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國原來是個“神化”國度,難怪後人只把它當作傳說

古蜀國原來是個“神化”國度,難怪後人只把它當作傳說

周原周文王時期的甲骨文有“伐蜀”“克蜀”字樣。“克”在這裡是征服的意思。

“蜀”在商王帝乙之前的甲骨文中也屢有出現,共發現有 50 餘條(含殘辭,下同),其中武丁時期有 48 條,廩辛、康丁時期有 3 條。武丁時期帶有“蜀”的卜辭,主要內容有四項 :

一是記載了蜀人“頁王事”,就是蜀人為商王做事,說明古蜀國早在武丁時期就歸附了商王朝。卜辭顯示,古蜀國或古蜀族的首領人物在商王朝中大都身居要職,而且地位頗高。因為能被商王關心而卜問的人,一般都是臣服於商的各氏族或方國首領。

二是記載了蜀人保護商王、警衛王畿的一些軍事事件和其他相關內容。其中有三條卜辭聯絡起來顯示:甲寅這一天卜問從蜀徵調人是否吉利。甲寅至丁卯共 14 天,可能是從蜀徵調攻伐缶的人員還沒有到達或沒有到全,所以二月丁卯這天又卜問,從蜀調來的兵員伐缶能否取勝。並連卜兩次,都是吉兆。過 14 天后到庚辰這天,商王又再一次占卜了伐缶之事。

“缶”是一個居地在今晉南永濟西北一帶的方國,因常與商王朝為敵而屢被商王征討。由此可知,從商王準備派人伐缶到從蜀徵調兵員,這些被徵調兵員再從蜀長途跋涉至缶地,大概需要 28 天的時間。

三是記載了商王武丁為祈求蜀國的農業能有好收成而占卜的事情。能讓商王關心到一次又一次地為其年景卜問祈禱,說明蜀在商王朝附屬國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四是卜問到蜀國或在蜀國逗留是凶兆還是吉兆。這一類卜辭大都發現於武丁後期,大約有 12 條,說明兩國來往頻繁,關係密切。

武乙、文丁時期 3 條卜辭記載的內容同武丁後期類似,也主要是佔問商人到蜀國停留之事。

武丁後期至武乙、文丁時期,商人到蜀國如此頻繁,說明商王朝很有可能派人在蜀國擔任了一些重要的官職。

古蜀國原來是個“神化”國度,難怪後人只把它當作傳說

▲ 甲骨文“蜀”字

從文獻記載看,最早提到“蜀”的是《尚書》,牧野之戰中在周武王伐商的八國同盟軍中,就有蜀國。西漢末年蜀郡成都人揚雄所著《蜀王本紀》和東晉蜀郡人常璩所著《華陽國志》對蜀有更詳細的記載。但遺憾的是,《蜀王本紀》已經失傳,現在能看到的是北宋時期《太平御覽》的片段輯錄。

《蜀王本紀》記載,蜀王的祖先名叫蠶叢,其後為柏濩,再往後名為魚鳧,三個時期各持續有數百年,最後都修化成神,“其民亦頗隨王化去……”

後來有一男子名叫杜宇,自立為蜀王,號曰望帝,統轄著汶山下的邑郫一帶。望帝統治大約有 100 餘年。荊地有一人名叫鱉靈,杜宇先是提拔他做了相國,後來自以為德薄,不如鱉靈,就效法堯舜禪讓,把國家交給鱉靈治理,自己飄然而去。鱉靈即位,號為開明奇帝,“生盧保,亦號開明……蜀王據有巴蜀之地,本治廣都,後徙治成都”。

《華陽國志·蜀志》記載,顓頊帝曾封其支庶於蜀,世代為侯伯,歷夏、商、週三代,還參與了武王伐紂。蜀侯蠶叢,縱目,始稱王。死後,用石棺石槨裝殮,國人遵囑辦理,所以,後來的人們就以石棺槨為縱目人的墳冢。

蜀國第二任王名叫柏灌,第三任王名叫魚鳧。魚鳧曾耕獵於湔山,忽得仙道,昇天而去,蜀人思念魚鳧,就為他立了祠廟。

後來又有王叫杜宇,遷徙到郫邑、瞿上。郫邑即今彭州市北,瞿上在今成都市雙流區一帶。

“七國稱王,杜宇稱帝,號曰望帝,更名蒲卑。”杜宇的相國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杜宇可能覺得開明比自己賢能,於是就禪位於開明。

“開明立,號曰叢帝……九世有開明帝,始立宗廟”,開明王后來又遷徙到了成都。大約在周慎王五年時,開明氏亡國。開明氏作為蜀王傳承有 12 代。

《華陽國志》所說蠶叢—柏灌—魚鳧“世為侯伯,歷夏商周”三代,實際上就是《蜀王本紀》所記蠶叢—柏濩—魚鳧三代各數百年,“灌”應為“濩”的轉音。按武家璧先生說法可稱為古先蜀,後來的“杜宇—開明”兩朝可稱為古後蜀。

古後蜀從兩週交接之際延續至秦惠文王后元九年,即公元前 316 年,為秦大將司馬錯所滅。

古蜀人在四川留下了很多與魚或魚鳧有關的地名,如樂山市魚涪津、眉山市彭山區魚鳧津、宜賓市南溪區魚符津、敘永縣魚鳧關、成都市溫江區和灌縣的魚鳧城、奉節縣的魚復城等,這些都是文獻記載的“故魚國”舊址。

古蜀國原來是個“神化”國度,難怪後人只把它當作傳說

三星堆博物館第二展館

“魚鳧”不僅僅是指捕魚的水鳥,也指捕魚的漁梁。魚或魚鳧極有可能是古蜀魚鳧族人的圖騰,而這些地名就是魚鳧族人圖騰記憶的孑遺。

魚鳧又作魚婦、魚符、魚涪、魚腹、魚復等。《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有互人之國,為人面魚身,“有魚偏枯,名曰魚婦”,與此暗合。

蜀王柏灌,或許就是《山海經》所記不死羽民“伯鸛”。鸛字金文,是帶花冠的鳥,作觀望狀。“此鳥勁捷,雖羿亦不敢射也。”也就是說,鸛鳥是柏灌族人的圖騰。

蠶叢、柏灌和魚鳧,最後都修化成神,“其民亦頗隨王化去”,表明這是一個神權占主導地位的古國,即所謂神國。

神國的一個重要特點是把兵器豎立當作一種習俗,而不是作為武器使用,其制度是神道設教,就是以神為最高主宰,以事神、拜神、修煉成神作為宗旨,其政權之牢固雖可“與天地存久”,但這種神權國家,由於沒有軍隊,或軍隊不是主導力量,很難抵禦外部勢力的入侵。

武丁及其以後,古蜀之所以屈服於商王朝,當與其武裝力量薄弱、難以抵擋商王朝的強勢入侵有關。

古蜀國作為“神化”國家,最大規模的一次“神化”是魚鳧王在湔山耕田時成仙,蜀民隨魚鳧王“神化”而去,此後經歷一段很長的空白時期,導致古蜀國曆史斷裂。直至杜宇自立為蜀王,才有了“化民往往復出”這一景觀。

這段空白期約自西周初至春秋時期。蜀王“神化”之前將宗廟祭器悉數瘞埋,可能就是著名的“三星堆祭祀坑”形成的原因。

——本文摘自李琳之《晚夏殷商八百年:大歷史視野下的早中國時代》,因閱讀流暢需要,刪去了註釋部分。有需要者,可參讀原著。

作者簡介

李琳之,歷史學者,出版有《中華祖脈》《家國往事》《祖先,祖先》《元中國時代》《前中國時代》等十餘部著作。其中,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前中國時代:公元前4000~前2300年華夏大地場景》《元中國時代:公元前2300~前1800年華夏大地場景》和由研究出版社出版的《晚夏殷商八百年:大歷史視野下的早中國時代》三部著作,構成了其從公元前4000至前1046年一個完整的上古史體系,是國內外第一套用考古學結合文獻學揭示出黃帝至周初歷史發展脈絡的系列圖書。

《晚夏殷商八百年》自2022年6月由研究出版社出版後,先後入選了長安街讀書會2022年6月第5期好書、百道網2022年7月好書、中國出版集團2022年7月好書,以及中國社會科學網“社科好書”、今日頭條好書等推薦榜單。

古蜀國原來是個“神化”國度,難怪後人只把它當作傳說

李琳之著,研究出版社,202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