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戰友（三）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把處黨委的上半年工作情況報告列印好，來到常科長辦公室交給他審閱。正好王幹事也在。常科長接過材料大致翻一翻，說：
“劉幹事你坐下。有項工作你和王幹事一起做下。”
王科長交待了很多。大致意思是：處裡準備向局裡推薦二科參謀趙愛紅的先進事蹟，由我和王幹事配合，起草好她的事蹟材料。
我說：
“好”，也沒多問。因為我知道，這是處黨委的一個慎重決定，也是一項嚴肅的工作，照辦就完了。而且我也知道，趙愛紅熱愛事業、獻身國防，十幾年如一日，克服了許多困難，獲得了很多重要成績。
這時常科長補充說：
“對了，這項工作以劉幹事為主，王幹事配合。”
我連忙推辭：別，別，還是以王幹事為主，我配合。
”因為我知道趙參謀的先進事蹟是王幹事發現並推薦的，前期彙報情況也都是王幹事做的。
常科長說：
“你職務高，而且有經驗，你不牽頭讓王幹事牽頭合適嗎？”
我看了看王幹事，她朝我點了點頭。我說：
“不管誰牽頭，我保證把材料寫好不就完了嗎？還是我和王幹事配合吧！”
三個人笑了。
回到我們的辦公室，我和王幹事商量了一下，決定馬上開始。王幹事把有關趙參謀事蹟的資料交給我，說：
“你先看看。”
我一看，事蹟材料、工作總結、外調材料，足有半尺厚。看來，王幹事的確做了大量工作。我就對她說：
“你對她最瞭解，我想聽聽你對她的感受和材料的寫法的意見。”
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志，我們倆來到了處黨委會議室。公務員給我們拿來兩杯茶。
王幹事捧著茶杯，目光投向窗外，說：
“我開始注意她，是在每天早上處裡的日情分析會上。經常有她的情況報告，名字出現的頻率很高，當時我的感覺是前三名沒有問題。而其他兩名都是全軍這條戰線的領軍人物。”
她稍微調整了下身體的姿態，但是還是沒有喝水，眼睛似看非看地望著桌面：
“後來我就問了幾個同志關於她的情況，並看了她的檔案。知道她
1986
年洛陽外國語學院畢業，英語專業碩士研究生，開始分配到
S
處，
1991
年調到我處，不久就成了二科的業務骨幹。本來知道這些也就夠了，對於她的業績應該沒有什麼驚奇的。像她這樣的骨幹，在我們部隊也是人才濟濟。”
她把目光轉向我。
“但是讓我欽佩和感動的是後來瞭解到的幾件事。她愛人同她是洛外同學，原來在我們局
S
處任副科長，叫嚴凱。她父母都在上海，是一對退休老教師，身體不好。幾年前，她倆口子的老同學幫他們介紹一家世界
500
強公司高薪聘請他們倆，讓她們
，
轉業去這家公司駐上海總部工作，被他們婉言謝絕了。”
“後來，”這時我看到王幹事兩眼充滿了淚水。不再看我，幾乎梗嚥著說：後來她愛人在一次災害中為保護戰友犧牲了。她倆那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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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上有日漸老邁的父母，下有一個才
2
歲的兒子。局黨委為了照顧她，才把她從邊防的
S
處調到了咱們處。她把嚴凱的父母從山西農村老家接到部隊，把兒子從上海也接來，讓孫子陪他們一輩子。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就是她下決心不再嫁人，把兒子養大，為丈夫的父母養老送終。”
王幹事擦一了一下眼睛，繼續說：
“我看過她的手，左手食指和中指尖有很厚的繭子。這是為什麼？是練習聽力按錄音機鍵子磨的。那種日本進口的錄音機，她不到一年就得換一個。”
“這是一個有著博大情懷的女人，不，女軍人！一個立志把自己的一生獻給部隊、獻給國防事業的軍人！”
我聽明白了。心裡湧動著寫好這篇事蹟的衝動。
“你下午有時間嗎？我陪你去見見她，她應該就在科裡。”王幹事建議。
寫事蹟材料，怎麼能不同本人交談呢？而且要深入地談談。但是有王幹事準備的材料，就解決了很多問題。可以筅閱讀下材料，再確定下談話的線索，效果會更好一些。
“這樣，我先看看你給我的材料，捋一捋，再同她談效果會更好一些。也請你先同二科打個招呼，明天上午到他們科裡談談。”我對王幹事說。
“好。”王幹事同意我們想法。
下午，我先到辦公室，向科長打個招呼，就把材料都拿到宿舍來看。
我先把材料整理下，看一看題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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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個人總結、有當年在軍校時的入黨申請書、有軍校畢業時的鑑定、有在
S
處時介紹業務工作經驗材料、有愛人嚴凱的一個日記本和嚴凱的
2
份個人總結，還有幾張照片。一張是趙愛紅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趙愛紅屬於女同志中的中等個，小巧玲瓏的那類，眉眼秀麗。嚴凱是個典型的北方小夥，個子很高，面板白皙，戴付黑框眼鏡。小傢伙眉眼特別像媽媽，眉清目秀，臉型像爸爸，有稜角，額頭飽滿，五官精緻。一張是趙愛紅和嚴凱同趙愛紅的父母抱著小外孫的全家福。趙愛紅的父母是典型的江南人，父親較廋，清矍挺拔。母親微胖，和藹慈祥。一張是趙愛紅和嚴凱同嚴凱的父母抱著小孫了的全家福。嚴凱父母則是山西打扮，父親高大，古銅色的臉上刻滿皺紋，憨厚地笑著。母親清瘦秀氣，個子也很高。還有一張他們的兒子的照片，一雙天真清澈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開心地笑著，一看就是個英俊娃娃。我撫摸了一下寶寶的照片，眼睛溼潤了，感到心裡好痛。
我捧起嚴凱的日記。這是一本包著紅色絨布封面的日記本，顯得有些舊。翻開日記的第一篇，上面寫著：
”
1991
年元月
1
日，大雪。今天一早，黃局長帶著局慰問組到我們科值班室看房值班幹部戰士，大家非常高興，忙著幫助局長和隨行人員清理乾淨身上的雪。首長問寒問暖，瞭解值班情況，夜間冷不冷，還有什麼困難沒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回答，氣氛熱烈，紛紛表示沒有困難，請首長放心。局長還特地對我們處長說：
’
節日伙食安排好，要清潔熱乎。室內溫度要保證，不能低於
20
度。
’
最後，他對我們說：
’
同志們，在新的一年開始的時候，你們冒著冰雪嚴寒，守護著祖國的北疆，我代表局黨委向你們致以新年的問候！祝大家新年快樂！告訴你們，這是我當年戰鬥的山頭，我同大家可是親戰友啊。我們
S
處可是個老先進，受到過總部通報表彰。希望大家青勝於藍，繼承光榮傳統，發揚特別能戰鬥精神，再創新戰績！’大家都感到很受鼓舞。”
我一頁一頁往下看下，還歸納了一些明天要向趙愛紅了解的問題，一下午沒動地方，晚飯也忘了吃，是王幹事和小崔、小週一起給我送來的。
王幹事明白我此時的心情，沒有說話。周幹事說：
“趙愛紅事蹟感人，是我們公認的學習榜樣。”
崔幹事也說：
“全處官兵沒有一個不佩服她的，這樣的典型能樹得起來。”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我就和王幹事一起上山上值班樓。說是山上，就是個小山包，離我們辦公樓就
200
米，有一條石階通上去，兩邊綠樹茂密，站在高處，能看到遠處的城市。
趙參謀和二科科長已經在值班樓門口等我們。寒暄後我們就進了大門。樓內寂靜，就是有一點裝置開機時的蜂鳴。我們到二樓一個小辦公室坐下。二科科長房立強山東人，個不高，但很壯實，是全軍業務領軍人物。他笑著說：
“這是我的辦公室。兩位大幹事光臨，貧舍寒酸了，但保證你們想用到什麼時候就用到什麼時候。我上午到市內去，局裡有個業務分析會，就是不去也哪都有我呆的地方。水、茶葉都給你們準備好了。趙參謀照顧也兩位啊！”
“好啊！謝謝科長啊！”趙參謀笑著回答。
“瞎客氣啥呀！來點兒實在的。說，啥時請我和劉幹事、趙參謀吃陳家堡的春餅啊！”王幹事說這話時的態度一點不含糊，不像是開玩笑。
“行啊！一言為定啊！你們倆把我們趙參謀的事蹟總結好，不用高，給記個二等功就行！”
“你看看，”王幹事把臉轉向趙參謀：“你們科長要價不低啊！不就二等功嗎？這事我們包了！不過請客的地方就不能在這農村小店了，那得上市裡的大館子。”
“行！地方你點！”房科長倒是挺爽快。
“行，一言為定！”
“我得走了啊！要不來不急了。請客的事你想著啊！不過我的要求你們得兌現啊！劉幹事失陪，請客的事就這麼定了啊！”說完匆匆下樓了。
“房山炮！”王幹事還忘不了調侃一下。
趙參謀看出我詫異的樣子。笑著解釋說：
”我們科長的外號。由於身體魁梧，又長年蹲在山上，平時除了吃飯開會不容易看到他，加之經常出成績，總是一鳴驚人，所以大家起了這第個外號。明貶實褒啊！”
“其實，房科長業務好，我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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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二科，他給了我不少幫助，也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我區周邊外軍情況他最熟，部長來了都叫他活資料。”這次談話就從趙參謀介紹她們科長開始了，
坐定下來，我才看清楚趙參謀。和照片上一樣，眉目清秀，一副江南美女的樣子。面板白皙，彎彎的眉毛，五官精緻，一對大眼睛在江南美女中並不多見，更顯現出清澈秀麗。只是眼角已經有了一根細細的魚尾紋。舉止很沉穩，目光透出一股與外貌不太相稱的堅毅。
“趙參謀，我們的來意想必王幹事和房科長已經跟你說了。你的工作業績很突出，處黨委決定向上級推薦你的事蹟，並在全處開展向你學習的活動。這是工作的需要、部隊建設的需要，前一段，王幹事做了很多工作，掌握了不少情況。只是我來得晚，需要有一個直接地瞭解，希望你配合我們，共同完成好這個任務。”儘管趙參謀已經知道，但我向她說明來意並委婉地提出要求，還是必要的。
“組織上錯愛。其實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與老同志比、與先進比，比如我們科長，我還有很多差距和不足。但是既然是處黨委的決定，我會全力配合，向組織上彙報好我的思想和工作情況，也請二位多多批評指正。”
“愛紅，我知道你不愛說自己的事。但是要把它看作是一項任務，把自己的體會向組織作個深入的彙報，也為年輕的戰友提供一些經驗，不要不好意思啊！”
“好！劉幹事、王姐，我會盡力！”趙參謀誠懇地回答。
我們就從趙幹事為什麼要報考軍校開始，一直談到她紮根軍營、苦練專業技術、克服生活困難、婉拒高薪聘請、在本職崗位上做出成績，立功受獎。其中免不了要談到嚴凱因保護戰友犧牲而潸然淚下，我被她鼓舞著、感動著。
不知不覺，午飯時間到了。我們三個一起下山去食堂吃飯。下午我們接著談。為了不影響房工作，正好下午沒有會，我們把談話地點改在了處黨委會議室。
下午的談話，我著重向趙參謀瞭解了幾個問題。比如，為什麼和嚴凱雙雙上了邊防崗位？手上的繭子是怎麼磨出來？為什麼婉言謝絕了高新聘請？為什麼要把嚴凱的父母接來？
趙參謀的回答，使我深深地感受到，這是一個具有高度自覺精神的女軍人。她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選擇，都是為了追求一種境界。這就是一名真正的軍人的境界。透過與趙參謀的談話，真的使我這個男軍官自嘆不如。
這時王幹事指了指自己的手錶。我明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看了下我的表，四點一刻了。今天發通勤車，趙參謀想那二老一小了，還需要回去收拾下。
我對趙參謀說：
“謝謝你趙參謀。今天收穫不小。集中時間談話就到這兒。還有前一段王幹事整理的資料，差不多了。好在咱們在一個山溝裡，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隨時溝通。”
王幹事也說：
“謝謝愛紅，我今天不虛此行。感謝你的配合和支援。真的很受感動、很受教育。時間到了，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又可以回家看二老和寶寶了！”
“謝謝你們！為了我的事你們坐了一天。也不知道彙報的能不能達到要求。就像劉幹事說的，都在一個山溝裡，有什麼問題需要進一步瞭解的，隨時叫我。”
送走了趙參謀，對王幹事說：
“今晚我拿個提綱，明天咱倆研究下材料的寫法。”
“好吧，我回去也考慮下。”王幹事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