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婦5:相公把寡婦領進門,我們還要笑著說好,這才是賢妻?

妒婦5:相公把寡婦領進門,我們還要笑著說好,這才是賢妻?

顧青瑤心中正在惱恨他,原想用力掙開,可不知是不是因他掌上傳來的暖意太令人留戀,一時竟發不出力來。

她悄悄凝眸去望他的臉,蘇吟歌的笑容已經不見了。他笑的時候,總是溫和的如春風拂面。可是一旦笑容消失,眉頭就總會皺在一起,眼中閃著專注的光芒,手上動作嫻熟地為她處理傷口。這副認真的樣子,竟令她莫名地有些失神。

她忙抬起頭來,望望還在等著的病人,

怎麼不先醫你的病人,你不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的嗎?

你現在也是病人!

蘇吟歌略一頓,又再加了一句,

今天來看病的,大多不是重病,也不是半點兒不能耽擱的。

這算是你昨天行為的解釋嗎?

想起昨日挨的一耳光,顧青瑤心中仍覺悻悻。

昨天的事,我不會道歉。

蘇吟歌處理完顧青瑤的傷口,抬頭看向他,展顏一笑,如日照長空

但是,我很高興。

高興什麼,高興我捱打?

顧青瑤更加沒好氣。

高興你今天雖然滿心不快,處處和我作對,但仍沒有做任何一件拿病人出氣的事。

顧青瑤略一怔,立刻說:

我故意拿錯了藥。

你不是故意,是真的沒把藥分清楚。

從早上開始,注意力就沒有真正離開過顧青瑤半刻的蘇吟歌,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短處

所以今天關門以後,你要給我好好地再重新認足一個時辰的各色藥材。

顧青瑤脫口怒喝:

蘇吟歌!

蘇吟歌卻已大笑著轉身回去,繼續給人看病去了。他開心的樣子,讓每一個病人都在奇怪,不知這位蘇先生,為什麼高興成這個樣子。

只有顧青瑤氣得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平生僅知的幾個粗俗的詞句已在心頭罵了個遍。這個混蛋蘇吟歌,自己剛才還差一點兒就被他的一句話給感動了。

整整一天,顧青瑤都在醫館裡忙前忙後,被蘇吟歌支使得團團轉。有意惹事,蘇吟歌也不生氣;無心犯了錯,蘇吟歌也不發怒。但叫她做的事,卻只多不少,絕不因她心懷惡意,手腳笨拙,而放她好過。

顧青瑤手腳沒有停,但憤怒的眼睛卻總是會死死地盯住蘇吟歌。

蘇吟歌笑容溫和,聲音輕柔,和病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讓人心中安定。再重的病情,再痛的病體,他也可以用這樣的笑容關懷,給人以信心。

無論病人是粗暴也好,無禮也好,髒骯也罷,任性也罷,他都含笑包容一切。

有的病人愛嘮叨,他就一邊診脈一邊耐著性子細聽,時不時問幾句。即陪著閒聊,又問及病情,不知不覺,就對症開出了方子。

有的病人一身髒骯,身有毒瘡,他不避惡臭,檢視病情。在所有人都皺眉掩鼻時,他的笑容仍舊祥和平實得讓所有人感到舒服。

有的病人是孩子,胡鬧愛動,他卻也可以一面陪著說笑玩鬧,輕易降伏孩子,一面就在不知不覺中診病完畢。

他總是在笑,笑得自然隨和,不帶半點兒牽強。

顧青瑤一直望著他,望著那男子救人治病時專注的神情,望著他一心一意為人解除痛苦時眼中的光彩,自己的眸子從什麼時候開始由不肯移開而變成忘記移開了。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無論自己在哪一處、在做什麼,蘇吟歌眼角的餘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跟隨著自己。她更不可能會知道,即使是在看病診脈的時候,蘇吟歌的一部分心神,也會完全不由自主地緊隨在顧青瑤的身旁。

忙了整整一天後,顧青瑤和蘇吟歌都已經很累了。望著宋嫂準備好的熱騰騰的飯菜,無不食慾大增。不但蘇吟歌吃了不少,就連顧青瑤也很給面子地連吃了兩碗飯。

宋嫂樂得笑開了懷,

顧姑娘,我可是從來沒見你吃這麼多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宋嫂無心的一句話,卻令顧青瑤心中略略一動,低頭望著自己面前空空的飯碗,她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麼。

蘇吟歌也吃完了飯,放下碗,看向顧青瑤,

昨晚的醫書你看了嗎?有什麼不懂,現在問吧,白天我也沒空給你解答。

真是已經習慣和蘇吟歌針鋒相對了,一聽到這樣的問題,顧青瑤想也不想就反駁:

用不著你這三流的大夫來教,我自己看得懂。

蘇吟歌即不怒斥,也不爭辯,笑著點頭,

好,我也正好省了口舌。

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往廚房外走去,口裡閒閒地吩咐:

等會兒記得把碗洗了。

顧青瑤手上猛一用力,一雙筷子頓時折斷,她猶自不覺,信手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暗中惱恨自己明明知道這人的真面目,白天怎麼還會被他為人看病時做出來的假象騙倒。一時坐在桌前,只是沉下臉來生閒氣。

宋嫂看得好笑,一邊搖頭一邊說:

好了好了,真要你洗碗,這些碗還不知道能剩下幾個。去吧去吧,這裡由我來。

顧青瑤站起來說了聲:

謝謝宋嫂,我去看醫書。

說完便飛也似的衝回自己的房裡去了。心頭暗暗發誓,就憑著自己顧家三小姐自幼過目成誦一點就通的天才,定要把醫書研究透徹,非得在醫術上壓過那個混賬不可。

蘇吟歌扔給顧青瑤的的醫書,即多且雜。

顧青瑤初看時眼花頭疼,心裡暗恨蘇吟歌。但在整理之後,她把各式醫書,分門歸類,然後再拿起最是淺顯易懂的《湯頭歌》開始細看。

因心中太過急切好勝,竟是一夜無眠,從淺到深,看了數本醫書。雖然過於求快,但仗著往日過目不忘,解一知十的聰明才慧,對於醫理藥道,居然也略略瞭解了一些。

只是醫書本就艱澀無趣,她這裡強讀強記,整夜辛苦,等到天光大亮,她已是困頓不已,恨不得倒回床上,大睡個三日三夜。但外頭,蘇吟歌已經在拍著門叫著要開工了。

顧青瑤生性剛強好勝,自是強撐著出來忙活。

蘇吟歌明明看出了她的倦意,就是毫不體惜,照舊指東派西,支使得她團團轉。

顧青瑤難免手足忙亂,一會兒撞著了孕婦的腰,一會兒踩到了老伯的腳,一會兒打翻中藥,一會兒拿錯銀針。她只得在許多病人的不滿聲中,不斷道歉,把一輩子的小心都賠完了,三輩子的委屈也受盡了。

平生在父母夫婿面前尚不肯這般示弱低頭,如今卻被蘇吟歌害得受此折辱。若是旁人受這樣的委屈,早就痛哭著跑走了,但她生性要強,越是如此,反而越要做好。蘇吟歌要她做的事,她反而全不推託躲避,縱然笨手笨腳,做來無比辛苦,但仍然盡一切力量想要做好。

等到中午,病人一個個離去,她已經是手足痠軟,大汗淋漓,比練上三四個時辰的武功,好像還要辛苦疲累。可是蘇吟歌卻不給她絲毫喘氣的機會,又要她到院子裡,把方才用過的一干醫具,通通清洗乾淨。只是這一去,過了好一陣子也不到前頭來了。

蘇吟歌等得也有些不耐,恰好又是中午,並無病人上門,便自己到院子裡來看。見顧青瑤坐在小椅子上,彎著腰正伸手在木盆裡清洗藥缽,卻又一動不動,姿式頗為古怪。

蘇吟歌略略皺眉,走近過來,才發現顧青瑤兩眼微合,呼吸輕緩,竟然在做事的時候,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

她的兩隻袖子挽到肘部,露出雪也似的手臂,頭髮略有些散亂地垂在額前,臉上、身上、手上都濺了不少水珠,還不曾乾透,如普通民家女兒一般。

蘇吟歌看了,不知不覺莞爾一笑,想要叫醒顧青瑤,卻又在張口之時,讓本欲發出的呼喊,無聲地悄悄消散在陽光下。

他悄悄地轉身想要走開,卻又聽身後傳來輕柔徐緩的聲音:

心之合脈也,其榮色也,其主腎也。肺之合皮也,其榮毛也,其主心也。肝之合筋也,其榮爪也,其主肺也。脾之合肉也,其榮唇也,其主肝也。腎之合骨也,其榮發也,其主脾也。

蘇吟歌回頭,卻見顧青瑤仍在閉目安睡,口中還在喃喃地念著:

庚日辰時商陽居,壬午膀胱通谷之,甲申臨泣為俞木,合谷金原返本歸。

忽聽顧青瑤在睡夢中背誦《素問篇》,蘇吟歌已是一呆,又聽她轉眼又背到了《子午流注》,更是一驚,眼望顧青瑤,看她似乎仍在憨夢之中,看不出絲毫假扮的樣子,難道她真的是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背誦的嗎?她竟有這樣過目不忘的天分?心中猶疑,他卻還是不出聲打擾她,快步回前頭醫館去了。

顧青瑤睡得漸漸深了,身子很自然地往前俯去,前方沒有床沒有桌,立刻失去平衡。她在一震中醒來,才記起自己正在做事,一邊罵著蘇吟歌狠毒刻薄,一邊快手快腳把事做完。轉回到前頭醫館處,人還沒進去,已聽見一陣又一陣孩子的哭鬧聲,大人的斥喝聲,以及蘇吟歌溫和的勸慰聲。

原來是一個正在看病的孩子,大哭大叫,死活不肯讓蘇吟歌給他扎針。帶他來看病的婦人,不停地呵斥。蘇吟歌卻不急不惱,帶著笑又哄又勸,極之親切溫和。

顧青瑤看在眼中,忽想起那一夜被他兇狠霸道地抱進房間時的情景,心中又是一陣氣結。這男子,在旁人面前,裝出一副溫和慈愛的樣子,對哪個不合作不聽話的病人都好聲好氣,獨獨對她不是兇就是罵,惱了還一記耳光打過來。

想到這裡,一陣氣苦,忍不住惡狠狠地衝蘇吟歌瞪了過去。

偏蘇吟歌剛剛把孩子勸得不哭,正在專心扎針,根本沒瞧見她含恨的眼光。

顧青瑤氣極了,很用力很用力地把手上的一大堆東西重重地放下。

這麼大的響動,總算把蘇吟歌震得手上一頓,抬起頭來,就連被治病的孩子,也轉過臉來。

顧青瑤徒然一震,倏地睜大了眼,怔怔地望著那個孩子。

剛才那哭哭叫叫聲音響亮的孩子,兩隻眼睛只有一片茫茫的白,甚是駭人。

蘇吟歌深深地望了顧青瑤一眼後,才柔聲地說:

小杰,剛才是顧姑姑做事發出的聲音,以後顧姑姑也會在這裡幫忙治病的。

瞎眼的小杰,笑了一笑,喊道:

顧姑姑。

他臉上還帶著方才哭泣的淚,越發顯得小小的臉兒,稚真可愛。

顧青瑤竟被這盲目孩子的一聲喚,叫得一陣慌亂,明知他看不見,還是極力一笑,

小杰!

小杰應了一聲,回過頭去,安靜地等蘇吟歌為他扎針。

蘇吟歌扎完針後,摸著他的頭,誇獎了幾句:

小杰真乖,真勇敢。

年幼的孩子便笑得無比開心,拉著母親的手,快快活活地離去了。

只是顧青瑤卻仍不曾自震撼中回覆,怔怔地望著孩子遠去的身影,動彈不得。

蘇吟歌來到她身旁,淡淡地說:

小杰一出世就這樣,可是他活得很堅強,除了有點兒怕扎針之外,平時很少哭叫,還常纏著我教他用手摸著識字。我真的慶幸,我的醫術雖不能讓他看見東西,但至少可以讓他不再受別的病痛折磨,讓他可以時時像現在這樣笑得開心。

他淡淡的話語,聽在顧青瑤耳邊,卻重似千斤。自小被保護得太好太周全,第一次看到這人間的殘缺苦痛,她仍久久不曾平復。

日子一天天過去,宋嫂常來幫忙,也經常在這邊過夜,使得蘇吟歌與顧青瑤的相處,不至於引來太多的流言。

顧青瑤很忙,忙得昏天黑地。白天醫館裡蘇吟歌把她支使得團團轉,晚上要自己研究醫書,甚至連做飯洗衣這些宋嫂自願幫忙的事,蘇吟歌也毫不客氣地一樣樣推給她做。忙得她甚至來不及憂傷,來不及悲苦。

以前或許是因為心有憂結,或許是因為不適應普通的菜餚,普通的床,普通人的生活,經常吃不下,睡不著。可現在,忙得精力透支,就算是白飯也可以吃得很香。晚上,看完了預訂要看的醫書之後,一沾到枕頭,立刻沉沉地睡去,叫都叫不醒。

以前宋嫂嘆息她夜晚老做噩夢,驚聲尖叫;現在卻埋怨她睡著了都在背些聽不懂的醫書,吵得人睡不著覺。

以前因為蘇吟歌老叫她顧大小姐做東做西而心懷怨恨,氣怒不休,如今做多了,那些苦活髒活她也可以挽袖便做了。

在醫術上,她雖然好強,不肯去問蘇吟歌醫道。但她天性聰明,接受力極強,而蘇吟歌治病之時,總是會很注意地把病勢醫理說得一清二楚,告訴病家。她在旁聽了,也能舉一反三。平日又多拿蘇吟歌自己的醫案來讀,漸漸地,竟也對醫道瞭解起來了。

日日在醫館幫忙,她不再是隻做端茶遞水掃地洗杯子的閒活了,反倒在蘇吟歌忙不過來時,也能幫著應付幾個普通的病人。

這樣醫術漸精,漸漸也可以治病救人。看到經自己的手,治好的病人,聽到別人真心的道謝,也會不由自主地發自真心地微笑。曾經的傷痛,也已經遙遠得仿似前生。不知為什麼,本以為一生要在哀愁中度過的自己,竟仍能綻放這樣的笑顏。

不管多忙,她每天都會抽出點兒時間,例行到街上逛逛,冷然面對一切流言冷眼。也許人們只是好新鮮沒耐性,所以時間長了,她的無動於衷,她的漠然神情,使得所有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失去了興致。漸漸地,閒話就少了。她在街上來來去去,人們也已習慣,不再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

顧青瑤幾乎以為,這樣平靜的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幾乎以為,所有的傷痛,所有發生的事,都可以像這樣,漸漸沉寂在時光中,

直到那一天,面無人色的宋嫂出現在醫館門前。