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劫匪實名搶劫,還逼人給他講故事,講不好就把你扒光扔進山裡
我曾抓過一個
24歲的搶匪,高調搶遍六
個省份。
他每搶劫一個司機,都要逼著人家給他講故事,一講就五六個小時,聽盡興了才會放人走。
他不蒙面、不滅口,
每次搶劫完後都
要字正腔圓地報上姓名,如果搶到了外省,還會把籍貫加上
。
甚至有一次,他嫌故事沒意思,直接把人家
扒了個精光,扔在
了
荒山野嶺。
深夜,
司機老王拉了一個年輕客人。
過了一會兒,
這個年輕乘客突然從揹包裡拿出一把匕首,劫了他的車。
在
老王
提出帶對方去銀行取錢的時候,年輕的劫匪卻表示不著急,先給他講個故事。
“講高興了,我就放人。”
老王
用繩子把自己的手腳捆牢,讓出了駕駛座,把手機交給了此刻坐在駕駛位上的年輕人,然後,開始
“講故事”——
“我兒子大學剛畢業,女兒也在上學……”他講得磕磕絆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哦對,早上我出門時,老婆給我準備的早飯我還沒吃。”
他已經語無倫次。
可抵著老王脖子的兇器冰涼,提醒著他:能不能活過今晚,就看這個故事講得怎麼樣。
老王清楚地看到,年輕人一邊聽,一邊玩起了自己被迫上交的手機,點開他的微信一條一條翻著聊天記錄
。
像在核查他有沒有說實話,時不時還插話進來,點評一下他的家事。
老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家裡的一點破事當成
“故事”,講了四五個小時的。
終於,在一處鄉鎮結合部路段,年輕人減慢了車速,晃了晃老王的手機,給他的故事來了句總結陳詞,
“你兒子真醜、閨女也不俊,老婆胖得跟豬一樣。”
說著,年輕人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解開了老王的安全帶,一腳把他踹下了車。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老王在揚長而去的發動機轟鳴聲中明明白白聽清了一句話
——
“我叫祁小龍!”
1
髒話正在專案組會議室裡迴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痛罵祁小龍半小時
——成了我們“祁小龍連環搶劫案”專案組每次開會前的固定儀式。
不是我們暴躁,實在是這個劫匪太匪夷所思。
5
個月的時間,他搶遍六個省,每次搶車都要逼著人家給他講故事。
21
點坐上車,先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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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再動手劫車,然後能一直讓司機講故事講到凌晨四點半,聽盡興了才放人。
他不蒙面、不滅口,甚至一定要字正腔圓地報上姓名,如果搶到了外省,還會把籍貫加上
。
最開始,我們完全不信有人會
“實名制搶劫”,都以為這是個假名或者冒用別人的名字
。
直到有個受害人報案,說祁小龍嫌他身上錢太少,拿著他的手機給自己支付寶轉錢了。
我們上支付寶實名資訊一查,一個字不差,就是祁小龍。
檔案上的他看起來很斯文,才
24
歲,已經有兩次入獄記錄:一次是搶劫,兩年;一次是盜竊,三年。
雖然摸到了祁小龍的底,但我們仍然摸不到他的人。
他每次都會換一個新號碼註冊軟體打車,再劫車,而且從來不聯絡親朋好友,也不回家,我們的基站追蹤、社會關係預判對他都不管用。
他似乎深知這個邏輯:沒有聯絡就沒有牽絆,而一個沒有牽絆的人就不會有弱點。
就在我們對這個
“天煞孤星”束手無策的時候,順利幹完一票的祁小龍縮排陰影中,靜靜地觀察著面前的一個小院。
他的車沒熄火
——隨時準備逃走,才是一名合格的亡命之徒。
小院掛著汽車修理廠的牌子,又破舊又偏僻,他在這盯了
6
個小時了,除了一個送快遞的,鬼影都沒看到。
不過這樣才好,他終於能下判斷,這修理廠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
新買的手機
“嗡嗡”震動起來,汽修小院裡的老闆在打電話催他了。
祁小龍應付了兩聲,愣是又等了二十分鐘。
這二十分鐘裡,老闆一直埋頭搗鼓著車,周圍也沒有什麼別的動靜。
這就是個銷贓點。
祁小龍這才放心把搶來的車開進院裡。
老闆一看他來了,沒多說,讓他下車,要驗驗貨。
祁小龍臉色驟變,
“十萬的車就要一萬,怎麼你也不虧,還驗什麼!想反悔?”
老闆一看這架勢,連連道歉,賠著笑拿了一箇舊書包遞給他。
祁小龍拉開拉鍊看了一眼,下了車,把手中的鑰匙扔了過去。
這時,院子裡突然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祁小龍瞬間全身繃住,手又摸上車門把手,回身望去
——
只見不遠處的房門大開,小燕兒似的飛出來兩個孩子,大的約莫
10
歲,是個女孩,小的也就五六歲,是個男孩。
兩個小傢伙張著胳膊一齊朝老闆跑來,一口一個
“爸爸”、“快點”,圍在老闆身邊。
祁小龍注意到,老闆的神情一瞬軟下來,輕聲安撫著兩個孩子,轉頭看見自己渾身戒備的樣子,反而被嚇了一跳。
祁小龍趕緊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他本來只打算在這銷一次贓,可這會,他突然改變想法了,想跟這個老闆長期合作。
老闆當然求之不得,但估計也知道他的車來路不正,怕他太囂張了惹來禍事,客氣著勸了他幾句。
祁小龍又不耐煩起來,擺擺手往外走。
走出院子沒幾步,他站住,看了看自己新買的手機,通訊錄裡唯一存著的號碼是個銷贓車的老闆,他都覺得自己活得挺
“獨”。
隨手關了機,祁小龍把手機扔進了草叢。這玩意兒對自己確實沒什麼用,他祁小龍沒有需要聯絡的人,他也很清楚,沒人會聯絡他。
帶著手機還會被警察定位到,太划不來。
孤獨的盜搶者,又上路了。
2
祁小龍像匹脫韁的野馬一刻不停地狂奔著,技偵報告,祁小龍新搶了一輛白色斯柯達,今早六點被拍到路過高莊鎮。
鎮子很小,監控點附近除了農田只有幾家小店,再往西是一個丁字路口,祁小龍的軌跡就斷在這裡。
我們下車跟雜貨店老闆打聽訊息,老闆沒留神車,卻想起他昨天有筆奇怪的買賣:
村裡的小孩一口氣買了兩百多塊錢的零食飲料,說是幫一個
“大哥哥”買的。
小孩們一看見祁小龍的照片就喊
“是他”,還說當時白色轎車就停在村口,他們送零食過去的時間快中午了。
中午
,
我們和祁小龍的行動軌跡之間一下縮短了幾個小時。
按照他基本不熄火,吃喝拉撒睡不下車的習慣,此時他很有可能正把車停在附近補覺。
我們重新上路,車內變得異常安靜,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仔細搜尋著道路兩旁的野地。
突然,一個偵查員喊了起來,
“在那!”
樹下,一輛白色斯柯達眼熟得令人心驚。
我幾乎本能地踩下油門,警車轟鳴著向祁小龍衝過去,那張年輕的臉第一次從檔案中跳出來,在我的視線中迅速放大。
他震驚的表情原來和普通小孩一樣。
我猛打方向盤,一個甩尾堵在了祁小龍白車的車頭。幾乎同時,砰的一聲,搭檔的警車重重撞上了祁小龍白車的尾部。
世界陷入短暫的沉寂,漫天塵土裡,我被迷住了眼。
黑暗中,一聲引擎的轟鳴被無限放大,我屁股底下的座椅劇烈一震,輪胎摩擦的尖銳聲音擦著耳邊過去。
祁小龍要頂翻這輛車!
砰、砰、砰
——
撞擊聲不斷,整輛車劇烈搖動、扭曲起來,車內的空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狹窄
。
就在我以為最後一擊就要來的時候,周圍驟然靜了,我睜開眼睛
——
祁小龍就在我眼前,只隔著一扇玻璃。
對視的瞬間,他並起兩根手指從前額劃過,衝我比劃了一個敬禮的手勢,然後瀟灑地一腳油門,衝破防線闖了出去。
我還來不及去揣測那雙囂張的眼睛背後的事兒,就收到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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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連環搶劫犯近在咫尺的挑釁。
他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祁小龍的危險程度和犯案速度還在增加,我們不得不把秘密監視轉為公開調查,以便儘快破案。
第一個走訪的物件就是祁小龍的母親,李豔。
面對突然上門的警察,李豔面色不善,說祁小龍很久沒回家了,搶劫案她根本不知情。
她的不配合反而讓我心裡警鈴大作,出示證件後,我們強行進行了搜查。
李豔臉漲得通紅,罵罵咧咧地跟在我後面,
“祁小龍有事你找他啊,別來我這,我和他沒關係!”
房子不大,偵查員很快出來,衝我搖頭:祁小龍確實不在家,也不像是剛逃走的樣子。
我越過李豔,徑直進了房間。家裡很乾淨,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李豔說自己很早就離婚了,有個認識了三四年的相好,但沒往家領。
出乎我意料的是,牆上貼著一排三好學生的獎狀,湊近一看,竟然是祁小龍的。
他的房間也收拾得整整齊齊,被褥還疊在床上,桌上擺著幾本成功學的書,乍一看,就像一個在外上大學的普通孩子的房間。
我拿起書翻了翻,半真半假地誇,
“祁小龍愛讀書啊。”
李豔並不領情,抱怨兒子看的都是沒用的。
我又試探地問:
“祁小龍這麼久不回來,電話都不打一個嗎?”
“他手機早就打不通了,過節都沒回來過。”李豔對答如流。
“你就不擔心他嗎?”
“他那麼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李豔的表情自始至終都很冷漠,我問不出別的,只能暗示她如果祁小龍回來一定勸他自首。
李豔順著我的話答應了,然後就客客氣氣把我們送出了門。
大門一關上,偵查員就跟我抱怨,李豔跟自己兒子關係這麼差,看來這條線也沒戲。
“那可未必。”我搓了搓手指——祁小龍的書桌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一種強烈的預感在我心頭浮起:祁小龍會回家的,或者至少,李豔還在等著兒子回家。
李豔的希望從哪兒來的?
3
白色斯柯達一路向前。
沒有方向、沒有空間,前面是山石還是懸崖?不知道。祁小龍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也許是因為剛剛擺脫了身後的警察,也許是大霧中的失控感刺激了他,大部分人看不清方向時都會減速,祁小龍卻把車開得越來越快。
山路似乎綿延無盡,而他能就這麼一直無聲無息地開下去。
要是能來個人跟自己說說話就好了。
其實,他也不是多愛聽故事,只是想有人能多跟自己聊聊天,多陪自己待一會。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祁小龍想起了剛搶到的新手機。
這次的倒黴鬼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看到匕首眼淚都快下來了,還硬著頭皮求他不要搶車。
他說自己剛結婚,孩子才三四歲,車貸都沒有還完,受不住再把車丟了。
跑活的司機大都在後視鏡下掛佛像,他掛著一張小小的大頭貼,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笑得很甜。
男人的微信也很熱鬧,妻子一條一條不厭其煩地問他怎麼還沒回家,同學也發來訊息,問他在嗎。
祁小龍鬼使神差回了一句,
“在了”。
對面的同學不知道手機這頭換了人,熱情地邀請他去後天的同學聚會,說有個老同學生孩子了,還把祁小龍拉進聚會群。
攢局的老同學在群裡發自己寶寶的照片,孩子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還不如自己搶的這個慫蛋的小孩好看。
祁小龍開啟相簿,翻出幾張機主兒子的照片發過去。
群裡的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誇他兒子好看、隨他爹,祁小龍得意起來,謙讓說小孩是隨媽媽,又把女人的照片也發到群裡。
同學們又是一陣誇,還問他現在在哪高就。
說在跑滴滴嗎?
這慫蛋的工作也太丟人了,祁小龍猶豫半天,支支吾吾地說自己在
“做生意”,又現拍了張照片,說是剛買的新車。
大概是他說話語氣太得瑟,同學們捧了幾句,漸漸不再理他。他又發了幾個笑話,迴應也寥寥。
祁小龍討了個沒趣,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想起了自己的同學。
祁小龍的學只上到初中。
那時,離婚已有一陣子的母親剛認識那個相好,自己不喜歡他,逃學上網、打架鬧事成了他表達不滿的方式。
最難熬的那段日子,他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女孩溫柔甜美,整天陪他說話,祁小龍很快喜歡上了她。
他絞盡腦汁偷母親藏在家裡的錢,甚至不惜賣掉自己的遊戲賬號,還獨自坐車跑到另一個城市,就為了見她一面。
結果到了約定的地方,女孩卻再也不回訊息了。祁小龍把身上的錢花了個精光,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騙。
這時的他已經連回家的路費都沒了,激憤之下,祁小龍買了把匕首,打劫了一個路過的女孩。
不到三個小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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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祁小龍第一次被押上了警車。
他的生活好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爛的吧。
轉眼已經五年過去,他幾乎沒有再聯絡過當年的兄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
不如也搞個同學聚會,跟當年的兄弟敘敘舊?
4
看著拘留椅上祁小龍當年的兩個兄弟,我簡直有點哭笑不得。
“你倆是不是缺心眼,祁小龍什麼樣的人你們沒聽說過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其中一個快哭了。
昨天晚上,他開啟門見到祁小龍的時候確實吃了一驚。
這個傳聞中在外地犯事坐牢的老同學,竟然沒事人一樣回來了,還嚷嚷著要請他和另一個兄弟一起吃飯。
海鮮一盤大幾百,祁小龍抬手就點了一桌,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問祁小龍到底上哪發財了。
祁小龍衝他神秘地笑了笑,
“做了點生意。”
他更好奇了,藉著勸酒軟磨硬泡,祁小龍酒勁上來,
“搶劫”兩個字就輕飄飄地從嘴裡漏出來了。
祁小龍越說越來勁,
“光請一頓飯有什麼意思,一起發財才是真兄弟!”
三個大男人,劫車太惹眼,祁小龍想到了一個新玩法,比如,荒郊野嶺那種加油站,抽屜裡都是一沓一沓的錢,連個保安都沒有,隨隨便便就得手了。
看祁小龍拍著胸脯保證,他也動了心思:人家幹了那麼多票都沒事,還大搖大擺地請客喝酒,我怕什麼!
三兄弟買了一把刀,打車坐到加油站附近。
祁小龍醉醺醺地把水果刀往收銀員脖子上一頂,指揮他和另一個哥們去搜錢。
初次搶劫,他緊張壞了,祁小龍卻連數都不點,看兩兄弟回來了就收了刀子,照例威脅收銀員一通,最後留下他的大名:
“我叫祁小龍,你要報警別搞錯了。”
這一嗓子把沉浸在暴富狂喜中的兩兄弟一下嚇清醒了,他倆幾乎下意識伸出手捂住祁小龍的嘴,拉著人就跑。
沒走多遠,祁小龍不耐煩地甩開了兩人。
他倆仍心有餘悸,忍不住數落起祁小龍,哪有搶劫報自己真名字的,這不是找死嗎。
可祁小龍大概是被絮叨煩了,臉色越來越差。
原本三個人還在埋頭分錢,冰冷的刀鋒突然就貼上了他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