘅蕪苑婆子的“夜局”，是屬於哪一種呢？據她自己說：“橫豎每夜各處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又不好，不如會個夜局，又坐了更，又解了悶兒”，和探春說的“近來”之前的“熬困”相吻合。

這婆子還有一句話：“今兒又是我的頭家”。什麼叫“今兒又是”？可見她不是第一次做頭家，也不是每次都做頭家。

這婆子跟黛玉回話，是她主動說的，又是“笑道”，也不存在故意隱瞞的問題。她說的多半是實話，而且是習以為常，並不認為是多大的違規之舉。

如果從這個情節來下結論，我們可以判定，這外“蘅蕪苑的婆子”不僅不是“大頭家”，連“小頭家八人”也算不上，最多算是“聚賭者通共二十多人”之一。甚至，也可能，她只是在輪到坐更時才參與賭博，不是天天聚賭，根本沒有被抓到——既然叫“婆子”，至少也是中年人了，不是每個人都有精力每日熬夜聚賭的。

但是，婆子向黛玉回話，是第四十五回；賈母查賭，卻是七十三回。這中間至少隔了好幾年。那個婆子就不會由小變大、由輪流坐莊而成為“大頭家”嗎？

不會。道理也很簡單，“三個大頭家”都是有背景的，要麼是總管的親家（這裡的“親家”應該是親戚的意思，不是“兒女親家”，否則“兩姨親家”就解釋不通了），要麼是小廚房負責人的妹妹（“雖有幾個同伴的人，他們都不敢自專，單等他來調停分派”，可見柳嫂子的地位），要麼是小姐的乳母（前面寫過寶玉的乳母李嬤嬤、賈璉的乳母趙嬤嬤，乳母的地位可見一斑）。而蘅蕪苑一個普通的跑腿送東西的婆子，沒有這些背景靠山，也輪不到她“發展壯大”。

下一個問題，處分或者不處分這個“蘅蕪苑的婆子”，寶釵的因素有多少？

沒有多少。雖然是“蘅蕪苑的婆子”，理論是是寶釵的奴才，其實是賈府派過來的，並不是薛家的人。

薛蟠“思遊藝”時，書中介紹過：“薛姨媽上京帶來的家人不過四五房，並兩三個老嬤嬤、小丫頭”。總共也沒幾個人，寶釵在有了鶯兒、文杏兩個貼身丫鬟的情況下，還能再帶好幾個婆子住大觀園，不給薛姨媽留使喚人？如果只帶了兩個丫鬟一個婆子，這婆子的地位肯定高，會像二十六回阻止寶玉“妹妹睡覺呢，等醒了再請來”的“奶孃並兩個婆子”一樣，是近身服侍的，不是冒雨漏夜跑腿送東西的。

不是薛家帶來的，就是賈府安排的。本來入住大觀園的時候，賈府就統一安排“每一處添兩個老嬤嬤，四個丫頭，除各人奶孃親隨丫鬟不算外，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按院子每處分派了好幾個奴僕。

那個給黛玉送燕窩的“蘅蕪苑的婆子”的，當然也是賈府派過來的。所以，她雖然在寶釵名下使喚，卻還是賈府的人。如果她犯了錯，在考慮處分的輕重時，即使不能完全不考慮寶釵的面子，也絕對不會以“寶釵的面子”為決定因素。

說到底，是你家的奴才，跟我有好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