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流浪日記之二:30年沒有做過苦力,現在體驗,想起了父親

我,金墉,在知名大學讀過書,在重慶主流報紙當過記者,在幾本雜誌做過主編。在十多家公司做過高管。寫過詩歌,拿過全國好新聞獎和詩歌比賽大獎,讀書古今中外,特別喜歡國學,琴棋書畫、醫卜星象皆有涉獵,還懂點奇門遁甲,梅花易數。可是人生坎坷,在重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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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我開始了我的流浪生活,在最底層的芸芸眾生中,去了解人生的種種,好在我還沒有把我的文字功夫全扔了,於是我決定把我每天的工作和生活都記錄下來,以不枉來這個世界一遭。我的每一個字都是最真誠的,剖析一個最真實的我和一個最真實的底層社會。今天是第二篇,每天都有更新。

底層流浪日記之二:30年沒有做過苦力,現在體驗,想起了父親

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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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我在流浪大半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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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歲的人真正有了第一份工作。我非常重視這份工作,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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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前我就趕到了凍庫公司。

考慮晚上到凍庫會消耗巨大的體力,因此,我改變了一天只吃一頓飯的習慣,到公司旁邊吃了一碗牛肉麵,還特別加了一個煎蛋。

我在蘭州讀大學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吃麵,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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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上大學的時候,學校外邊的馬記餐館裡才賣一元七毛錢一碗,牛肉麵很筋道,據說是加了蓬灰,做法很講究,食材都有五種顏色,一綠二白三青四黃五紅。而在蘭州以外,我吃到的牛肉麵都不太正宗。

吃了牛肉麵,我渾身精力充沛,想早點趕到凍庫幹活,卻被有人告知,先不要著急,等通知了再進凍庫。

我們這個小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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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大家都坐在會議室裡等通知,其他五個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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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歲的樣子,聽他們說,幹得最久的人也才半年,而沒有露面的班長在休息,晚上沒有上班,只有他是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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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時間的。有個戴眼鏡的小王告訴我,這個工作,因為長期在凍庫工作,特別容易感冒,還有就是溼氣很重,很容易得關節病。我沒有說話,因為我覺得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如果說錯話,就可能傳到班長和主管那裡,弄不好就會把自己開除掉。

進凍庫需要穿防寒服,我到旁邊房間找了一件大衣,髒兮兮的,滿是灰塵,而且有破損,不知道有多少人穿過它,他們來了又走了,現在輪到我穿。我費了一會功夫,卻怎麼也穿不好,於是來到會議室問小王,小王說,先把兩隻腳穿進去,再是把胳膊穿進去,我按照他說的話,果然很快就穿好了,會議室牆壁上掛了一排帽子,像雷鋒戴過的那種,於是我找了一件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戴在頭上。肥大的防寒服加上雷鋒式的帽子,我感覺人一下變得非常壯實,在這種感覺的支配下,我覺得即使是世界上最難乾的活都可以幹。因為流浪太久,這份工作真的對我太重要。

我們正百無聊賴的時候,通知來了,會議室隔壁辦公室的主管拿過來一摞單子,單子上是滿滿當當的分揀任務,大家需要按照單子,把單子上寫的食材全部找出來。因為我是新人,什麼都不懂,於是主管安排小王做我的師傅,帶我去凍庫找食材。

當我們拉著小車走到凍庫門口的時候,只聽哐噹一聲,凍庫門開啟,縷縷白氣飄了出來。立即,我就感受到了寒冷,那種寒冷是乾冷。凍庫裡滿是架子,延伸到很遠,架子上一格一格的堆滿了貨物。架子中間只有一條過道,是小車和叉車經過的地方。小王告訴我,在凍庫裡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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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的路線行進就可以了,因為單子上的食材就是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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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擺放的。

過道很滑,我穿著解放鞋,一不小心溜出去很遠,摔了一跤,幸好是兩隻手著地,膝蓋很疼。小王給我說:

“小心小心,慢慢就習慣了。”

我沒有穿襪子,感覺腳掌冰涼冰涼的。水泥地板上特別的滑。在昏黃的燈光下,要找到單子上寫的食材還真不容易,因為食材放在架子上,而架子有進深,一大堆食材都躲在暗處,看得我眼花繚亂,要找到單子上寫的食材,對年輕人來說,幾秒時間可以搞定,貓著腰到暗處就可以。而我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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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度的眼鏡,找起來真的費事。

小王比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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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歲,對我這個大叔級別的人很是有耐心,當我看著單子,到架子上翻找,半天都沒有找到的食材的時候,他會立即上來幫忙,非常準確地找到食材。他告訴我特別要小心的是,訂單上寫的小袋的那種,不要當成是箱子。還有,有些公司生產的系列食材,外包裝上名字只有一個,寫得很大,要仔細看名字下面的小字,這個最容易出錯。

我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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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在架子裡穿梭,有些食材幾十公斤,像冰塊一般,需要抱到小車上,只一會兒功夫,我竟然大汗淋漓,裡面穿的單薄的襯衣已經溼透了,冷得直哆嗦。而讓我很沒有面子的是,我認真分揀出的貨物,有幾包都出了問題,被小王發現了,一一丟回到架子上。

貨物裝滿小平板車後,叉車進來將其叉走。過道本來擁擠,龐大的叉車又經常行駛在過道上,我們只有閃轉騰挪,被叉車碰到了肯定會受傷。我有好幾次都在危險時刻被小王拉了一把,才沒有被叉車撞著。

熟練的分揀員,一個把小時就幹完了任務,而我和小王卻幹了足足兩個鐘頭,終於第一批食材分揀完了。當我們走出凍庫的時候,我的眼鏡在瞬間就蒙上了一層白霧,完全都看不清了。我用戴著的手套將白霧擦去。

外面停滿了分揀小車,我們現在要做的工作是將分揀小車上的貨物放到大的平板車上,這些平板車會被司機拉走,分送給美團在重慶的一些點。

這時來了個瘦高像竹竿的小夥子,他是來檢查小車上的貨物的是不是分揀錯了,他一包一包仔細地核對著,輪到我的小車,他立即就發現我拿錯了一包東西。原來單子上寫著要雞腿,我拿的卻是雞翅。於是我被要求返回凍庫,將雞翅放到架子上。本來以為在凍庫只耽擱幾十秒鐘,不會太冷,因此我沒有穿防寒服,等到了凍庫,我的天,冷得我直打抖,好不容易放好食材走出凍庫,我的腳都凍疼了。

到深夜一點鐘,我們完成了第一批食材的分揀,而第二批食材的分揀大約在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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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因此我們可以有時間去吃夜宵和休息。

我們六個人,走過廠區,穿過馬路,經過一支搖頭擺尾蹲著的狗,來到了深夜還開著的一家沙縣小吃店,大家坐下來,都點了蓋飯。我因為實在沒有胃口,只是口渴,也為了節約,就買了一罐王老吉喝。

飯後,我們回到會議室,等通知,大約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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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的時候,分揀任務單又來了,於是又穿好防寒服,戴好帽子,進入凍庫。一樣的尋找食材,一樣的出來再打包,這樣就到了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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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鐘。

當天的食材都分揀好了。

然而這工作還沒有完,凍庫裡的一些食材被分揀走後,需要補貨,於是我們又再次穿好防寒服來到凍庫,將貨物補充完後出來。這個活兒半個小時就可以做完,只是補充的食材都是很大的包,需要人抱著放到架子上,一會兒功夫,就搞得人手腳痠麻。

貨補充完了,我們走出凍庫休息,沒有幾分鐘,再次被通知到凍庫,這次是做清潔,要把地面清理得乾乾淨淨,不允許有廢棄的紙箱和包裝袋。

等到把凍庫地面收拾得乾乾淨淨,我們終於完成了夜班的工作。總計進凍庫四次,每次都把我搞得汗流浹背,而一出凍庫,溼透的衣服立即讓我渾身冰冷,雖然習慣了流浪每個夜晚的寒冷,卻也難以抵擋這刺骨的冰寒。

我雖然是農民的孩子,但是自從上大學後,就幾乎沒有再做過農活,而現在,到處流浪的我做的這份工作,卻是很重的體力活。做這份工作的人,基本都是沒有文憑的農民子弟,他們在城市裡找不到很好的工作,只有下苦力,而我,也開始了下苦力的人生。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當年就是打工下苦力供我上學,我們鄉下的很多人都對他講,現在苦,等娃大學畢業了,你就可以享福了。可是父親卻沒有享到我的一天福氣,就生病去世,說來讓人淚目。而更悲劇的是,我在父親下苦力的相同年齡,卻也做著他當年的下苦力的工作。

我能堅持幹多久呢?六天,我能挺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