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中“開小差”,或許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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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訊研究院 (ID:cyberlawrc)

,作者:本尼迪克特·凱里(《紐約時報》科學記者),譯者:玉冰,經授權節選自《如何學習》,題圖來自:視覺中國,原文標題:《關於學習方法的 11 個關鍵問題》

我們一向以為的好的學習方法大多數都是不靠譜、不完整甚至根本就是錯誤的。我們過去所熟知的那些所謂的學習理論純屬主觀臆斷,因為這些臆想並非根植於科學而是根植於迷信。於是,我們把自己失敗的沮喪歸結於毫不相干的原因,糊里糊塗地自己擋了自己的道,而且擋了那麼久。

在本書的各個章節裡,我拿出了那麼多證據給你們看,講述了那麼多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實驗以及一些最前沿的觀念,

來說明記憶、遺忘和學習其實是那麼地密切相關,

儘管是以我們看不出來、感覺不到的各種方式。我還向大家展示瞭如何透過不同的學習技巧來好好運用這三者之間讓你意想不到的關聯。

不過有一件事我卻一直沒有做:

試著解釋一下為什麼以前我們不知道這一切。

學校是昨天才誕生的新鮮事物

既然學習對於生存如此重要,為什麼我們一直對此一無所知?學習究竟是在何時、何處,又是怎樣進行的呢?不管怎麼說,學習其實是我們一直自然而然在做的事,我們會琢磨怎麼練習效果最好,會嘗試不同的做法,還會去請教那些我們覺得比自己更聰明的人。我們想要提高自身本領的動力從來就沒有枯竭過。

因此,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早就培養出了相當明智的直覺,知道怎麼做才是最佳途徑,可實際上並非如此,這其中的原因實在令人迷惑不解。我接觸過的人中沒有誰能給出讓人信服的解釋,也可能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解釋。

不過,我自己倒是有一套看法:學校是昨天才誕生的新鮮事物。英語課程、三角函式入門、自習課、足球訓練、鋼琴課、社會學、藝術史、俄羅斯小說、有機化學、爵士小號、索福克勒斯和大二課程、現代詩歌和古代文明……所有這些課程,

所有我們稱之為教育的每一個組成部分,

在更宏大的歷史長河中都只是剛剛才出現的事物。

我們在中學裡學過的那些“遠古”文明,其實遠遠算不上古老,無非是兩三千年以前的事情,而人類已經存在了至少上百萬年了。這其中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我們都專注於食物、居所與安全的保障。我們要躲避食肉動物、自然災害,我們要覓食,要想辦法存活下來。而以食為天的生存之道,恰如哈佛大學心理學家史蒂芬· 平克

(Steven Pinker)

那最為簡明扼要的概括:“是永遠沒有完結的風餐露宿。”

[1]

過去這種以食為天的生活為如何學習留下了一些不那麼顯而易見的後果。請你想想,那終其一生的風餐露宿意味著什麼?狩獵和追蹤是你的閱讀與寫作課程,勘察周遭的地理環境——每一處溝壑、每一片開闊地、每一塊秘密的採集園,就是你的地理課程。你的科學課包括了植物學,因為你必須知道哪些植物的果實可以吃、哪些植物有什麼藥用效果,也包括了動物行為學,因為你必須知道想要捕食你的動物有什麼捕食習慣,以及你要捕食的動物的攝食習性。

是的,

經年累月之中,你得到了該得到的教育。有些知識來自年長者以及同齡人,但大部分都來自你自己積累起來的經驗。

你聽,你看,你在這個無限延展的世界中探索。在每天所有清醒著的時刻,在各種各樣的生存條件下,在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中,你的大腦一點一滴地學習到了你需要的知識。在我們覓食的過程中,大腦也在覓食——以最高效益吸收著最有價值的資訊以及最為關鍵的求生經驗。

大腦也須以食為天——

獲取各種資訊、策略、生存智慧,以攻破其他物種的防禦而求得自己的生存。

我們的大腦就是這樣學得了該如何學習,而敏於學習恰是我們能成為人類的根源所在。

借用人類學家約翰· 託比

(John Tooby)

和歐文· 德沃爾

(Zrven De-Vore)

的說法,我們人類的進化史中充滿了

“認知生態位”

(cognitive niche)

[2]

每一物種的生存都須以其他物種為代價,因此必須進化出自己的攻防手段以佔據自己需要的生態位。

比如說,啄木鳥進化出了與眾不同的骨骼結構才能啄破堅硬的樹皮,吃到藏在大樹裡面的蟲子;棕蝙蝠進化出了體內聲納,也叫回聲定位系統,才使得它能在黃昏時分捉到飛蟲。我們人類更是透過觀察周遭、驗證直覺以及發明各種工具、陷阱、魚鉤乃至理論等,才進化出了比其他競爭者更為領先的能力。

現代教育機構就是從留存下來的這種學習方式中蛻變而來的,

它培養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新人,而這些新人所學得的本領在我們以食為天的祖先看來簡直就是神仙般的能耐。可是,這種教育的體系、習慣、作息安排,即把每一天中的幾大塊變成上學、訓練以及課餘時的家庭作業時間,卻決定了我們會如何去想象大腦的運作方式。

這種揣測後來蔓延得非常深遠,以至於人人都覺得那已經是天經地義、無可置疑的事情了。人人都“知道”我們在學習上應該講究條理,應該培養出好的、固定的學習習慣,應該找個沒有打擾的、安靜的角落學習,應該每次只專注於一項技藝的練習,最要緊的一條是,還應該專心致志地學習。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呢?

實際上,有太多可問的了。我們姑且以“專心致志”為例來看看,這可是學習原則中最為根本的一條,是人人都從小就知道的非常重要的規矩。

可是專心致志指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們都以為我們知道那是什麼狀態,我們都看到過,而且我們都希望自己能更好地做到專心致志。可是,那只是一種理想化的狀態,一個幻象,一個模糊的概念,它讓你無法看清在學習時,大腦實際上都做了些什麼。

我記得幾年前的一個週末,我帶著當時只有12歲的女兒去報社的辦公室加班。我那時忙著給一篇報道收尾,因此把她安置在了我身邊的一張辦公桌旁,開啟電腦讓她玩兒,然後坐回我的座位上,一頭埋進了工作中,開始非常專心地工作。

我偶爾抬起頭來,看到她在用電腦打字,似乎還很投入,便放心地繼續做我的事情。幾個小時的緊張工作之後,我完成了那篇報道,發給了總編,然後問女兒剛才都忙了些什麼。她給我看了看。原來,她在一條一條地記錄我剛才每時每刻都做了什麼,就像珍· 古道爾

(Jane Goodall)

[3]

在野外觀察一隻黑猩猩那樣:

10:46,打字

10:46,撓腦袋

10:47,從印表機上拿出一張紙

10:47,椅子轉向一邊

10:48,椅子轉回來

10:49,嘆了一口氣

10:49,啜了一口茶

10:50,盯住電腦

10:51,戴上耳機

10:51,給某人打電話,第一個詞是“哥們兒”

10:52,掛機

10:52,一根手指支在臉上,位置在顴骨和嘴之間,思考姿勢?

10:53,有朋友來到桌旁,大笑

10:53,一邊說話一邊撓耳朵……

一共記了三大頁紙。我表示了抗議。她明明就是在捉弄我,我才沒打過什麼電話呢,難道不是嗎?我真打了電話?我不是一直都在很專心地做我的事情嗎?我眼睛都沒離開過電腦螢幕,對不對?我一來就埋頭苦幹,連抬頭的工夫都沒有啊。

可是看來並非如此,而且遠非如此。事實上她不可能自己臆造出那麼多如此詳細的記錄來。我是在工作,這沒錯,

我的確是將全副精力投在了上面。可在局外人看來,我卻像是在不斷地分心,片刻不寧,

而並非專心致志。

這裡的關鍵不在於“專心致志”是否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或者是並不重要的事情,關鍵在於我們在專心致志的時候,不見得看上去像是或者必須就是我們從小被告誡的那樣“毫不分心”。專心致志地投入一件事情,其間很可能有許多極其短暫的休息、分心或是神遊天外。

與此同理,本書中介紹的許多學習技巧也都是最初看上去相當離譜,很不同於我們從小受到的薰陶。從更高的層面上來說,我們仍處於以食為天的進化階段,

我們的大腦尚未進化得能“符合”現代教育的水準,而我們對這一更高水準的主觀臆斷則掩蓋了大腦這一學習器官真正的學習途徑。

事實上,儘管我們能夠而且已經掌握了不少新東西,像歐幾里得定理、複雜煩瑣的衍生債券乃至吉他的指板指法,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古老的本能就過時了或是沒用了。與此相反,許多科學家都推斷,當初那些幫助我們找到出路、帶我們走回露宿之地的腦神經網路如今已經

“升級換代”,以幫助我們在學業學習以及運動學習領域那些錯綜複雜的體系中尋找出路。

腦神經網路的核心作用已從過去對物理空間的定位跟蹤轉化到了現在對教育和培訓需求的滿足。我們不再需要靠這套網路送我們回家,因為我們已經知道家庭住址了。我們的大腦自帶了GPS定位系統,其實大腦早就進化出了被稱為網格細胞和位置細胞的腦組織,正是它們免除了我們那可怕的迷路死刑,於是它重新調整了功用,開始適應新的學習環境,儘管還算不上完美。

科學家們仍然在試圖弄明白這些腦細胞是如何幫助我們在現代學習環境中找到新的學習方式的。有一個較為完善的理論叫大腦的

“意義維持模型”

(MeaningMaintenance Model)

,該理論認為:

迷路、困惑或迷失方向會令人感到痛苦,為了能解除這一痛苦,大腦會進入高速運轉狀態,試圖找到甚至創造出某種意義、規律、模式,以求擺脫迷失的困境——找到那走回露宿之地的路。

我們需要有某種結構體系,讓事情能顯得合乎情理。

如果事情不合情理,我們就會千方百計想要擺脫那種不合情理的感覺,因此這時思維會十分活躍,”荷蘭蒂爾堡大學

(Tilburg University)

的心理學家特拉維斯 · 普羅克斯

(Travis Proulx)

對我說,“這時,我們很渴望找出某種有意義的規律或模式,而這種渴望則有助於某些型別的學習。”

哪些型別呢?我們還不確知。

在一次實驗中,普羅克斯及英屬哥倫比亞大學

(University of BritishColumbia)

心理學家史蒂文· 海因

(Steven J。 Heine)

發現,

故意把實驗參與者繞糊塗反而能提高他們30% 的辨識能力。

那次實驗的參與者是一些大學在校生,實驗者的做法是先讓他們閱讀弗蘭茲· 卡夫卡的荒謬短篇故事,之後用類似我們在第10章中提到的彩蛋實驗的方式考核他們識別隱秘模式的能力。這一辨識能力的提高隱藏於潛意識中,那些參與者並不知道自己該項能力得到了提高。

“卡夫卡的作品,通常在開始的一兩頁看上去很正常,讓你以為這是一篇常規的敘事小說,可隨後的故事卻變得越來越古怪難解,”普羅克斯對我說,“心理學家找不出準確的詞彙來描述他創作的那種意境。要我說,那像是過去的存在主義手法,一種嚮往重逢的懷舊,一種怪異難明的感受。這會給人帶來不安與緊張,於是你想要撥開迷霧找到準確的意思,而我們認為正是這種願望幫助你從這種‘杜撰語法’中、從許多其他我們要求參與者學習的材料中提取出複雜而煩瑣的規律,並尋找出核心模式來。”

當我們在上課或是做研究時說自己“迷失了方向”,那這種情緒有可能導致我們不再嘗試,因為我們可能覺得這是失敗的序幕、是讓自己放棄的許可證。但是,對於不斷運作的大腦來說,迷失方向卻並不等於大腦會無可奈何地就此罷手,在真正的荒原上也好,在比喻中的《荒原》裡也罷。

相反,迷失方向會把我們大腦中的GPS定位系統調整到“高敏感度”這一檔,讓“孵化期”、“滲濾”乃至夜間睡眠中的“頓悟”等“腦回路”通通活躍起來。一旦學習者的積極性被調動了起來,那麼這個人的大腦就進入了尋找“回家之路”的運轉程式。

“迷失方向”不見得就是一段旅程的終結,也可以是一段旅程的開始。

讓學習融入生活

我已經做了28年科學記者了,在我的整個職業生涯以及業餘時間中,我幾乎沒有任何興趣為成年人寫任何非小說類的書,因為那與我的日常工作太相似了。你想想看,每天花八九個小時研究各種科學報告、採訪科學家、跟蹤相互矛盾的證據和論據,下班之後你肯定連碰都不想碰那一類的東西。你不會願意再做同樣的事情,一點兒也不想。

所以我就寫了些小說——兩本寫給孩子的以科學為推理依據的偵探小說,講的是幾個杜撰出來的角色在杜撰出來的地方冒險。這是我能找到的跟我白天的新聞報道最風馬牛不相及的寫作主題了。

結果卻是科學本身讓我改變了這種想法。

學習科學、認知心理學、記憶研究……隨你怎麼說,我從中讀到的東西越多,就越是想寫一些比新聞報道更大篇幅的東西。我認識到科學家們在這一生僻領域裡嘔心瀝血得出來的所有這些成果不僅是有趣、有啟迪性或是開創性,也很有實用價值。它實際上解釋了我多年前終於能在大學裡有點兒出息的根源:

放寬了對自己的要求,給了自己更多的自由空間。

我不再刻意遵守任何我所知道的好的學習習慣,學校的任何角落裡都有可能看到我的身影,結果反而使我對需要掌握的學科越來越駕輕就熟,比我遵照所謂“好的”學習習慣的效果要好多了。我的成績比高中時有所提高,儘管功課內容艱深了很多。從某個角度來說,從大學時代起,我就在不斷嘗試不同的做法了。

學習科學所得出的科研成果證明,我那種零星散亂的學習習慣反而是一種好的戰術,一種有意思的遊戲。這些成果不僅讓人耳目一新,更是富有針對性和實用性,你今天、現在就能用得上。而且,這些新方法最妙的地方在於,你完全不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不必付出更多的努力,也不必浪費更多的錢財在任何特別輔導班、輔導老師或者預科學校上。

從這一點上來說,我把這些研究成果看作是一種了不起的平衡器。

畢竟在學習上,我們能自己掌控的地方並不多,比如我們的基因、我們的老師、我們能住在哪裡、我們能上哪所學校……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環境,無論你的爸爸是成天圍著你轉還是開著飛機在天上飛,或者你的媽媽是全天候呵護著你還是成天不著家。我們只能接受所有這一切。

幸運的話,你會生活在給孩子提供“感性教育”的像詹姆斯那樣的家庭裡,私人輔導、海外遊歷、數十年的全方位深度浸泡式學習……應有盡有。可如果我們沒那麼幸運的話,就不要指望了。

我們唯一能自己掌控的是我們怎麼去學習。

科學告訴我們,在一天之中,這裡學一點那裡學一點地完成功課並不是什麼“不專心學習”的不良症狀,那叫間隔式學習,而這正是現代社會文化中的焦慮之一,如果你照著本書所講的去做,你會學得更深,學得事半功倍,成效肯定只多不少。

科學還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讓我們不再因為自己做不到每一個小時都專注於一項練習而覺得自己不正常。

學習本就應該是在不斷的分心中進行的活動,

不僅在學習過程中你的心神會不斷跳躍,而且你學習的內容也應該多樣化,這樣你才能獲得把新舊內容混合到一起學習的超值效果。

我已經開始把學習科學的新觀念融入該如何看待生活的更廣闊的理論中了。我的這一理論是這麼說的:

正如新觀念讓我們認識到過去的舊習慣是誤導人的錯誤觀念一樣,

我們之前所認為的不好的學習習慣也同樣是誤導人的錯誤觀念。

你不妨仔細想想。神思飄飛、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打了個小盹兒、中途被打斷……等等這些,都並不是無甚意義的平凡生活中的小注腳或瑣碎無謂的細節。那是你10歲的孩子或是你的小狗、你的媽媽過來打擾了你,那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動是因為你餓了、渴了,那讓你魂不守舍的電視節目是你朋友圈裡不可缺少的話題,那迷糊過去的小盹兒是因為你已經太疲倦了,那中斷了的學習是因為你的思路被卡住了……

這些都是編織我們日常生活的一個個針腳,是生活本身的體現,而並非生活軌道上的一次次偏離。

我們的學習或者訓練應該圍繞這一切展開,而非反其道而行之。

要接受這樣的新觀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這與我們從小被教導的傳統大相徑庭。剛開始我並不怎麼相信這些新的學習技巧,儘管我還是會拍拍自己的肩膀鼓勵自己一切都好。沾沾自喜是很容易的,可那並不能讓生活有什麼真正的改變。後來,當我終於開始認真審視“遺忘”的諸多層面時,內心的懷疑便隨之漸漸消退。我之前一直認為,遺忘是一件糟糕的事,是一種精神上的磨蝕。有誰不這樣認為呢?

可是隨著我在科學之中越挖越深,對遺忘的看法漸漸被顛倒了過來。

我終於明白遺忘對學習的意義恰如氧氣對我們的意義。

隨著我不斷地嘗試與體驗,其他的一些舊觀念也逐漸有了改變。比如說,我喜歡一口氣做完一件事,因此,要故意在即將完成之前中斷手上的工作,以充分利用蔡加尼克的“打斷效應”,這對我來說是一件相當彆扭的事。

不幸的是,不,應該說幸運的是,我別無選擇。作為一名記者,更遑論我還是一名丈夫、父親、兒子、兄弟、酒友,這意味著我總是不得不在最終完結一樁比較大的專案之前再三地停下來。而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滲濾才真能起到作用。這在我身上已經徹底地應驗了,沒有滲濾的功勞,我不可能完成這本書。

把這些新的學習技巧應用於現實中並沒有讓我因此而成為天才。出類拔萃只不過是一種憧憬,一個不切實際的假想,並非觸手可及的目標。我仍然會不斷地在原本熟知的事情上栽跟頭,在毫無所知的事情上丟面子。可是,

即便是這樣尷尬的體驗,如今也不會再令我像從前那樣氣惱了。

比如說“熟練度錯覺”,或者說自以為是的錯覺,它帶給我的難堪暴露了自己的無知,而如今只會讓我覺得像是摔在了厚墊子上。

我是摔倒了,沒錯,可這並不會像從前那般讓我疼得受不了。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摔倒變成了提醒,能讓我回頭看看、再回頭看看,到底哪些自以為明白了的地方其實還沒弄明白,也就是自我檢驗。

甚至學習科學對我來說都已經不再算是“科學”了,那已經成為了我的生活方式。

它讓我得以憑藉自己掌握的有限本領獲得了最大的收益。不能比這更多了,卻也已經很不少了。

我會繼續在這一領域跟蹤報道。它已經讓我很難再放得下手,因為我看到了這些新的學習技巧可以變成多麼有效而順手的工具。本書所講的這些學習技巧都只需我們做出小小的調整便能獲得很大的收益,而且我估計,未來的研究方向很可能就集中在這些技巧的具體應用上。

不錯,科學家們還會做更多的基礎工作,也許還能發現更多、更好的學習技巧,總結出更完善的學習理論。不過,這些已有的學習技巧所顯示出來的突出價值顯然會激勵我們的科學家進一步研究該如何把某個具體技巧或者某些綜合起來的技巧運用到哪些具體的課題上。

比如說,“拉開時間距離的交替學習”很有可能是攻克數學概念的最佳組合。又比如說,老師們有可能在一學期開學的第一天以及最後一天都來一次“期終考試”。再比如說,利用晚間進行多項組合訓練的做法有可能成為未來培養音樂家和運動員的新潮流。

另外,我還有一個預測,並且很願意在這裡跟你打個賭:

“知覺學習模組”這一工具將在未來的高階培訓中起到日益重要的作用,

比如手術醫生、科學家、飛行員、放射科檢驗師、犯罪現場破案高手,等等,說不定還能在小學教育中扮演重要角色。

不過說到最後,這本書的目標並不是金色未來,

我們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在現實生活中那些持久、惱人、有趣、令人抓耳撓腮的課題上贏得勝利。

本書中為你提供的工具不但實用,而且能讓你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請好好加以利用,它定會讓你那美妙又奇特的大腦——你的學習機器調節得更有效率。

不要再堅持你過去的舊習慣,包括一再重複、超負荷練習、懸樑刺股、專攻一項,等等。放下你的舊觀念,並好好看看你一直以為的學習的“敵人”——無知、打擾、注意力不集中、心思跳躍,甚至徹底停下來把事情放到腦後,看看它們會如何幫你提高學習效率。

學習,歸根結底就是你做的每一件事。

有關學習的11個關鍵問題

問:

“放縱內心的懶惰”真的是一種合適的學習策略嗎?

本尼迪克特·凱里:

如果你說的“放縱”是指坐在電視機前大吃大喝,那肯定不行。但如果你能認識到學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意味著神思跳躍、零敲碎打,認識到學習是在潛意識中不知不覺全時進行的過程,而不僅是當你坐在桌邊,把頭埋在書本當中的時候,那麼“放縱”的確會是最好的策略。

而且這是唯一不需要你額外花費時間和精力的學習策略,還不會增加你追求目標的壓力。

實際上,本書所講的各種學習技巧都能幫你減輕心理壓力。

問:

堅持一種固定的習慣對學習是否重要,比如說,有一個專用書房?

本尼迪克特·凱里:

完全不重要。大多數人反而會因為總是變換學習或訓練場所而獲得更好的效果。你練習時的周遭環境越是複雜多變,你學得的內容就越能記得清楚、長久,你所依賴的某個“好地方”對記憶的限制也就越少。換句話說,你學習時的環境條件變化越多,你學得的東西就越不會依賴於周圍的環境條件。比如說,拿上你的膝上型電腦到走廊上去、到咖啡店去,甚至到飛機上去。

因為你的最終目的是要讓自己在任何環境中都能發揮出色。

不過,

以變換環境來增強學習效果指的不僅是變換不同的學習場所,改變一下你每天的學習時間也很好。

還有,換換你的學習方式也很有效,比如自己閱讀或是與別人討論,輸入電腦或是用筆抄寫,對著鏡子背誦或是邊聽音樂邊學習,等等,每一種做法都可算作不同的“學習環境”,都能使你的學習內容以不同的路徑存入大腦。

問:

睡眠怎麼能幫助學習?

本尼迪克特·凱里:

我們現在已經知道,

睡眠有幾個不同的階段,每一階段都會以不同的方式篩選並鞏固存入腦中的資訊。

比如說研究表明,“深度睡眠期”

(主要集中於前半夜的睡眠)

對鞏固資料資訊類的記憶非常重要,包括名稱、日期、公式、概念等。

如果你要迎接一項注重記憶的考試,比如外語單詞、人名與時間、化學結構等,那麼備考前夜你最好能按照平時的時間上床睡覺,以充分保證前半夜的深度睡眠,然後早早起來再快速瀏覽一遍備考材料。

還有,能幫助你鞏固運動技能、發揮創造性思維

(比如數學、科學、寫作等)

的睡眠時間是在後半夜,也就是清晨醒來之前的那一大段時間。如果你將有一場音樂表演、體育競賽或是以動腦筋為主的考試,那你也許應該晚上晚點兒睡覺、早上也晚點兒起來。總之就是我們在第10 章中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你必須要點燃一截蠟燭的話,那麼最好能預先弄清楚哪一截蠟燭能燃燒多久。

問:

學習或者練習多長時間效果最好?

本尼迪克特·凱里:關鍵不在於你一次學多長時間,而在於你如何合理分配能用於學習的時間。

要分散開來學習,也就是把一長段學習時間分成兩三次來用,這會大幅提高你的學習效率。舉例來說,你打算用兩個小時來掌握一節德語課的內容,那與你一口氣連學兩個小時相比,今天學一小時、明天再學一小時的方式能記得更多、更牢,如果後天再學一小時就更好了。

把一大段時間分成兩段來用會迫使你反芻學習材料,把你已經學過的東西從記憶中挖出來重新儲存一次,從而進一步加深你的記憶。若分成三段來學習,效果就更好了,當然你每次都須分配足夠的時間量,讓你能真正投入到學習或者練習中去。在本書第4章中我們講到,科學家們認為,將學習時間分散開是最可靠、最有效的加深記憶、延長記憶時間的好辦法。

問:

臨陣磨槍,不快也亮,這難道不是個好辦法嗎?

本尼迪克特·凱里:

不見得。臨陣磨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比如說你已經耽誤了功課,要想應付考試,除了狠狠熬上一通宵之外別無他法。這固然是一個有年頭的老辦法,但是其壞處在於考試之後,

你“學”過的東西在記憶中很快就會所剩無幾。

因為大腦必須經過一些遺忘才能記得更深。從這個角度來說,記憶增長就跟肌肉增長差不多:先“損耗”掉一些,隨後才能變得更加強壯。而臨陣磨槍卻從根本上斷絕了透過“先忘後記”來加深記憶的可能。

拉開時間間隔來複習

(見上一題)

或是自測

(見下一題)

都是比通宵複習要靠譜得多的備考方式。用這樣的方式,你學到的東西能記得更長久,下學期開學時都還能記得住。研究表明,透過間隔式複習或者自測所能記得的東西,比一口氣學完要多達一倍左右。如果你非要到考前才來臨陣磨槍,那就把這招用在那些無關緊要的課程上吧。

問:

自測能有多大效果?比如說用單詞卡片來考自己?

本尼迪克特·凱里:

有很大效果,真的。

自測是功效最大的學習技巧之一。

用傳統式的詞卡是個好辦法,讓朋友、同事、同學來考你也是好主意。自測能從兩方面起到最佳作用:迫使你從幾個可能正確的答案中選出真正正確的答案;讓你立即就看明白自己是選對了還是選錯了。

根據我們在第5 章中的講解,與你用同樣的時間來學習相比,自測能大大延長我們的記憶時間、加深我們的理解。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考自己,比如對著同事或是鏡子憑記憶背誦一段文章,一邊在廚房裡踱步一邊解釋給自己聽,跟朋友一起用餐時講解給大家聽。正如老師們經常說的那樣:

“只有當你必須講解給別人聽時,你才能真正弄明白你要講的東西。”

的確如此。

問:

重溫課堂筆記或課本能有多大幫助?

本尼迪克特·凱里:

這要看你怎麼重溫。一字一字地看一遍對你的學習不會有多少加深作用。給書上的公式或者文字劃上熒光線也沒多大作用。這兩種做法都屬於被動式學習,都容易使你產生科學家所說的

“熟練度錯覺”:因為你一眼就看到了,便以為自己記住了,

更會以為你過一天或一星期之後還能記得。

其實不然。在紙上或者電腦上劃幾道熒光線甚至再抄寫一遍,並不等於你的大腦真的和那些學習內容之間有了深度的互動。但是反過來,你在看過一遍熒光筆劃過的內容之後,合上筆記,再把它們默寫出來,則能讓你的記憶系統運轉得更加費力,因此你的複習效果也就強多了。這麼做還有另外一個好處:讓你立即就能知道自己沒記住、沒弄明白的地方,知道哪裡需要回頭再複習。

問:

很多人都非常擔心社會媒體、智慧手機以及各種各樣的電子小玩意兒太打擾我們的學習,甚至改變了人的思維方式。這種擔心有必要嗎?學習時的分心都是不好的事情嗎?

本尼迪克特·凱里:

否。當你需要集中注意力時,比如正在聽講座,這時你魂不守舍當然不是好事,但是,一個短暫的休息,比如花上5分鐘、10分鐘或者20分鐘去網上轉轉、回覆幾條簡訊、看看體育新聞,卻是科學家們認為在你遇到難題時最能幫助你突破難點的好辦法。讓心思從你手中的課題裡跳出來可以幫助你放下對解題方向的錯誤假設,以不同的思路重審已知的各項條件,並振作起精神來重新面對困難。

如果你真的一心惦記著某個難題,無論是幾何證明、解微積分,還是一段讓你撓頭的文章,那麼在休息的時候,

大腦仍會在“離線”狀態下、在潛意識中繼續運轉,

而且是跳出了你給定的預設干擾,即受到限制的、想不通的思路。對這一點的論證,請看本書第6章。

問:

針對一些耗時長久且很費腦筋的課題,有沒有什麼能提高工作效率的好辦法?

本尼迪克特·凱里:

有。這麼做就可以了:

不要往後推延,越早開始越好;中途讓自己停頓一下,去做做別的事情。

刻意在中途停頓下來並不等於中途放棄,相反,把耗時而複雜的任務時不時地中斷一下,比如工作陳述、研究論文或者音樂作曲等,會在你的大腦中“啟用”該課題,讓你開始能看到、聽到日常生活中任何與該課題有關的事物,同時也會讓你對周遭這些零零散散的資訊更為敏感和關注。

這些都將是有助於你完成課題的“養料”,因此這樣的中斷反而對你的工作有利。當然,你仍然需要儘快坐回到課桌或是繪圖桌前,不能耽擱得太久。這就是“滲濾”的過程,詳細的要點請見本書第7 章。

問: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認真複習了,還是會考砸?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麼?

本尼迪克特·凱里:

是因為一種錯覺。學習的時候你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內容會讓你誤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這就是

“熟練度錯覺”

,即你以為既然現在一眼就認識,那就說明你已經弄明白了、記住了。熟練度錯覺會在潛意識中自動形成,因此要小心下面這些容易強化這種錯覺的“學習方法”:劃熒光線、再抄一遍筆記、再看一遍老師指出的重點,以及剛剛學過之後再複習一遍。

這些大多都是被動式的、不過腦子的學習,幾乎不會提升任何學習效果。相反,你需要讓腦筋動起來,比如說考考你自己,或隔兩天再複習,這樣才會真正幫你提升學習效果,並暴露熟練度錯覺的所在。

問:

是一次練習一個技巧,直到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好,還是每次同時練習好幾個技巧更好?

本尼迪克特·凱里:

每次專注於一個技巧的練習,如某個調性的音階、罰球線上投籃、解二次方程等,會讓你很快就能感到很明顯的、實實在在的提高。但是以更長的時段來看,這樣的專一練習實際上限制了你在每一個技巧上的進步速度。

而同時多個技巧混合練習,即“交替學習”,卻能反過來深化你對每個技巧的掌握。

這一原則廣泛適用於各行各業的各種技能,還可用於家庭作業或者課外練習。比如說,做一道前段時間做過的幾何證明題,或者加練一組好幾年前練習過的琶音,或是將藝術史課上講過的幾個不同藝術流派混合到一起復習,等等。

這不僅是一種好的複習方式,

更能使你敏於分辨其間的差別。

詳細講解請看本書第8章。以數學為例,在複習新學的知識點時加入一兩項以前學過的知識點混合起來學習,不但能幫你回想學過的東西,更能幫你熟練地針對不同題型選擇適合的解題方法,因此,這種做法能大大提高你的學習成績。

註釋:

[1] 出自當代思想家、世界級語言學家、認知心理學家史蒂芬· 平克所著的《心智探奇》(Howthe Mind Works),此書對人類心智的起源和進化做了深入探究。本書中文簡體字版已由湛廬文化策劃、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編者注

[2] 生態位指每個個體或種群在種群或群落中的時空位置及功能關係。—譯者注

[3] 英國生物學家、動物行為學家,長期致力於黑猩猩的野外研究。—譯者注

學習中“開小差”,或許不是壞事

《如何學習》,作者: [美] Benedict Carey,出版社: 浙江人民出版社,譯者: 玉冰,2017-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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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尼迪克特·凱里,譯者: 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