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抱,抱緊一點 天之驕子 勵志人生 甜文 校園 久別重逢

簡介:

18歲那年,阮檸和周遇清重逢

比起六年前的溫和明朗少年,24歲的周遇清更加成熟,專注於學業,是C大出了名的高嶺之花

因為兩家的關係,二人接觸機會直線上升

阮檸沉默寡言,一句話都難得主動與男人講

那天,周遇清第一次送阮檸回家,一向溫和的人語氣輕佻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怎麼都不喊我哥哥?”

阮檸落荒而逃。

*

心潮波動巨大那天,阮檸給周遇清寫了張小紙條——我喜歡你,喜歡你好久了!

周遇清珍而重之的收下,隨後的答案是他密不透風的吻

這一吻在路人無意打擾中戛然而止,阮檸害羞輕哼:“太不公平。”

周遇清捏了捏小姑娘粉玫瑰一樣的臉,語氣溫柔卻不容拒絕:“行,等咱們阮檸願意再來。”

*

兩人秘密戀愛時,有一次差點被阮媽撞破

在阮媽試探下,阮檸誇下海口:“一定會找個比周遇清好一百倍的男朋友!

男人面無異色——

直到坐上車那一刻,他俯過身去,直接放倒阮檸身後座椅並動作極快的將阮檸所有驚呼一一吞沒

他眸色暗暗,熱氣拂過阮檸的耳朵,不依不饒:“你可得補償我,所以—

“今天咱們好好親。”

無人知曉,阮檸早已惦記了周遇清許多年

更無人知道,天之驕子嚐了人間情愛之後會掀起一陣又一陣驚濤駭浪

第一章

阮檸三天沒有去補習班了,這也是她得知父親阮平山破產的第三天。

在這三天,她一點一點的抹去了自己在清遙市生活了將近十八年的痕跡。

第一天,阮檸把高中以前的所有課內外書籍全都整理出來賣給了廢品站,然後得來的錢捐給了天橋上彈著吉他的流浪歌手。那個歌手唱著“Couldn’t keep it in heaven knows I‘ve tried”①的時候直擊阮檸的內心,值得她一擲百元。

第二天,阮檸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其實加起來也不過兩個行李箱,不必要帶走的東西她全都送給了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保姆阿姨,以那些東西的名貴程度來說,保姆阿姨哪怕二手賣出去也算是白得了一年的工資。她心道,這些也算還清了保姆阿姨對她這麼多年的關照。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的腦子裡一團亂麻,像是有千百個人在裡面跳舞,嘈雜的很。

回顧過去的十七年,除了偶爾長輩間的人情往來,阮檸從沒有在別的地方長住。但明天,她就要離開清遙市,被父親送到早已重新成家立業並且生活幸福的母親江明月身邊去。

對阮檸而言,或許對和江明月一起生活有那麼一點點期待,但更多的是還沒走就已經開始在她心裡生根發芽的那種寄人籬下的不安感。

父母在她五歲那年因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阮檸被判給了阮平山。

從阮檸懂事以來,她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正常家庭不太一樣,但她同樣也瞭解過和她一樣的離異家庭。脆弱不堪的佔大多數,於是她安慰自己是個幸運兒。哪怕成長過程缺少了母愛,但她的父親至少沒有缺席,雖然交流很少,但是金錢很多,她的願望,父親幾乎全都會滿足。在青春期剛開始時,她的父親就主動承諾,絕對不會讓她有第二個母親,所以阮檸的成長過程截止到今天,哪怕父親破產了,她也沒有受過任何委屈。

但她明天就要被送到和自己根本不熟的母親家裡去了,她和江明月的關係冷漠的像是遠房親戚,一年間的通話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母親後來嫁的男人有個很可愛的兒子,母親的朋友圈時常有他光臨,他們兩才親如母子。

回憶起初一那年去恆城參加外祖父的週年祭,阮檸站在別人的傘下,隔著雨幕看著母親把她的繼子親密的挽住,嘴唇彎著淺淺的弧度,眼睛裡是滿到快要溢位來的母愛。在當時那個瞬間,阮檸的許多期待就化成了空,她沉默的盯了很久,直到她坐上回清遙市的飛機都沒有等到母親來送她。

一別已經四年,人家一家辛苦培養出的好氣氛突然加進她這樣一個尷尬身份的外來者,想想就會覺得窒息。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外來侵略的所有光線,房內只開了一盞微弱光芒的小檯燈。阮檸枯坐在行李箱前,又把昨天一件一件疊的工整的衣服往外拿,把第一個行李箱拿空後,她的眼淚率先掉了下來。

阮檸抽了一張衛生紙,狠狠地擤了鼻涕。可眼眶還是很酸澀,她從沒見過父親的狼狽,這次哪怕是出了那麼大的事,父親依舊是有條不紊的安排好了她。

父親斬釘截鐵的說絕對會東山再起,等到時候就把她風風光光的接回。阮檸不懂商場生意,只能寄希望於父親說的都是真的。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切斷了淚意,等情緒又平復了一些的時候,再把拿出來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放回行李箱。

這是阮檸今天第八次做著這無謂的事情,最後一件衣服放進行李箱之後,阮檸的手機鈴聲先響了起來。

是她高中兩年關係最好的朋友餘柚白打來的電話,一滑開接通,餘柚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軟軟,今天阮叔叔把補習班的課給你退了。”

阮檸輕輕的“嗯”了一聲,餘柚白緊跟著說道:“咱們快高三了,突然轉去恆城,你怎麼適應啊?”

餘柚白的關心表現在她極愛碎碎念,根本不需要阮檸回答:“恆城那邊你人生地不熟的,可是你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去你媽媽那邊生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

“就是我會想你。”

餘柚白悶悶的說完這句話,阮檸沉默了半天,她一貫在朋友面前都是充當安慰的角色,可此刻她也無法安慰餘柚白,無法安慰自己,只慢慢的傾訴一點自己內心的不安:“我很怕和他們一家人相處不好。”

“怎麼會相處不好,你這麼好。你的繼弟是叫阮舟吧?你給我看的照片裡他每張都笑的那麼開心,顯然是個好相處的人。你和他差不多大,肯定能玩到一起的。小孩好相處,他爹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至於你媽媽,你們可是親生母女誒,而且你爸爸不是說了嗎,他一出事,你媽媽就著急的聯絡上他主動要照顧你了。安啦!”

阮檸想,這應該是餘柚白已經來回在她腦中排練了很多次的話術,才會說的那麼順口,不過確實有一點安慰作用。她合上行李箱,深撥出一口氣:“相處不好也沒辦法,好在高三學業很忙,大家互不打擾是最好。”

餘柚白知道自己無法打消阮檸的悲觀想法,很快的轉了話題:“你提前去恆城讀一年書也挺好的,你不是想考C大嗎,C大最漂亮的那個校區不就在恆城,聽說研究生也住在恆城那個校區,說不定你和你那個哥哥見面的機會直接翻十倍百倍。”

那個哥哥四個字在阮檸心頭劃過,帶起一絲異樣。她悶聲道:“什麼哥哥,那只是我媽媽說的一句要認他做乾兒子的玩笑話,他自己有父有母,算是我哪門子的哥哥了?”

“媽媽想認的乾兒子不是哥哥是什麼?”餘柚白故意停頓了一下:“哦~是乾哥哥!”

在某個字上還故意讀了四聲,阮檸無奈的搖頭:“你呀你。”

-

閨蜜兩個又胡天海地的亂說了一通後結束通話了電話,阮檸趴在床上,看著微弱的燈光,滑動著手機的通訊錄。在唯一一個備註“Z”的聯絡人介面搖擺不定。

有兩個小人在她腦中瘋狂的拉扯,勸她放下手機的那個逐漸佔了上風,在阮檸熄掉屏幕後隱約閃了閃得意的笑。只是在腦海中得意笑的小人還沒有笑夠兩秒,剛剛被打倒在地的小人突然士氣大增,只因為——

阮檸一個鯉魚打挺翻下了床,打開了臥室明亮的燈光後在抽屜裡一通翻找,最終終於在一個已經寫完的日記本中間找到了一張電話卡,她拆開手機,將找到的卡換了進去,而後手機介面重新換回通訊錄。

這一次,不消三秒,她就撥出了電話。

近乎煎熬的一分鐘內,那邊終於接通。

阮檸用力的捏住手機,一聲不吭,那邊也沉默了,就這樣像是對峙的十幾秒後,Z笑出了聲音:“好久沒接到你的電話了,漢城小朋友,你最近過得好嗎?”

他說話的語氣那麼自然,彷彿是在和現實中的朋友面對面交流,而不是在應付一個連話都不敢開口說,打電話還用其他歸屬地來偽裝的膽小鬼。

潤物細無聲大概可以用來形容這一刻,他這簡單一句話卻緩解了阮檸內心的一半焦慮,阮檸遲遲不敢開口,心跳快到了不正常,已經到了耳朵發燙的地步。

彷彿對方就是貼在她耳邊說的,她忍不住縮排被子裡。

等不到阮檸的迴應,Z也沒有掛電話,而是自問自答:“怎麼不說話,難道是摁錯了?那我掛了哦。”

即使是說結束通話,他的聲音也很溫柔,像是要給阮檸乾涸的心靈再澆上一次水。

可一次哪裡會夠,怕他真的會立刻掛掉,阮檸悶悶開口,語氣刻意壓低:“不要掛。”

對方很好說話的應了聲:“好,你又遇到了什麼難題嗎?”

阮檸從被子裡爬出來,把手機音量加到了頂格,本來想問他很多事,最後卻一點點的壓下去,只輕輕問了一句他也問過的話:“你最近過得好嗎?”

“嗯?”或許是沒想到會迎接這樣突然的關心,那頭疑惑的很明顯,幾秒過後,又是他明亮向上的聲音:“我每一天都過得很好,希望你也是啊,小朋友。”

阮檸心慌意亂按斷了電話。

-

“周,你在這幹嘛?教授說的那個網站,怎麼設計你有思路了嗎?”

程硯南捏著自己的眉心,走出了實驗室,看著周遇清靠在走廊盡頭的牆上,眼神溫和寧靜的刷著自己的手機,鄭重的像是在處理什麼國家大事。

周遇清身上總是有讓人沉靜下來的力量,夕陽灑在他身上,程硯南朝他走過去,看著他眼角那顆血紅色的痣,腦子裡又有了一點眩暈的感覺。

他和周遇清是C大研二的學生,從大一到現在,同班同學六年,周遇清儼然已經成為了他最信任最要好的朋友。

最近兩人的導師給了他們一個棘手的專案,讓他們做個醫療網站出來,難度不小,程硯南連著一個星期沒怎麼睡好覺,在導師面前他表現的穩操勝券,只有面對周遇清時才卸下偽裝,露出一臉疲憊。

驟然聽到好友的聲音,周遇清才停止了對那個歸屬地顯示漢城的手機號進行深究。

他回答程硯南問題的聲音很低,帶著天生的溫柔,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清澈,如沒被汙染過的小溪:“漢城的那個小朋友又打了個電話過來,我順手接了,她應該是打錯了。那個專案我大致有方向了,等一下我把想法和你說說。”

周遇清說完話,卻看到好友眼中滑過一次調侃,研究生還有一年就畢業,都是即將進入社會的人。程硯南很久沒露出這樣像少年一樣調皮的神情,周遇清面帶疑惑的看向他。

周遇清長得好看,五官明朗,可偏偏桃花眼下長了顆血紅的痣,因著那顆痣,總讓人覺得他眼神極深情。

程硯南搖了搖頭,嗤笑了一聲,頗有指點當局者的意思:“一次是打錯,總不會次次打錯吧。光聽你聲音,她就經常打錯你的電話。要是知道了你的長相,說不定會藉故從漢城跑來恆城,我還挺期待你們網友見面的。”

周遇清把這話當做無稽之談,也不準備就這個話題再聊下去,拍了拍程硯南的肩膀,兩個人重新回了實驗室。

在他和組員闡述自己的想法時,遠在清遙市的阮檸終於揮淚告別了父親,獨自一個人坐上了目的地是恆城的飛機。

燦爛光芒(二)

第二章

八月恆城,秋已臨近,海風仍裹挾著熱意往人身上撞,天上的太陽也亮到發白。

繼父阮秋知大概是愛屋及烏,所以對阮檸的房間佈置的極用心,窗外還能看到一棵不知歷史的梧桐樹茂密繁盛的挺立著,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窗前的書桌上,也正好鋪在寫日記的少女臉上,別有一番靜謐。

寫完日記後,阮檸抽出英語書,開始背誦單詞,她聲音輕柔,一個詞一個詞的念下去,時間倒是過的很快。等把幾十個詞都記得差不多,阮檸才感受到了喉嚨乾澀,她慢慢的站直身體,開啟房門準備去餐廳倒水。

誰知道正遇到阮舟也抱著水杯剛好開啟門,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男孩臉上的笑垮了下去,阮舟耳朵上還帶著耳機,手機隨意的插/在他上衣的口袋裡,螢幕亮著像是在和誰打電話。

下一秒阮舟的話就證明了阮檸的猜測:“沒什麼,剛好碰到了我那個姐姐也要出門倒水喝。”

一到“姐姐”這兩個字,阮舟就咬字極重,像是故意和阮檸嗆聲。

阮檸默默的關上房門,準備等阮舟倒完水再過去。

搬過來幾天,媽媽江明月和繼父阮秋知因為工作太忙,阮檸幾乎沒怎麼見到,只有阮舟和她同在一個屋簷下,撞見的頻率極高。阮舟是繼父阮秋知和前妻的兒子,比阮檸只小了一個月。

就像阮檸和江明月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一樣,阮舟也像極了他的父親阮秋知,父子兩對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阮檸倒也沒覺得有什麼落差感。

她本來就像是這個家的入侵者,他們一家三口因為她的加入變得略顯彆扭是事實。

再次回到書桌前,阮檸雙手輕輕的摩挲著玻璃杯的杯沿,思考著要不要開學後申請住校。思緒有些混亂,她慢慢閉上眼睛,快要陷入沉思的時候,房門被重重拍了幾下。

“砰砰砰——”

是阮舟倒好水的訊號,阮檸猛的睜開眼睛,拿起杯子再次出門,沒想到阮舟還沒進他房間,反而一臉不耐煩的看著她。

阮檸疑惑的皺了皺眉頭,不懂這個和她說一句話都嫌多的人想說什麼。

阮舟不開口,阮檸也就不動聲色,就這樣過了幾秒鐘,阮舟率先敗下陣來。

“我真是服了——”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氣到的只有自己,阮舟哼了一聲,接著道:“週六外婆喊我們去他們家吃晚飯。”

想到多年沒見的外婆和前幾年匆匆見了最後一面的外公,阮檸腦袋宕機了一瞬,而後點點頭說:“好。”

她拿起杯子往樓下走,直接忽略了阮舟,阮舟倨傲的表情裂開了一瞬,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當他臥室的門真可憐,阮檸默默地想。

而阮舟一回到房間,就對著電腦那頭備註為“遇清哥”的人瘋狂吐槽。

【阮小爺:哥,你都不知道那個阮檸有多像個木頭,我剛剛和她說話,她半天才憋出一個字來!我都快窒息了,想到以後還要一直和她住在一起,我真是煩死了!!】

【遇清哥:你想的還挺美。】

【阮小爺:?】

【遇清哥:以後和她住在一起的不會是弟弟,只會是她未來的老公,懂否?】

【阮小爺:這是重點???重點不是我很煩她嗎?】

【遇清哥: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也很煩我。】

【阮小爺:你為她說話!?你護著她!】

【遇清哥:那當然了,畢竟你們都得喊我一聲哥哥。我可不是厚此薄彼的人。】

-

翌日清晨,阮檸迷迷糊糊的從夢中驚醒,開啟手機發現已經到了上午八點半,她少有這麼貪睡的時候,昨晚練習冊有道難題想了太久,等睡著的時候已經快到凌晨一點。

而阮檸又是每天必定會睡足八個小時的,所以一睡就睡到了現在。

好在今日安排的學習任務昨天都超額完成了,她也是時候要給自己放放假,休息一天。

恆城是著名的沿海城市,一年四季有三個季節都是旅遊旺季,網上的攻略很多。阮檸在這邊沒有朋友,也沒人給她參考,只能先把阮家附近幾個站點的觀光景點記下來,把乘車路線記在了腦海之中,她就拿起揹包和手機出了門。

關門的時候才發現門上被貼了張紙條,是阮舟張揚不羈的連筆字。

【今天保姆阿姨休息,我去朋友家玩,三餐你自己看著辦。另外,小魚哥下週就回國了,你買個禮物(不是我建議的,是媽讓我提醒你的!)——阮舟】

看著最後一句話和那個感嘆號,阮檸彎了唇角,隨即想到阮舟寫的小魚哥就是她舅舅江瑞的獨生子江裕,幼時父母還沒離婚,阮檸時常來恆城玩,每次都是住在江裕家,很受表哥照顧。

是該買個禮物送給表哥,只是買什麼才好呢,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算了,等下出去邊逛邊想吧。

阮檸趕到公交站點,剛好九點十分,901晃晃悠悠的停到她面前,這是阮檸第一次在恆城坐公交,她在日記本上記下了這值得紀念的一刻。

經過海灣大橋,海風拂面吹過時,阮檸輕輕閉上了眼睛,無比享受海風的溫柔。

她今天要去的是C大,阮檸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C大依傍著海岸線而建,風景不可謂不好。已近八月底,又不是週末,這天來C大旅遊的人並不多,排的隊伍因為秩序良好,阮檸不到十分鐘就登記好了身份證順利的進到了學校裡面。

剛進校園內,阮檸沒吃早飯的肚子極會挑時間的鬧起了空城計。

好在C大暑期開放時間很長,她有一天的時間慢慢逛,在忍著餓先逛中午再飽餐一頓和先吃個早飯墊墊肚子之間,阮檸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C大大的像個小城市,連餐廳都有導航,她去了最近的一食堂。

已經上午十點,吃早飯的人只有零星幾個,阮檸在十二號視窗點了一份砂鍋麵。在等待的空閒裡,她抓緊時間在自己的日記本上記錄著自己的所見所聞,不浪費一分一秒。

還差幾個字沒有寫完的時候,砂鍋麵已經開始叫號,因著一點點的強迫症,她飛快的寫著最後幾個字,等寫好後,阮檸匆匆忙忙的撂下日記本就往視窗跑。

沒發現由於自己的手忙腳亂,本子在她走後不久就掉在了地上。這時恰好有位準備去放碗筷的男生順帶幫她撿起,而後整齊的放在餐桌上。

男生放好之後,衝自己的同伴抬抬下巴,似警告道:“程硯南,麻煩你的眼睛不要長在天上,差一點人家小學妹的本子就要印上你的腳印了!”

程硯南端著餐盤,瞟了一眼上面娟秀的字跡,沒看內容,拍了拍周遇清的肩膀:“謝啦兄弟,不然我又多一份桃花債。”

周遇清無語,嘖了一聲,無奈的又說一句:“走吧!”

已經研究生專碩二年級的兩人平常都窩在實驗室裡和導師一起做專案,這幾天導師有事帶著師兄師姐外出了,好像是去談醫療網站的事,沒讓他們兩跟著。對於他們來說,是極其難得的假期,程硯南一想到宿舍那可愛的床,立馬加快腳步跟上了周遇清。

二十多歲的兩個男孩,外貌又出眾,並列走在一起吸引外人視線時,阮檸正大快朵頤著。吃完後,她幸福的打了個飽嗝。

按照指示牌把餐盤放在了指定的區域,阮檸邁著輕快的步伐正式開始了她的C大觀光之旅。

作為全國聞名的美麗高校,隨便一塊兒地就是拍照的絕佳景點,阮檸也興奮的一路拍個不停,她玩的相當盡興,本來準備在C大食堂吃個晚飯再回家,沒想到收到了媽媽的簡訊。

【軟軟,我和你阮叔叔今天晚上恰好都有空,帶你和舟舟出去吃。舟舟剛剛給我發訊息說你出去玩了,記得六點之前回家哦。注意安全。】

阮檸有些遺憾的垂下眼皮,轉念一想自己以後都會在這個城市生活,又精神了不少,距離六點還有兩個小時,減去坐公交的四十分鐘,也還有一個多小時,夠她給表哥買個禮物了。

計劃好了之後,阮檸直奔C大的周邊店一條街。

這條街要穿過C的有名景點C大隧道,看著隧道內的牆壁上創意感滿滿的各種圖畫和遊客留言,阮檸掏出包裡準備好的記號筆,也想在牆上留句話。

正靠近牆邊時,她聽到了後面不遠處兩個男生交談的話。

男生的情緒不高,像是很不爽:“什麼禮物非要挑今天買啊,明天后天我們也都休息啊,我睡的好好的,你就非要吵醒我!”

被說的另一個男生聲音極耳熟,這三年裡時不時就會在她手機話筒中響起:“你太能睡了,就吃了早上一頓,你那個胃還要不要了。趕快買了吧,別等江裕在國內婚都結了,你再送他回國禮物。”

本來只想做個透明人趕快寫完字就走的阮檸身體一僵。

這一刻,阮檸不知道如何形容,所有的細胞都叫囂著讓她過去看看確認一下,可她怕希望落空,於是連側頭的動作都不敢做一個,只緊緊攥住了手中的筆。

程硯南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知道你對兄弟好,但是也不要詛咒江裕結婚吧周遇清,婚姻可是墳墓啊!”

周遇清。

果然是周遇清!

阮檸的呼吸都停了下來,她甚至可以聽清楚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終於有了挪動身體的理由,阮檸把記號筆丟回包裡,偷偷回頭。

剛好在這個瞬間,兩個並排著走的男生直接和她擦肩而過。周遇清似乎怕路太擁擠撞到她貼心的往旁邊拉開了一點距離,兩人四目相對時周遇清還對她善意的微笑了一下。

那種對陌生人的善意微笑。

胸腔裡像是藏了一千萬只兔子瘋狂往外衝撞,可阮檸卻只敢呆呆的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周遇清一點都不留意的往前走,聽著他的聲音柔和乾淨得和朋友交談著。

“婚姻怎麼會是墳墓啊,要是墳墓的話,江阿姨也不會走進兩次好吧,反正我非常的嚮往婚姻。不對,應該說我向往真愛。”

周遇清說的人是阮檸的媽媽江明月,他提起她的家人時那麼的自然,卻沒有發現剛剛和他擦肩而過的女孩就是他幾年前在江家陪了一整天的姑娘。

這幾年所有都在變,阮檸從稚氣未脫的小女孩經過了發育期和抽條,儼然變成了一道姣好的風景線。唯一不變的,還是阮檸在看到周遇清時,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

只要一看到他,阮檸就被過於強烈的幸福感緊緊包裹,讓她因為興奮而窒息。

接下來的時間裡,阮檸過的渾渾噩噩,直到晚上洗完澡上床才想起今天的日記還沒有完全寫完。

她又爬起來,坐到了書桌前,以最認真的姿態,補充完了今天的事之後,時隔幾年頭一回在又一個日記本上寫下了有關周遇清的事。

“好巧,我和周遇清又見面了,有點無奈的是,他把我忘得乾乾淨淨。”

“再次見面,我才知道,我的思念這麼的洶湧。”

燦爛光芒(三)

第三章

2010年中元節前夕是處暑,清遙像是一個大蒸籠,而十二歲的阮檸正如同一個小包子,處於半生半熟之間,因為她渾身在發燙但頭頂又沒有冒熱氣。

收到清遙市重點初中的錄取通知書算得上那個夏天最開心的事,只是開心的情緒還沒夠三十分鐘,爸爸阮平山一臉平淡的告訴她外公去世了,媽媽讓她去恆城參加葬禮。

阮檸條件反射帶了點期待問阮平山能不能一起去。

那一年的阮平山四十歲不到,是個成功的商人,在聽到阮檸的請求後在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沉默喝完,然後輕飄飄地問道:“我為什麼要去?給你訂了晚上七點的機票,禮金在桌上,這兩天的生活費已經打給你媽了。”

彼時,阮檸的錄取通知書還孤零零的躺在餐桌最顯眼的位置,阮平山一眼都沒看。

阮平山關上門走的那一刻,阮檸默默回了房間,收拾了兩套連衣裙,一黑一白,零零散散的東西還裝不滿一個二十寸的行李箱,而後她又回了餐廳將錄取通知書塞了進去。

合上密碼箱後,她雙手摁在上面,輕輕的撥出一口氣。

阮檸覺得自己應該習慣了,也已經習慣了。父親給她提供了最優越的生活,於是沒有多餘的陪伴可以給她。

外公離世的訊息既突然但又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自從父母在阮檸五歲那年離婚開始,阮檸的心臟就開始慢慢變得強大,十二歲這年,她早已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會永遠陪伴她,所有的人或事都會找一個契機和她說再見。

那年過年,阮檸去恆城拜年,就發現了外公在和癌症做鬥爭,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他強撐了八個月,已經是很好的結果。

以後不用痛苦了,以後也沒有外公了。

站在鏡子前,阮檸已經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但眼淚還是垂直往下掉落。

這個世界上愛她的人又少了一個。

她擦去眼淚,將雜亂的頭髮梳成一條高馬尾辮,已經遮住眼睛的劉海用一個小發卡全都扣了上去,露出一個光潔的腦門兒。這個時候,她的五官並沒有完全長開,介於少女與小孩兒之間,但天生的面板白皙配上嬰兒肥未褪的臉讓她看起來像個可愛的洋娃娃。

在準備出門前,阮檸最後一次在鏡子前來回確認自己的形象,甚至誇張的長開了嘴巴,檢查自己的牙齒是否足夠整齊。確認了沒有問題之後,才安心的坐上去機場的出租。

清遙到恆城飛機不晚點的話三個半小時就足夠,下飛機後阮檸順利的和阮秋生匯合,乖乖巧巧的喊他叔叔,喊頻頻翻白眼的阮舟弟弟。

阮秋生說媽媽太過傷心,現在在家裡休息所以才沒有來接,阮檸乖乖的點了點頭。

在父母離婚的第二年,江明月就嫁給了剛好也姓阮的阮秋生。阮檸每年來恆城拜年都能感受到他們一家三口越來越融洽的氣氛,也能感受到自己和媽媽越來越遠的距離。

直到上了阮秋生的車,車子半天沒有動靜,阮檸才忍不住跟著坐在前排阮舟的視線往外看。

那個時候阮舟沒開始變聲,還是個懟天懟地的小孩兒,那天阮小少爺等了那麼久,但說話破天荒的不帶火氣,反而是期待滿滿:“爸,遇清哥怎麼還沒到啊!他該不會又睡懶覺誤機了吧!”

阮秋生親暱的拍了拍阮舟的腦袋,阮檸看著這個動作愣了一下,而後就專心聽他說話:“不會的,你以為遇清是你啊,應該是飛機晚點了。對了,臭小子,別吵遇清……”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阮舟打斷:“知道知道,他高三了,關鍵時期,打擾了他我罪不可恕……”

阮舟搖頭晃腦,故作大人模樣,阮檸抿唇沒忍住笑了一下,結果小少爺的白眼很快就翻了過來,他轉過頭瞪阮檸:“你是不是嘲笑我?!”

阮檸突然被他質問,緊張又慌亂,一個“我”字出了口,結巴了一瞬,眼看阮舟火氣越來越足,正準備直接道歉時,旁邊車門驟然開啟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孩兒姿態慵懶的邁了進來,坐在她旁邊之後先往阮舟手上丟了瓶AD鈣奶,順帶極隨意的和阮秋生打了聲招呼:“叔叔好,小舟來喝個飲料,不好意思我的飛機晚點了。”

周遇清像是才發現旁邊的小女孩,晃了晃手做出打招呼的動作。

阮檸愣住,又往角落裡縮了一下,沒有迴應。在意識到旁邊男孩兒在觀察自己的時候,她的手偷偷捏了捏門把手,低著頭許願如果能變成一縷空氣直接消失在車裡也是好的。

隨即,她聽到男孩兒笑著開口問她:“妹妹喝不喝飲料?”

阮秋生車窗沒關,恆城的海風很涼爽,卻吹不散阮檸心頭詭異的一股燥熱。她滿腦子都是男孩進車前和她四目相對時那張稜角分明的臉,身高一眼看去就超過了一米八,五官也很精緻,是個很帥氣的男孩。

想著阮舟和他完全不相似的長相,阮檸有點遺憾,她想著這哥哥和表弟也根本就不像是一家人。

阮檸久久沒有回答,前面的阮舟先打破了沉默的氣氛,他早就幾口喝完了飲料,朝後叫道:“哥,她不喝你就給我嘛。”

見著周遇清不太願意,阮舟還想伸手去搶,恰好遇到了紅燈,阮秋生重重的踩了一下油門,走神的阮檸猛地往前撞去,失重的瞬間,一隻大手穩穩的托住了她的腦袋,她安然無恙,倒是聽到了阮舟的小腦袋清脆的磕在玻璃窗上的聲音。

阮秋生嘲笑著痛的直哭的阮舟,周遇清在耐心安慰,明明所有的聲音都在阮檸的耳邊,但她只覺得遙遠,唯一近的只有身旁那隻修長的手掌。她偷偷瞥了好幾眼,已近凌晨,但恍惚間她覺得那雙手在發著光。

無比好看,也很溫暖的光。

那天因為阮舟在生悶氣,車裡倒是再沒有人說話。直到車停到了江宅,還是阮秋生這唯一的成年人先開口指揮。

“軟軟,你住三樓邊裡的那間臥室,已經收拾好了。遇清,你和舟舟住,或者和小魚住也可以,就是小魚這幾天情緒很差,怕影響你睡覺。”

阮檸在外婆家住過很多次,自然知道江裕的房間也在三樓她住的那間旁邊,阮舟常住的房間在一樓。她玩著行李箱的拉桿,一升一降之間,聽到男孩說要去和江裕住時,嘴角偷偷翹了一下。

恆城不如清遙熱,阮檸出現在媽媽面前的樣子還算清爽。

江明月在千嬌百寵中長大,哪怕第一次婚姻不順利也是和平解決,三十六年的人生裡從沒有這樣不體面的樣子,她眼睛因為流淚早已哭的紅腫,一身黑色唯有袖章是慘白,顯然還沒有從父親驟然離世中緩過神來,對阮檸的態度稱得上淡漠,接過阮檸代父親遞過來的禮金時,客套的道了謝。

像是對待客人,而不是千里迢迢來悼念的女兒。

在感受到淚意上湧前,阮檸低下了頭。

客廳裡大家都在忙碌著各自的事情,阮檸單獨一人坐在沙發上,顯得格外嬌小,她又玩起了拉桿,然後那雙好看的手直接從她手上搶過。

她驚詫抬頭,眼淚從眼角飛快滑落,而後皺著一張臉,語氣慢吞吞的問道:“你幹嘛?”

阮檸在剛剛已經得知周遇清是媽媽好友的兒子,和她平輩。因而阮舟才會喊周遇清哥哥,但阮檸心底,有了一股執拗,不想喊他哥哥的執拗。

她那個時候很多事情都沒想明白,但她明白一件事,不喊周遇清哥哥,那她和周遇清就不一樣。

周遇清表情淡淡,像是沒看到那滴眼淚,漫不經心道:“回不回房間?”

天知道阮檸在被他看著的時候多擔心他會問自己為什麼流淚,如果真這樣,那她的自尊心就徹底在江家被踩在地上了。

對方的分寸感,讓阮檸在回答時聲音都多了一絲力氣:“我回。”

周遇清拿過她所有行李,江家的別墅內沒有電梯,好在阮檸的東西很少,只是拿著兩個人的行李箱爬到三樓時,他還是深深的喘了好幾口氣。

男孩扶著房門,臉上帶著奔波的疲憊,水光瀲灩的桃花眼此刻輕輕闔上,深呼吸之間喉結和他右邊眼角的一顆紅痣倒十分清晰。

清晰的勾著人。

時間如果能在此刻停下也不錯,阮檸的眼中其實還含著沒有掉完的眼淚,朦朧之間看見周遇清幫她打開了房門,放好了行李。她沉默的跟在後面,周遇清顯然比她更熟悉這間房,檢查了一遍水電之後,轉過頭道:“洗個澡,早點睡吧,明天更忙。”

阮檸“嗯”了一聲。

周遇清本來想直接走出房門,去江裕房間快點洗個澡,不知為什麼轉過了頭,看著阮檸蹲在地上開行李箱的沉靜樣子,完全不似同齡人阮舟的活潑好動。

他下意識地說道:“不要太難過,也不要太懂事,太懂事的人是不會有人心疼的。”

十二歲的阮檸身高不過一米四多一點,蹲在地上小小一隻,眼睛卻極大,她仰起腦袋只把目光盯著周遇清的喉結上,想到母親的態度,她眸光微閃,沒有藏好自己的失落情緒。

阮檸知道周遇清說的這話並不符合常理,可她也知道,哪怕僅有一面之緣,這個男孩也是今天對她善意最足的那一個,說的話絕對都是為她好。

對於周遇清的善意,阮檸心裡劃過一絲暖流,聲音很小道:“謝謝你,晚安,周遇清。”

“阮檸,晚安好夢。”

……

不要太懂事……

阮檸,晚安好夢……

男孩兒的聲音似乎還響在耳邊,隱隱約約有被亮光刺激的感覺,阮檸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看著窗外佇立的梧桐樹和熟悉的課桌,才從夢中抽身。

她按亮手機,看清楚年份之後,眼神霎時間黯淡下去。

時隔五年,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完整的夢見初遇那天的事情了。沒想到會在重逢的晚上,把五年前再過一遍,像是讓她和周遇清再認識一遍。

但卻是她一個人的夢境,一個人的念念不忘。

故事早該結局,偏偏在每一次遇見後,她都渴望能有繼續。

燦爛光芒(四)

第四章

去江家吃飯定的時間是週六晚上,這天阮檸醒來依舊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家。

阮舟和阮檸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天天看著她主動學習覺得十分窒息,於是藉口學習實則趁著高中最後幾天暑假天天拉著好友在外面玩耍。

江明月昨晚就告訴了兩個孩子,讓他們今天自己坐車去江宅,她和阮秋知因為工作原因可能要很晚才到。江明月說話時還笑著嗔道反正外婆想看到的也是孩子,她去不去也無所謂。

阮檸從沒見過媽媽這樣,仿若少女似的撒嬌,因而直接愣在了當場。阮家父子卻早就習慣了般,兩人耍寶一樣對著江明月一頓哄,把江明月說的面色緋紅,笑意盎然。

熱鬧的氣氛裡,阮檸摳了好幾次水杯,低著頭,渾身上下都寫著尷尬。

好在尷尬沒有維持太久,阮舟很快的說要還給父母二人世界的時間上了樓,阮檸也緊跟其後。

回各自的房間前,阮檸喊住阮舟道謝,阮舟只怪異的看了她一眼,嘀咕了句:“遇清哥說的真沒錯,這也太敏感了吧……”

……

周遇清說她敏感。

阮檸刷好牙,一邊擠著洗面奶,一邊想這個評價。

她控制不住地去思考周遇清為什麼要和阮舟說這樣的話,敏感這種詞在周遇清眼中到底是好還是壞。

收拾好和保姆阿姨打了招撥出門後,阮檸都沒有想清楚。

阮家所在的別墅區叫做蔚闌苑,是個好位置,交通便利,不遠處就是個恆城最好的重點高中,阮舟就讀的恆城一中。再過兩天,高三開學,阮檸也會轉過去。

阮檸在這裡住了幾天,對周圍已經非常熟悉。坐公交前不用查導航就知道哪一路通向哪個地方。

週末早上的公交上乘客不少,大都是拎著菜籃子的大爺大媽,阮檸扶著扶手,雙目無神的發著呆,坐了六站終於到了市圖書館,她艱難的跳下車,然後狠狠的撥出一口氣。

在圖書館對面找了一家麵店,她慢悠悠的走了進去。

江明月和阮家父子都是土生土長的恆城人,口味清淡,而阮檸無辣不歡,阮家保姆阿姨做的飯菜沒有一樣合阮檸的胃口。為了不瘦成竹竿,只要家裡沒人,阮檸就找了各種理由給阿姨放假,然後她自己外出吃飯。阮家的保姆阿姨做清淡菜系已經習慣,阮檸不想因為自己麻煩她去改變。

麵館的牌子上寫著大大的重慶小面四個字,阮檸一進去就要了特辣。大概在恆城點特辣的人很少,老闆還和她閒聊了幾句。

等面煮好後,阮檸找了個對著空調吹的角落位置坐。

這家麵館的生意不錯,沒一會兒,店內只剩阮檸隔壁的位置空著。她吃東西極慢又很沉浸,這家麵食做的筋道,味道也正宗,阮檸用勺子喝湯時忍不住喟嘆出聲。

小麵館裡聲音很嘈雜,都是說著阮檸聽不懂的恆城方言,嘰裡咕嚕的一會兒像泰語,一會兒他們又像在說日語。

每到這種時候,阮檸就很想念清遙市。清遙的方言很好聽,軟軟糯糯的哪怕吵架時語速加快外地人都能聽懂七八分。而在恆城,他們本地人慢速的說著方言,阮檸都萌生出一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情緒。

不過今天她這種情緒還沒來得及醞釀起來,就先被一個身影抓住了視線。

前幾天在C大,隧道里太陰暗,阮檸沒有仔細看,今天才發現周遇清好像比起初遇又高了不少。他下巴微斂,黑白分明的瞳仁盯著牆上的選單,明明只是在選擇要吃的早餐,表情卻認真到可以稱為嚴肅的地步。

察覺到對方已經確認好要轉頭,阮檸停止了嗦面動作,連抽了兩張衛生紙擦嘴,確定沒有油了之後忐忑的坐著,在周遇清背對過去點餐的瞬間,動作飛快的把自己為了吃麵炸起來的高馬尾拆掉,一側頭髮披到背後,一側頭髮別在耳後。

斜對面有個小孩看到了她這一系列的動作,表情疑惑的看著她,阮檸被小孩天真的眼睛盯著,臉紅了個徹底。握住紙碗,低下了頭,而後聽到周遇清說:“來碗特辣的重慶小面”。

“好嘞,特辣重慶小面一碗,帥哥你先去那姑娘旁邊空位坐一坐,馬上就好。”

阮檸再次抬起頭,環顧四周,確定了只有自己身邊空了出來。試圖讓自己開始升溫的臉頰不要那麼燙,周遇清明朗的聲音先在她耳畔響起:“不好意思,能不能挪一下您的包?”

心跳缺了一拍,阮檸傻傻點頭,手忙腳亂的把雙肩包背在了身上,而後對著還有小半碗的面竟不知如何下嚥。

周遇清的面很快做好,他起身去端的片刻裡,阮檸有離開的想法,可直到他拿起面往回走,阮檸還是被黏在了凳子上。

她無比忐忑,無比期待,無比感謝今天這莫名的好運。

但好運也就持續了剛剛那一瞬間,周遇清最終沒有坐在她身邊——阮檸前桌的人剛好吃完離開,周遇清順勢坐在了阮檸的前面。

阮檸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就像曾經兩人寥寥幾次見面一樣,她永遠都在後面。

她單手拿起筷子機械的往嘴巴里送面,看著周遇清的背影,心裡有一點難以言喻的酸澀。沒有人會喜歡方寸大亂的感覺,可是阮檸喜歡周遇清,才不得不接受一遇見周遇清就方寸大亂的自己。

但其實,在前面那個人起身的時候,阮檸就知道周遇清不會再坐過來。他一向如此,杜絕一切在他眼中會困擾別人的行為。

周遇清吃東西的速度很快,等他吃完,阮檸也下意識的跟著起身去付賬。

看著揹著書包的阮檸,周遇清讓開示意她先去。他的體貼來的這樣突然,阮檸悶著聲音道了謝,沒有注意到周遇清的視線有短暫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等開啟錢包,阮檸就意識到又有尷尬將在身上降臨。

昨晚江明月叮囑她今天出門可以買套漂亮裙子,給了她一千塊錢。阮檸因為零碎的錢幣太多,放不下,所以她把零碎的錢幣全都拿了出來塞進抽屜裡卻忘了裝回去,眼下錢包裡全都是紅色的鈔票。

而早餐店基本都普及了線上支付,過大的金額真不一定能給她找的開。

果然,眼看著阮檸拿出一張一百,早餐店老闆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姑娘,這一百塊我還真找不開,要不我微信轉給你吧?”

阮檸搖搖頭:“我未成年,用不了微信,要不我把一百壓在您這兒,去圖書館買本書找零後把錢給您…”

這個提議阮檸自己說完都覺得奇怪又麻煩,因為周遇清還在身後,因為慌亂無措,她的尾音開始發顫。

“我幫你付吧。”周遇清已經走上前來,掃了桌面上的微信二維碼。

兩碗重慶小面一共十六元,店裡的電子收銀報賬聲很響,壓住了阮檸的道謝。

“我等下去買個東西找了零就把錢還你。”

她抬頭看向周遇清,店內的白熾燈灑在他的額前的碎髮上,給他高挺的鼻樑鋪了一層陰影。

他低頭直視阮檸,聲音很輕:“不客氣,一個星期碰見兩次也是緣分,就當我請你吃了。”

兩人並肩出面館,周遇清回頭對阮檸微笑說了聲再見。

還是在C大遇到時那樣的微笑,又好像不太一樣。

至少這個週六,他們說了幾句話,雖然周遇清記不起幾年前的她,但記得幾年後偶然在C大隧道里遇見的自己。

下次再見,他會不會驚訝,會不會感嘆緣分的奇妙,會不會像她一樣在不知道的時間裡突然沉淪。

-

在圖書館呆了一整天,五點一到阮檸就連忙收拾書包,打了個車去江家別墅。

她到的時候剛好傍晚五點半,外婆和舅媽裴英坐在客廳裡喝茶,早就到的阮舟湊在江裕旁邊小聲不知道嘀咕著什麼。

阮檸乖乖的依次叫人之後,就坐在了唯一空閒的沙發上。

沒想到江裕會提前回國,阮檸買好的禮物沒有帶來,一時間有點侷促,說話時也有點心不在焉。不過阮檸在江家長輩們面前表現得一向是這樣安靜的性子,倒也沒有人看出她的糾結。

江家人口簡單,外婆唸叨完了還沒到的幾個自家大人,就開始說另一個沒到的周遇清。

“遇清這小子又是好久沒來看我了,別人暑假都閒的要死,他暑假還天天待在學校裡也不知道是做什麼?”

空氣靜了一瞬,隨之而來是與周遇清有關的資訊全都自覺往阮檸耳朵裡鑽。

阮舟最先附和老太太說的話:“對啊,遇清哥這個暑假還沒和我碰過面呢。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他話音一落,江裕就輕打了一下阮舟的頭:“談什麼戀愛,你想談戀愛,遇清都不會想談戀愛!”

飄到半空的心臟穩穩落下,阮檸掩飾的端起一杯水喝了兩口。

江裕顯然是最瞭解周遇清的,慢條斯理道:“遇清的導師讓他跟一個專案,比較難辦,所以沒多少空閒。”

老太太驕傲又心疼:“遇清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都快二十四了,不過主要還是你啊,你可比他大兩歲,你得給他做個榜樣。”

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江裕笑著搖頭:“我已經有打算了,奶奶你還是多催催遇清吧。”

話題進行到這裡,剛好江明月和丈夫已經到了客廳,飯菜也全都準備好。

一家人上了餐桌,正準備開動,江裕看了眼手機後賣關子似的笑道:“再等等,奶奶,您小孫子想來親耳聽您的教訓呢。”

在江家人眼中,周遇清幾乎就是老太太沒有血緣的“小孫子”了。

“什麼教訓,我怎麼會教訓遇清,你這小魚……”

“你這小魚,天天在背後編排弟弟我。”

周遇清溫柔帶著笑意的調侃聲在客廳響起,所有人都習以為常笑著和他打招呼,如果有一個人不對勁,那隻會是阮檸。

她呆滯著,萬萬沒想到周遇清今天會出現在江家。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會在剛剛到了的時候借用一下房間,好好的洗把臉梳個頭。也一定會聽江明月的話,下午的時候去買條漂亮裙子,如果去了,那她至少能照照鏡子,整理一下。

阮檸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但她能猜到,在外面折騰了一天,絕對不會太好看。本來只把這當成了一次普通的家庭聚會,她怕遲到才著急的趕來,根本沒有在乎自己的形象。

如果她知道。

如果有如果。

她像只無頭蒼蠅,焦躁在體內叫囂,不敢抬頭,也無法抬頭。

偏偏周遇清還拉開了她身邊的凳子,極其自然的打著招呼道:“你是阮檸?太巧了,加上這次我們已經碰見了三回。”

偶遇本該是青春期裡最美好的詞彙,可美好的前提應該是男孩女孩都收拾的整整齊齊,都有充足的準備,都能自然的去問好。

絕不是像阮檸一樣,因為緊張和心底壓著的那一點狼狽感,血液彷彿都已凝住,用盡力氣才能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聲音發啞的勉強說道:“嗯,好巧。”

燦爛光芒(五)

第五章

兩個人平淡又生疏的對話在飯桌上驚起了不小的波瀾,大家都對兩個人之前的偶遇十分感興趣。

阮舟最先好奇發問:“恆城這麼大,她也就來這麼幾天,還能遇見三次,不是吧?”

阮檸側過臉,發現阮舟驚訝地盯著自己,那眼神太過專注,她覺得阮舟很聰明,不想被看出破綻,索性沉默。

周遇清挑了下眉,停下給自己倒果汁的動作,解釋道:“前兩天在C大隧道里遇見了一次,今天早上在圖書館對面的麵館也遇見了一次,這裡是第三次。”

他早把江家當成了自己家,說話時漫不經心有些慵懶,話音一落,他便把倒好的飲料放到了阮檸面前,換過阮檸空蕩蕩的杯子。

對於兩個人的遇見,哪怕阮檸的心中有驚濤駭浪,周遇清只是輕描淡寫。就像面前的橙色果汁被挪動時會有點點起伏,可不消幾秒便會歸於平靜,阮檸輕輕拿起,又晃動了兩下,在周遇清又幫阮舟無差別倒了滿滿一杯果汁後,阮檸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很酸澀,不是她喜歡的口感。

而桌上的人早已將話題轉向了周遇清和江裕兩個高材生的身上。

江裕國外留學了六年,資歷足夠優秀,畢業前夕就被C大聘請,等九月開學就去英語系擔任英美文學課的講師。而周遇清九月一到,就是研三,也面臨著是去找工作實習還是留校的問題。

周遇清的導師看重他,希望他能在C大繼續讀博,然後也留校任教。而周遇清也提到了他的幾個好友準備合資開一家酒吧,他也想入個股。

這都是阮檸不瞭解甚至離她有些遙遠的話題,不像阮舟性格外放還能插科打諢兩句,她全程都低頭默默吃著面前的菜。

江裕的爸爸江瑞看著外甥女寡言的樣子,又想到自家妹妹和阮檸同樣年紀時的張揚勁,內心有點遺憾,斟酌著開口問:“明月,弄好軟軟的轉學手續了嗎?是去恆中吧?”

“肯定是去恆中啊,”江明月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恆中教學質量最好,而且舟舟在恆中讀了三年,老師我也都熟悉了,軟軟在恆中我才放心。”

她說到這裡,眼神中帶了幾分驕傲:“軟軟的成績單我看過,除了數學差了一點,另外五科很優秀,尤其是英語和化學。軟軟高二期末統考,是清遙前兩百呢,這成績放在恆中重點班也是不差的。所以我已經和舟舟班主任說好了,把軟軟也轉去他們班。”

倒是沒有想到阮檸的成績這麼好,江瑞笑道:“那是不錯,姐弟兩在一個班,互相照應,挺好挺好。”

因為被談論的主人公是自己,阮檸臉上也帶著謙虛的笑,無意間掃到阮舟臉上的不爽,笑容輕輕落下。

有的時候,她感覺阮舟對她不錯;而像此刻,阮檸又覺得阮舟好像看對自己意見很大。

真是個奇怪的人。

-

吃過晚飯,長輩們簇擁著外婆去到二樓搓麻將。

沒有大人在,周遇清也去了二樓看熱鬧,沒一會兒客廳只剩下坐成了對角線的姐弟兩。

察覺到一樓沒別人了,阮舟就關掉了剛剛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手機,眉梢高高挑起,張口喊道:“喂,阮檸。”

他來者不善,阮檸自然不會沒有知覺,視線觸及到阮舟不耐煩的表情後,她臉上有一瞬間的疑惑。

阮舟還在看著她,鋒利的眉毛下眼神更是如刀一般銳利。

平常在阮家站著的時候,阮檸總是需要仰視阮舟,此刻坐在沙發上,阮檸坐得正,阮舟卻歪歪斜斜,兩個人平視著。

因為阮檸久久不說話,有一股憋悶感在阮舟胸口升騰,他語氣重了幾分:“你難道是啞巴嗎?我叫你你為什麼不理我?”

“我很討厭一種人,你猜是哪種?”阮檸眼中不含笑意,也不等阮舟回答,徑直道:“就是那些找我有事問了在嗎之後不說話的。”

從認識到現在,阮舟沒有見過阮檸懟人,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這個人應該是被他惹的有點生氣,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柔軟。

明知阮檸話裡有話,阮舟也被陰陽了,但因為阮檸的反應,他卻勾起唇笑:“我還真以為有人會一點情緒都沒有。”

“曾經有人和我說做人不必太懂事,”阮檸音色軟綿:“我不想太體諒你,所以希望你以後有話可以直接說。”

阮舟也沒有再發作,先轉頭觀察了一下二樓,然後語速極快道:“我沒有喊別人姐姐的愛好。”

阮檸彎了彎眼角,一臉不出所料:“那我們以後就是正常的同班同學。”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阮舟點了頭,而後直接抬步上了二樓,在轉彎處,沒來得及進娛樂室,反而被周遇清抓住衣領拽進了二樓的會客廳。

周遇清用了巧勁,阮舟反應也快,腳步凌亂了片刻後就站穩,礙著隔壁長輩都在,只能壓著聲音爆了一句粗口:“我靠,遇清哥你幹嘛?!我都十七歲了,別拉我衣領了!”

“兄弟”兩在二樓會客廳並肩而坐,周遇清輕敲一下阮舟的腦袋,眯著眼睛直視阮舟:“你也知道自己十七了,十七歲還和女孩子嗆聲,幼不幼稚?”

“我哪有!”阮舟皺了皺鼻子,有點心虛:“我只是不想在學校被八卦!”

周遇清垂下眼,置若罔聞,他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讓阮舟坐過來,而後一字一句的說道:“難道你很討厭她嗎?阮舟你不是這麼沒風度吧?你到底是因為彆扭還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姐姐你自己心底清楚,我只希望你不要把你莫名其妙的小情緒帶到學校。”

“你在恆中讀了那麼幾年的書,班上朋友又多,你可能以為自己沒做什麼,但當你露出敵對情緒的時候,你的朋友也大概不會對她有善意。”

“你的這些小情緒會不會給她帶來傷害,我不想多說,也不想猜測。你對她公平一點,就真的只把她當成學校裡的普通同學是最好。”

阮舟哼了哼,覺得周遇清對自己有點刻薄,觸及到周遇清眼底的烏青之後,阮小少爺嘴硬心軟,也不想再持續之前的話題:“哥,學習也沒必要那麼拼,你又不是準高三,我還真沒聽說哪個大學生上了大學後因為學習熬成了熊貓眼。”

周遇清沒有說話,伸手把阮舟被自己弄皺的衣領撫平。

-

晚上八點多,阮秋知和江明月喝了酒不能開車,而阮舟和阮檸又是兩個未成年的小傢伙,在場只剩下周遇清這唯一送客人選。

阮舟第一個鑽上了後座,而阮秋知和江明月這對感情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夫妻自然不會分開坐,阮檸被動的被安排在了副駕駛。

上車前周遇清還玩笑似的和她說了一句:“別擔心,我開了好幾年車了。”

暗戀最大的好處是在孤身一人的時候,那顆星就是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可以隨意構造很多橋段,可以幻想自己以最好的樣子去應對。

可不必像今天一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驟然接近,讓她一顆小小心臟急速跳動,幾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破。

其實她曾經構造的許多橋段裡,就有坐在周遇清的副駕駛,由他給自己繫上安全帶,然後兩個人自然說笑。

但明顯,阮檸做不到,她一上車就條件反射似的給自己套好了安全帶,這個綁住身體的長條被她緊緊攥在手心裡,彷彿只有這個東西才能幫她攔住不聽話的心臟,不讓她在周遇清面前露出任何破綻。

周遇清的車開的十分平穩,因為大家都是一臉疲態,車內一直十分安靜。

順利到了蔚闌苑,阮舟第一個下了車,沒一會兒就跑的不見人影。江明月和阮秋知下車後和周遇清閒聊了幾句,阮檸跟在兩人身邊,準備當個透明人。

等他們一聊完,阮檸乖乖的跟著道再見,手機鈴聲卻突兀的響起。

竟然是阮舟打來的電話,她疑惑的問道:“阮舟,你幹嘛給我打電話。”

男孩還是拽拽的語氣:“我餓了,你幫我取羅森買兩個巧克力麻薯回來。”

不等阮檸拒絕,他噼裡啪啦的說道:“你可以坐小哥的車出去買,就這樣,拜拜!”

知道他說的小哥是周遇清,看著結束通話電話後漆黑的螢幕,阮檸再次心跳如鼓,把阮舟的話告訴給在場的幾個大人。

江明月看出女兒的不好意思,想到阮舟這個年紀也確實容易餓,又是個少爺脾氣,吃不到想吃的只怕是會一晚上都睡不好,她轉過頭朝著周遇清歉意道:“遇清,那隻能再麻煩你一會兒了。”

周遇清若有所思,然後朝著阮檸道:“走吧。”

……

羅森就在小區外面的一條街上,周遇清開車兩分鐘就到了,他沒有下車,揉了揉眉心給阮檸開了副駕駛的門,看到女孩兒進了超市後就開始閉眼假寐。

阮檸在超市裡逛了半天,給阮舟拿了他要的之後,猶豫著要不要給周遇清買點什麼,她想著早上吃了周遇清的麵條,禮尚往來才是對的。

恰好,想瞌睡時就有人遞上了抱枕。阮舟的訊息很快發了過來:小哥晚上沒吃幾口,你給他也買點吃的,謝謝。

阮檸回了個“嗯”字,把貨架上的每個麵包都拿了一個,還拿了最後兩板AD鈣。

她記得周遇清和她第一次見面時,書包裡裝了滿滿一書包這個。

看起來不多的東西,沒想到拿起來格外的沉,好在周遇清的車就停在店門口。阮檸提著一堆東西走到了副駕駛外,嘗試著拉門把手,車卻沒開,她又敲了敲車窗,裡面毫無動靜。

她把東西放在地上,繞到主駕駛那邊去,主駕駛的車窗開了個可以伸進一根手指的小縫,透過這個小縫,阮檸看到了周遇清疲憊的睡姿。

車內一片漆黑,他雙手環著腰,雙目都輕輕合上,不知是不是在做夢,時不時就皺一下眉頭。

阮檸就這樣沉默的看了十分鐘,大概是她的視線太強烈,周遇清隱隱有醒來的徵兆。阮檸連忙背過身去,不消幾秒就聽到了車窗降下的聲音,隨後是男人才睡醒沙啞低沉的說道:“對不起,我睡著了,快上車。”

看到副駕駛那邊的地上東西不少,周遇清下了車,繞到女孩身邊,幫她拉開了車門。

本準備彎腰拿東西的阮檸一楞,周遇清那雙澄澈的眼睛已經看了過來:“你上車,我來拿。”

兩人離得太近,阮檸都能聞到他身上不知道在哪裡染上的蜜桃香氣,有點甜,她乖乖的坐進車內,周遇清一點一點把東西放進後座。

等車子啟動時,周遇清才問道:“怎麼不叫醒我?”

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情人間的低語,阮檸的心跳缺了一拍,有些坐立不安。

看出了女孩的緊張,周遇清安撫道:“這是我的問題,我不是責怪你。雖然是夏天,恆城晚上的風還是很涼的,女孩子著涼不好,下次遇到這類事,你可以大膽把車裡人叫醒,知道嗎?”

阮檸長睫低垂,心裡獨白道:不會的,下次看到他這麼累,就算自己再等一個小時,她也不會把周遇清吵醒。

想是這樣想,但阮檸卻乖乖的點了頭。

直到下車前,阮檸才大著膽子把買的麵包和AD鈣奶給周遇清,心虛的說道:“這是阮舟讓我給你的。”

周遇清笑著對阮檸道謝,然後分了一板AD鈣奶給阮檸,說是道歉。

明明是自己買的東西,阮檸接過時耳朵卻升起了高溫,她乖乖的抱著AD鈣奶下車,像是護食的倉鼠,正要關上車門,周遇清又叫住了她。

男人坐在車裡,單手放在方向盤上,桃花眼像是浸了水,閃爍著溫柔的光芒,直直的看著阮檸,他壓低聲線,含笑問道:“你是不是有個177開頭的漢城手機號?”

燦爛光芒(六)

第六章

一瞬間,阮檸的心口像是被狠狠紮上了一根細刺,她面上努力維持著平靜,不希望自己的秘密如此不堪一擊。

她有個漢城的手機號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最好的朋友餘柚白都沒有告訴。

阮檸開始有些後悔,或許當初她不該辦這個手機號,不然也不會給她的喜歡平添那麼大的暴露風險。

可是是真的後悔嗎?再來一次,她就不會辦這個手機號了嗎?

她會辦的。

阮檸清楚的知道自己,她還是會辦這個手機號,只是每次給周遇清打電話的時候絕對絕對會小心藏匿好自己的聲音。

她想,周遇清應該也是不確定,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聲音耳熟,才會有此一問。

那個電話卡,是阮檸從外祖父葬禮回清遙市後在網上購買的。

她還記得上飛機前,周遇清和她坐在候機室,當時的他正值高三,默揹著單詞。不知道那些單詞周遇清是之前就背過,還是第一次背,阮檸發現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翻了兩頁。

阮檸正襟危坐了半個小時,也終於受不了,放棄了小小的自尊心,靠在椅背上時舒服的發出了一聲喟嘆。她本來以為周遇清會把她當成空氣,沒想到對方卻放下了書。

候機室內人來人往,周遇清側目看她,十八歲的少年,聲音清朗動聽,像是單純的好奇發問:“你和阮舟是同一個年級吧?”

阮檸一楞,一字一句的回答:“嗯,再過幾天就上初中了。”

“我說一句話,你可能不愛聽。”

在得到阮檸的答覆後,周遇清學著她慢悠悠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阮檸迷茫的張著眼睛看他,心臟突兀的狂跳起來。

那個時候,阮檸還無法弄懂,自己面對周遇清時那種緊張和總是沒來由的自卑是為了什麼。為了想清楚這些,她後來花了很長時間。

好在周遇清不是個喜歡賣關子的人,揚著他手上的單詞書,開口道:“初中和小學是完全不同的難度,一定要好好學習啊,知道嗎?”

阮檸乖乖應是,為了佐證自己不是敷衍,還用力的點了點頭。

周遇清沒想到她這麼鄭重,輕咳了一聲,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但話題是自己起的,他也怕尷尬,最後報出了一串數字說道:“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你有什麼學習上的問題可以找我,只要不是上課時間和凌晨十二點之後,我都會接的。”

……

阮檸第一次打通周遇清的電話,就是在她終於想清楚並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她捏造出了一個漢城打錯電話的女孩形象,在過去的幾年裡,偶爾偷取一點和他通話的時間來作為自己繼續向前的力量。

那個電話號碼是她獨一無二的象牙塔,是她每每需要平復心情時最好的良藥,也是她絕對不願他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在此刻,阮檸用自己十七年來最好的演技,搖了搖頭,還疑惑的說道:“我是清遙市人,哪來的漢城手機號呢?”

不知道這是她第多少次在周遇清面前說謊,也是她少數幾次說了謊話之後心底沒有愧疚。

有股冷風從她背後吹來,凍得她打了一個哆嗦,而阮檸還是睜著眼睛看周遇清,想觀察到他每一個細微表情,擔心他會因為懷疑而去深究。

周遇清隨口一問確實只是感覺阮檸的聲音和漢城的那個小朋友太像,眼下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太荒謬,歉意的朝阮檸笑了笑:“你存一下我的號碼吧,你爸媽工作忙,如果學校有什麼事他們照顧不到的,你可以找我。”

這又是一場演技考驗,阮檸拿起手機,聽著周遇清一個一個的往外報數字,她也一個一個的摁著,才輸了一半,一個備註為“Z”的號碼已經明擺著告訴她不必再摁下去。

怕周遇清發現,阮檸輸完了十一個數字後,點開了備註,把用了幾年的“Z”換成了“周遇清”。

她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百密一疏。

存好了號碼之後再沒有別的事,阮檸道了再見準備走人,周遇清又叫住了她。

他的表情很溫和,語氣卻有一點無奈,像是不好意思般撓了撓自己的鼻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我好像都沒聽過你喊我哥哥。”

阮檸抿緊了嘴唇,雙手緊緊捏著裝滿零食的塑膠袋,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周遇清都準備當做沒有提過,女孩兒突然開口說話。

“我是獨生女。”

這一句話其實並不太禮貌,最終阮檸落荒而逃,周遇清坐在車裡啞然失笑,沒再想這一茬。

-

周遇清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凌晨十二點,程硯南剛從實驗室回來,兩個人在門口遇見。

程硯南哈欠連天,手一直揉著胃,顯然是又沒有吃飯,周遇清把手上的零食分了一半給他,兩人並肩往宿舍走。他是餓極了,連幾步路也等不了,拆開一袋凍乳麻薯幾大口吃完,因為吃的太急,奶味又太重,哽的他一時有些咽不下。

瞥到周遇清手上有板AD鈣,他含糊不清道:“給我喝一瓶。”

周遇清沒應:“宿舍有礦泉水。”

“宿舍還有一層樓呢!”程硯南氣結:“知道你喜歡喝這個,到時候我還你兩瓶不行嗎,瞧你這個小氣勁!”

周遇清看了眼AD鈣:“我喜歡,你不喜歡,水在你心裡頭肯定是重於這個的。今天能不能喝到這一瓶對你而言並不重要,我可不行,我今天想喝四瓶就必須喝四瓶。”

程硯南把手上的麵包袋丟在樓梯口的垃圾桶裡,而後掏出鑰匙開宿舍門,無語說道:“你這麼會辯,應該去讀法,讀什麼計算機。”

C大的研究生都住在芙蓉園這邊,兩人一間,條件不錯,有單獨的衛生間和客廳、陽臺。周遇清是極愛乾淨的人,所以兩個人的宿舍每天都是一塵不染。

換下鞋之後,周遇清把四瓶AD鈣奶一口氣全開了,倒入他價值兩百塊的玻璃杯裡,兩塊錢一瓶的普通飲料硬是被他喝出了高檔感。

程硯南已經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拉了凳子坐到周遇清旁邊,自然而然的打開了周遇清桌面上的膝上型電腦。

周遇清沒阻止他的動作,靠著椅背,單手放在桌面上,把玩著玻璃杯,薄唇抿起淺淺的弧度,下頜線流暢,可見造物主多麼偏心,在他身上下力氣時絕對沒有一絲停頓。

發現程硯南是在看之前他寫的程式碼後,周遇清眉頭輕蹙,伸手直接將電腦合上。

“咱們之前說過,宿舍是休息的地方,你看書我管不著,但是把實驗室的事拿到宿舍來做是不行的。”

他輕抬那雙桃花眼,沉靜的看著人時,讓人不由緊張起來。

程硯南有些煩躁:“你今天不在,張老師把李玉和他們幾個塞到我們組了,你知道他們幾個是什麼人!”

有一些朦朦朧朧的事情從周遇清腦子裡飄過,他沒有抓到頭緒,此刻也安靜了幾分鐘,而後冷靜道:“加進來就加進來,再怎麼說這專案是我們兩負責的,如果他們做的不好,我自不會允許他們留下。”

“我一點都不想給那幾個人收拾爛攤子,真的很煩,畢設和這個專案都煩!我甚至有點後悔了……”說到後面,程硯南的聲音低了不少,似自言自語:“或許當初不該為了一時安逸選了保研。”

說這些喪氣話的程硯南沒有以往的不羈,蓬鬆的頭髮被他揉的亂糟糟的,雙手撐著桌面,用力力氣,青筋暴起,黑紅交叉的短袖下是他白的驚人的膚色,是長時間不見陽光的病態。

周遇清只比他好那麼一點。

人都有喪氣的時候,一路並肩走來,他當然能懂程硯南這時的崩潰是因為什麼。

兩個人從大一開始就在學校嶄露頭角,一年一年下去,風頭更盛,甚至學校破例,大二時就允許他們跟著研究生師兄師姐一起在計算機實驗基地學習。

當時幫他們申請的,是他們現在的導師張博興,後來他們兩順利透過保研,也順理成章繼續跟著張博興。

張博興對他們當然很好,什麼專案都讓他們參與,都給他們機會,可是從一年前他們無意間發現前兩屆的學長只能成為自己論文的三作開始很多東西都好像變了味道。

那篇論文,周遇清印象深刻,因為無數個日夜裡只有學長在實驗室呆的比他和程硯南晚。

這一次,明明張博興知道兩個人因為棘手的醫療網站專案忙得不可開交,還塞了幾個大爺進來,程硯南真不懂老師的意思,他也不想去琢磨。

周遇清垂下眼睫,從自己桌下拉出一個箱子,裡面滿滿當當裝的全都是啤酒,濃度不低。

他勾著唇,彷彿今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樂觀的說道:“來吧,不醉不休!”

宿舍的白熾燈在他頭頂灑下,二十四歲的男人此刻倒像是個十七八的少年,在明亮的光線裡,他三七分的碎髮劉海、深情的桃花眼、桃花眼下那顆血紅的痣和單薄的嘴唇都無比清晰。

程硯南胸口堵著的氣在接過周遇清手上的那罐啤酒時就散了幾分,他拉開拉環,懟著瓶口一口喝了個乾淨,而後不到一分鐘就開始說胡話。

周遇清挑挑眉,毫不意外的將人放到他自己床上,然後重新打開了程式碼,開始敲鍵盤。

很奇怪,在這忙碌的一天之後的半夜裡,思路竟然是出奇的順暢。

直到凌晨四點,他才洗漱完躺回自己床上,一閉眼就是無邊夢境。

周遇清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夢見那個和他通了四年多電話的漢城小姑娘。從小女孩十三歲到十七歲,他都間接參與過,在他心中對方已經佔了一層類似於妹妹的位置。

這個夢並不美好,在夢裡,周遇清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看到所有人都在欺負她,而她卻握著手機怎麼也打不通自己的電話。

聽了四年多的聲音細碎的哭著,越哭越兇,周遇清很少有這種無能為力的窒息感。

他努力的向小姑娘靠近,他往前走一步,小姑娘卻往懸崖更近一步。在對方即將墜崖的那一刻,周遇清瞪大雙眼,呼吸都快停止,而手機簡訊鈴聲的突兀響起將他一把拽回現實。

周遇清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顆心跳的震耳欲聾,早已失了節奏。從床架上懸掛著的置物筐裡抽了兩張衛生紙擦掉額頭上的汗之後,他才看向手機。

剛剛八點過五分,發簡訊的是阮檸,這個他還算熟悉的小姑娘拘謹的樣子躍然紙上。

【您好,我是阮檸。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昨晚忘記告知了,非常抱歉。打擾了,請不要介意。】

周遇清仔細辨認了阮檸的手機號,與漢城那個小朋友的號碼差之千里,心頭怪異的感覺慢慢平復。可能是因為夢境,可能在他印象裡,阮檸也是個容易受欺負的姑娘,他認真的回了簡訊。

【收到,沒有打擾,沒有介意,不要擔心。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務必聯絡我。我不會推辭。最後歡迎你來到恆城,希望你在恆城能過的開心。】

燦爛光芒(七)

第七章

八月的最後一天,恆城的高三正式開學。

江明月和阮秋知工作太忙,沒有時間送兩個小孩上學。雖然阮檸是轉學過來,人生地不熟,但夫婦兩想著有阮舟在同一個班級,且學校離家也不算遠,他們早就和班主任透過電話,打好了招呼,因而十分放心的把阮檸交給了阮舟。

恆城一中雖然是省重點,但管理的並不算嚴格,開學的第一天,八點半之前趕到上第一節課就行。

因為阮檸是轉學生,考慮到要去領新書和校服,她前一天晚上拜託阮舟早起半個小時,阮舟耷拉著臉,不爽的應了聲。

早晨七點半,兩個人在家裡吃完了早飯,並肩出門。

阮舟斜挎著書包,上身穿著白色襯衫款的短袖校服,領帶打的鬆鬆垮垮,直到坐上公交時還在打哈欠。

他身邊有空位,但阮檸沒有坐過去,選擇扶著扶手,站了一路後,有人下車,阮檸才落了座,阮舟嗤笑了一聲,不輕不重剛好夠阮檸聽見。

這一聲也為兩個人在學校的冷漠相處奠定了不那麼堅實的基礎。

一下車,阮舟就飛快的丟過一句話:“老師辦公室在綜合樓二409,操場對面就是綜合樓二。你記好了,咱們在學校就是陌生同學的關係!”

阮檸“哦”了一聲,發現阮舟早就飛奔向了站在校門口的一個男生身邊。

男生和阮舟穿著一樣的校服,單手插在褲子的口袋中,臉上貼了個棕色創口貼,如果不是揹著書包,他倒是更像是個街溜子。

“黎開,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阮舟應該和男生關係極好,一來就搭上了對方的肩膀,雖然男生看起來很兇,但也沒把阮舟的手拂開。阮檸跟在他們後面往學校裡走。

不像是面對阮檸時的默默無語,和黎開走在一起,阮舟的話特別的多,恨不得把他短短十五天的暑假生活翻來覆去的和對方分享一遍。

其實阮舟和餘柚白猜測的的確差不多,是個外向且很好相處的人,只有面對自己時,才會冒出一些半軟不硬的刺。阮檸默默的想。

黎開終於被阮舟的碎碎念煩到,語氣冷冽:“給老子閉嘴,別唸了。”

阮小少爺在阮檸驚訝的視線中快速的閉了嘴,幾乎是下意識的服從。阮檸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黎開,恰好男生也斜著眼看她。

男生的五官很清冷,眼型是典型的下三白,輕飄飄的看人一眼都像是在警告,阮檸收回了視線,在看到操場時轉了個彎,往綜合樓走去。

第一天上學沒有校服,阮檸在自己的衣服裡找了半天,才找出和阮舟所穿校服差不多的白色襯衫短袖,下身穿了條黑色百褶過膝短裙,因為阮舟說恆城女生的夏季校服是短袖配短裙。

阮檸面板很白,黎開看著她的背影都覺得自己被晃到了眼睛,想起阮舟前幾天在Q。Q上和自己吐槽的事,他隨口一問道:“她就是你姐?”

阮舟翻了個白眼:“不是和你說了在學校對這件事要假裝不知道嗎?!”

黎開被這白眼氣笑了,踹了阮舟小腿一腳:“你再翻個白眼試試?”

兩個人打打鬧鬧進了一樓最角落的高三(一)班教室,正在值日的女生看到黎開笑著進來,嚇得打了個激靈。

-

阮檸的新班主任姓葉,叫葉凡洲。聽江明月說是個很不錯的數學老師,也是表哥江裕曾經的老師。全家人都這麼說,阮檸對這位老師的期待值也很高。

高三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在四樓,阮檸按照阮舟說的找到了409,本來設想好的敲門然後打招呼的動作在發現辦公室門是敞開的時尷尬的垂下了手。她喊了聲報告,在得到進來的允許後,按著姓名牌找到了班主任的位置。

葉凡洲目測四十歲左右,長相斯文,帶著個方框眼鏡。阮檸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剛好在電腦上瀏覽阮檸之前在清遙市高二一年的大型考試分數。

清遙和恆城高考考的是同一張卷子,阮檸那邊的進度比恆城還要更快一些。在高二下期中考試後就進入了一輪複習,而恆城的一輪複習暑假才開始,阮檸的進度比他們快了將近一個必修。

比起恆城,清遙是著名的高考內卷省的省會,阮檸在清遙每次考試都苦苦掙扎於年段三十左右。葉凡洲估算了一下這個分數,想著阮檸在恆城一中應該穩進年級前十。

可以說,是轉來了個超好的苗子。就算是她媽媽口中的弱勢學科數學,阮檸也幾乎每次考試都能保證在一百一十分以上,其餘的科目堪稱優越。

不是優秀,是優越。

師生兩人簡單的打了個招呼,葉凡洲就把校服給了阮檸,溫和的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去倉庫找了,只剩下最後一套xs碼,你看看能不能穿得下。實在不行的話,這個月不穿校服也沒事,下個月秋季校服就到了。”

好在阮檸很瘦,四肢纖細,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才八十斤,她平常也是穿加小碼,所以自然的接過,和老師說道:“可以穿的,謝謝老師。”

沒有一個老師能拒絕乖巧聽話且成績好的學生,葉凡洲今天雖然第一次見阮檸,心裡已經將人放在了自己得意門生的位置,他笑的一臉和藹:“沒事,我們班在一樓,阮舟應該已經和你說過,就是座位的話我們放假前才調,眼下不好再調了,你就先和黎開坐半個月,半月考後我們再換位置,到時候你不想坐最後一排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聲。”

半月考是恆城一中高三上學期期中考試前的傳統,顧名思義,每半個月就考一次試,聽葉凡洲的意思,半月考的成績應該影響著換位置。

想到和黎開剛剛的匆匆一個對視,阮檸覺得對方不是個善茬,半個月後她一定要換個位置。

-

恆城一中放長假後的第一節課慣例都是班主任上,距離八點半隻剩下十分鐘,葉凡洲幫阮檸提了一半新的教輔,兩個人齊步往教學樓走。

因為用的是同一個版本的教材,所以倒也給阮檸省了不少事,不用再重新做筆記對忙碌的高三生來說絕對是非常好的訊息。

進教室前,葉凡洲現在後門停頓了幾十秒,暗中觀察沒發現異常之後他才把書還給阮檸,然後帶著人就進了教室。

走流程一般結束了自我介紹,大家反應熱烈的鼓了半天掌,然後葉凡洲往最後一排的空位置上指了一下:“阮檸,你坐那兒。”

沒想到這個訊息比班裡新轉來一個漂亮同學更讓大家激動,哪怕班主任還在場,底下已經開始有人輕聲討論。

“不是吧不是吧,所有的校霸都真的會有一個軟妹同桌嗎?那我到底是當軟妹還是當校霸?”

“你當狗屎吧你!”

“不知道新同學是這節課下課哭,還是堅強一點撐到午睡的時候再哭。”

“上帝啊我的老天鵝啊,校霸不是說了誰頭鐵誰就坐他同桌嗎?老葉這是要害死漂亮妹妹吧……”

……

這些議論,阮檸全都不知道。她本來以為最後一排空著的桌子會很髒,畢竟一直都沒有主人,而且放了半個月的假。但當她把資料都放在書桌上時,才發現桌面被收拾的很乾淨,課桌內也是嶄新的。

她沒有和黎開打招呼,默默的整理好課桌,從書包裡抽出了數學書和配套的筆記本,翻到要上的一面後,專心致志的聽起講,時不時用不同顏色的筆在筆記本上做個記號。

黎開眼角餘光瞥了眼阮檸的筆記本,發現她開啟的兩頁頂頭上都用綠色調的筆寫了大大的一行字:我要上C大!!

女生細長的碎髮已經有些遮住視線,及腰長髮被紮成了一個低馬尾,用了個紅色的蝴蝶結固定,臉上沒有任何化妝品痕跡,但也看得出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姑娘。

光看阮檸的五官,會覺得是個妥妥的軟妹,大眼睛巴掌臉,櫻桃小嘴小翹鼻,而且還有白得晃眼的膚色。再看她本子上堅定的字,和後面兩個加粗的感嘆號,黎開又覺得她絕對不如她的長相那麼簡單。

發現前排的阮舟趁著老師寫板書的空檔扭頭瞪視著自己,眼神裡警告意味滿滿,黎開眯了眯眼,對他比了箇中指。然後合上書本,趴下來直接補覺,完全沒把講臺上的老師當回事。

而講臺上的葉凡洲也沒把黎開課堂睡覺當回事,他早已經習慣,口若懸河的講了一節課後,鈴聲一響,他就拿起書離開了教室。

班主任才走,阮檸就被幾個女生圍了起來。

帶頭的女生叫梁之晗,彎著眼睛笑,露出了八顆牙齒,伸出手和阮檸握了握。

這種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打招呼方式讓阮檸握完手之後,僵硬了半天,對方還在溫溫柔柔的說話:“咱們以後就是朋友了,我可以喊你檸檸嗎?你初來乍到,有什麼不瞭解的我都會來幫你的。”

阮檸很少遇到這種初次見面就釋放交友訊號的女生,她從小到大唯一交好的朋友只有一個餘柚白,兩個人初中同學了三年,高中又分到了一個班,花了五年時間才成為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可能有人天生性格就是這麼友善愛照顧人,阮檸總覺得梁之晗這一套流程有點像是固定公式,從她開頭的那個笑到後面的話,都像是對方演算過的結果。

阮檸不擅長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本來想直接拒絕梁之晗,說話前突然想到前幾天周遇清給自己發的資訊。

他希望自己能在恆城每一天都過得好,都過得開心。

人,總是要多多接觸不同性格的朋友,去學習別人的長處,交個朋友也不算什麼壞事,如果確實不喜歡,真正接觸了之後不來往就是了。

於是阮檸點了點頭:“謝謝你,梁之晗,不過你叫我阮檸就好了,我們家裡人都叫我阮檸的。”

阮檸撒了謊,家裡長輩都叫她軟軟,而弟弟阮舟根本不會叫她,唯一一個叫她阮檸的,只有所謂的“哥哥”周遇清。

他的分寸和他的教養體現在方方面面,就如這個稱呼。哪怕有小哥這一身份,他也做不到才見過寥寥幾面,就如此親密的喊阮檸為——軟軟。

周遇清也不會知道,阮檸在心底渴望他親密稱呼自己,渴望了很多年。

燦爛光芒(八)

第八章

理科班的女生並不多,一班總共五十五個人,女生僅有十個。

因為梁之晗的主動示好和阮檸接觸,開學後一個星期,在其他人眼裡,她們兩儼然已經成為了好閨蜜。這個年紀,大家大都對自己的朋友佔有慾極強,因而其餘的女同學也格外識趣,不會插/入兩個人之間,所以每天上廁所和吃飯,阮檸都是和梁之晗一起。

一個星期後的午餐時刻,梁之晗悄悄告訴了阮檸一個秘密。

阮檸頓時如臨大敵,只恨梁之晗語速太快,她無法拒絕便全部聽見。

她一點都不想聽別人的秘密,因為秘密是很麻煩的東西,如果一旦洩露,那麼本來毫無關聯的她便會首當其衝,成為第一個被波及的人!

“我喜歡桑野,喜歡很久了。”

桑野這個名字,阮檸這個星期已經來回在梁之晗的口中聽過無數次,一點都不陌生。同時,她也知道桑野是自己校霸同桌的好兄弟,梁之晗不會無緣無故的和她提起。

“我從初一就認識桑野了,當時我和他還有黎開一個班。可惜後來分班了,他讀了文科,我們就淡了聯絡。阮檸你學習這麼好,肯定看不上桑野這樣不學無術的人,但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你知道有個詞嗎,天之驕子,我覺得他就是這樣的人。”

少女心事說的緩慢又動聽,如果不帶上自己的話,阮檸一定有不打斷她的耐心。

阮檸放下了碗筷,抬起眼簾,似不解:“為什麼我會看不起他,我又不認識他,他好與壞都是由你告訴我的,跟我完全沒關係。”

梁之晗一噎,頓了半天后,眼睛撲閃撲閃,服軟道:“好嘛,對不起,我太喜歡他了。身邊的人都說他不好,我怕你也覺得他不好,畢竟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要向著我對吧?”

這話讓人不知道怎麼接,阮檸索性繼續把雞腿啃完。

雖然沒有得到迴應,梁之晗也不急,她將裝了雞腿和零食的飯盒推到阮檸面前,雙手合十託到下巴處鼓了鼓臉,委屈巴巴的說:“阮檸,檸檸,求求你了,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你能不能把這些給你同桌,讓他幫我帶給桑野啊。桑野今天又被留堂了,我怕他胃會餓壞。”

這要求在阮檸聽來,甚至有些無理。她實在沒有精力也無暇摻和到這類兒女情長的事件中,雖然她心裡也暗藏了一個人,但她現在只想拼盡全力去朝心裡的人靠近,完全沒有想當別人月老的意思。

經此一事,阮檸突然有點懂了為什麼梁之晗總給她一種在算計的感覺。

原來只是因為她恰好幸運的坐了桑野好兄弟黎開的同桌,而黎開也恰好不排斥她,兩個人順利的坐了一個星期,梁之晗也暗中觀察了一個星期,到了眼下她願意和盤托出,是認為到了合適的時機。

在沉默的幾十秒中,阮檸想,如果她有幸和周遇清同一個年齡,同一個年級,她會不會想方設法去接近,去示好?

大概是不會的,她暫時還做不出那樣一腔孤勇的行為。不然的話,就如這一個星期,她有幾次可以創造和周遇清見面的機會,但她都選擇了去學習,學習才是這個階段她能做到最好的事情。

在她心中,周遇清是最好的,那她也要變成最好的阮檸。

阮檸平靜地問了一句:“如果我不幫你呢?”

梁之晗臉上的笑僵了一瞬,隨後眼眶慢慢紅了起來:“阮檸,你沒有喜歡的人,你不會懂的,桑野對我而言就是一束光一樣的存在,就算這束光無法照在我身上,我也不願接受他變得黯淡,所以我害怕他生病,害怕他受傷。他的胃一直有點小毛病,餓不了的,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以後絕對不這樣了。”

眼看著她的眼淚就要流了下來,阮檸拿起飯盒,淡淡的說:“走吧,快到午休時間了。”

梁之晗破涕為笑,上前想拉住阮檸的手,被阮檸不著痕跡的躲開。

她不喜歡被利用的感覺,以後大概再不會和梁之晗一起行動了。

-

兩個人回教室的時候,剛好看到阮舟坐在阮檸的座位上想翻看阮檸的筆記本,而黎開狠狠的拍了一下阮舟的手。

看著黎開這動作,梁之晗搖了搖阮檸的手臂,似乎覺得送飯事件穩了。

在幾人的注視下,阮檸把飯盒放到了黎開的桌面上。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阮舟先罵了一聲“臥槽”,隨口他的嘴就像炮筒似的:“阮檸,你不是吧,不好好學習想著和黎開談戀愛?!”

阮舟和阮檸說話的語氣太過熟稔,根本不像是才認識一個星期沒講過話的同學。站在一旁的梁之晗因為緊張也沒太注意,黎開只垂下眼掃了一下飯盒,就靜靜地看著阮檸,明顯是在等一個解釋。

因為路上答應了梁之晗要幫她保密,阮檸不鹹不淡道:“有人託我給桑野的,我不認識他,麻煩你幫幫忙,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阮舟聽罷,沒等黎開說什麼,先陰陽怪氣:“自己想送就自己送,裝什麼。多大的面兒啊,還找黎開給你跑腿。”

梁之晗聽完這話狠狠地瞪了阮舟一眼,然後一溜煙的跑回了自己座位,把阮舟搞的一頭霧水。

倒是黎開接了飯盒,從座位站了起來,拍了下阮舟:“走啊,去送飯。”

阮舟沒想到黎開會應下,阮檸沒想到黎開會這麼好說話,姐弟兩都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黎開沒解釋,文科班在三樓,邁著長腿走的極快,瞥到阮舟在後面拿著手機摁著鍵盤迴頭喊了句:“幹嘛呢?”

阮舟咬牙切齒道:“和我小哥告狀,他讓我學阮檸好好讀書,我就讓他看看阮檸才來一個星期就想搞早戀的真面目!”

眼看著資訊已經發送成功,黎開又是無語的踹了阮舟一腳:“你真覺得你姐想和桑野早戀?”

“還不明顯嗎?她都送飯了!”

“你姐今天去食堂可沒帶塑膠飯盒,梁之晗倒是帶了,再說……”

黎開故意勾著人,不把話說完整,阮舟急切問道:“再說什麼?”

“我和桑野同一個型別,而且我和你姐坐了一個星期同桌,她要想搞早戀也應該選我吧。”

-

下午數學課結束後,梁之晗過來喊阮檸一起去上廁所,阮檸剛好想把話說清楚,兩人並肩往外走。

梁之晗徑直就上了樓梯,阮檸知道她想看桑野,反正一樓三樓都一樣,阮檸只是想洗個手,多走一段路就當是給腦子放個假了。

經過三樓的文重班,梁之晗的腳步慢了不少。下課時間有點吵,不知為何,阮檸偏偏就在一片嘈雜中,精準捕捉到了坐在窗戶邊女生軟糯的聲音。

是真的讓人一聽就聯想到軟糯兩個字,讓人聯想到江南的吳儂細語。

那道聲音說:“桑野,這雞腿和零食不是別人給你的嗎?幹嘛放在我抽屜裡!”

男孩的聲音含含糊糊:“給你你就拿著,錢我已經給黎開了,你中午沒吃,趕快墊墊。”

梁之晗中午沒有掉下來的眼淚此刻如雨一般往下墜落,她直愣愣的扭頭就走,速度快到阮檸根本就無法跟上。

阮檸看著她跑回了班上之後,慢悠悠的去一樓的衛生間洗手,一樓全都是理科班,女生衛生間並不如三樓那麼擁擠,阮檸洗的格外仔細。

洗完後掏出手機想看眼時間,才發現竟然有一條未讀簡訊,而且是來自周遇清。

她這一個多星期無波無瀾的心境,突然遭遇了海嘯,毫無準備,措手不及,沒有半分在同學們面前的遊刃有餘。周遇清的簡訊很簡短,就一句話。

【晚上七點半左右我會途徑你們學校,下自習後有沒有興趣一起吃個飯?不用喊阮舟,他太吵了。】

周遇清請她吃飯。

不找阮舟。

單獨的和她一起吃頓飯!

……

不管內心波動如何猛烈,阮檸回到班上時,依舊保持著一臉平靜。翻開數學書,上面的字元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但她依舊拿著筆在草稿紙上條件反射似的寫著公式。

直到旁邊的黎開敲了敲她的桌面,阮檸猛地抬頭,疑惑的問他:“怎麼了?”

黎開翻著漫畫書,像是隨口一說:“我剛剛把桑野給我的錢給梁之晗了。”

說到這裡,黎開下巴朝梁之晗的方向抬了抬,阮檸才發現對方在嚎啕大哭,周圍圍了班上一大半的女生在安慰,黎開問道:“你不過去說兩句,湊個熱鬧?”

他的語氣有些嘲諷,阮檸並不介意:“沒必要去。”

“你們關係不是很好?”

阮檸:“從剛剛開始再也不會好了。”

黎開追問:“為了桑野,決裂了?”

本來以為阮檸會否認,沒想到她沉思了片刻:“差不多吧。”

不知道這句話哪裡惹到了校霸大人,黎開瞬間合上了漫畫書,趴下去開始呼呼大睡,彷彿剛剛八卦的人不是他。

下午的課都是阮檸最擅長的,且在清遙早就複習過,因而阮檸一直在走神,終於熬到了晚自習。

晚自習是英語,老師發了一張前幾年的高考試卷,讓大家練習,阮檸在清遙就把這卷子反覆做了好幾遍,此刻聽力才剛開始放,她已經把完形填空的選擇題都快勾完。

作文廢了一點時間,不過最後做完整張卷子也沒有超過四十分鐘。填完答題卡,她就把試卷放在了一邊,隨後手邊傳來一張紙條。

是黎開寫的。

【把你手機號給我一下。】

阮檸:【?】

【你欠我一個人情,我想起來發簡訊告訴你。】

阮檸:【153********】

隨後就是無休止的沉默,阮檸繼續發呆,而黎開重新打開了下午還沒看到的漫畫書。

距離放學不到五分鐘的時候,黎開光明正大的抄完了阮檸選擇題的所有答案,塗在機讀卡上,然後答題紙只寫了名字。

英語老師今天心情不錯,提前兩分鐘給大家放了學,阮檸抱著早就收拾好的書包破天荒第一個跑出了教室。

按照和周遇清的約定,阮檸站在大門口等了。她把手機緊緊握住,反覆推敲等下第一句話要和周遇清說什麼。

準時七點半,一輛熟悉的黑色大眾在她旁邊慢慢停下,而後降下車窗。

和上一次在蔚闌苑的視角完全一樣,阮檸正對著男人線條分明的側臉,隨後他就慢慢的轉過頭。

那張臉似乎比上一次見面又疲憊了一些,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阮檸只知道他現在在讀研三,可能是忙著做畢設或者找工作單位實習吧。

不知道以後她讀研三的時候,會不會也這麼疲憊,周遇清比她厲害那麼多都學的艱難,阮檸有點小小的擔憂。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阮檸聽到了副駕駛門鎖開了的聲音,周遇清歪歪頭示意阮檸先上車。

等確認阮檸繫好了安全帶,他才點下了油門。車子很快匯入馬路的車流之中,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直到因為紅綠燈停下時,周遇清先出了聲。

他斟酌了很久,最後還是選擇直接去問:“你早戀了?”

這樣的話題本不該他一個外人來問出口,但阮舟和他提了,周遇清無法無視。在他眼中,阮檸是自尊心極強又容易被欺負的小姑娘,怎麼會才轉學一個星期就早戀。

比起早戀,他更擔心或許阮檸是被欺負了也不一定,本來拉著江裕一起過來看看,但考慮到女孩子臉皮終究是薄的,周遇清便想著先來探探口風,至少他和阮檸還算有幾分交情。

車內空間本就狹窄,阮檸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半天的努力在周遇清這一問之後徹底破功,她生怕周遇清誤解,頭一回這麼激烈的同對方說話:“我沒有!”

她話音才落,放在一旁的手機螢幕也跟著亮了起來。

光線太亮,引得兩個人同時盯上去看。

是備註為【黎開】發來的簡訊。

【咱們下次還做同桌。】

這條簡訊來的太是時候。

阮檸手忙腳亂的熄了屏,莫名有些心虛,圓圓的大眼睛因為緊張闔上了一半,卻聽到身邊男人似帶著窺得天機的驚訝和一絲莫名腦意,無奈的說道:“哦,沒有……”

燦爛光芒(九)

第九章

其實周遇清已經很久沒有生過氣。

一來沒有人會去惹他生氣,大家喜歡他都來不及;二則他長年累月窩在計算機實驗基地裡,又不是恆城本地人,因而來往最頻繁也只是江家人,他操心的都是專案上的問題,遇到問題第一時間也是想著去解決,而不是生氣。

生氣對他而言有些浪費時間。

他現在做的就是浪費時間的事,他有一點點生阮檸的氣了。

雖然他沒有立場去生這個氣。

黎開這個人,周遇清在阮舟口中聽過幾次,知曉他們是頂好的兄弟關係,也知道黎開的校霸名頭。

大概是個好人,不然的話,阮舟不會那麼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後。但這樣的人,不是能給阮檸帶去好影響的人。

現下阮檸就能為了這個小孩兒說謊,那以後這兩個小孩還在一起的話,一個性格敏感自尊強,一個唯我獨尊,估計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周遇清很不贊成早戀的行為,從阮檸的性格來看,早戀只會耗盡她的心神,如果把時間都花費在那些上了,那她的學習又該如何。

被一段虛無縹緲的人影響未來,實在可惜。

想的越深入,他就越想阻止,可是如何阻止呢?少男少女的感情最是熱烈。

如果說果斷放棄是成年人,那小孩兒們就是百折不撓。

現在還是兩個百折不撓的小孩,boss+2。

紅燈終於變綠,周遇清點下油門,掃了一眼阮檸那邊的後視鏡,打了轉向燈。恰巧把阮檸皺眉鼓臉的煩躁表情盡收眼底。

阮檸在他面前頭一回這麼情緒外露,周遇清愣了一下,然後聲音變得有些寡淡:“他數學能考滿分嗎?你數學能考滿分嗎?”

這話問的莫名其妙,但阮檸懂了他的意思。

比起剛剛被周遇清誤解早戀,她只覺得這一句更讓她接受不了。

她根本沒有早戀,憑什麼要被他用成績攻擊!周遇清大概無法懂,他輕飄飄的一句問話,讓她有多狼狽。阮檸低下頭,努力壓制著上湧的淚意。

偏偏對方仿若無知無覺,輕聲道:“我可以,我高三數學大型考試幾乎都是滿分。你知道為什麼嗎?”

阮檸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如果不是在馬路上,她甚至有了跳車的想法。

她真的好討厭在周遇清面前被他把弱點三百六十度展開,偏偏他還站在道德至高點上。

他當然是為了自己好,這些道理,阮檸初中就都知道,她早就知道周遇清科科優秀。周遇清的優秀是她前進的動力,可此刻他誤會著她,甚至給她下了因為早戀影響學習的定義。

誰都想在喜歡的人面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可週遇清卻拿她的弱點來激她,周遇清是否把她看的過於輕了?

阮檸也確實被激到了。

察覺到女孩情緒不對,周遇清果斷把車停在路邊,他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握住方向盤,而後把抽紙遞到了阮檸面前。

等淚意終於消退,阮檸蹙著眉頭轉頭看著周遇清,圓圓的大眼睛因為被眼淚潤溼過,看起來亮晶晶的,她哽咽了一下,然後帶著氣問道:“如果我並沒有早戀,是你誤會了,你要怎麼補償我?”

因為她的哭腔,周遇清一怔,他認真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其實,剛剛在阮檸努力平復情緒的空檔,周遇清就在腦中反覆的去覆盤。

確實,阮檸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自己早戀,是阮舟的斬釘截鐵和黎開那條曖昧的資訊讓他認定了阮檸早戀。

如果不是早戀,是黎開單方面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周遇清的腦子裡全都是阮檸剛剛的哭腔,那種熟悉的感覺又迎面而來,如同曾經多少次面對電話那頭哽咽的小姑娘一樣,周遇清果斷道了歉:“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誤解了。”

阮檸淚眼朦朧的看著他,片刻後,扯了扯嘴唇,像是故意作弄一般說道:“那就罰你一年不許談戀愛吧。”

周遇清一臉驚訝,疑惑地看著對面擦眼淚的小姑娘。

“如你所說,我也是為你好,你現在研三,學習那麼忙,如果談戀愛了,多影響你的學習啊。”

她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周遇清腦子裡浮現的想法,頷了頷首,他認真道:“好,多謝你。這一年我絕不會。”

阮檸嘴角彎了一下,後面一直也沒收住。

晚上吃完飯,把阮檸送回蔚闌苑阮家樓下的時候,周遇清又喊住了她。

“阮檸,多想想我沒早戀,高三數學才能考一百五的事,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他說話時,手撐在車窗上,臉望著外面穿著校服的女孩,聲音似笑非笑,在他身上,阮檸竟然能看到一點輕佻。

太少見了,阮檸擺擺手,轉身就進了電梯。

總的來說,這一天,過的很好,她為自己足足爭取到了一年時間。

希望這一年,她和他都會越來越好。

希望到時候在他眼中的自己是個大人。

-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阮檸全心全意準備半月考。因為她是插班生,所以去了頂樓的最後一個考場,黎開也在。

阮檸最終還是答應了黎開的要求,繼續和她做同桌,不為別的,只因為和新同桌相處肯定很耗費時間。選擇黎開,對她而言反而最划算。雖說對方是傳說中的校霸,但這兩個星期,並沒有見過他鬧事,表現出來的頂多只是個討厭學習的學渣。

一個愛睡覺的同桌,總比愛說話的同桌強。

因為高三時間寶貴,六門課,學校一天就考完,從早晨六點半到晚上九點。

等監考英語的老師點完試卷出了教室,同考場的大家擁擠做一團,彷彿在爭誰是第一個走誰就最牛逼。

阮檸不著急,繼續坐在她考試的位置上,估算自己大概能拿多少分。

這次半月考的題都出的不算難,就算是阮檸最不擅長的數學,她也做到了最後一道題的最後一問。

算完分數,教室裡的人也走了七七八八,阮檸慢條斯理的收拾起自己的文具,下意識抬頭一看,突然發現黎開環著腰在看自己。

“怎麼了,看我幹嘛?”

黎開聳聳肩,沒說話,走到阮檸身邊,直接接過她的包,阮檸一驚,想拿回來,他的眼睛微垂下來,懶懶的看著她,然後伸手掏出兩片薄荷糖,遞給阮檸:“考了一天了,累死了,吃兩顆糖放鬆一下。”

看著黎開嘴巴也在嚼,阮檸沒再拒絕,道了謝之後兩片一起塞進嘴巴,吃的津津有味,而後一起並肩下樓。

阮舟早就在教室門口等著兩人,看著黎開肩上的粉色書包,目光一頓,想到前幾天小哥和他說的話再加上班上的同學早就走光了,阮舟趁人沒注意,一把就將阮檸的包搶到自己肩上揹著。

黎開沒太在意,扭頭進了教室放東西。

今天又寫了整整一天的試卷,阮檸的手出了太多汗。

和阮舟打了聲招呼,她剛想往一樓的衛生間走,阮舟一把抓住阮檸校服衣領:“她們說一樓衛生間在維修,不能用,你先去三樓吧。”

恆城高三棟的衛生間就是這樣安排,奇數樓層是女生,偶數樓層是男生。

所以一樓去不了,阮檸就只能去三樓。

晚上九點的恆城一中遠沒有白天的亮堂,聲控燈也要阮檸重重踩兩腳才會亮,在一片漆黑之中,阮檸看到上回來過的文重班教室竟然開著燈時,她愣了一下,隨後下意識扭頭進去看。

空曠的教室裡,只剩下一個坐在窗邊倒數第二排的女生在飛快的刷著英語題。

阮檸剛在心裡誇她用功,隨後就發現文重班的前後門都上了鎖。

所以,這個女生是被鎖在教室裡了?

因為窗邊都安上了防盜網,阮檸只能從縫隙中敲了敲窗戶,這細微的聲音卻把聚精會神做題的人嚇了一跳,她轉過頭來,阮檸看到了一張極清秀的臉,尤其是那雙杏眼可真是漂亮,在看到阮檸時瞬間明亮了幾度。

彷彿阮檸是她的救世主。

在對方開啟窗戶的時間裡,阮檸先問道:“我是一樓理科班的阮檸,上來洗手的,你怎麼被鎖在教室了?”

女孩一開口,阮檸就知道了這人是誰。

前幾天才聽過的江南軟語,狠狠地惹哭了梁之晗的主人公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少女眼眶有些發紅:“你能不能幫我出去呀?我手機壞了一個星期了,沒辦法打電話找人,如果我今晚沒回去,我爸媽會急瘋的。”

阮檸毫不猶豫的點頭,她說道:“你等等,我去一樓,找人來一起幫你。”

沒一會兒,在阮舟和黎開合力之下文重班的後門被踹開,被放出來的女生一把抹掉自己的眼淚,對著阮檸乖巧的笑:“我叫舒檬西,太感謝你了,阮檸,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

比起梁之晗,舒檬西很合阮檸的眼緣,大概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天生的,阮檬才發現舒檬西和自己竟然住在同一個小區。

把舒檬西送回了她住的單元樓,姐弟兩並肩往家裡走。

阮舟這個時候接到了周遇清的電話,繪聲繪色把他剛剛救人的行為描述了一遍,也不知道周遇清那邊說了什麼,阮舟的臉一下就皺了,然後生氣的把手機塞到阮檸手裡,哼哼道:“小哥要和你說話!”

“無語死了,我又不是傳聲筒!”阮檸一接住阮舟的手機後,阮小少爺就生氣的一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頭,頗有六親不認的架勢。

周遇清在那頭應該也聽到了,輕輕笑了一下,氣音有點燙耳朵。

隨後,男人聲音低沉的說道:“阮檸,我今天剛拒絕了一個學妹的電影邀約。”

阮檸腳步一頓。

周遇清聲音又清冽幾分:“我在履行我的諾言,那你呢?”

“我?”阮檸疑惑:“我怎麼了?”

大約聽出了阮檸真的困惑和坦蕩,周遇清倒沉默了,隨即他笑道:“我怎麼聽說,你還是要和黎開坐同桌?”

燦爛光芒(十)

第十章

沒有等到阮檸回話的時間裡,程硯南先聲奪人:“周遇清,你這個叛徒,你是不是揹著我談戀愛了!”

周遇清看著抱著臉盆急衝衝從浴室跑出來的程硯南,彷彿是服了他的聯想力一般嘖了一聲,也沒顧忌著電話那頭還有個遲遲不吭聲的小姑娘,擲地有聲:“沒有,不是,畢業前不會談戀愛。”

他連續否認三連,語氣又夠鄭重,程硯南一臉狐疑:“那你這傢伙,剛剛的語氣怎麼這麼像在和女朋友報備呢。”

驟然聽到周遇清室友這一句質問,阮檸的大腦立刻變成了一桶漿糊,臉上瘋狂的發燙。

哪怕周遇清那麼鄭重,程硯南還是不信任,他剛剛在浴室也沒聽出與周遇清通電話的人是誰,但知道是個女生,而且周遇清的語氣有點曖昧。於是程硯南又追問了一句:“是漢城那個小丫頭?”

這聲音一出,如同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把阮檸澆了個心驚膽戰。黑暗之中,有一把無形的手緊緊拽住她的心臟。

阮檸想,她或許再也用不到那張卡,那一定要好好藏起來。

她現在人已經在恆城了,和周遇清接觸的機會那麼多,打電話也完全不需要找理由。

完全沒有必要再冒險了。

應該是周遇清丟了個什麼到他室友身上,那邊清越的男聲罵罵咧咧的走了,隨後還有響亮的關門聲。

阮檸凝住心神,周遇清乾淨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追問:“你怎麼不回答?”

“不想花時間和新同桌相處,”阮檸聲音低若蚊子嗡嗡:“漢城小丫頭是誰啊?”

這一句試探花了莫大勇氣,怕周遇清聽出端倪,她還要加一句若有若無的話:“好像上回你也提起過呢。”

說完這些,她已經走到了阮家單元樓下,她踩著路燈的光,底下落下一大片陰影,在陰影之下,她抬頭,看到了皎潔的明月。

什麼時候,月亮才能奔她而來?

什麼時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把周遇清三個字寫在日記的第一頁。

“是一個很好的小姑娘,應該和你差不多大。”

“哦,對了,”周遇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的聲音和你特別的像。”

今晚的月色那麼溫柔,卻不及他這兩句低語。

阮檸鼓起了一點勇氣,清了一下嗓子,然後說:“我感覺,我這回數學考的還不錯。”

“是嗎?”周遇清的聲音也帶了笑意,很直接的誇讚道:“你真優秀。”

-

阮檸的預感出了錯,她的數學並沒有考好。

恆城一中的卷子改的很快,週一上課前的早自習上,班主任葉凡洲就把成績表張貼在了黑板旁邊的公告牆上。隨後還給每個學生都發了他們自己的成績條,就不用下課擠著去前面看分數了。

阮檸一科一科的往後看。

語文138,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2。

數學121,班級排名35,年級排名156。

英語146,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物理94,班級排名5,年級排名23。

化學96,班級排名2,年級排名10。

生物97,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3。

總分692,班級排名3,年紀排名8。

阮檸的目光久久定在數學一欄上,還沒有看到卷子,她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其實一百二十分對她來說已算難得,在清遙,阮檸數學只有考機率的時候才上過一百二。

但眼下,在她比恆城一中所有學生進度都快了一本必修的情況下,她的數學也才只是這個水平。

壓抑著的難受往上翻湧,想到前天晚上還和周遇清誇下了海口,難堪與酸澀感齊齊往上湧,阮檸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卻不聽話的自己往下墜,她煩躁的一把抹去,然後快速的眨著眼睛,彷彿是在逼著眼睛忘掉眼眶裡的淚在期待墜落。

好討厭數學。

為什麼要學數學。

如果沒有數學這一科就好了。

如果可以不用學數學就好了。

……

她的腦中充斥著逃避的情緒,班主任在講臺上針對這次考試的總結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直到老師讓所有人都出去,然後按照成績換桌位時,阮檸也是麻木的跟著大部隊一起起立。

女孩的情緒明顯很差,看著她臉上因為被雙手狠狠擦過而留下的一點紅暈,黎開拽住了阮檸的手臂,又塞了兩顆薄荷糖給她,這一回還多了一包紙巾。

“擦眼淚要用衛生紙,手上很多細菌。”

黎開一說完就走了出去,阮檸本來以為他拽住自己是想強調同桌的事。對方走的太快,阮檸來不及道謝,悶著頭,一口吃了兩顆薄荷糖,清涼的味道縈繞口腔,心裡的酸意散了許多。

其實黎開這個同桌還挺好的,至少糖管夠。

……

阮檸又選了黎開做同桌這件事在班上激起了一點點的轟動,有好事者故意怪叫,很快就被冷著臉的黎開鎮壓,校霸名頭不是說著好玩的,誰也不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下了早自習之後,班上一群人圍著成績表看其他人的分數,阮舟也過去瞄了幾眼,他成績還算不錯,一直都是中等985的水平,眼下看到阮檸排在第三的名次,就多看了眼,有些驚訝。

沒想到有人比他更驚訝。

梁之晗字正腔圓的把阮檸每一科分數都大聲唸了一遍,然後還一臉欣喜的模樣看著最後一排朝阮檸笑:“阮檸,你好厲害啊,除了數學差一點點。”

她自然的像是沒有和阮檸發生任何矛盾,偏偏就是給人一種很虛偽的感覺。

阮舟聽得不舒服,乾脆在第二十名找到梁之晗的成績後,更大聲的朗誦出來,而後更“欣喜”道:“哇!梁之晗,你也好厲害啊,除了數學、物理和化學都差了一點點。”

“噗……”周圍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隨後就是好幾個人連綿不斷的笑,笑著笑著就戛然而止——梁之晗又趴在桌上哭了。

阮舟翻著白眼,不為所動,跑到最後一排喊黎開一起去吃飯。

才發現阮檸還在看數學試卷,眼眶也紅紅的。

哭了?他瞥了一眼,嘴巴跑的比腦子還快:“不是吧,阮檸,這麼簡單的幾何題也能錯,最後一題那麼簡單,你寫了一堆啥啊。”

他這個嘲諷其實比梁之晗那兩句話難聽的多,但激不起阮檸心裡一點波瀾。

不等阮檸抬頭,黎開一把拽住阮舟衣領,直接把人帶走。

阮檸的筆繼續在草稿紙上演算,算著算著,突然有點羨慕阮舟。

羨慕阮舟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也羨慕他不用努力就會有一堆人來愛他。

這種情緒來的莫名其妙,阮檸搖搖頭,確定最後一題她實在是找不到頭緒,拿了包衛生紙放在口袋裡,走出了教室。

到了一樓女廁所發現還在修理,只能無奈的去了三樓。

大概是緣分,在一遍又一遍的洗手空檔,阮檸的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她一扭頭就是舒檬西那雙修長漂亮卻長了一點繭的手。

舒檬西眨眨眼睛,道了聲:“好巧啊,我剛剛看到你從我們班門口經過,我就跟過來啦。”

阮檸也回了一個笑:“一樓的衛生間壞了,我上來洗個手。”

“你好像特別喜歡洗手,”舒檬西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阮檸快要洗好,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嶄新的手帕遞給阮檸:“這是我的謝禮,謝謝你呀,今天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回家嗎?”

看到手帕的上logo,阮檸愣了一下,因為江明月有條同款,只是顏色不同,據說因為是純手工製作,一條小小的手帕售價已經到了四位數。

這是份太沉重的謝禮,阮檸婉拒,舒檬西有點遺憾,大概也不擅長做這類的事,又把禮物塞回了自己口袋裡,但一雙大眼睛還在期待的看著阮檸。

阮檸點點頭:“那下自習後我在一樓等你。”

舒檬西開心的笑眯了眼,十分可愛。

-

第二節大課間的時候,阮檸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兩下。

恆城一中對學生帶手機管制的不嚴,但阮檸還是有點做賊心虛,她慢慢的從口袋裡掏出來,螢幕一亮才發現是周遇清發來的彩信,是一張圖片。

哪怕是兩個人已經關係近了很多,阮檸的心跳還是失了一拍。

她點開來看,圓圈轉了半天后終於得到一張清晰的圖片。

竟然是他們這次月考題數學最後一道題的三種解法,而且用的都是他們最近才複習的方法。

周遇清的字蒼勁有力,或重或輕,或偏或正都像他這個人一樣好看,讓人跟著他筆下的思路去走,直到看到最後一種方法,阮檸意猶未盡,才發現下面還有一排小字。

【如果還不懂,我當面給你講。】

阮檸像是做了極大的虧心事,她飛速的熄了屏,然後把自己的臉反覆揉了兩遍後,鬼鬼祟祟的拿出手機,回了個字:【好】。

-

收到阮檸的回覆後,周遇清笑著搖頭,把手機放到桌上,捏了捏自己的眉頭。手機旁邊還放著幾張A4紙,每張上面都在演算恆城一中半月考數學試卷最後一題。

“李玉和他們又沒來?”程硯南合上電腦,走過來問道。

周遇清不在意的“嗯”了一聲,看著今天的任務量已經超額完成,他將資料儲存好後說道:“咱們也放天假吧。”

“放唄。”

程硯南說罷拿起一張A4紙看,眉頭一皺:“拋物線?這不是高三的題嗎?這麼簡單,阮舟不至於做不出來啊。你教誰呢?”

周遇清沒回答這個問題,把A4紙從程硯南手上抽出,和另外幾張整理在一起,折的工工整整放進自己襯衫口袋裡,莫名想到阮舟和自己打小報告時說阮檸好像因為數學沒考好,哭了。

又因為數學哭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又抬眼看了一下程硯南,語氣並不算信任:“你說,怎麼樣才能哄沒考好的小姑娘高興?”

他這一問,程硯南就懂了,那幾張A4紙是給他便宜小妹妹準備的。

程硯南不敢置信的挑起眉,故意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就我們倆這張臉,還需要去哄嗎?”

周遇清一時噎住,笑罵了一聲:“德行吧你就。”

實驗室只有他們兩個,程硯南眼看著周遇清拿起手機準備走了,他也不再開玩笑,低聲認真道:“你是不是對你阮家那個妹妹好過頭了?”

天氣晴朗(十一)

第十一章

“什麼叫好過頭?”周遇清輕輕的問,似低語:“我只覺得她得到的還不夠。”

他想起了前兩天江裕告訴自己的一件事。

江明月從國外出差回來,給家裡的兩個孩子帶了禮物。

表面上看,兩個孩子一個人都買了一樣東西,阮舟的禮物比阮檸的貴個一千塊左右,但重在江明月親自挑選的心意,所以阮檸拿到的時候還是很開心。

但江裕說,阮舟得到的不止是一樣,還有一堆七七八八的精緻玩意兒。江明月親自送到了阮舟房間裡,沒有告訴阮檸。誰料江明月在阮舟長大了以後,進他房間就習慣性的只掩著門,而本以為關在房間裡學習的阮檸正好出門倒水。

總而言之,就是母女兩又恢復剛見面時那種尷尷尬尬的陌生氣氛。

也不是說阮檸就非要也得到那幾個玩意兒,但江明月這個做法實在有點膈應人。一想江明月的性格,周遇清大概推測出了阮檸的禮物是怎麼得來的。

江明月和阮秋知再婚後,感情十幾年如一日,繼子阮舟更是被她當成眼珠子一樣護著,不是為了證明什麼,她是真的喜歡阮舟這孩子,因而一直把阮舟養得金貴外,每次有什麼好東西絕對不會落下阮舟。

這次出差,那些小玩意兒和給阮舟買的禮物估計是時時刻刻都被她掛在心上的,可能是某一瞬突然想起了阮檸才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也在家裡,總不好太厚此薄彼。

於是江明月就也“挑”了一份禮物。

但江明月一向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性子,和阮檸生父和平分手決絕的強調絕對不要這感情破裂的結晶就可看出,她對阮檸的情分都基於她曾經對阮平山的愛上。

愛沒了,那孩子接下來如何跟她也沒了多大關係。

這一回阮檸父親出事,為了那一份責任,江明月才把阮檸接來了身邊。

雖然江明月對他一直還算不錯,周遇清不能對這種事情評價什麼,但聽說這件事後心疼阮檸是真的。

也因此,聽說阮檸早戀之後,他很擔心。

一個沒有父母關照的孩子,如果因為一時情迷,又沒了前途該怎麼辦呢?

阮檸那麼小,他不想阮檸走彎路。前十幾年,已經過的很辛苦的小孩兒,接下來要一直順順利利的才好。

他願意護著這個小孩兒。

……

程硯南問完了也覺得自己說的話突兀,周遇清家和江家關係好,他對阮檸好也很正常。

就是,他總覺得周遇清好像有點太心疼那個小姑娘。

心疼,就是感情的開始。

是什麼感情?總不至於是兄妹之情吧。

想到這裡程硯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高三壓力那麼大,你帶她出去吃點好吃的,喝點好喝的,緩解一下心情。這個年齡段的小丫頭,最大的快樂除了成績應該就是吃喝和帥哥了。”

“有你這個帥哥陪她吃喝,成績算個屁啊。”

周遇清作勢輕輕錘了一下程硯南的肩膀,不再否決這個提議,笑:“你正經一點,我可是她小哥。”

“嗤……”程硯南薄薄的兩片唇不羈的勾起:“人家真有把你當過哥哥?我看未必。”

確實沒有。

周遇清默然。

程硯南拍了拍周遇清放著A4紙的襯衫口袋:“人家還沒成年。”

周遇清眉頭一皺,直覺這人說不出好話,果然——

“別發展太快了。”

-

下了晚自習,阮檸如約在班級門口等著舒檬西,阮舟得知阮檸有人相伴一起放學回家,高興的早早就和黎開一起跑了,只告訴阮檸他今晚會晚點回家。

阮檸一向走的晚,只是沒想到今天梁之晗也還沒走。梁之晗不知道為什麼在位置上坐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收拾書包慢吞吞的出去了,一句話也沒和阮檸說。

眼看著一樓教室差不多都熄燈了,舒檬西還沒下樓,阮檸的眼皮猛地一跳。下一秒就聽到舒檬西近乎咆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黑夜中響起:“阮檸,你還在教室嗎?我又被鎖住了!”

她應當是用盡了力氣,站在了教室右邊窗戶處,朝下努力喊著。

怕她傷到喉嚨,阮檸也急切的叫了一聲:“我在,你等等,我去找人來!”

可現在哪裡還有人,也不知道是誰要這麼作弄舒檬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她!

之前只覺得阮舟的房門可憐,想到等下可能又要被踹開的文重班後門,阮檸覺得這個後門也好不到哪裡去。

在連續爬了兩棟樓都沒有看到人後,阮檸只能先站在文重班門口安慰舒檬西:“你再做幾題英語,我去找保安來。”

這回舒檬西臉上沒有頹然,顯然是因為知道了阮檸不會棄她而去所以心底有了勇氣,不再彷徨,反而慢聲細語的安撫阮檸:“好,謝謝你,不著急,你晚上跑慢一點哈。”

阮檸扯了下嘴角。

好在上天總是眷顧好人多一點,保安這回剛好巡邏到了二樓,在發現教室裡鎖著人之後,立馬掏出了身上的一長串鑰匙,找到了文重班的那一把後很快的開了門。

保安憨厚的說道:“也不知道鎖門的眼睛怎麼回事,教室裡有人看不到嗎?”

舒檬西什麼都沒說,彎著嘴角,像是被鎖的人不是她一樣,溫溫和和的道謝。

兩人並肩往校外走,八點半的恆城一中,所有的教學樓全都熄了燈,只有路邊星星點點的路燈在亮著,路上有三三兩兩的住校生經過。

阮檸捏著書包的肩帶,頭也沒抬的問:“你知道是誰鎖的你吧?”

“知道,也不知道。”舒檬西有一瞬間的愣神:“這個星期剛好是我值日,等我弄完,門就鎖了。不過今天,我看到那個女生的側臉了。”

那就說明不是舒檬西本班的人。

阮檸眨眼之間,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問:“是不是披肩長髮,齊劉海,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女生?”

舒檬西的腳步一頓,想了想之後說:“你這個形容太籠統了,我不知道咱們倆想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也是。

阮檸沒有再提這個話題。

兩個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恆城一中外的小吃街,舒檬西拉住阮檸的手,指著馬路對面的小吃攤子道:“你等我一下,我請你吃好吃的!”

阮檸本想和她一起走過去,偏偏舒檬西不讓,說阮檸是一起估計又要和她客氣。

知道舒檬西如果不表達謝意,心裡可能過不去,阮檸只好站在原地等她。

對面的小吃攤子生意火爆,阮檸估計著要等一段時間,她站在馬路對面,看著車來車往,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很隱秘的期待。

那天晚上,周遇清就是在這車來車往之中,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發著呆,校服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難言的喜悅在心頭劇烈膨脹,阮檸的心臟彷彿已經成了一個即將爆裂的氣球。她平靜的臉因為興奮有了裂痕,直到掏出手機看到“媽媽”的備註閃爍,氣球徹底炸裂,捲走她心底幾聲因為落空而產生的無聲哀嚎。

“媽媽,有事嗎?”阮檸的語氣很疏離。

從那天發現江明月像是防著她一般的偏心阮舟,阮檸就放棄了再去主動親近母親。

她每次主動靠近,江明月都有點抗拒,哪怕她是親生的小孩,也不及阮舟半分。

保持適當距離,對誰都好。

江明月顯然也不在意,語氣平淡:“軟軟,今晚我和叔叔加班直接睡公司了,你和阮舟早點休息。”

阮檸“哦”了一聲,沒再說話,空氣都沉默了幾秒,電話那頭突然問了一句:“數學不會的多問問舟舟,他挺喜歡你這個姐姐的。”

好像每次江明月都是這樣,說兩句就要提到阮舟,阮檸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身上這個XS碼的衣服可能真的小了,不然怎麼勒的她喘不過氣,解開最頂端一顆釦子後,阮檸說道:“知道了,媽媽,你忙吧,再見。”

幾乎就是在電話結束通話的同時刻,馬路對面響起幾聲不同的尖叫。

“天啊!發生車禍了——”

“我靠!是不是撞到人了?!好多血!”

“那兩個女生幹嘛闖紅燈啊!”

……

阮檸猛地一抬頭,就看到馬路上躺著兩個人,全是她認識的——梁之晗和舒檬西。

在看到舒檬西左手一大塊被擦破,鮮血淋漓的時候,阮檸如失了魂一般往馬路上跑。

恆城的晚風涼到了阮檸心底,她只知道舒檬西是為了請自己吃好吃的才會突然遭遇這一場災難。

她惱怒且害怕,惱怒自己剛剛沒有攔住對方,害怕舒檬西出事。

所幸……

所幸阮檸跑到的時候,舒檬西已經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雖然疼的直嘶氣,但卻堅定的告訴阮檸她身上別的地方沒有大礙。

說著,她眼色不明的看向躺在地上哭聲破碎的梁之晗,眼底也浮出一串水珠,哽咽道:“我沒想闖紅燈的,是看到她我才追過來的,我只是想問問她為什麼把我鎖在教室裡。”

阮檸捏了捏衣角,平復著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現在才知道,這四個字多麼可貴。

地上的梁之晗顯然傷情比舒檬西嚴重,喊著手好疼,不像是作偽。

打完保險公司電話的司機叉著腰,臉色很差,想罵人,又看著是三個小姑娘,只能瞪著眼睛。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一臉惱火的朝著舒檬西吼道:“你知不知道這是馬路啊,那麼多車,你還推她,要不是我剎車踩得快,她就被我撞死了,你知不知道?”

頓時,梁之晗哭聲如雷。

周圍圍觀群眾議論紛紛,舒檬西的臉在眾人時不時的打量之下一瞬間變得慘白,一雙無辜的眼睛忐忑的望向阮檸,語不成調:“我沒有……我沒有推……”

司機還指著舒檬西的鼻子:“你推沒推我沒看見,你手都伸出去了!”

司機的氣勢太兇,阮檸微微擋住舒檬西,司機又去打了救護車電話,阮檸蹲到梁之晗面前,不敢碰她,問道:“除了手還有哪裡疼嗎?”

梁之晗抽抽噎噎著,因為疼痛,額頭已經冒了不少汗,在場沒人敢動她。

穿著短袖短裙校服的她還躺在地上,齊劉海散開,露出少女稚嫩的臉,一向保養得到的柔順長髮亂糟糟的鋪在地上,十分悽慘的樣子,她的眼淚染溼了整張臉,似小獸嗚咽,眼神卻迸發著一種劇烈的光芒射向舒檬西,說話的物件反而是和阮檸,像是要給自己找個依靠:“檸檸,就是她……就是那個女生推的我……我都……我都不認識她。”

阮檸回頭看,舒檬西的臉蒼白一片,眸光閃爍不定。

天氣晴朗(十二)

第十二章

救護車來的很快,舒檬西和梁之晗都被扶了上去,阮檸也跟著一起。

而肇事司機堅稱自己沒有違背交通規則,這是無妄之災,跟著交警去了交警大隊查監控。

留下了兩個交警陪著受傷的兩個小姑娘一起去醫院。

因為有警察在側,一路上都很安靜,梁之晗也沒力氣哭了,醫生初步診斷了一下,確認了梁之晗右手骨折,舒檬西比較幸運,左手擦傷了一塊,只是傷口看著嚇人。

到了醫院,梁之晗先去了骨科,阮檸在一旁等著舒檬西包紮。

“我真的沒有推她,”舒檬西打破了沉默:“我伸手是想拉她的,當時路上車那麼多,我眼看著那輛車過來了,我只是想拉她一下而已,我為什麼要推她呢?”

舒檬西伸了手,但她說是想拉梁之晗一把,司機和梁之晗卻說是她推的。

阮檸靜靜地觀察著舒檬西,看完了她全部表情後垂下眼睛,似不信任,平淡的說道:“因為你說是她把你關在教室裡了,你想報復她也不是不可能。”

這兩次的相處,舒檬西給人的感覺就是個很乖但在被欺負的姑娘,此刻被質疑之後,語氣不復軟糯,聲音十分急切的說:“我沒有!就算你們倆是同學,你也不能只偏信她一個!我沒有想過要報復她,我只想著要問她一句為什麼鎖我!”

她被冤枉後委屈的表情不似作偽,因為太過激烈的抗議導致包紮好的傷口又再次裂開,醫生狠狠地瞪了一眼阮檸,似警告。阮檸慢慢的鬆了一口氣,心裡卻想著好歹不算她看錯了人。

只是今天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周邊有不少高三學生,加上司機和梁之晗的話,大家只會都覺得是舒檬西推了人。

舒檬西,甚至她,都可能有一場硬戰要打。

她捏了捏舒檬西的手,軟聲道:“彆著急,我相信你。但現下,司機和梁之晗都這麼說,你也要想想怎麼辦。司機可能是看到你伸手誤會了,那梁之晗到底是受了傷之後緊張害怕到誤會你,還是……”

阮檸言盡於此,恰好舒檬西的父母急衝衝的趕來和梁之晗的父母在醫院裡撞上了,一時間局面十分混亂。阮檸和兩邊都道了別之後,自己默默的走出了醫院。

晚風清冽,一想到這麼糟心的事,她也有份,心裡就堵得慌。

可惜腦子太亂,她必須要好好理一理才能想好怎麼樣解決最好。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剛剛期待了半天的名字現在才姍姍來遲閃爍在了她的手機螢幕上。

“周遇清”三個字,刺的她眼睛有點發酸,阮檸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心裡即將噴湧而出的害怕。

當然會害怕,意外才擦肩而過,差一點就有兩條人命在她眼前流逝,誰知道下一次意外會什麼時候再來。

看著這個號碼,她有些無措,身體都緊繃起來,接通之後,又是厚重的鼻音又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個“喂”。

周遇清狐疑的聲音傳過來:“在哪兒?”

阮檸撒了謊:“在家。”

那邊沉寂了半晌,直到阮檸旁邊一輛共享單車自動鎖車的語音播報響起,周遇清笑了一聲:“小騙子。”

這三個字太寵溺了,害的阮檸摳著指甲的時候都用力了幾分,她廢了點勁想開口,最後又慢慢嚥下。

倒是周遇清窮追不捨:“說吧,小騙子,躲在哪裡哭呢?”

阮檸反駁:“沒哭!”

周遇清輕輕道:“那在哪兒?”

-

周遇清來的很快,醫院門口不能停車,他把車停到了對面,他沒急著往阮檸那邊走。

夜色因為燈火通明的街道不算漆黑,穿著純白校服的少女垂頭喪氣的站在公交站牌旁邊,像只無家可歸的可憐小貓。紮成高馬尾的頭髮被風一吹,就露出了下面那張清水芙蓉的臉。

亭亭玉立,好看至極。

“阮檸!”周遇清沒有打電話,直接大聲朝著對面喊她的全名。

阮檸驚訝的抬頭,觸及到周遇清專注的眼神之後,腳步一頓。

二十四歲的周遇清有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身形清瘦修長,是個妥妥的衣服架子,套個麻袋大概都是好看的,偏偏此刻還裝扮了幾分,白襯衫工整的折進純黑色休閒褲裡,腳上配著一雙運動鞋,彷彿他也是才放學不久的高三生。

彷彿兩人之間,沒有六歲的代溝。

周遇清輕挑著嘴角問她:“過來,咱們回家。”

回家。

太讓人心動的兩個字。

阮檸頭也不回的飛奔過來,在這一刻,她又一次確定——周遇清,是她的來路,也是她的歸途。

……

上車之後,周遇清沒急著發動,反而在後座拿起一個禮物袋,然後放到了阮檸手上:“考試成績優秀的獎勵。”

阮檸訕訕道:“可是我數學考的很差勁。”

周遇清不露聲色:“那怎麼樣才叫好?”

“你。”

聽到這果斷的一個字,周遇清揚起眸子,驚訝的看了阮檸一眼,發現阮檸也在定定的看著自己,他愣了一下,隨後忍俊不禁道:“傻不傻?”

阮檸不解,心裡卻因為他這自然又溫柔的語氣砰砰跳動。

“我前幾天那樣刺激你,只是因為我有點生氣,在我看來,你已經很棒了,等把數學拿下,我可就望塵莫及了。”

阮檸仰臉看他,眼睛裡神采奕奕:“我不會讓你望塵莫及。”

“為什麼?”

阮檸笑笑,接過禮物,慢慢開啟,發現是一隻C大的紀念品鋼筆,她珍而重之的放進書包裡,卻不去回答周遇清的話。

她當然不會讓周遇清望塵莫及,只要周遇清想追上她,那她會毫不猶豫的停下腳步。

本來因為擔心自己沒有考好會讓周遇清失望,但現下還得到了禮物,到了小區樓下,她忍不住再往前進一步,邀請周遇清一起上樓坐坐。

周遇清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這個提議,把車停到了地下車庫,隨她一起進了電梯:“我本來就是要來你家給你講題的,誰知道等了半天沒看到你們兩個小傢伙回家,怎麼回事?阮舟怎麼沒陪你一起?”

好像只有周遇清會把阮舟定義為陪她上下學的弟弟,把她和阮舟看的一樣重要。

阮檸摁下樓層:“他和黎開出去玩了,估計很晚才會回來。我是因為朋友出了事,陪她們去了趟醫院。”

“她、們?”周遇清不解:“怎麼去醫院還像是約好的,一群人?”

阮檸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周遇清也不是很感興趣,就此作罷。

-

第二天早上,阮檸收拾好出臥室剛好是早上七點整。

昨天晚上,周遇清給阮檸把數學試卷上的錯題全都講了一遍,而後又按著最後一道大題給她出了兩個類似的題,確定她完全掌握了之後才放她去睡覺。

快十二點的時候,她在聽著周遇清訓阮舟的聲音中迷迷糊糊的入睡。

自從進了高三,她每天睡八個小時的習慣完全被摧毀,能睡到七個小時就已經是謝天謝地。

因為聽到了阮檸關房門的聲音,等她下樓時,餐桌前的周遇清和阮舟齊刷刷的看向她。

阮檸只有一套校服,所以今天穿的是她第一天去恆城中學的那一套衣服,裙子比起恆中的校服群,有點短了。周遇清掃了一眼,就飛快錯開眼睛。

他想著這一套和昨天那套的對比,決定等吃完飯,去商場逛一逛。

“來吃飯,吃完我送你們去學校。”

想到昨晚周遇清就睡在自己對面,應該是和阮舟睡得,阮檸嗦著麵條的空蕩裡瞟了好幾眼阮舟。

……

進了車庫,周遇清似乎意識到了阮檸在思考坐在副駕駛還是和阮舟坐的猶豫。他毫不猶豫的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而後手擋在阮檸頭上,讓人面紅耳赤的坐了進去。

阮舟搓了搓手背,沒有起雞皮疙瘩,看著前面交談自如的兩人,他欲言又止。

直到下車,周遇清終於喊住阮舟,和他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昨天晚上的事,是這一年裡的最後一次,如果再發生一次,我不會幫你兜底。”

阮舟反駁:“那如果是對方主動找事呢!”

周遇清皺了皺眉,臉上的情緒晦暗不明:“那你來找我。”

阮舟到底不敢反抗周遇清,鬱悶的進了校門,阮檸走在他身邊,有點好奇。

“離我遠點兒,看我一早上還沒看夠啊!”

阮舟的語氣很衝,像吃了個炮彈一樣。

阮檸沒有多問,直接下定義:“你昨晚去打架了,打贏了,對吧?”

阮舟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剛想喊住阮檸讓她不要告狀,阮檸已經跑進了教室。

他咒罵了兩句,直言倒黴。

等一進教室,阮檸昨晚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臟又重重提起。顯然班裡幾個女生早就在等著她,她一進來就被圍住,被大家嘰嘰喳喳的發問。

“阮檸,昨天晚上樑之晗真的被文重班的舒檬西害的出車禍還把手摔骨折了嗎?”

阮檸:“她們兩個都受傷了,我不清楚具體情況。”

“你怎麼可能不清楚,你不是都跟他們兩一起去醫院了嗎,而且那個司機和梁之晗都說是舒檬西推的!”

“天哪,梁之晗也太慘了,而且是右手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呢!那個舒檬西怎麼這麼惡毒啊!”

大家的語氣太過鄙夷,彷彿提起舒檬西都髒了她們的口。

阮檸深吸一口氣,反問:“調查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

“還用怎麼調查啊!好多路人都看到了說就是舒檬西去追梁之晗嚇到了梁之晗,然後又推了梁之晗,梁之晗才會把手摔斷的!難道路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你好奇怪啊,梁之晗不是你朋友嗎?你好像一直在向著舒檬西說話!”

是了。

在大家的眼中,梁之晗和她還是朋友,而且梁之晗的人緣一向很好,阮檸面色略沉:“她們兩說辭不一樣,我覺得還是等一下調查結果吧。”

正站在舒檬西對面的女生俞佳棋已經環起了手臂,眯著眼睛,狠狠道:“阮檸,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梁之晗之前對你那麼好,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阮檸聽到這話,眉頭蹙起,抿著嘴唇,即使眼角已經開始發紅。

這在幾個圍過來的女生眼中看來,阮檸就已經和忘恩負義劃了等號。

俞佳棋“哼”了一聲,還想接著說,突然一個書包越過她們面前,重重的落在舒檬西旁邊的桌面上,發出“咚”地一聲。

隨後,黎開不耐煩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都幹嘛呢?”

其他人聽到黎開的聲音,連忙回到了座位。

倒是俞佳棋想到這兩個星期,黎開並不像之前那麼混賬,她嚥了咽口水,指著阮檸,鼓起勇氣開口:“黎開,你不知道你同桌……”

她話還沒說話,黎開直接將她的手一把拍開,語氣發狠:“你他媽再指一下,給老子試試。”

天氣晴朗(十三)

第十三章

俞佳棋憤憤不平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只聽見黎開語氣同樣不好的對阮檸吐出兩個字:“讓開。”

她心裡勉強得到一點安慰,偷瞄後方看著黎開黑著臉靠在椅背上。被對方冷冷的掃了一眼,俞佳棋打了個寒顫。

黎開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傳聞說他好像還打女生。

沒人再關注最後一排之後,阮檸輕聲的道了謝。

黎開不屑的輕笑一聲,無法理解:“罵回去很難嗎?”

阮檸突然被黎開憤慨的樣子逗笑了,心裡卻想的是,這恐怕還只是個開始。

大概是性格敏感使然,她總是能提前預感到不好的事,今天的這些尚且還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

笑完之後,她又舒出一口氣,語氣難得的溫軟,像是在自言自語:“只想好好學習好難啊。”

嘀咕完這一句,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開啟自己的書包,掏出了昨晚周遇清送給她的鋼筆。純黑色的鋼筆,筆身如果沒有刻上“國立C大”幾個字,倒是看著和普通鋼筆沒有什麼區別。

只見阮檸開啟鋼筆,掏出數學筆記本,翻開第一面,十分鄭重的寫下了兩個字——“加油”。

因為是周遇清送的筆,最後一筆寫完之後,就像是周遇清在她耳邊和她說加油一樣。

阮檸瞬間恢復了百分之九十的能量。

黎開心思轉了幾轉,沒再提剛剛的事,突然有了閒聊和試探的心情問:“你老家不是清遙的嗎,清遙大學和C大排名不相上下啊,為什麼想去C大?是C大有什麼特別吸引你嗎?”

阮檸輕輕點頭:“嗯,有的。”

“什麼?”黎開追問,

有個人在C大生活了六年,馬上就是七年了,我被他深深吸引著。

“C大的計算機專業還蠻吸引我的。”阮檸小心翼翼地藏匿著自己的心裡話。

黎開一臉問號,不敢置信:“哈?”

頓了幾秒,他皺緊鋒利的眉:“在你身上我可看不到一絲對計算機的熱愛。”

“在你身上,我也看不出校霸的氣質。”

“嘖。”

-

“車禍”事件的調查結果出的很快。

在班主任又一次強調了注意交通安全後,梁之晗也終於在第三天迴歸了學校,她的右手被包成了粽子,臉色慘白,一進班就得到了一大波同情票。

下課鈴一打響,大家都圍住她,說是安慰,但何嘗沒有滿足好奇心的成分在。

因為黎開在補覺,教室裡詭異的安靜,所以梁之晗慢慢吞吞咬字清晰的聲音倒是全都鑽進了阮檸耳中。

“監控很高畫質的都拍到了,也是我自己不好,因為被那個女生追,所以嚇到了,才慌慌忙忙的闖了紅燈。”

“我們兩個全責啦,司機沒有碰到我們,他剎住車了。我摔倒是因為看到她伸手,所以想躲她,結果一不小心,就弄成了這樣咯。”

“監控裡拍到了那個女生確實伸手了,她其實沒有碰到我啦。交警說,那個女生說她是想拉我的,不是推我。可能是我當時又痛又害怕,所以誤會她了。”

梁之晗說的很雲淡風輕,左右以俞佳棋為首的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打抱不平。

“你還是脾氣太好了,說來說去,你受傷的原因就是她!”

“我看根本不是誤會,她就是想傷害你吧!聽說她是從農村裡轉學來的,你們又不認識,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你這麼大惡意!”

“可能是嫉妒吧,畢竟之晗之前和桑野關係那麼好,他們班女生十個就有九個喜歡桑野,估計……哼哼。”俞佳棋說到這一句的時候陰陽怪氣的發出兩聲“哼”,周圍女生笑成一片。

只有梁之晗還溫溫柔柔,滿懷歉意的頭往後扭了一下,示意大家黎開還在睡覺,接觸到阮檸的目光時,她還露出了一個堪稱自拍模板的八顆牙齒微笑。

“牙長得倒是挺齊的,心眼可真歪。”阮舟剛好準備出去打水,經過阮檸的座位順便拿起了她空了很久的水杯,悶聲道:“我打架的事,你不準和媽媽說!”

如果阮舟不提這件事,阮檸早就拋之腦後,她沒有告狀的意思,敷衍的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做自己的數學題。

寫著寫著,思緒因為前面的女生會談全部混亂。

“要我說,舒檬西這種陰溝里長大的人哪來的資格仰望明月啊,喜歡桑野,也不想想她配不配。”

“又土又白蓮,除了成績好還有什麼呀,靠著被拐賣又和桑野是鄰居,在桑野那裡得了點友情票就自以為不同了,還敢明晃晃的傷害你,她就是條毒蛇吧!”

“要我說,被拐賣也是她活該,這麼壞,就應該爛死在那個小山村裡。”

阮檸捏緊了筆,臉色倏地沉了下去。歪著頭,冷眼看著還在喋喋不休的俞佳棋,和狀似在勸俞佳棋實則添了把火的梁之晗,她緊緊蹙起眉頭。

須臾,在俞佳棋把話說的更難聽時,阮檸猛地站起身。

凳子和地面接觸,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旁邊才睡熟的黎開猛地驚醒,他捂住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深深的吸了口氣,剛想發脾氣,卻被阮檸難看的臉色震住。

女孩眼眶紅透了,鼻子抽動,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聲音冷冽:“你們說夠了嗎?”

俞佳棋眉頭一皺:“什麼?”

梁之晗也訥訥道:“阮檸,你怎麼了,她們只是開玩笑而已呀。”

“呵,開玩笑。”阮檸揚起眼,直直的盯著梁之晗:“那我可以開你活該手骨折的玩笑嗎?比起舒檬西這件事來說,你這骨折我也可以天天掛在嘴邊開玩笑吧。畢竟你這個傷治好頂多一百天,她受的傷卻是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治癒。”

“你們說她活該被拐賣?憑什麼她活該!說她歹毒,太好笑了,我頭一回聽說這種事。詛咒別人爛死的不歹毒,天天把人晚上鎖在教室裡的不歹毒,反而一個好不容易迴歸到她正常生活還要被汙衊的人卻是歹毒。”

就在阮檸突然發作的幾十秒裡,梁之晗的臉色變了又變。阮檸的眼淚沒有掉下來,梁之晗卻已經淚水連連。

她一臉受傷的表情:“阮檸,你怎麼能這樣說我。這次本來我就是無辜受連累,而且佳琪她們只是為我打抱不平。你為什麼寧願相信舒檬西,也不相信我呢!你之前為了舒檬西和我不說話就算了,現在還這樣顛倒黑白!”

俞佳棋立刻護著梁之晗,吼著阮檸:“剛剛之晗還說你幫了她,陪她去醫院,我還以為那天罵錯了你。阮檸,你就是個狼心狗肺的人!”

梁之晗的哭聲配合著更響亮。

沒意思透了。

總是來這招。

眼看著周圍對梁之晗的安慰聲迭起,阮檸扯了扯嘴唇,剛剛那顆因為心疼舒檬西而憤怒到失了分寸的心慢慢平復,她沒在乎周圍人對她的斥責眼神,只拉回凳子,坐下後問了黎開一句。

“什麼時候,最會流眼淚的那個就是對的那個了?”

黎開眼皮微垂,往口中塞了顆藥,含糊不清:“什麼時候都不是。”

在黎開看來,只有拳頭最硬的人才會是對的那個人。

於是,他建議:“實在不行,可以打一架。”

阮檸愣住看他,失語了一瞬,再次開口就是問:“前幾天晚上阮舟打架,不會也是你慫恿的吧?”

她的眼眶還是溼潤的,眼睛紅紅的,鼓著臉質問人時,粉紅的嘴唇一張一合。

黎開的耳朵瞬間發燙。

-

周遇清這幾天遇上了瓶頸期,每天耗在實驗室裡也做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他索性給小組成員放了三天假。

準備開車去江家看看時,才發現後座還放著個手提袋,封面上幾個字母可以看出是個服裝品牌,是他給阮檸買的一套和恆中校服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

左右也沒事,想著江明月和阮秋知夫婦工作太忙,無暇顧及兩小孩,他把車掉了個頭,開往了恆中。

他到的時候,距離恆中下晚自習還有段時間,把車停在路邊,而後走進一家小賣部,認真挑選了許多零食,想著阮檸之前吃重慶小面很能吃辣的樣子,他拿了盒封面上寫著“超辣”的拌粉,遞給收銀員時溫和說道:“麻煩加熱,謝謝。”

收銀員自然的笑,問:“帥哥來接女朋友放學?”

周遇清一滯,似無奈般攤手:“來接我家兩個小孩。”

服務員一楞,尷尬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哈,頭一回遇到家長這麼帥的,還這麼大方給買這麼多零食的。”

……

到了下晚自習的時間,阮檸和阮舟以及黎開三人並肩從學校裡出來。

阮檸覺得奇怪,平常黎開如果不找阮舟玩,總是早早就走,今天竟然留到了最後。

黎開顯然看出了阮檸的不解,欲蓋彌彰瞟了一眼阮舟:“要不是為了掩蓋你們兩的姐弟關係,我才不會跟著你們一起走呢!”

阮舟翻了個白眼:“我和阮檸平常一起走也沒看你跟過來啊!”

黎開立馬朝著阮舟的心臟就是一拳,三人說說笑笑,到了校門口,阮檸第一個發現的周遇清,她的腳步驀地一頓。

本來黎開百分之八十的關注點就在阮檸身上,此刻也隨著阮檸的視線望向街對面。

周遇清今天穿的很休閒,純白色的短袖配著條純黑運動褲,腳上踩著雙普普通通的帆布鞋。但因為他清瘦,挺直又高大的身姿,確實很有鶴立雞群的味道。

人群中有不少男生女生經過時,都會看他一眼。

他像是渾然不覺,只笑的溫柔,應該也是捕捉到了阮檸的視線,然後伸出手對著阮檸招了招。

旁邊的阮舟也終於看到了周遇清,很驚喜的叫了一聲:“小哥!”

而黎開的心卻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從他的視線看,阮檸所有害羞、興奮與傾慕全都被被他沒有遺漏的捕捉到。

他恍惚的想起,阮舟的小哥就在C大讀計算機。

果然。

什麼狗屁計算機。

吸引阮檸的,明明就是對面那個男人!

天氣晴朗(十四)

第十四章

黎開和阮氏姐弟家住的位置相反,因而不能蹭車。不過就算可以蹭,他也是不想坐周遇清的車的。

周遇清還是如上次一樣,幫阮檸打開了副駕駛的門,等兩個小孩繫好了安全帶後把拌麵遞到了阮檸手邊:“試試。”

阮舟不滿,大叫:“我的呢,我的呢!”

周遇清頭往後轉,看著阮舟,似疑問:“你能吃辣?”

阮舟默默閉上了嘴,狠狠的咬了一口巧克力麻薯。

能吃辣了不起嗎,難道沒有不辣的!

偏心偏心!

搖了搖腦袋,阮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輕咳了一聲,試圖吸引前面兩位,發現無效之後,他也不整虛招,直接道:“小哥,你可愛的妹妹阮檸,好像犯了眾怒。”

“怎麼會?”周遇清不太相信,阮檸脾氣好,只知道學習,應該是很好相處的那一類同學。周遇清想不到這樣性格的姑娘,怎麼會和犯眾怒扯上干係。

阮檸敷衍道:“沒有,只是發生了一點小口角而已,沒有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阮舟已經繪聲繪色的把她與梁之晗她們幾個女生的話學了個十成十。

阮檸咬著面,努力去平復自己慌亂的心跳。

少頃,因為有紅燈,周遇清停下了車,伸手在阮檸面前敲了敲。

少女乖乖的轉過臉來,明亮的眸子眨了幾下,做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一聲不吭。

周遇清笑:“你做的很好,維護朋友有什麼錯呢?對不對?”

聽到這話,阮檸抿緊了嘴唇,面色不復剛剛的紅潤。

周遇清說她做得好。

可週遇清不會知道,在他開口前,阮檸有多害怕周遇清會覺得自己惹是生非,不把時間花在學習上,卻和班上的女生髮生了無謂的矛盾。

這在大人們眼中應該是極沒有意義的事,應該是發生了就會被斥責的事,哪怕她有理有據,可誰會聽她分辨。

但周遇清不需要她分辨,就完全支援了她,還誇她做得好。

阮檸定定的看向了周遇清,男人專注的開著車,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彎曲著,右眼角下的那顆紅痣在車內燈光的照射下十分清晰。

阮檸也找回了心神,儘量平靜的保證:“我今天只是太生氣了才會這樣,這種事下次不會有了。”

就算周遇清支援她,她也不願再有這種事,她不想讓周遇清覺得自己是個連同學關係都處理不好的笨小孩。而且,和梁之晗那些人爭執,真的很浪費時間。

裝睡的人,永遠都難以叫醒。她們的嫉妒,也全都有跡可循。

周遇清一時愣住,而後喉結滾動,說道:“還有下次也沒關係,吵不過你也可以喊我。”

他說完,還歪頭笑了一下,阮檸跟著牽起嘴角,眼底盪漾著微光。

倒是後頭的阮舟冷嗤了一聲:“叫你那不輸的更慘,你什麼時候和別人吵過架啊。”

-

把衣服送給了阮檸,也確認了兩小孩安全到家之後,周遇清坐回車裡,思考著要不要去江家住一晚上,群聊先蹦出兩條訊息。

是導師張博興發的。

說是有個專案順利中標,請學生們一起出來吃頓飯慶祝一下。

周遇清思考著怎麼婉拒,程硯南的訊息先彈了進來。

【程硯南:我不想去。】

過了幾秒,群裡的師兄弟和同門全都回了類似於“馬上趕到”的話,程硯南撤回了給周遇清發的訊息,只重新發了兩個字。

【程硯南:媽的】

大家都去,如果他們兩推辭,倒是顯得格格不入,周遇清淡淡的回了兩個字“收到”,在一眾彩虹屁之類的熱情話術裡,倒顯得很冷清,隨後程硯南也緊跟著回了“收到”。

……

趕到聚餐地點火鍋店的時候,將近晚上九點半,程硯南顯然是不願意上去,形單影隻的站在門口,眼看著周遇清的車停好了,他三步做兩步跑到周遇清旁邊冷聲道:“什麼毛病,半夜聚餐!”

坐著電梯上了樓,程硯南極其不耐,周遇清掃了他一眼:“掩飾一下你的表情,別讓人覺得你不是來吃火鍋的,是來送命的。”

程硯南冷笑反擊:“是啊,我怎麼能在火鍋店送命,我只能在實驗室送命才對。”

說完,他還是收住了表情,擺出了一張和周遇清無二的清冷模樣,倒也很唬人。

到了指定包廂前,周遇清象徵性的敲了兩下。等待的過程並不漫長,不到幾秒,門就從裡面開啟。

看著開門的人,周遇清腳步一頓,確認一般喊了一句:“莊師兄?”

莊季許臉上掛著一如從前那樣謙和的笑:“好久不見吶,周師弟、程師弟。快進來,老師等你們半天了。”

他的語氣那麼親切自然,彷彿當年那個只能做自己論文的三作,崩潰的在實驗室嚎啕最後休學了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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